可是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有人报警了。
可小孩子怎么等得到那时候?
商夏咬了咬牙,再一次探出窗外低下头,她看到爸爸也在楼下的人群当中,正在跟保安一起劝阻围观的人往外让一让不要围得太近,至少要隔出一个安全距离的。
楼下乌压压的人群都抬头看着上面,此时也有眼尖的看到了探出半个身体的商夏。
幸好这里的窗口都是有个小小的窗台的——
而且这栋楼当初设计的时候,为了美观,窗外两侧都有类似烟囱一样的建筑物,烟囱的不远处就是白色的管道。
商夏翻出了窗外,站在那个小小的窗台上,看向烟囱。
左斜上方的年轻妈妈还死命抓着孩子在尖叫,鼻涕眼泪顺着往下流,她此时狼狈不堪,却一点儿也不敢分神去擦拭。
下方的人群发现翻出去的商夏,一阵哗然。
在十二楼门外的保安发觉动静也冲了过来试图阻拦她:“你干什么!”
“快回来,你不要命了?!这里离天台那么高怎么过得去!”
商夏摇头:“那个妈妈快抓不住了,小孩的衣服马上也要裂开了!我得过去救她们!”
从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女人的手臂因为抓着孩子,死死的压在铁栏杆上,此时已经磨得鲜血淋漓,她的手臂都在不停地发抖。
她抬头再一次看了一眼悬挂的小孩和那个浑身发抖的女人,双手松开了窗口。
楼下人群又是又发出一阵尖叫。
商夏看也不看,只跟保安保证道:“我们一定能救她们!”
“你等我们给你找尼龙绳绑在腰上!这是十二楼!”
“来不及了。”商夏摇头,然后直接朝着烟囱的位置扑了过去——
烟囱大概是走复古风,所以完全是那种大青砖,而且外表是层次不齐的。
否则商夏这样从侧方向跳过去也不可能一只手抓住。
她在一阵尖叫中扑了过去,两手牢牢地抓住看准的两块凸出来的青砖,双腿很快也跟着用力夹住烟囱,然后双脚轮换着试探找到了着力点。
侧过头的时候,她看到鲜血从上方一滴一滴的从空中坠落下去。
仿佛预示着什么。
商夏再一次抬头看了那对母子一眼,那个看不出到底长什么样的女人充血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商夏,她已经连尖叫都不敢了——
因为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叫了。
楼下拿来许多被子的人慌张地看着上面,不知道现在到底要将被子铺在哪里合适。
商夏做了一个深呼吸,毫不犹豫地朝着管道扑了过去。
她看准的位置是有一个固定管道的东西在的。
商夏抓上去整个人吊在空中,才发现那是钢制的圆形薄片,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在右手上,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抓住以后商夏忍着右手割裂的疼痛一个用力,将左手也送了过去。
然后整个人在一阵惊险的叫声中,飞快的抱着管道往上爬。
很快到了顶端,她站在管道上面看了看天台栏杆的距离,又是一个凌空飞扑。
商夏抓住栏杆的时候,分明听到下方传来的叫声。
她什么也顾不上,翻身进入栏杆内,冲到女人面前,又翻了出去。
因为栏杆有一米多高,而此时年轻女人抓着孩子,是吊在栏杆最下方的,商夏无法这样救起孩子。
她翻出去一只手抓着栏杆底部的围栏,狠狠俯身下去,抓住了孩子的一条上臂——
商夏大喝一声:“松手!”
同时猛然一个用力上提,已经在空中挂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孩子随着她的一提腾空而起。
商夏一只手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女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在栏杆内伸出双手接住了自己的孩子死死地抱住。
商夏这才又翻回了天台里面。
穿着居家服的女人还在浑身发抖地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商夏去打开了门放了人进来。
物业和保安们这才开始询问情况。
很快的,警察也到了。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十二楼。
趁着人最多的时候,商夏悄无声息地下楼回到了自己家里。
一进门她就吓了一跳。
因为不止商建言在家里,就连秦婉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两个人都紧紧盯着门口,也就是盯着她。
商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爸爸,妈妈?”
“商夏!”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秦婉君脸色紧绷,语气严厉地叫了一声。
商建言拉了拉她,立即被她一把甩开。
他无奈地说道:“小夏,手伸出来。”
商夏犹豫了一下,看到爸爸妈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她才慢慢伸出手——
那双手的掌心全都是伤口,最深的还是右手掌心那道被钢片割出来的长长一条,此时看着皮肉外翻,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你居然顶着这样的伤还敢回家来!”秦婉君疾言厉色道。
商夏张了张嘴,想问不回家她要去哪里才对?
商建言就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别的先放一放,我们先带她去医院把这伤口给清洗一下,看看是不是要缝针,还是上药包扎。”
秦婉君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狠狠地瞪了商夏一眼,撇过头去抬手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道:“还不快走!你是练成那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不知道疼了?!”
于是商夏刚刚进门鞋都没有换,就回身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往外走。
她也知道之前自己的动作看着都很惊险——一不小心掉下去,命就没了。
爸爸妈妈在下面看着,肯定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出了事。
别人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她也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啊。
虽然商夏自己有把握,可别人不知道,看着那么惊险万分的情况,肯定会害怕的。
商夏跟在后面,看秦婉君时不时地抬手擦一擦眼睛,商建言也是忧心忡忡地回头看自己。
她想了想,试着开口说道:“爸爸妈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但是我既然敢做,其实心里是有把握不会——”
“有什么把握有什么把握什么把握?!用你的命去拼叫有把握?万一你出了事,你想过我和你爸以后怎么活吗?!”秦婉君一想到自己赶回来看到的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发抖,“商夏你知不知道那是十二楼!十二楼!”
商夏干脆地低头认错:“妈妈你别生气了,我错了。”
秦婉君又回过头去,哽咽着也不出声了。
出了小区门口站在马路边,商建言正要准备打车——
这个时间点正是晚下高峰期,正是最难打车的时候。
商家没有车子,因为在建安要买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先摇号而且就算摇到了有了车也是单双号限行的,再加上停车场的费用不是一般的高,开车出去也是根本找不到停车位。
平时觉得不买车挺好的。
可这种时候,就非常不方便了。
秦婉君自顾自地哭了一阵子,又回过头来肿着眼睛看着商夏:“小夏,你那手疼得厉害吗?小心点别碰着哪里啊。”
商夏摇头:“妈,都已经不流血了,其实不怎么疼的真的。”
秦婉君就又开始掉眼泪,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也去站在马路边试着打车。
忽然一辆车子靠边停在了他们面前。
商建言和秦婉君皱着眉头正要换个地方继续,就见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车内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小夏?”
“马老先生?您现在有事吗?没事的话能不能麻烦把我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去?小夏手受伤了。”秦婉君看到车里的人是马老爷子,立即眼睛一亮,不等别人说话就抢着说道。
马老爷子点了点头:“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上车吧。”
坐在了车里,车子很快汇入车流往前走去。
秦婉君一个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而商夏和马老爷子以及商建言一起坐在了后面。
马老爷子示意商夏把手抬起来给他看了一会儿后,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伤口太深了,怕是要缝针。”
秦婉君一听就又开始抹眼泪——幸好她知道有外人在,不好说女儿做得不对,也不好太失礼,因此只是坐在前排默默地擦眼泪。
商建言正要说话,就听到商夏说:“没事,没有伤到筋骨,以后不会影响这只手使用的。”
她这话一说,连商建言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商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朝着爸爸带点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师父您刚刚说就是为这个来的?您知道我需要坐车去医院?”
马老爷子这下也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的事,都上实时新闻了我能不知道?我在电视里一看那人影儿就知道是你!正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家没车,去医院不方便。他赶不过来,我这不是离得近吗,就叫人开车过来了。”
虽然马老爷子只说了一个“有人”,可商夏却直觉那个人就是师兄。
他家住的太远,可以说跟她是一个东一个西,这个时间点到处都在堵车,他想开车过来可不容易。
所以……
就去打扰师父吗?
“小丫头你想什么呢?还不赶紧想想怎么给你爸妈认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懂不懂?”马老爷子看商夏垂着那只血淋淋的手,坐在那儿想着想着,似乎还笑起来了,更是没好气。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但对自己收的徒弟到底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可是她爸妈这样的普通人不知道啊!
想也知道,当爹妈的看到孩子差点没了,还是自己主动的,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
商夏老老实实地再一次跟商建言和秦婉君道了歉。
秦婉君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见马老爷子在,于是就什么都没再说了。
商建言叹了口气:“小夏,你要救人是好事——”
他刚说了这一句,车里的人就都听到前面传来清晰的一声轻哼。
商建言顿了顿:“只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想想爸妈,你妈什么都顾不上跑回来就看见你在那么高的地方跳,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她当时就吓得软倒在地上,差点晕过去了。”
“就知道说我,你不怕女儿出意外?那还不是吓得手都直发抖!回了家里还抖得停不住!”
正要再次道歉的商夏听到前面又冒出来这一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同时又觉得心酸——
爸妈是真被她给吓到了啊。
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后,马老爷子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商小秦啊,我知道你们当爹妈的心情。只是我们学武的人,既然遇到了这种事,能不能帮的,心里都有数,能帮的肯定是义不容辞,毕竟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那小孩子要是没了,怕是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要毁了。”
商夏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发现自己又被瞪了一眼。
她赶紧老老实实低着头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马老爷子劝了一路,因为他是老人家,再加上又是帮过家里忙的。
秦婉君和商建言到底不好对着他发脾气什么的,所以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到了医院里。
商夏右手的伤口又深又长,果然是要缝针的——
因为是夏天,伤口相对容易发炎溃脓……需要注意的问题一大堆。
首先就是清洗伤口。
秦婉君和商建言在外面看着商夏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戴着口罩的医生低头给清洗伤口,甚至还用镊子将伤口拉开清洗。
而商夏全程保持同一个动作,不止手没有过任何抖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情始终非常平静。
好像那伤口不是她的,正在被清洗伤口的人不是她一样。
因为她的表情,他们在窗外看着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只是心里头总是会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想到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的。
忽然听到马老爷子在一旁长叹道:“小商,小秦,你们生了个好女儿啊!小夏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这一份难能可贵的向善之心侠义心肠,我老头子见过的真没几个!”
秦婉君看了他一眼,头一次失礼地没有答复。
倒是商建言,想了想说道:“只是有时候也希望小夏她只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正在读大学的二十岁女孩子,每天为了学业或者是为了要买什么新衣服要吃什么好吃的而烦恼。”
秦婉君立即跟着默默地点头。
马老爷子摇了摇头:“可那样的就不是小夏了!那样的人多得很,而小夏这样的只有一个啊。”
说完后,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伤口缝针包扎过后,医生又给拿了药,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时间已经很晚了。
商夏一家三口又被马老爷子的专车送回了家里。
一家三口一到家,就又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商夏救的那家人,而是物业的人在门口等着。
一个穿西装的看着像是经理的,旁边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和两个穿套装的年轻女孩儿。
一看到商夏,其中那个笑容满面的穿西装的物业大哥就上前一步要来跟商建言握手:“商先生您好您好,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一家了。”他又看了看商夏,“您一家这是刚从医院里回来?商小姐的手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站在门口说话总不是个事儿。
所以商建言一家三口很快就把人给迎进了屋子里。
他们家房子不算大,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客厅里顿时就坐满了。
秦婉君默默地去放好医院开的药,找杯子给客人倒水。
商夏和商建言坐在客厅里。
因为这些人明显是为了商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