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雷声轰鸣,闪电灼目,萧翼猛然间从床榻上坐起,身上的薄衾早已不知去向,那敞开的下腹/处/正狰狞/恐怖的叫/嚣着。
萧翼:“...........”他愣了愣,苦笑了一声。
枉他事事精明,一碰到与她有关的一切,就成了傻子。
那样明显的画面,他还将她当作男子对待了几年............给她安排过相看不说,还往她房里塞过美人!
萧翼稍坐片刻,随意披了一件袍子便走出了寝房,守门的随从见他俊颜红中透着白,微微纳罕。
“世子爷,此刻已经五更。十一爷的马车估计快到朝阳门了。”随从低头,恭敬道。
入了夏,雷雨变得愈发频繁。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疾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过来,萧翼站了片刻,“我知道了,即刻启程去相迎!”
随从又道:“侯爷那边是否要知会一声?十一爷流徒在外多年,虽已无人关注他的存在,但他总归是与皇上争过储位的。属下是担心有人会别有心机........”
男子口中的十一爷-----安王,是当今帝王的十一弟,与帝王乃同胞所出。是朱明礼与朱明辰的皇叔,曾与缙王最为交好。多年前,缙王腿废之后不久,安王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流徒了,直至去年太皇太后殡天之前,当着内阁元老,向帝王苦苦哀求,帝王才下旨招回安王。但安王却是时隔一年才回京。
萧翼重重吸了一口夹着尘土气息的清风,道:“不用,此事我自有分寸!”
*
入国子监的头等大事就是拜师。
崔洛与裴子信等人是以‘贡监’身份入学,不同于来年就要参加春闱的举人们。
虽说都还是秀才的阶层,却是从各个县衙府学百里挑一出来的,可谓是绝顶的好苗子。
国子监的先生们会事先看过贡生们的文章,再从中择优,挑选自己心仪的弟子。
崔洛对拜入哪个老师门下并不感兴趣。她好奇的是,这辈子顾长梅与王宗耀也来了国子监,而非直接去了四夷馆。很多事情都在暗中悄然的变化。
入学国子监的第一天,祭酒大人命每位贡生领取了新印刷的《大全》一本。说起《大全》,不得不提及朱棣,因为这位帝王的缘故,《大全》成了科举考试的标准教科书。
总之,大明的帝王格外专注于‘出版’,‘着书’之类的文雅之事。
永乐年间时,大明的印刷,出版水平有限,将三部《大全》颁布天下,其实也只是颁布到了县级的学府,人多书少,无法满足广大士子们的需求。当时不乏有人将《大全》抄录了下来。大明的着名鸿儒薛老先生就曾抄录了《性理大全》一书,甚至于夜深人静时,抄到兴头上,还会手舞足蹈。
就连在大明的外交之事上,《大全》也是必备之物。宣德皇帝曾听说朝鲜皇帝喜欢读书,还特意让使臣给他带了一本《大全》,并让使臣转告该过皇帝,《大全》乃圣人之绝学,不可丢弃,值得传诵百世。
可以想像当初朝鲜皇帝的微妙心情。
国子监里的邦国留学生更是每人必备一本《大全》,这些人将其供于长案,有空就拿下来读一读,饭前一读,饭后一读,睡前醒来亦然,场面尤为壮观。
林老先生是国子监数一数二的巨儒,崔洛在此之前就猜测,她会顺利成为林老先生的学生,而事实证明,她那个‘继父’的确又给她开了后门。
是以,崔洛便成了吴甄剑的‘小师弟’。
崔洛给林老先生磕头敬茶时,吴甄剑就立在一侧,林老先生一开始对崔洛的印象不甚良好。但看过她的文章之后,精神陡然矍铄,大赞崔洛有圣才之见,文章辞藻修饰恰当,理据绝妙。这个年纪可以做出这种级别的文章,着实少见。
加之,崔洛又是长信侯力荐之人,林老先生待她的态度比吴甄剑好了不知多少倍,当场又赠了她一本《大全》。
崔洛:“.........多谢老师。”她磕了头,捧着沉甸甸的《大全》,表情极淡的站了起来。
不同等级的士子们是分开而宿的。
崔洛,裴子信,王宗耀,顾长梅还是在同一间寝房。不过国子监的用度似乎比不上晋江书院那等高门子弟常去的私塾。这里是五人一间的屋子,另有一人不是旁人,正是与晋江书院闹了嫌隙的许墨。
气氛陡然之间变得不太和谐。
“我要跟你比试!”当天晚上,许墨就向崔洛发动了挑战。
崔洛将麻烦推给了裴子信:“久闻许墨你最擅七步诗,正好子信也是专长,不如你二人比吧,我除了八股文章,其余都不精通。”
崔洛说的是大实话。
裴子信正好也是跃跃欲试,就跟许墨在外面比了一个晚上。
崔洛,顾长梅与王宗耀睡到后半夜也就无知无觉了。
第二天,许墨提出还要接着比,理由是他与裴子信的实力不分上下。
崔洛继续谦虚,顾长梅耸了耸肩,表示关系户拒绝任何比试,王宗耀也不喜作诗吟赋。
几日下来,许墨觉得自己受了冷落,闹到祭酒那里,说要换寝房。
顾长梅看似无意揽过崔洛的肩头,大掌捏了捏她的肩膀,笑道:“晋小姐幸好没看上许墨,他就这么想赢?这人当真没趣儿。”
裴子信处处争强好胜,是为了官府的贴银,但许墨纯粹是为了争一口气。
王宗耀已经束发了,他整理了头上的玉扣,笑道:“你们别看他一鼓作气势如虎,一会见了祭酒大人,还会老实的回来,咱们这间屋子里的人,谁也不会少。”
“为何?”崔洛,顾长梅,裴子信齐声问道。
王宗耀的小道消息一直很灵通,他甚至知道哪位大人家中新纳的小妾是出自哪门哪户。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崔洛身上,“还能为什么?名额都是有人安排过的。崔洛,你可是走了好运了,长信侯一心栽培你,就连礼部都已经打过招呼,我祖父亲口对我说的,让我今后也与你多多来往。许墨家中是什么情况,你们还不知情?长信侯是有意让你与咱们几个多多走动。至于子信,大约是你与他关系交好的缘故才被安排在这间屋子。”
崔洛:“!!!!!”原来她才是那个走后门的关系户!
长信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替她铺路了?!
崔洛心情复杂。
不多时,许墨果真气的一路锦袍飞逸的回来了。之后对换寝房一事只字未提。
顾长梅的心思都在崔洛身上,见她唇角抽了抽,以为她在感怀洛十娘的事,劝道:“崔洛,你别想太多。舅母改嫁是好事,难道不是么?就连我母亲都说舅舅不是个东西,你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将来有长信侯相护,还有萧公子那样的继兄,你必定前程似锦。”
崔洛心情更加复杂了。
转眼,到了十月获稻的时节,一般人家嫁娶都会定在年底,鲜少会有人在十一月之前大婚的。但长信侯迎娶洛十娘的速度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这一日,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国子监大门外,似有人恭候多时,马车外的小厮见崔洛出来,上前恭敬道:“崔少爷,差不多快到时辰了。”
长信侯府大办喜宴,请的都是当朝权贵,他好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长信侯娶续弦了似的。
来人是长信侯府的小厮,对待崔洛十分恭敬。这时,顾长梅走了出来:“崔洛,我跟你一起去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PS:继兄那个骚/包只重活了一世。
第57章 蛾眉螓首(上)
崔家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长信侯府送来的请帖。
长信侯此举也不知是何意?无论是站在哪一个角落, 崔家的人都不宜出席婚宴。
故此,崔老太爷便交代了崔洛去一趟侯府。没成想一大早, 侯府就着人来国子监接她了。
这个时候, 崔家却是炸开了锅。
崔老太爷与崔老太太早知实情,但旁人今日才知道洛十娘即将成为五军都督的夫人, 长信侯府的女主人。短短一年之内, 她从一个弃妇翻身成了京城贵妇皆要礼让三分的侯夫人了。
这样的咸鱼翻身的励志传言,让京城不少卖豆腐的姑娘都燃起了嫁得良婿的希望。
就连崔老太太也连连感叹洛十娘的命数极佳, 注定了富贵命。
因着崔范的缘故,崔家对洛十娘多少存了亏欠, 对这桩婚事, 崔老太太一直持沉默的态度。儿媳改嫁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但崔家唯有认了。
柳姨娘算是吓坏了,也惊呆了,同时更是艳羡到了嫉妒的程度。
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让洛十娘一人摊上了?!她还以为洛十娘从此就孤苦无依了!谁知道却是攀上更高的门庭了!
*
这厢, 未至晌午,崔洛与顾长梅就抵达了长信侯府。
萧谨严娶续弦, 当真好大的排场。
炮竹喧天,锣鼓唢呐的队伍能排到巷子口,更别提朝中大小各路官员的轿子马车了。
处处彰显权势与地位的气派, 奢靡。
洛十娘是谨萧严亲自去杭州接回京的,崔洛听说,萧谨严还特意去了一趟高家,给了崔范难堪, 这无疑又是赢取美人芳心的绝妙手段。
萧谨严似乎并不像表面看山上的莽夫,简直太会‘攻心’了。
崔范吃了瘪,洛十娘心情大好,对待萧谨严也少了几分拘谨。
崔洛虽然没有当面认萧谨严这个继父,但在旁人眼中,她就是长信侯的继子了。
这个身份尴尬又特殊,崔洛的席位被安排在了族亲这一边,萧翼竟与她同席。这家伙.......他父亲娶妻,他就不知道去帮忙招呼宾客?!倒是一个人落的清闲自在!
崔洛坐下时,二人视线悠悠相撞,崔洛顽强的抵抗到底,最后是萧翼先忍不住,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崔洛:“......”萧翼越来越奇怪了。
顾长梅拒绝了管事的安排,堪堪与崔洛挤在了一桌,将萧家旁支的几位叔伯都给挤走了。
顾长梅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安静了,长信侯府的宾客实在太多。”
崔洛:“.......”
管事欲要上前说些什么,要知道席位安排是很讲究的,身份地位,年龄辈分都在考量之内。
萧翼挥了挥手,“无事,你下去吧。”他让管事重新给萧家族亲安排席位。
萧翼看上去心情不佳,常年携带的扇子也没有打开‘扑扇’几下。只是端坐在那里,神态慎人。旁人只以为他是不欲让萧谨严娶续弦的缘故。
管事看着这边情形不太对劲,想了想又将同样沉默不语,不太愿意与旁人同席的缙王请了过来。
加上几位性子比较孤僻的官员,崔洛他们这一桌依旧没有凑齐八人。
长信侯府办喜事,必定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伯府的主要席位都安排在了中庭。但顾长梅霸着崔洛身侧的席位,就是不肯离开。管事也拿他没法子。
谁人不知道承恩伯的二公子天性顽劣,为所欲为?!
酒席即将开始之际,筵席处的气氛似乎陡然之间变低了几分。
崔洛无心贵圈中的纷纷扰扰。她几日前在驿站见过洛十娘一次,见她风韵犹在,面色泛红,身段似乎又丰腴了些,关键是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朝气,便知她过的尚可,对萧谨严很是满意。
如此,崔洛觉得她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纠结,亦或者多管闲事了。今日出席无非是给了萧谨严的面子。
顾长梅的脸突然凑了过来,说话时,口气扑在崔洛脸上,痒痒的,“崔洛,你快看!安王也来了。”
崔洛一怔,往人群分散处看了过去。
就见安王朱启独身一人从花厅那头走了过来,他身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发髻只是用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固定,因着流徒在外多年,肤色早已不见贵族血统的白皙,而是那种健康的麦色。但并不影响他原本的俊朗,幽眸剑眉,鬓若刀裁,行走之间,如从山河水墨画中走来。无视旁人的眼光,他兀自逍遥。
朱启在朱氏王朝的辈分已经是皇叔级别,但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是先帝的幼子,彼时深得先帝宠信。
许是他太久没有踏足京城,有些官员反应了一下,在管事唱名之后,才认出了朱启。
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管事将朱启领到了萧翼这一席,崔洛对这张脸无比熟悉。她只是纳闷,怎么连他也提前出现了?
疑心使然,崔洛瞄了一眼萧翼,萧翼也感觉到了这道清浅的视线,却是直接无视了。他不想又将她给吓走,她这样的人,等着她自己想通,才能乖乖听话。
朱启无声的落座,他的封号尚在,却无封地,至今也没有安排差事,无异于一个废王,连缙王都不如。
“三哥。”朱启淡淡唤了一声,情绪很平,与周遭交头接耳的人群中的喧嚣气氛截然不同。
缙王‘嗯’了一声,兄弟二人便没有再说话。
崔洛这时候再看朱启时,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大的变化,一个人再怎么蛰伏隐藏,他骨子里露出来的气度是不会变的。
直到这个时候,顾长梅才察觉他与崔洛坐错位置了,胳膊肘戳了她一下,以手挡唇,压低了声音:“崔洛,咱两还是撤吧。”
崔洛:“........”她也很想离开这个位置,恐怕此刻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边吧。
有关安王的传言众说纷纭,他当年被推上储君候选人之列时,也才几岁的孩童而已。帝王登基,他却一夜之间从矜贵之躯沦为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及的流徒亲王。
可见那场争储之战,他比谁都无辜。
缙王的母妃身份低微,他虽曾手握大权,却是没有立储的支柱。没有将人缙王的失势与安王的流放联系在一起,彼时崔洛也不曾想明白,但后来她无意中察觉到了一件事情,不过当时缙王已故,她并不能笃定。
崔洛正要起身,炮竹唢呐齐响,是要开席了。
崔洛与顾长梅复而又老老实实的在长凳上坐好。两个人都是生的粉雕玉琢,玉扣束发,相貌清丽,很是惹眼。
顾长青来的正是时候,他走过来向缙王与朱启打过招呼之后,方才落座。之后扫了一眼崔洛与顾长梅,就差说出‘你二人怎会在这里’的话。
顾长梅自知犯了错,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兄长的眼睛。
倒是崔洛心里坦荡,无辜的对上了顾长青那双惯是用来审视犯人所用的冷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