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看着贾诩的眼睛,只说了这一个字。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计,贾诩不是诸葛亮,没有“一生唯谨慎”的评语,他擅长审时度势,更擅长玩弄人心。后世的史学家评论,刘玥是贾诩前半生最大的一场豪赌。
这场豪赌有各种机缘巧合的原因,若不是贾诩受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贾诩全家被卖不知所踪,若不是天意使然流落荆州被刘玥所救,若不是当时刘玥年幼却有贤名,他绝不敢赌这一场。
事实证明,贾诩不愧是三国少数几位“算无遗策”的谋士之一,他这一场豪赌赢得子孙后代的百年富贵。史学家推论,因为贾诩是最早跟随南武帝的心腹谋士,所以刘玥一生都对他极度信任,从未见疑,君臣感情之深仅次于她夫君诸葛亮。
刘玥称帝后,让贾氏一族封候拜将,更将贾诩封为帝师,把太子刘维托付于他。刘玥在百官面前直言:“文和,孤之仲父先生也。”意思是“贾文和是朕的老师和叔父啊!”
南武帝刘玥和丞相诸葛亮先后去世,刘维一统南北后,改国号为唐,史称“唐高祖”,依旧将贾诩尊为帝师,执子孙礼。贾氏荣耀富贵可见一斑。
说到底,除了贾诩从跟随刘玥起就尽心谋划外,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一声“主公”。在所有人都先承认刘表再承认她的时候,只有贾诩跳过刘表,认她为主。
12.心慕于君
刘玥听从贾诩的话,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却不过问一声,也不探望一次,更不给什么名贵药材,只让张仲景在他身旁照顾,随意拨了两个婢女。
刘表果然过问这件事,刘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说机缘巧合救了贾诩,又怜他痛失家人,孤苦无依,暂时给他个栖身之处,等病好后把人就送回荆州。
“随意寻个去处就是,何必按照在自己的院子里,那院子你自己都不去几次。”刘表笑道,像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但刘玥心中一凛,却继续剥着手里的橘子,随口答道:“正是不常去院子,才把人安置在那里,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再者说贾文和好歹也曾是宣义将军,小有威名,若是把他扔在外面,别人如何看待?世人会说我们之前礼贤下士都是假的。”
刘表点头,刘玥又无所谓道:“阿翁不喜那贾文和,等病好后打发了便是。”
也不知道是谁进的谗言,左右不过那几个人,刘玥心中嗤笑一声,文和果然料事如神,一一猜到,教她如何在刘表面前应对。
看到刘玥毫不在意的模样,刘表就觉得之前那人多事。
无论怎么说,贾诩在士人中都有点名声,这么把人扔出荆州,还不被文人戳着背脊骂?说他刚受了朝廷的封赏,就看不起曾经的光禄大夫和宣义将军,不对贾诩施加援手,太过骄纵,甚至有不臣之心。
“他痛失家人,又身受重伤。若是贾文和愿意,就让他在荆州一直住下,就像其他避难来的士人般对待。”刘表淡淡说道,把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而另一方面,诸葛玄拜见刘表后,也重新得了一个职位,和过去豫章太守不能比,但也算安定下来,不用带着孩子们来回奔波。加上刘玥总喜欢来找他侄子侄女玩,因为年龄也相当,刘表想着小女儿自小没有玩伴,便对诸葛家几个孩子也颇多照顾。
刘玥不贪图享乐,也不喜欢布料珠宝,凡是自己得了一份好东西,必要送一半给诸葛家。哪怕分到诸葛亮手上不足十分之一,她也看得高兴。
诸葛亮早学完了六经,对骑射御也有涉猎,懂兵法和占星,常看史书。他生性严谨认真,像个小大人,非但自己苦读,也管着弟弟妹妹。但凡刘玥送来玩物吃食,必定是要当面道谢,就算刘玥在军中,也会正儿八经写书信给她表达谢意。
那日,刘玥从军中回到家里,刘表看小女儿辛苦,很是赏了点东西,连蔡夫人也送来一盒首饰和十几匹蜀绣。杨雄的《蜀都赋》中都赞道:“丽靡螭烛,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蔡夫人送来的丝绸布匹上绣了各色花鸟鱼虫,很是珍贵。
可惜刘玥不穿这玩意,她就喜欢穿戎装盔甲。
她留了几匹让侍女送去裁成衣服,以后拜见蔡夫人或家宴的时候穿,另有几匹素雅的颜色并几件首饰玩器托人送给黄月英,剩下的都打算给诸葛家。
要不是文和不让她插手,阿翁送的这盏白玉挡风就给贾诩了。也不知道先生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病痛心伤可有缓解?婢女仆从可有用心?衣食药物可给足够?
她觉得自己不像贾诩的主公,倒像是贾诩的老妈,就怕自己的谋士过得不顺心跑路。那她直接找根绳子在诸葛亮面前吊死算了。
带着深深的忧思,刘玥到了诸葛玄住的地方,沿路还买了不少小孩儿爱吃爱玩的东西,用来笼络两个小妹妹。
下车后,她就熟门熟路地拜见诸葛玄,给了两包茶,虽然三国的茶十分有毒,但谁让诸葛玄等士人就是吃这套?诸葛玄知道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无奈道:“人在后院看书。”
刘玥脸皮比墙还厚,笑嘻嘻地跑去后院,果然诸葛亮在树下看竹简,身边还堆了好几卷。阳光从叶片中照射下来,洒在少年俊美端正的侧颜上,唇色淡红,眼神专注。
虽然刘琦和刘琮也是美男子,但气质上完败给才十一岁的诸葛亮。
“二郎。”因为诸葛亮还没有字,她又不好在直呼其名,因为在诸葛家这一辈中排行老二,刘玥就厚着脸皮叫二郎,管诸葛均……嗯,就叫均弟。
虽然蜜汁像叫二郎神,但已经没人可以阻止她和诸葛亮套近乎了。
诸葛亮抬眸看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人家那是礼节性的笑,但刘玥眼中的粉丝滤镜已经厚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了,她觉得诸葛亮这是赞赏她呢。
“二郎,看我新得的玉珏。”刘玥跑去树下献宝。
这是一对罕见又漂亮的羊脂白玉珏,上面刻出的花纹雕饰可首尾相连。刘玥喜欢玉珏,原因是打仗时能戴在手上作拉弓的钩弦,也就是被她归类为有用的东西。
刘玥把其中一块给了诸葛亮。
后者接过白玉无瑕的玉珏,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欢欢喜喜的刘玥,尾音上翘,疑问道:“婵娟,你要送我玉珏?”
刘玥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诸葛亮改掉见她就行礼,开口就用尊称的习惯。所以听到对方温和好听的声音叫她婵娟,乐呵得直点头。
诸葛亮认真思考,对方到底知不知道送玉珏是什么意思。
若是亲戚长辈送玉珏,多半是寓意美好,希望后辈凡事决断,又君子之风。但同辈间送玉珏吧……肯定不是希望人家做事果决,多半是要决裂的意思啊。
刘婵娟看着也不像跑来和他断绝关系的样子。
那多半是不知道,诸葛亮极为淡定地收下玉珏,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往常一样认真道谢。他年纪虽小却懂得为人处世,这时候指出刘玥的错误,少不了让人尴尬为难,何必呢?
刘玥凑过去,看到诸葛亮手上的是《汉书》,没事找事,试图尬聊。
“二郎还在学《汉书》?”
只是拿出来再温习一遍的诸葛亮:……
“噢噢!”刘玥脸红了。
“如君所言,亮确实正在学《汉书》,每读一遍,都有所收获。”诸葛亮从善如流道,但也觉得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就收起竹简,用一双透彻干净的眼睛看刘玥。
刘玥只想着如何让诸葛亮跟从自己,而不是将来和刘备跑了,挠着头问道:“二郎觉得凤主一事是真是假?”
“凤主不过坊间传言,婵娟何必信这个?”诸葛亮垂眸,余光看到刘玥失望的神色,便又怪自己多嘴,要是刘玥记恨于他,叔父怕是又有麻烦。
此时的诸葛亮毕竟还小,为人处世有人精的模样,却不够周全精细。看到刘玥不言语,脸上也带出一丝尴尬的红色,手里攥紧了竹简,想着如何圆过这话。
“二郎所言非虚。”谁料,刘玥却叹了口气,声音紧接着轻快起来:“凤主未见史书之上,可见是百姓间的传言,做不得数。人人都哄我是乱世凤主,唯有二郎真心相待。”
诸葛亮不语,也不抬头。
刘玥苦笑,觉得自己又把天给聊死了,只能没话找话道:“二郎觉得光武女帝如何?”
“汉室倾覆,力王狂澜之圣君明主。”诸葛亮答道。
刘玥盯着他的侧脸,始终不移开视线:“哪怕她是女儿之身?”
“亮愚见,女子从来不输男儿。”
“某比之光武女帝,如何?”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轻轻松松一句,却在诸葛亮耳边炸开,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堕入深渊。刘玥问他,自己和光武帝刘秀比怎么样?这是有问鼎天下称帝的心啊!
自己要怎么答?如果回答得不合刘玥心意,自己是否有命活过今天?如果刘玥回过头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他们诸葛一家是否还有活路?
此时的诸葛亮还不信任刘玥,和对方交往,谨慎敬畏占了上风。毕竟两人身份不对等,他不过是刘表部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子侄,这位执掌三千人的中郎将要杀他,还能有二话?
竹简裂口划开他修长的手指,殷红色的血珠滚落。
诸葛亮看着她,尽量平静地开口:“某资质愚钝,惟望女公子海涵,祸不及家人。”
刘玥承认她太着急了,她这套了几个月的近乎,不说对方两个妹妹一看到她就跑来要抱抱,就连诸葛玄都软化了,只有诸葛亮始终对她像隔着一层。
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倒不是说自己的野心暴露了什么的,既然那群人捧她做凤主,难道敢说心里没这个打算?董卓想称帝,袁术想称帝,甚至刘焉都想称帝,她就算想想又能奈她何?
只是看到诸葛亮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试探过了。那竹刺还扎在他手指上,血珠子一颗颗滚落到衣服上,他也不擦擦,只一副等着发落的模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诸葛一家可都在刘表的屋檐下。
刘玥对自己手下的谋士一向比对自己重视,比如之前恨不得把所有奇珍异宝都给贾诩,这会儿心疼懊悔得无以复加。
她也不顾及什么礼仪了,伸手就握住那只流血的手,小心翼翼把竹刺拔下来,看着又一颗鼓起来的殷红小珠子,张口就含进嘴里。
感到诸葛亮反应过来并炸毛的前一秒,又吐了出来,用随身的娟帕包裹起来,用万分心疼的口气说道:“一会儿让仲景给你看看。”
被竹刺扎了一下而已,这种小伤就叫张仲景跑一次,真不会被骂吗?
诸葛亮想把手收回来,很是用了点劲儿,结果自己的手腕浑然不动,他脸黑了。倒不是没听说过刘玥的天生神力,但万万没想到能力大无穷到这个程度。
刘玥到底是什么意思?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聪明,但还不至于脑洞大到能猜到刘玥只想招他为谋士,他又不知道自己后世的盛名。
对方实在殷勤得过分,有时还会举止亲密,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另一方面想。而只要这么想一想,他的脸就更黑了,一股孤愤之气在腹腔里来回滚动,看到刘玥还不肯放手,终于彻底爆发了——
这也就是他才十一岁,而不是史书上出隆中的二十八岁,也不是四五十岁。年轻人总是气盛,哪怕诸葛亮再少年老成,此刻也不管不顾炸了。
“刘婵娟!”少年涨红了脸,孤愤道:“你待如何?!”
翻译成现代白话文的意思,就是你特么到底想怎么样?
刘玥咬唇,想了半天,才犹豫道:“其实真不如何。”
诸葛亮简直想吐血。
“某心慕于君,是某唐突了。”这其实是句假话,刘玥还不至于真喜欢一个小小少年,她又不是变态,但真实原因没法解释,说出来了诸葛亮也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