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而作为主人的尚怀新再如何不渝,也只能强撑着宽宏的面子,把火气咽下。
  尚怀新甚至还抽出空来,引刘拂就坐。
  也是他这么一说,才将全场的注意力,都从周行身上转向了刘拂。
  被一众达官显贵观察着的刘拂安然就坐,饮一口香茗,夸一声好茶,态度不卑不亢,说是随性,又守着该有的规矩。
  明明是一介白身布衣书生,却恍然给人一种高坐内阁衙门的威严庄重。
  众大人神情先是一肃,又放松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很快收回了互望的目光。
  短短一瞬间其实看不出多少端倪,但他们已能确定,这刘小先生,确能管住那混世魔王周三郎。
  只是不知待日后周三成了周四时,小先生还能否约束住他这位好学生。
  人们的目光第三次交汇于一处,不是周行,不是刘拂,却是祁国公周振。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看热闹的兴奋,让深恨逆子给自己丢尽脸面的祁国公咬碎了一口牙,也只能强撑出一个笑容来。
  周振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也是多亏了刘先生在场。”
  刘拂点头回礼:“不敢。”
  已从儿子口中听到事情全部经过的尚怀新,一边无奈长子无事竟与刘拂作对,一边暗恨周行下手狠辣,此时为了好不容易寻到的‘出头鸟’,只能将两股火气全都压下,顺着周振的意思去拉拢刘拂。
  “确实如此。”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犬子早前因着先生的年岁,颇有些不服气,是以才闹出这等事端。也亏得先生大度,不然怕他日后还要因为这张嘴,吃不少苦头。”
  礼贤下士公私分明,端的是一位好东家。
  将周行动手的原因完全安在尚寻对刘拂无礼,怕是他与祁国公早已商量好的事。
  不敬师长本是大过,但刘拂年岁尚轻尚寻又归京不久,且他并非晋江书院的学生,有此言行也算不得多过分。
  既压了周行至孝的名头,又拉了刘拂的好感,甚至不需动手揍人的周行开口道歉,事情就可以简简单单的了结。
  这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妥当方向,可惜的是,尚怀新没看准周振这个变数。
  能生出混世魔王周行的祁国公,素来也是个混不吝。
  在刘拂表示不介意尚大公子的无礼,且不会将‘小辈’的挑衅放在心上,并表达了对尚二公子尚庆的欣赏后,本不该再开口的祁国公放下茶盏,十分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周兄可是想到了什么趣事?”身为主家的尚怀新微愣,自然而然的开口询问。
  刘拂憋着笑意,与坐在近门处的周行对视一眼,轻摇了摇头。
  非得亲眼见到,她才能晓得那些被撰写于史料上的人物,绝非史官笔下那般黑白分明,英明神武。
  想起间或犯蠢的昔日同僚,刘拂微扬的唇角不自然向下压了压。
  也不知她的圣上,还有她多年好友们可还好。
  刘拂出神时,周振已再次开口:“尚大人是误会某的意思了。”
  “哦?”
  “其实该感谢刘先生的不少周某,而是令郎。”
  吸引了全场注意的祁国公顿了顿,扯起嘴角笑道:“若非有刘先生在场,以我这孽子的脾气,只怕尚大公子断的,就不止是一只手了。”
  就算周行再不愿承认,他那张噎死人不偿命的嘴,多半也是跟他亲爹积年累月的互相折磨中磨练出来的。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刘拂放下茶盏,在心中轻舒了口气。
  这大概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
  打从进门时看到了周家父子,刘拂就有一个隐忧悬在心头。
  祁国公府素来忠君,乃是可以将嫡子舍出去讨好圣上的直臣。
  尚怀新晋升工部尚书,周振作为同僚同窗前来道贺也属平常,但他携子同来,就很难说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在其中了。
  要知道如这般‘大人们’的宴会,除了年岁过高者,或是有心让年少一辈多多接触意图往上攀附者,少有携小辈前来的。
  也是因着这个缘由,身为外甥不得不来,又无人作陪的刘昌,才会邀刘拂同行。
  那些带着自家子侄前来道贺的官员,刘拂一一留心看过,除了周家外全是牵扯进安王一事中的人家。
  这本算不得什么事,但只有如刘拂这般晓得后事的人才能看出,来者全都有隐情在其中。
  其中那些没被牵扯进去的少数人,怕是后来的漏网之鱼。
  好在祁国公府忠心不二,与安王并无暧昧。
  ***
  好好一场升迁宴,以宾主皆不欢的方式结尾。
  刘拂带着刘昌与主人家作别后,便同周行一起登上了他早就备好的车马,既没回武威侯府,也没再理祁国公父子。
  他们一路快马前行,仅用了小半个时辰时间,便从繁华京师回到了城外玉泉山上的晋江书院。
  这一路并无多的话,累了整日的刘昌闭目小憩,刘拂则细想着今日在尚府所见。帘外驾车的周行听不到车中动静,便也没再出声。
  待马车停稳,刘拂掀开车帘的瞬间,看着满怀瓜果的周行,沉甸甸的心骤得轻松起来,忍不住笑出声。
  “先生,出什么事了?”
  才睡醒的刘昌迷迷糊糊的揉着眼探出头,望向刘拂。
  “是村民们送的东西……快帮你周师兄分担些。”
  打从去岁救了险被山洪泥浆掩埋的村民后,刘拂等人每每从京中回来,怀中都会被塞得满满当当。
  村户心性纯朴,无论如何相劝,都想竭尽所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刘拂推辞几次后深知难以改变,索性直接收下,日常自掏腰包,施些肉骨与他们。
  没想到,自此更没了完。
  好在她如今篆书赠字收入不少,且有书院开出的一份颇丰的束脩,算得上薄有家产、不然连请自家学生们吃果子,怕都要入不敷出了。
  刘拂边笑边从周行手上接过装满了鸡蛋的篮子,两人指尖相触间,似是星火飞溅,烫的惊人。
  刘昌才跳下车准备伸手,就被骤然跌落的竹篮惊了一跳。
  他正想去救,便见那篮子又稳稳回到了周行掌心。
  只是青年怀中毕竟抱着不少东西,伸手再如何敏捷,堆得满满的瓜儿果儿也不由跌落一地。
  好在瓜果质密耐摔,并没什么妨碍。
  “先生,你今日怎么了?”刘昌撩起袍角蹲下身,边捡东西,边疑惑道,“打从周师兄出现后,就一直不对劲的很。”
  他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个爆栗。
  刘昌抬头怒视周行。
  “没见先生忧思重重?”周行义正言辞。
  直到那二人缠打在一处,刘拂才重新将头偏回。
  只恨日头太好并非月夜,难以将她滚烫的脸颊遮掩。
  任是谁问都好,只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竟是自家祖父,实在让她、实在让她……
  从未有过的小儿女情态涌上心头,又被刘拂狠狠压了下去。
  “阿拂。”
  刘拂闻声,心尖莫名一颤。她轻叹口气,回头看向书院大门方向。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闷响,以及刘昌惊呼。
  “师兄你没事吧!”急忙收拳扶住周行,刘昌忐忑非常,“我以为你会躲开……”
  周行摇头:“无事的。”
  他站稳身形,拍去衣袍上沾染的尘埃,不过抬脚的距离,周行与刘拂比肩而立,一同面对他们共同的好友。
  “阿存,你来了。”
  站在门前的蒋存并未回应周行的话,只立在哪里凝望他二人许久,眸色沉沉,深不见底。
  刘拂正要开口时,被周行不着痕迹的拦了一拦。
  她眉心微蹙,轻拍了拍周行拦她的手,越过对方,站前了一步:“二哥,我们回来了。”
  不论是从周行还是蒋存的角度,都是她用自己细瘦的肩膀,挡在了他的前面。
  便是刘昌也察觉到不对,紧紧闭住了嘴,抱起他捡了一半的果子,在向刘拂示意与向蒋存问好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书院。
  刘拂依旧站在那里,站在周行前面。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一瞬,蒋存垂下眼帘,不再看向对面二人。
  “我想着……”他方一开口,就哽住了。
  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了一跳,蒋存轻叹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我想着你们快回来,便来看看。”
  没想到的是,正撞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自失一笑,蒋存复又抬起视线,冲着周行点了点头,而周行也十分郑重的颔首回应。
  两人目光交汇间到底传达了什么意思,只有彼此晓得,就连刘拂也猜不出分毫。
  唇边依旧挂着笑意的蒋存快步上前,弯腰蹲身去拾方才刘昌并未能捡完的果子。
  在刘拂蹲身一起去捡时,周行再次拦住了她。
  “阿拂,你先进去,我与阿存稍后就来。”
  刘拂稍作犹豫,到底放弃了留下来的想法。她牵过马车的缰绳:“那我便先还车入库了。”
  当与蒋存擦身而过时,刘拂的声音虽轻,却未被马蹄哒哒声掩盖。
  “二哥,我在院中煮酒以待。”
  当刘拂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周行才收回目光,半蹲下身,与蒋存平齐。
  一直望着地上的蒋存也终于抬起视线。
  接收到好友冷冰冰的视线,周行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他与蒋存从不是相争的关系,自也不会有什么相让的事发生。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问道:“是聊一聊,还是打一架?”
  蒋存扯起一边唇角,将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的稀烂的果子砸向周行。
  “先打,再聊。”
  ···
  直至金乌西坠,已与徐思年方奇然等人饮罢三壶酒的刘拂,才等来捡果子捡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二人。
  当他们推开门扉时,刘拂正双手夹着细长的壶口,替方才猜拳赢了的陈迟倒酒。
  琥珀色的蜜酒才入白玉杯,执杯的人就将酒杯放在了桌边。
  刘拂一个不查,险将酒水洒在陈迟手上。
  “做什么呢?快将杯子拿起来。”她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只催促陈迟,“愿赌服输嘛,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
  至于门前半进不退的两个人,则被刘拂完全晾在那里。
  从未违逆过刘拂意思的陈迟僵了僵,停下站起的动作重新坐下,到底听话地重新举起杯子。
  干脆利落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陈迟再次站起身来。
  “做什么?”
  陈迟绷紧了脊背,眼神向仍不尴不尬站在门前的周行与蒋存晃了晃,即便收到他们的摇头示意,还是直言道:“阿姐,我去给二位公子拿药酒……”
  因着今日休沐,望日骄与陈小晚具备山长夫人邀去上香,且要在庙中住上一夜,此时他二人竟是连个救星都无,敢开口且愿意相帮的只剩陈迟一人。
  是以当陈迟开口后,在场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望向了刘拂。
  “说了多少次,你既称我一声阿姐,这里便没有什么公子小姐。”
  “阿姐……”
  刘拂哼笑一声,用指尖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想来那二位公子还有许多话说,想来面上也没什么大伤,让他们互相处理就是。你莫插在其中坏了好事,也耽误了我的好酒。”
  即便没有回头,刘拂也猜的极准。
  周行与蒋存脸上具是干干净净,皆是一张完好无损的俊俏脸蛋。
  二人面面相觑,蔫头耷脑的进了蒋存所居的屋子。
  虽然晓得刘拂并未真的生气,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都有些后悔,没在脸上留下些伤痕。
  好赖这一场架,打的更逼真些。
  “再来一遭吧。”
  坐在榻上嗅着药酒味道的周行轻叹口气,他闭眼仰起头,边将刀削般线条精致的下巴露了出来,边将扬手将小瓷瓶高高举起,使力掷在地上。
  在“啪”得一声脆响后,屋中想起了打斗的声音。
  药酒苦涩又刺鼻的味道从关紧的门窗溢出,散播到正院中。
  陈迟数次想要起身,都被刘拂按了下去。
  “他们喜欢打,就让他们去,没你什么事。”
  刘拂闭上眼,直接就着酒壶壶口倾酒入口。来不及吞咽的酒水从唇角溢出,渐湿了她的衣裳。
  众人不明底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去劝。仅方奇然若有所悟,握紧了酒杯。
  忍耐许久的徐思年到底看不下去,起身伸手抓住了刘拂手中的酒壶:“云浮,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什么结不如大家坐下一起来解。”
  刘拂一把挣开,用袖口擦干唇角酒水,颇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翰林郎,你当咱们仅靠几年的情分,就真能劝动那两位公子哥儿?”
  话到此处,就算是最迟钝的谢显,也已明白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多问的了。
  一时静坐无话,除了风声鸟语蝉鸣,唯一的声音,便是拳拳到肉的闷响。
  没有呵骂,没有争论,那两个京中人所共知的至交好友之间的冲突,只有实打实的一场硬架才有可能化解。
  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是因何而起了龃龉。
  这场针锋相对来的太过莫名其妙,却又让人觉得早该如此——祁国公府的周行与武威将军府的蒋存,这两个青年一代中最有名气的世家公子,本不该没有一丝矛盾。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响声才变成了力竭的粗喘。
  刘拂起身面向房门,冷笑道:“打完了?打完了就滚出来喝酒!”
  她白玉似的面颊已被烈酒醺红,一双眸子却亮若星辰。
  当木门开合的声音再次响起,理好衣衫互相搀扶着的二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谁都没有瞧见,刘拂目光微闪,滑过一丝没来及藏好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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