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奸臣想害我(科举)——离九儿
时间:2018-06-25 08:47:10

  这一大早,不亚于是狂风暴雨来领之前的最后的平静。
  裴子信照常用饭,脸上毫无愧疚,亦或是殚精竭虑。
  崔洛对他这一点不得不佩服,这家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胡勇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他当然不能对王宗耀和顾长梅如何,但看着裴子信却是恨得牙痒。
  铜钟敲响之后,众学子已经在学堂端坐整齐,崔洛与裴子信的位置依旧是最前面。
  走进学堂的并非是晋老夫子的弟子---张秀才,而是戒律堂的秦先生。
  众学子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崔洛却是毫不知情这位秦先生的底细,但也是微微一愣。
  竟然是个女先生!
  她穿的是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外面套了云玟夹袄,发髻盘起,上面只插了一只竹簪子,身形高挺,眉宇之间略显英气。五官清秀,眼神很亮,隐隐透着一种与当下女子截然不同的‘帅气’。
  看年纪约有三十出头了,脸色却上佳。
  崔洛陡然间对她起了好奇!
  在这个封建礼数严谨的时代,她一个女子是如何在书院里当起了教书先生?一般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单独请西席老师,去家中授课。
  秦先生一出现,众学子的脊梁背又挺直了几分,皆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呵呵......”一阵成年女子的轻笑在学堂里荡起,笑声刚落,秦先生方道:“这次都犯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有数吧?”
  她开口便是质问。
  众学子目视前方,瞳孔里却没有焦距。
  这个时候,谁与秦先生对视,那就是找死。
  无人答话,秦先生手中的铜制戒尺在案桌上轻敲了两下,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笑:“呵呵.......年尾京城所有私塾会有一场‘问学’大会,今年正好轮到榷议《滕文公》,我正愁着尔等不思进取,无心求学。晋江书院的名声可不是随意任由你们败坏的!这样吧,晋小姐的爱犬已逝,我如何惩戒你们,狗也活不过来。还不如让你们罚抄《滕文公》百遍!届时正好可以趁机参赛,也是为了书院争光了,是不是?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是我从晋老夫子那里求来的,你们是不是高兴?!”
  罚抄《滕文公》?
  百遍!
  《滕文公》鲜少有晦涩难懂的地方,是这个阶段的学子完全能够领悟的。问题就出在誊抄百遍上。
  正值寒冬腊月,在屋内捧书诵读,都会冻的指尖坚硬,更别提抄写了。
  众学子有想诈死的冲动。
  秦先生看着满堂内的少年郎一律如丧考妣的沮丧模样,满意的点头笑了笑:“你们不说话,就是对我布置的课业没有异议了?”她手持戒尺在书案之间慢步穿梭,一步一字:“王宗耀,你觉得呢?”
  王宗耀一凌,忙道:“先生的提议甚好,学生没有任何异议!”
  想抗议秦先生?干什么玩笑!谁人不知道当朝缙王与秦先生曾有过雨露之交?!而且秦先生的惩戒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听闻六扇门的捕头还单独向她请教过如何让嫌疑犯迅速开口,她是所有学子最为畏惧之人。
  秦先生踱步到胡勇桌案前,戒尺在他的案面敲了两下:“胡勇,你以为呢?”
  胡勇坐的像座雕像。他是此番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一日自然是最为心惊胆战,但好在是全体学子被罚,并非他一人,当即脱口而出:“先生决策精妙,学生一直想攻读《滕文公》,如今正好有了机会。”
  众人:“.........”
  秦先生从诸位学子的书案前绕了一圈,最后再度走到上首,“好!非常好!难得你们如此上进,十日后验收。”
  众人:“!!!!”
  单日,晋江书院附近的纸墨铺子狠狠赚了一笔,澄沁堂的白纸被抢购一空,笔墨亦然,架势十分壮观。
  崔洛同样头疼,她彼时为了练毛笔字,为的是工整气派,从为讲究过速度,她默算了一遍,以她的笔速,这十天不吃不喝或许才能够勉强完成课业。
  晌午时,饭堂内一派好学的迹象,众学子用过饭,皆在俯首誊抄,下笔如游龙走凤,挥墨自如。一个个俨然都是勤奋苦学的样子。
  饭堂里烧了火炉子,比起四人寝的卧房要宽敞的多,这些富家子弟最不欲苛责自己,故此,都选择在饭堂誊抄,渴了还能喝上一口热茶暖暖身子。
  晋老夫子和秦先生负手而立,站在回廊下笑眯眯的看了几眼饭堂内的众学子,仿佛不久之后,这些人便会金枝折桂,扶摇直上,必定会将晋江书院发扬光大。
  晋老夫子捋着三寸白髯,笑道:“还是秦先生的法子独到,书院这阵子该安静了。”
  秦先生一双星眸亮了一下:“论心计,我哪里能及您一半?晋小姐的爱犬如此被害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
  晋老夫子诡谲莫测的笑了笑,他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头疼晋晓悠的婚事了。
  十四五岁的女儿家再不说亲,往后拖几年就会成为老姑娘,可惜这孙女一心扑在经义儒学上,登门的贵妇或是媒婆都被她用恶犬吓走了。
  晋老夫子一直很疼惜晋晓悠,无法明面上将那狗弄走,正好胡勇与恶犬的屡次挑衅,让晋老夫子心生一计,便做了顺手人情,暗中让胡勇的小厮将那狼狗打死了。
  可怜的众学子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背了锅。
  能‘逼’的众高门子弟愁云满目,秦先生的心情也是十分愉悦的,这时,她想起一事来,问:“夫子,新来崔洛就是承恩伯府推荐来的家亲?”
  晋老夫子还沉浸在自己的绝妙计谋之中,他的宝贝孙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条恶犬是他弄死的,随意应了一声:“恩,崔家与承恩伯府是姻亲,秦先生要是对她下手,可要手下留情。”
  秦先生眸色中有一丝古怪一闪而过:“今日看过她写得骈文,此子资质还算可以,不似顽劣之徒,我怎会针对她?!”
  晋老夫子已经双手朝后,迎着冬日的暖阳,往通向晋府方向的小径而去。独留秦先生一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久也走开了。
  这厢,崔洛抄了一张纸之后,手腕就开始生疼,不是她矫情,她的腕臂就是使不上力,第一世是练字所致,第二世是因为救那人,可这第三世......莫不是冻的?
  少年郎们积极配合秦先生的态度,让崔洛有些纳罕,她趁休息期间,问:“秦先生是什么来头?我还没听说过书院里有女夫子。”
  顾长梅揉了揉自己好看白皙的手,一脸的生无可恋:“崔洛,你可小声一点,千万别让秦先生听见了,日后听课,切不可与她眼神交流。”
  王宗耀也熬不住了,抄了两张,停下笔歇息,脖子伸长凑了过来,特意将嗓音压到最低:“秦先生曾是缙王身边的军师,十几岁就跟着缙王征战沙场,屡立奇功,直到缙王回京,秦先生女扮男装的身份才被揭穿。皇上勃然大怒,若非缙王以死相护,交了手上兵权,秦先生的欺君大罪怕是坐实了。”
  崔洛猛然间一滞。
  缙王她是知道的,乃当年陛下的胞弟,曾手握边陲十万精兵,权势颇大,后来却是退隐了。
  是......为了一个女人?
  崔洛不知为何突然不安起来。
  聊到兴头上,顾长梅这一次也机智的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秦先生虽说生的高挑,但,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为何缙王从未察觉?他会不会一开始就包庇?”
  崔洛又是一震。
  欺君之罪,她自己也怕的!不然前两世怎会受制于萧翼?!
  王宗耀这个时候坏笑了两声:“我可听闻缙王身边没有旁的女子,你们猜,会不会在军营那会,缙王就已经知道秦先生的身份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缙王也没逃过石榴裙的诱惑,这才没有将她弄走。”
  裴子信一直在埋头苦抄,他对这些勋贵传闻从不理会的,今日破天荒的道:“秦先生本家何处?”
  当下民风严谨,正常人家的女儿怎会跑到军营里去?
  蓦的,崔洛,顾长梅,王子信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裴子信。
  顾长梅先开口:“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我告诉你们,秦先生最为可怕的地方,是她根本就没有来历!”
  大明户籍监察十分严格,尤其是京师重地,不可能存在身份不明的百姓。
  顾长梅鬼鬼祟祟,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当初秦先生身份被暴露,朝廷中有人怀疑她是蒙古细作,陛下指派了锦衣卫去查,最终什么也没查到,从秦先生自己口述当中,她是失忆了.......”
  几人都是呼吸顿了顿。
  谁会好端端的失忆?这分明是借口之词。
  王宗耀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道:“不过,好在有缙王全力相保,秦先生如今无恙,还加了一个身份,就是晋老夫子的干女儿。所以,她才会在书院里教书。好了好了,这事说起来也玄乎,咱们还是赶紧抄课业吧。”
  几人心领神会,埋头继续誊抄时,崔洛却是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姜还是老的辣啊!
  众学子:憋怒,憋怒......憋着!
  秦先生:来来来,孩儿们,营养液乖乖上交,不然罚抄《中庸》!
 
 
第19章 是他
  转眼就是三日后,众学子们仿佛从青葱少年,几夕之间成了枯叶小黄花,各个深沉丧气,面色僵拧。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站出来公开与秦先生叫板。
  且不论秦先生曾陪同缙王叱咤沙场的彪悍历史,要是这些学子因为课业完成不了而被勒令退学,单是家族这一块的惩戒就逃不了。
  这几日,书院一派宁静祥和,就连院中几株美人松枝头上的麻雀也寂寞了。
  连接几日的艳阳高照,厚雪消融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下了学,少年郎们终于熬不住,有人提议要在晚上书院下钥之前,打算结伴出去放松一下。
  顾长梅首当其冲提出要去酒楼里吃一顿好的,犒劳他这三日的勤勉。王宗耀与崔洛自然无异议,裴子信家境贫寒,笔墨纸砚的钱已经够他愁了,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消遣。
  王宗耀却坚持拉着他一道出去:“子信,你现在是咱们寝房的重点保护对象,胡勇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裴子信虽骨气倔强,被顾长梅与王宗耀拉着,小个头如他,也只能被迫着出了一趟书院。
  出去吃饭喝酒,当然轮不到他掏银子,只是这人小小年纪,就摆出一副大义决然的样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贪图半点便宜。
  崔洛每次看到他一脸阴郁,都有点哭笑不得。
  晋江书院的位置并不偏僻,加之靠着法华寺附近,周遭的商铺酒肆鳞次栉比,从书院出发,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天色刚暗,各家酒楼已是华灯高照,酒菜香气顺着寒风铺天盖地的萦绕在长街两侧。
  以胡勇为首的另一群学子已经在酒肆定好包间,酒不敢喝太多,佳肴却是少不得。
  崔洛与顾长梅等四人仍处于被孤立状态。
  要知道,如果没有‘告密者’,晋晓悠怎会那么快就上门找麻烦?那件事无人知晓的话,他们又怎会沦落到苦苦誊抄书册的境地?
  故此,少年们对裴子信的厌恶已经到了白日化状态。
  与崔洛等人所处的雅间相比,隔壁就显得热闹的多了。
  不多时,小二就端了菜肴上来,有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百合酥,板栗烧野鸡,红油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爆炒河鲜.......有时令菜,也有入春才能吃得上的鲜蔬。
  单是看满满当当一桌,就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裴子信的脸还是绷着的,仿佛占了旁人的便宜,就像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似得。
  他就是一朵独立于这千万尘世之外的奇葩。
  崔洛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也需要狠狠补偿一下自己,接连誊抄了三日,体力精力消耗都太大。
  她啃着鲍鱼,眉眼隐约带笑,顾长梅念及她瘦弱,给她不停夹菜。内室温热,烛火高照,她瓷白一样的脸宛若笼在一片晨曦暖阳之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
  顾长梅不经意间一眼,微微一呆,后来的日子里,他才发现,这辈子也没从适才那抹红尘阡陌般的浅笑里走出来。
  “呵呵.....没人跟你抢,吃慢点。”顾长梅明明和崔洛同岁,却是不由自主的扮演一个长者的角色。怜惜之情溢满胸膛。
  多可怜的表亲啊,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他肯定要好好照拂的!
  顾长梅似乎别特渴望被人‘需要’。
  四人饭后三巡,都有些撑了。
  这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是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扉。
  四人纷纷朝着移门看了过去,就见胡勇独自一人大步而来,面带煞气。
  这家伙是火气还没消呢!
  不过,仅他一人过来,多半不是特意来寻事的。
  顾长梅与王宗耀异口同声:“有话好好说!”
  裴子信感觉到了他二人的相护,再倔的性子,也知道缓和一下。等胡勇在桌案前站定之后,他抬头看着他道:“不是我!我没有告密!”
  被人诬陷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他也想为自己辩解。有时候越是贫困的读书人,自尊心越是强。
  若非胡勇主动找上门来,他裴子信是不太可能站出来公开解释的。
  胡勇闻言,好像舒了一口气,但胸口的堵闷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消散,加之被秦先生罚抄这几日,整个书院气氛压抑,胡勇就是想摒弃前嫌,也没那么快。
  不过,出乎崔洛意外的事,就连胡勇也相信裴子信的话。
  或许,他这人从不扯谎的性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吧?!
  胡勇抽了把圆椅,兀自坐下,俊俏的脸上因为酒水的缘故,透着浅红:“哼!此事到此为之!不过,裴子信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下回别老是臭着一张脸,你这个样子,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他这话太在理了。
  顾长梅和王宗耀纷纷赞同。
  裴子信的倔性又腾起了起来:“这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又为何要解释!你若没有做亏心事,全书院又怎会因你而罚?!”
  胡勇闻此言,眼睛瞪大了,他今日已经算是看在顾长梅和王宗耀的面子上,放低了身段,裴子信倒好,还将一切错怪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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