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中的你/我的女孩我来宠——袖侧
时间:2018-06-25 08:53:11

  从周四知道了那件事到现在,杜绡基本就还没跟家里人正面相面过。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莫名的心里一阵揪紧。
  还是像以前那样,她稍微出个门,她都要问。那怎么房子这么大的事都没想着跟她商量一下?哪怕是不商量,只通知她一声也行啊。
  杜绡的心里,涌上了说不出的委屈和憋屈。从前妈妈这种密切关心、嘘寒问暖,总是她让觉得温馨温暖。此时此刻却觉得像一种深深的讽刺。
  她使劲咬住嘴唇,憋住眼里突然涌上的泪意,
  “喂?绡绡?绡绡?喂?听得见吗?”妈妈在电话那头拉高了声音。
  “嗯嗯,听见了。”杜绡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和的说,“我约了同学逛街,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我先挂了啊。”
  她说完,就匆忙挂了电话,不给妈妈多问的机会。这并不是掌握通话的主动权,这其实只是逃避。
  没法面对,不敢面对。
  她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真的拨电话约人,打给自己的高中同学、好闺蜜黄叹。
  “叹叹,我呀,一起吃中午饭吗?”她问。
  “怎么现在才打电话啊,我跟我爸妈马上就到餐厅了。”黄叹说,“中午饭不行了,我下午没事,要不下午逛街去?”
  杜绡就跟黄叹约了下午见面。
  她们去了三里屯的一家撸猫咖啡店。
  杜绡喜欢猫,梦想成为猫奴。她们家以前也给她买过一只猫来养。谁知道猫买回家来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杜锦对猫过敏。没办法,那只猫只好送给别人领养了。
  后来杜绡改养仓鼠,接连养过两三只。于丽清怀孕了直接和杜锦扯了结婚证,匆忙办了婚礼就住进了杜家。杜妈妈就让杜绡把那只仓鼠想办法处理。
  那只仓鼠都快两岁了,已经很老了。杜绡原本想给它养老送终的,没办法只好把它托给了黄叹。黄叹也养仓鼠。杜绡的仓鼠在黄叹家养老,活了几个月,寿终正寝了。
  然后小斌斌出生,杜绡就也不可能再养任何宠物了。
  “啊——?”黄叹的嘴张得大大的,发出一个长长的上扬的声调。
  “就这么直接过户了?”她不敢相信。
  杜绡抱着一只美短,软软的,毛茸茸的,很治愈,很能抚平人心里的创伤。她点点头:“办的是赠予。”
  “都没人跟你说一声?”黄叹还觉得跟假的似的呢。她是杜绡好闺蜜,杜绡家里待杜绡如何她是知道的。爸爸、妈妈、哥哥都宠着,她从前羡慕得觉得国家欠她一个哥哥。可怎么就……
  作为独生女的黄叹,真是好好消化了一阵,才接受了这件事。接受之后再去想里面的逻辑,就很通顺了。
  “其实吧……我觉得这个事,其实对你影响不是很大。”她说。
  杜绡就愣了。她都感觉已经翻天覆地了,黄叹居然说“影响不是很大”?
  “我是这么想的。”黄叹给她解释,“你看你们家,两个孩子,你和你哥,但只有一套房子,然后现在的房价也……不太可能买得起房了吧?”
  杜绡沉默的看着桌面,说:“我哥说,十五年之内,都不可能。除非房价跌。”
  “指望北京房价跌,那就是做梦。”黄叹吐槽。
  “但是你们家只有一套房,所有人都住在这儿。这房原本是你爸妈的,即便没有现在这个过户的事,以后这个房怎么处理?”她问。
  杜绡有点不明白,她说:“不需要处理啊……”大家就一直住着呗。
  黄叹翻个白眼儿,她虽然是独生女,爸妈却不像杜绡妈妈那样管得那么严。她大学去了别的城市,也不像杜绡那样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在北京,比起来,她就独立得多了。
  “你侄子会长大吧。你也总得结婚吧姐姐!咱们都二十五了,就算晚一点,三十岁才结婚,那也不过就是五年后的事情了。你是打算结婚了带着老公继续住在你们家吗?”黄叹敲着桌子问。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啊。杜绡张张嘴。
  “想明白了没有?”黄叹说,“就算不过户,你过几年也肯定嫁到别人家去吧?然后你就有了自己的家了。幸运点呢,老公有单独的房子,不幸点呢,就跟你嫂子一样,和公婆挤着住。但不管怎么样,你不可能带着老公住在你家的房子里对吧?”
  “然后你想想,你爸妈今年才多大年纪?都没退休呢,身体还挺好的,怎么着都能再活个几十年吧。等叔叔阿姨将来‘走了’之后,你和你哥才有资格去分这套房子吧。那个时候,你自己都有孩子了。估计搞不好,你侄子都有可能已经结婚了。”
  “你有自己的家,然后你娘家的房子里住着你哥、你嫂子、你侄子、你侄媳妇,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着?你这个当姑姑的是要冲回娘家去跟这一大家子人抢半套房子吗?你是想把你哥嫂赶出去住,还是想把你侄子媳妇赶出去住?”
  杜绡嘴唇微动,说:“我、我肯定不会。”
  “是吧。我就知道。”黄叹十分明白。“就你的性格,不可能去跟你哥抢房子。但实际上这种情况还有另外一种分配形式,就是房子归你哥,但是呢,你该得的那一份遗产,你哥折现给你。你们家房子……我记得160平吧,你们家那个位置……东三环,保守估计至少也得一千万吧?”
  “也就是说,到时候,你哥就该给你五百万作为你放弃房子的补偿。”
  杜绡大脑一热,脱口而出:“我不会要我哥的钱的!”
  她说完,看着黄叹看她的眼神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脑子突然清明了。
  她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她哥抢房子,她甚至都没想过她哥得了房子该给她现金补偿。她其实内心深处,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认同了,家里这套房会留给哥哥,然后将来……留给小斌斌。
  她从小就拥有着家人的宠爱和呵护,既不在意房子,也不在意钱。
  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伤心,这么难过呢?
  望着好朋友眼睛中的了然,杜绡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整件事件里,她最痛苦的并不是失去了半套房子的继承权。按照黄叹描绘出的轨迹,在几十年后的将来,她99.9%的可能性不会去跟哥哥嫂子侄子争夺那半套房子的产权或是钱。这件事件里她最痛苦的,其实是她以为可以庇护她一辈子的父母兄长,在面临抉择时选择放弃她、牺牲她。
  而在那之前,他们却一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杜绡抱着猫,难过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上午杜绡还打算尽量耗到更晚的时候再回家,避免和家人直面。但和黄叹一番长谈之后,她不到八点就回家了。
  家里才吃晚饭没多久。爸爸在看手机,哥哥嫂子都在逗侄子,妈妈在厨房洗碗。怎么看都是温馨的画面。
  杜绡却在这画面之外。她感觉如果硬要走进这副画面里,将会使这副画变得拥挤不堪。
  她跟他们都打了招呼。于丽清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杜绡没跟她多说话,回房换了家居服洗了手,去了厨房。
  “妈。”她叫道,过去给杜妈妈帮忙。
  “怎么才回来,去哪了,跟谁呀?”杜妈妈洗着碗,问。
  多么熟悉,多么习惯的话语啊。杜绡一时有时恍惚。但是此时再听到,她的感受和从前再也不一样了。
  她沉默的把洗干净的碗里水倒掉,放到架子上控水。
  “怎么了?”杜妈妈奇怪的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
  杜绡垂着眼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妈,我今天去看房了,我要搬出去住。”
  杜妈妈的动作停住,她皱起眉头,说:“这个事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行。”
  在从前,当妈妈这样的说的时候,杜绡就绝不会再说些什么了,顶多撒撒娇试图软化一下强硬的妈妈,看能不能得到通融。但现在,杜绡忽然觉得,其实反驳妈妈,反抗妈妈,真没有她曾经以为的那么难。
  她是一个成年人了,没人能拿着绳子把她捆起来,限制她的行动。
  限制她的,其实是她自己。
  自己就把自己当成孩子,自己就要求自己要听妈妈的话。
  “我已经看好了,在四惠东,挨着地铁,上班很方便,跟一个女孩合租。”她顿了顿,语气坚定的说,“下个礼拜我就搬过去。”
  “杜绡!”杜妈妈吃惊的看着小女儿,生气的说,“我不允许!这件事没的商量,你给我好好住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一个两个的,都想搬出去!之前是儿子,现在是女儿!他们是都不想要这个家了吗!杜妈妈生气的想。
  杜绡抬起头来,乌黑的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湿意,带着伤心。她说:“房子不是已经过户给我哥我嫂子了吗?我不想再住在我嫂子的房子里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妈妈眼睛里的震惊和慌乱、惶恐不安。
  这么多年来对她来说就是权威、就是绝对权力的妈妈,突然就变成了纸老虎。
  杜绡已经长大到拥有了戳破她的力量。
  可是,她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第17章 
  杜妈妈一辈子的强势, 在杜绡揭破了房子这件事的时候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憋了下去。
  她流露出了一种让杜绡感到难过的脆弱。
  杜绡突然明白从前把父母看作是擎天的大树, 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她的妈妈原来不仅仅老了,她原来也和别的人一样脆弱, 一样在她没有能力解决的巨大困难面前也是这么无力。
  在这样的妈妈面前, 杜绡感到了自己原来比自己以为的更有力量。但同时,也为自己这样逼出了妈妈的脆弱感到难过。
  但是人生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生活已经到了必须面对骨感现实的时候, 没人能再退回去了。
  “我下个礼拜搬, 跟您说一下。”她低下头说。她的声音很轻, 但是很清晰,很明白。
  杜妈妈忽然明白了, 搬走, 是一件女儿已经做了决定,并不打算再妥协的事情了。因为他们……先伤了她的心。
  生活仿佛在这一个礼拜里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用房子换取了儿子的婚姻完整, 换取孙子不失去妈妈,结果却将要因此失去女儿。而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的身子仿佛突然佝偻了,失去力气, 急速衰老。
  她明明感到了从身体内部发散出来的无力和虚弱,感到自己再也硬撑不住了,可她……依然硬撑着。
  “不行!”她色厉内荏的道, “我绝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自己去外面住!绝对不行!”
  “您这么在乎我, ”杜绡抬起头, 眼睛乌黑得像两团墨,“那为什么房子的事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杜妈妈的身体晃了晃。
  她的女儿从小温柔善解人意,是贴心的小棉袄,从未说出过如此尖锐如此伤人的话语。她感到了强烈的失去的恐惧,那些强撑起来的强势再也维持不住。
  “绡绡!绡绡!”她看着杜绡的眼睛,急急的解释,“你哥想带着你嫂子和斌斌搬出去租房子,你……”
  她说到一半匆忙改口:“我和你爸接受不了。家里不是不能住,谁家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出去租房子的!”
  “你嫂子要跟你哥离婚!她说她受不了了,她说婚姻拉低了她的人生!现在这样,她就什么都没了,没房子没事业,只能一天天变成黄脸婆,她说这样下去有一天她连婚姻都保不住!”
  “她是认真的想要离婚!你知道她性子有多强,她想什么,说干就干!我们不能让斌斌这么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我们只能妥协了!房子是做的赠予,我们签了协议做了公证,如果将来他们离婚,你哥是过错方,你嫂子就分走百分之五十的产权。如果你嫂子是过错方,就自动失去这一半产权,转给斌斌……”
  杜绡一直安静的听着。等杜妈妈终于暂作停顿的时候,她轻声说:“妈,我明白。”
  她明白。情况就是这样,形势就是这样。家里只有一套房,一边是儿子和孙子,一边是女儿,父母做出了绝大多数中国父母会做的选择。
  她明白。她决定搬出去。
  无人可以阻止。
  杜妈妈的脸色苍白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对女儿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因为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先失去了掌控她的资格——是她先放弃了女儿,不是女儿先放弃了她。
  杜绡把池子里的最后的碗碟冲洗干净,轻声说:“我回房间了。”说完,转身离开。
  杜妈妈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扯下橡胶手套,转身捂住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杜妈妈晚上没有睡好,周日她起床的时候,杜绡已经出门了。
  “她去哪了”她慌张的问。
  杜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她说跟同学逛街。”
  “她出门拿什么东西了”杜妈妈追问。
  “什么都没拿啊。”杜锦莫名其妙,“就背个包。”
  杜妈妈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于丽清看了她一眼,抱着斌斌,悄悄的躲回房间去了。
  杜绡是去出租房那里去了。去的时候正赶上那女孩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要走。
  她说:“你等等。”说罢,咚咚咚的去敲另一间卧室的门。
  敲了有一阵子,才把那扇门敲开。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探出头来,不乐意的说:“干嘛呀?”
  女孩说:“我要走了,你见见新室友。”然后转头跟杜绡说:“这是薛悦。”
  杜绡赶紧说:“你好,我是杜绡。”
  薛悦就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嗨”了一声,问那女孩:“你走啦?”
  “是啊。”女孩的声音隐隐有些得意,“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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