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鉴别严重程度”,女人沉默的神情像是被唤醒一般,她似乎又回到了泰晤士河边长椅上的可怜样。
“我不知道,我最近的生活很糟糕……其实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事,我已经解决了,但我还是开心不起来。每到晚上,明明很累,但我还是异常清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你在想些什么?”奥西里斯适时的问道。
她垂着眼帘,神情低迷,“什么都想,比如‘为什么我会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好累’,‘有做不完的工作,没有时间和朋友出去’,以及……‘我是不是死了就会解脱’……”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道:“奥西里斯先生,我是不是没救了。”
迦娜做足了戏,这位“心理理疗师”倒是异常镇定。
“没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迦娜脑海里回忆着网上看过的病例,点了点头,“其实如果不是上次你说你认识我,我甚至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和交流,包括我的同事和房东。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意思,看电视没意思,看书也没意思,但是一个人呆着我又很想……死。”
想死吗?
“心理理疗师”的脸上矫揉造作的怜惜一闪而过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开口询问:“对了海瑟小姐,你的失忆症如何了?”
“没有。”早就做好准备的迦娜接的很快,“我还是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这会不会跟我的抑郁症有关系?”
坐在对面的男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产生过不真实的影像和幻觉?”
迦娜抬起了头。
幻觉的确是重度忧郁症的一种可能的病症,但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而男人依旧靠在沙发椅上,面色如常的看着她。
“这……我不清楚。”迦娜学着网上的病例,有些焦虑地搓了搓双手,“我的确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妄想。”
“说说看。”
迦娜吸了口气道:“就像前天,我看到一个穿得很恐怖的人,立在我的窗户外。我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是我相信他一定长得很可怕。”
她再次捧起的那杯茶,用唇碰了碰,悄悄观察奥西里斯的表情。
她口中所说的,就是麦考夫专车爆炸的那一天。
面前的“心理理疗师”换了个坐姿,面露困惑:“既然你看到了那么恐怖的东西,为什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还时不时想轻生的你,不选择关上窗躲起来,而是冲到室外想去提醒坐在那辆车里的人呢?”
“我……”迦娜只吐了一个词,整个人就怔住了。
她一点点的抬起视线,和他对视,一个僵硬的笑容在迦娜的脸上,“你当时也在场吗先生?”
却听见面前的人一字一顿道:“表演游戏可以结束了,迦娜。”
他的话音落下,坐在沙发上先前还一脸哭丧的女人,敏捷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着一杯热茶被泼到了他身上。
然后他亲眼看着声称患有重度忧郁症的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身边紧靠院子的落地玻璃门,冲进院子,顺着木质栅栏门,翻了出去。
第32章 续32s
迦娜乘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 车内除了她和司机以外没有其他人。
她原本以为在跑出那栋住宅后,奥西里斯会紧随其后, 她甚至设想了他从地下冒出随后一脸戏谑地问她“有没有跑够”的情景。
结果一直到她回到贝克街, 奥西里斯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当迦娜都开始质疑这位死亡的象征者在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名优秀的心理医生时,她迎来了奥西里斯最直接、最出乎她意料兼最让她绝望的报复行为。
他,以她心理医生的身份,告诉麦考夫的人,迦娜·海瑟痊愈了。
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 当天就传入了麦考夫的耳内。
当晚, 他就向迦娜发来了他最由衷、最真挚的祝贺:“看来这几日你就可以回归工作岗位了,回头见。”
不出两日, 麦考夫的人就开车到她的家门口等她,告诉她上面有个重要的任务要给她。
于是她坐进了这辆不知开向何处的黑色轿车内。
在车上, 她接到了麦考夫奇怪的指令。
他要求她去动车站接一对老年夫妇,按照他的要求陪伴这对老夫妇到他开完今日的会议。
“这对夫妇是掌握内部机密的政府高官还是王室贵族?”迦娜可不愿意毫无准备地去接一对身份信息不明的人士。
对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麦考夫的声音:“他们是我的父母。”
“……你让中情六处的顶级特工去接你的父母?”迦娜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对于这个问题,麦考夫轻松化解:“鉴于你严重的心理疾病刚好和前不久才盗窃了一份决定政坛走向的机密文件, 我还不放心把更具有牺牲精神的任务交给你去做。”
所以比较不具有牺牲精神的任务,是接老福尔摩斯夫妇吗?
迦娜忽然有一点害怕这对老夫妇了。
不过,服务于大英政府?
这简直是变相服务于麦考夫, 和那些监视他弟弟夏洛克的情报特工没什么区别。
*
麦考夫让司机交给了她一份严格的日程安排表:
“10:05到达火车站,接福尔摩斯夫妇。”
迦娜抬头看伦敦站的时刻表和表盘巨大的石英钟确定时间。
火车在一分钟以前到站了。
在接客点等了大约五分钟, 迦娜看到了自己等待的老夫妇。
“我的母亲, 白底内搭外配灰黑色的大衣, 胸口吊着金色的圆盘形吊坠,左胸前通常会别上一只银色的鸟状胸针,还有她耳垂上那对比指甲盖还要大的鲜艳宝石耳扣。我的父亲,你只要在认出我的母亲后,确认她有没有对身边一位佩戴者可笑的红色领结的老男人叨叨絮絮就足够了。”
迦娜回想麦考夫的描述,和她眼前的情景简直是一模一样……
金白发色的老福尔摩斯夫人,对着一位戴着红色领结的老先生一边叨念,一边从火车接客点走了出来。
迦娜迎了过去,还未开口,老妇人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哦,想必这就是麦克派来接我们的女士。”
麦克……?
她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口里提到的是麦考夫。“对,我是迦娜,迦娜·海瑟,福尔摩斯夫妇。”
“迦娜,多么甜美迷人的名字。”老福尔摩斯夫人笑容灿烂地夸了一遍她的名字后问道,“麦克说他开完会就会来陪我们,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如果他们问起我什么时候会到,你就回答他们‘尽快’。”她的脑海中再次响起麦考夫叮嘱的话。
“尽快。”迦娜微笑着回答。
老妇人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就算提早一周告诉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我们会来伦敦旅游两天顺便看看他们,他们也绝对会在最后时刻告诉我们被什么事缠住的。”
上了车,迦娜正准备坐到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了福尔摩斯夫妇时,她被老福尔摩斯夫人拉到了身边,“让他坐前面去,我一天24小时都对着他已经足够了。”迦娜被不由非说拉到了后座。
“等等……”
迦娜话还没说完,老福尔摩斯先生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迦娜:“……”这家人都什么操作。
到了后座,迦娜先给麦考夫发了一条短信,手机刚塞进口袋,双手已经被老福尔摩斯夫人握住。
“我们等下去哪,伦敦塔吗?我上次来还没看够呢。”
迦娜会想了一下时刻表后道:“伦敦塔的观赏时间放在下午1点,我现在先带你们去吃个中饭。”
“又是麦克给我们订的旅游流程表吗?”老福尔摩斯夫人一下就猜到了,她从前座背椅后的皮套袋子内,拉出了一张时刻表看了一眼,宣读起来,“十点零五分到达火车站,接福尔摩斯夫妇;十一点十分在凯撒大街15号用餐;一点……”
然后在迦娜的注视下,她把这张时刻表撕了。
“我更想吃皇后大街的那家西班牙菜。”她将撕碎的纸重新塞回原处后表示道。
正在开会的麦考夫接到了来自司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司机告诉他,他的父母想改变他的行程安排。
“我料到会有这种状况,这种小事海瑟没处理吗?”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参加会议的人都在等他。
电话那头的司机沉默了两秒告诉他:“海瑟小姐说‘她也想吃西班牙菜’。”
完全不知道司机说完这句话后迦娜在后座露出一个笑容的麦考夫:“……”
一辆车内,三比一,勉强算上麦考夫,也是三比二。
中午的午餐改成了皇后大街的西班牙菜。
“迦娜,你真贴心。”老福尔摩斯夫人往嘴里塞着西班牙烩饭,十分享受这顿午餐。
“你还点了炸丸子?少吃点这些油炸的。”老福尔摩斯先生在一旁提醒他妻子,“以前不是因为你经常做这些,麦考夫当时也不会那么胖。”
“那是以前,现在的麦克比我想象中要瘦了不少。”她用餐巾擦了擦了嘴,目光瞥向迦娜,“迦娜,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到的迦娜抬起头,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我……不是很清楚。”
老福尔摩斯夫妇的谈吐和举止,跟迦娜接触过的麦考夫和夏洛克截然不同。这两个男人,一个高度傲慢到眼里谁也容不下,一个理性至高功能反社会。她本以为他们也会异样的难以接触,但显然这一对,跟正常、甜蜜又和睦的典范婚姻下的老夫老妻没有任何区别。
“麦克以前就算有事也不会找人来陪我们,夏洛克更不用说了。”
迦娜看着老福尔摩斯夫人把一只炸丸子插到了迦娜的盆子里,然后说道:“所以我还以为你应该是很了解麦克的人。”
迦娜想了想,决定不把麦考夫将陪他们的任务和牺牲精神联系在一起的事告诉这对夫妇。
她欣然地将那个炸丸子吃掉后笑了笑:“可能是我的Boss体恤我刚康复,于是把这种轻松又愉快的事交给了我。”
“体恤吗?”老福尔摩斯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迦娜继续微笑:“……”毕竟父母,很懂。
用餐结束,老福尔摩斯夫人又想吃隔壁店铺的纸杯小蛋糕,即便被丈夫提醒,她也依旧强调“难道来一次伦敦”。于是爱妻子的丈夫顺从了。
迦娜也顺便买了两份放在纸袋内捧在了手里。
突发的小插曲来的很突然。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撞在福尔摩斯先生身上时,迦娜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松开了怀中的纸袋——伸出脚在男人的下方用力绊了一下,同时夺回他手里的钱包——又转过身弯腰接住半空中的纸袋。
手碰到纸袋的那一刻,男人也飞了出去扑倒在地。
迦娜看都没看男人,将钱包递还给了老福尔摩斯。
他几乎还处于迷茫中,接过钱包反应了几秒才说了一声“谢谢。”
上了车,这次迦娜终于坐在了副驾驶。
车开动,她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赞扬:“甜美又正义,我觉得我家的孩子就应该和这样的普通女性在一起。”
普通?看到了她刚才的身手,这对夫妻还能赞美她的普通吗?
她如果称得上普通,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真的没有不普通的人了。
某个不是人的除外。
“在我看来你们福尔摩斯家那两位先生,更适合特别一点的女性。”
迦娜和夏洛克除了那一次以外,几乎没接触过,但是对于麦考夫,她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普通的女孩能和他站在一起。
老福尔摩斯夫人笑容意味深长,“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互相针对到现在,已经够特殊了,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有我们这样的生活。夏利现在有约翰的陪伴,他们相处的似乎还不错,但麦克还是太孤独了……”
迦娜总觉得她说的,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所以……”迦娜小心翼翼地询问,“恕我冒昧,其实这也发生在你们身上……一个有些特殊,有个相对普通?”
“对。”这一次回答的是老福尔摩斯,他的英式语音纯真又磁性,“我属于后者。”
迦娜有点震惊,她原先还真的以为,这是一对很普通的老夫妻。
*
下午下起了小雨,伦敦塔的行程改成了听音乐剧。
麦考夫赶到音乐剧场时,他的父母坐在一起,母亲身边是迦娜,迦娜的边上是替他买的座位。
见他赶来了,迦娜站起身准备给这个母亲念叨了一上午的儿子让座。
“不,麦克,你就坐那,我要和这孩子再聊聊。”
麦考夫:“???”
他就这么被母亲安置在了迦娜左手边,而他旁边则是陌生人。
麦考夫原本就无法忍受在他看来嘈杂的音乐剧,他觉得这是个能让他离开的好借口:“咳,既然已经有人陪你们了,我……”
“你答应过我们要陪我们的,你现在就要反悔了吗?”老福尔摩斯夫人的口吻一半严厉一半遗憾,掌控的很好。
“好的,好的,我就再坐一会。”麦考夫认命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