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眉头紧锁地看着她,显然很不对劲。
“贝儿法师,你怎么样了?”
兰走近发现,贝儿法师呼吸急促,她的双手冰冷, 手心全是冷汗。
“我……”迦娜知道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 她不得不为这突然的死亡前征兆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我一晚没睡, 可能身体没缓过来。”事实是,她昨晚没过零点, 就一头栽倒在有关灵体的书本上睡着了。
然后她听到这位平时稳重的女法师,急匆匆地冲出去,还不忘喊道:“不好了,贝儿法师熬夜看书病倒了!”
迦娜:“……等等。”别瞎说, 她不是,她没有。
熬夜看书是假,身体撑不住是真。
那种疼痛感, 从胸口蔓延至四肢,她好像被人用尖锐的物体, 狠狠穿透身体, 又顺着伤口拔出。
可单单纯看外表, 没有一处破损的伤口或是血迹。
兰法师一走,迦娜的目光挪向自她睁开眼睛开始,就立在一旁的奥西里斯。
他今天没有摘下他的袍帽,全身上下掩在漆黑的斗篷内,帽口像无垠的黑洞,室内明亮的光线一点都穿透不进去。
“奥西里斯……”因为虚弱和疼痛,迦娜的声音软软沉沉。
这是她醒来后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喊这个名字了,而站在那的他,像是听不到一样,一声未吭过。
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生气了。
这是迦娜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面部,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看着她。
“奥西里斯,我好难受。”她面朝天花板,向他低声道,“这一次怎么会那么难受。”
他依旧没有回应,这种感觉……就像个尽职的灵魂收割者,毫不干涉地等待着这具身体的时间迈向尽头。
兰法师还没有回来,迦娜此时口渴的要命,无论如何反复舔舐嘴唇,也没有办法缓解干涩。
她想喝水,水杯在几步外的桌子上,鞋在床的另一头。她别无选择的双脚滑下床沿,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坐起身,刹那间,脑袋里一阵轰鸣,像是冲击钻刺激着她的脑浆。
她缓了几秒等眩晕减轻才动,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她又瞄了一眼距离她更近一些的奥西里斯,他还是没有动作。
也对,作为死神的他,所有死前的惨重状态他都见过,又怎么会因为她这不稳的几步步子产生同情或者其他感受。
有时候这么视如路人的态度,比指着人骂更令人难以接受。
他是真的生气了。
迦娜摸到杯子,然后发现里面是空的。她试着从旁边的水壶往里面倒一些,手一个不稳,撒了一桌。
她知道自己这一切都被旁边人的收入了眼里,她咬咬唇,重新倒了一杯后慢慢咽。
她盈盈弱弱地站在那里,撑着桌子的一只手臂抖个不停。
但迦娜发誓,她虽然曾经在他面前无数次演戏博取同情,但这一次,是真的。
明明知道冷眼旁观的奥西里斯,才符合作为死神的人设,迦娜还是莫名地感到委屈。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皮笑肉不笑地问她,这一次她又想跑到哪里去。
然后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怼回去。
可惜现在没有这种情景和操作。
整个房间安静地能清晰听到她的喝水声。
一杯水下肚后,身体更冷了。
她放下水杯原路返回,酸胀无力的小腿一软,然后扑在了床边。
“……”迦娜感觉自己很做作,但是这都是本色表现,她也很无奈这身体突然差成这样。
明明昨天她还把斯特兰奇两次击倒在地,今天已经开始平地摔了。
迦娜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去看奥西里斯,她现在面色发白,再加上浑身上下的痛感,眉头拧成了一团。
可能伦敦圣殿此时找不出比她模样更惨的人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在演戏。”迦娜忍着疼痛嘀咕。
她把他的沉默视为默认后声音更压抑了,“我这次真的没有……你明明看得出来这具身体到底有多么糟糕。”
那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低到迦娜以为自己因为耳鸣产生了幻听。
然后她看到奥西里斯袍子的下端动了,奥西里斯动了。
“贝儿法师?”
迦娜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斯特兰奇出现在门口,后面站着一脸焦急的兰。
“你怎么了?”他在纽约听到兰传来的贝儿生病了的消息,不论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作为她的老师,他都选择立刻赶了过来。
正好撞见她半个身子趴在床沿跪在床边,他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迦娜艰难地爬上床,重新钻进被窝,“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再去看身边时,奥西里斯已经靠回了墙边,像是刚才的那一动是她的错觉。
但是迦娜欺骗的了兰,却无法欺骗斯特兰奇,他是法师,却首先是一名医生。
他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气短、心律失衡、浑身冷汗、体温偏低,你是不是还感到头晕乏力和浑身发冷?”
每吐出一个词,斯特兰奇自己都困惑一分。她昨天还很正常,这一晚过来,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被抽掉了一大桶血液,缺血症状严重。当然,如果不进一步坚持无法排除是其他疾病的可能性。
“兰法师,叫救护车。”他当机立断。
“我只是……”迦娜还想为自己的状态做出解释。
“你只是离死不远了!我是医生,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斯特兰奇将她反驳回去。
迦娜气息越来越急,一旦大口喘气,又不可避免的发晕。
斯特兰奇知道,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等不到救护车了。
法师的优越性,在此刻体现出来了。
短短一分钟,迦娜从英国伦敦,出现在了美国纽约斯特兰奇曾工作过的医院的某台担架上。
她被斯特兰奇抱着穿过旋戒创造的传送门,秒过大西洋,横跨3700英里。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认识这位医学专家,纷纷给他让路。
他将她径直送进手术室。
医生们加紧围了过来,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心律失常,感觉是失血性近休克,但是没有伤口。”
“给她尽快做个检测,接上呼吸机,她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了。”
“见鬼了,她的身体内大面积缺血,血细胞供应不足。”
迦娜睁着眼睛,大脑仍保持着清醒,能清晰听到医生们的对话。
她现在想起来了,最开始接管迦娜·贝儿的身体时,她衣服上也四处是鲜血。她死于失血过多。
医生们来来往往地穿梭在手术台边,她侧着目,在间隙间又一次看到了奥西里斯。
不知道他是跟了过来,还是换了个分|身。此时也立在手术室的角落,等待着。
眼前扫过一道光线,她的头被摆正。
“她的瞳孔在扩散,快进行心肺复苏!”
“迦娜·贝儿!”她听到斯特兰奇的声音,明明就在身边,却好像很远,“看着我,别闭眼睛!”
她张张嘴,却无法回应他,真是太痛苦了。
忽然,一股力量从一侧涌入,她的灵魂被推出了体外。
同样离开身体的灵魂,还有就在一侧的斯特兰奇。
所有的疼痛感挥之而去,而手术台上的那具身体,还在被抢救。
“斯特兰奇博士?”她看着同样飘在空中的他,一脸困惑。
但是斯特兰奇此时更惊愕,他原先的目的是想减轻她痛苦的同时,亲自从她口中了解病状,却在实施后发现迦娜·贝儿的灵体,和她身体自身的外貌并不一样。
“你是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老师,我是迦娜,伦敦圣殿的法师。”迦娜无奈地笑了笑。
斯特兰奇看看手术台上的那具身体,又看看面前的灵体,突然显得有些愤怒,“你侵占了她的身体?”
所以这是她忽然病危的原因吗?
迦娜扭转视线,她一眼就看到了奥西里斯的袍帽口对着贝儿身体的上方,她所在的方向。
而她这位老师,看着自己学生毫无原因的陷入困境,自然把矛头指向了这具截然不同的灵体。
迦娜知道自己再不解释什么,可能就要被当成恶灵被除掉了。
“迦娜·贝儿早就死了……”她开口,“从伦敦圣殿对抗卡西利亚斯的那一战,迦娜·贝儿就死了。”
斯特兰奇依旧存疑,“那你是谁?”
手术室内亮堂堂的,两具半透明的灵体在手术台上方对这话。
而体征监测器上的那根微弱的红色线条,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我也叫迦娜。”她要离开了,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来帮这具可怜的身体再多活一些日子。”
斯特兰奇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作为法师,面对那些基础法术像是个新手,又为什么会使用他没见过的能力。
“可是你还是要……”他说到这觉得有点不对,又改口,“贝儿她还是要死了。”
“我知道。”迦娜的手触上手术台上那具身体苍白的脸,摸空穿了过去,“我很抱歉。”
斯特兰奇忽然觉得,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一如当初的古一法师,无论他是否是至上尊者,都无力回天。
“我送走了我的老师,现在又要送走我的学生。”斯特兰奇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之前某个渴求从黑暗力量中获得永生的罪人,他告诉我人类应该摆脱时间的束缚,时间和死亡是人类的耻辱,我当时反驳了他,还告诉他应该由至上尊者守护世界,结果……”
结果他连自己身边的人和学生都没法守护。
“摆脱时间,挣脱死亡嘛……”这两个词对迦娜太熟悉了。
她在某种意义上控制了时间,又的确在经历过一具又一具身体的死亡后,灵魂依然存在这世界上。
“但我从来不认为时间和死亡是耻辱,只有那些妄想利用有限的生命去做一些愚蠢事的人才会这么想。如果你是唯一的永生,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从一开始的痛苦到最后的麻木,活着会比死去还要痛苦。”迦娜说道,“放心吧,我跟古一法师不一样的。”
古一法师的灵魂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她还有具身体在等着她。
接着她听到了医生的话:“快没反应了,脑部活动也减弱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器重和教导,斯特兰奇博士,我竟然也学会了一点法术。别难过,我这不算是死亡,会有机会再见面的。”迦娜的笑容不再是苍白无力,鲜活又灵动。
她发现斯特兰奇真的很适合做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比起剔除邪恶的法师,他首先是一位为人类着想的医生。
生命监测机上的那根线条,越来越平,机器发出了刺耳的惊叫,预示着这具身体的所有生命体征都将消失。
越是接近死亡,人对时间的感知就会越渐敏感。
她看到手术台边的医生动作一点点变缓,世界像是一瞬间变得无声。
她转眼看见了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奥西里斯,他似乎随着她一起挣脱了时间的束缚。
有些时候,就连时间都无法束缚住死亡吗?
她听到了斯特兰奇口中纠结了半天的“再见”,也看到奥西里斯挥起的镰刀。
而就在心电图再未出现一丝起伏时,她的灵魂,凭空消失了。
第51章 续50s
迦娜睁开眼睛时, 护士正在帮她拆缝针线。
右手固定用的甲板此时也可以取下来了。
金发护士没想到自己拆线的动作能把又一次昏迷了十多个日子的迦娜吵醒。
她被她突然睁开并望向她的眼睛给吓了一跳。
这对眼眸十分冷静,丝毫没有从昏迷中醒来该有的迷糊。
“我的主治医生在吗?”她这具身体很久没说过话, 发音有些奇怪。
纯粹的葡萄糖和营养液只能供给她身体最基本的需求, 太久没吃肉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没什么力道。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睁开眼睛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询问那位死神“主治医生”的情况。
“西奥医生?”护士低头继续替她拆线,“你再次昏迷后,他前几天还有出现, 这几日就没怎么来了。”
迦娜打赌, 这个来与不来的交界点,一定是看到她身为伦敦圣殿法师、灵魂模样的那一日。
线埋的有点久, 有几根粘上了皮肉,护士执着镊子折腾了几下, 都没能扯出。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她几日未来的“主治医生”,穿着医生褂衣,此时立在了她的病房门口。
两人无论是谁, 看到对方的出现或是清醒,都没有显露出惊讶。
在迦娜看来,他一定会在她的灵魂消失在纽约的医院后, 回到这里确认她有没有回来。
“哦,西奥医生, 刚才这位病人还在找你。”护士也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她手里的镊子还靠近迦娜的皮肤, 这一转身说话, 镊子冰冷的金属镊头擦到了她刚长好的伤口上。
迦娜的脑袋反射性地缩了缩。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反应,奥西里斯走近,示意护士把手中的托盘和医用工具给他。
“我来吧。”
护士想都不想就把东西全递了过去,笔直走出了房间。
房间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奥西里斯坐到先前护士搬来的椅子上。
开始替她拆脑袋上的埋线。
迦娜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现在固马已经暴露,她不敢再表演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