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不停的在地上抓挠，以求减低她的痛苦。她的指甲很快就断了，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陈世铭看着柳氏痛苦得面容扭曲的样子有些不敢看。
曾云绮看到了，按着他的肩逼着他睁眼看着柳氏的样子，她弯下腰对着陈世铭道：“别怕。你怕什么？你忘了，这样的痛苦你也尝过一遍。如今只不过叫她也尝尝你所受过的痛苦。”
“铭哥儿，你要认认真真的看着。记住她痛苦的模样，不要再让你向她一样痛苦！”
她的话让陈世铭不再挣扎，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将柳氏的模样全部看进眼里。
这样的痛苦他也承受过一次。可是他的父亲没有为他报仇，对着凶手却连怀疑都不曾有过。若是没有母亲，他只能忍着，让仇人继续在眼前晃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渺小，他的无能。他会牢牢记住今日，就在这一天，一个天真，纯净的陈世铭离他而去，留下的是一个渴望拥有能力，拥有权势的新的陈世铭。
院前一片死般的沉静，除了柳氏痛苦的叫声，以及老妇人的哭声。
在这里的下人们也在这一天见识到了夫人狠辣的手段。有胆小的已经腿软了，胆大一些的也惨白了脸。
久久两个时辰后，柳氏才从痛苦中脱离，去往地狱。死去的那一刻她竟然解脱的笑了。
柳氏一死，老夫人也被放开了，老夫人老泪横流的扑到柳氏身边，伸出颤巍巍的手给她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我的夕儿，姑母对不起你啊！”
“你确实对不起她。柳氏怎么也是你的侄女，嫁到好人家去当嫡妻完全不是问题，可是你为了一己私欲，让她成为了一个卑贱的妾。”
曾云绮对老夫人很是看不上眼，嘴里说得自己有多喜欢这个侄女，到头来还不是让她当了妾。
不过这与她无关了，老夫人想让谁当妾就让谁当妾，她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难受了。
她拉着陈世铭走到老夫人跟前，笑了：“我知道您老人家一向不喜我，没想到你连我生的孩子都不喜。您老人家真是好演技，这些年对着铭儿那般疼爱，演的可真好。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您老真是糊涂了，就算柳氏生下了陈其琛的儿子，那也是庶子。小妾不能扶正，这也意味着她的儿子永远都是庶子，能得到的也就是陈家家业的十分之一罢了。就算铭哥儿死了，陈府的家业也由不到庶子来继承。这样浅显的道理您都不懂，还与柳氏一起谋害我的铭哥儿，真真是心慈。”
曾云绮眼神有些缥缈，她想起了自己出阁前的快乐日子。她的父亲曾正毓当时还是个五品的小官，她们家还没有现在富裕。可那却是她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慈爱的父母双亲，稳重的大哥，坑死人不偿命的二哥以及口花花的三哥。
她从来都是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什么苦什么痛都没有尝过。
可是在她出嫁后，一切都变了，
陈其琛和她在婚前便两情相悦，情浓之时陈其琛对她发过誓这辈子只她一人，她当时多欢喜啊，那般炽热，滚烫的感情让她失了头脑，完全忘了男人的诺言从来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
婚后她和陈其琛也过过一段恩爱的日子，可惜老夫人一直看她不顺眼，她后来才知道陈其琛有一个表妹，老夫人一直想把她嫁给陈其琛，可是陈其琛爱上了自己，把自己娶回了家。老夫人自然生气。
她以为只要努力，真心的对待老夫人，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好。偏偏事不如人愿。她嫁进来快一年都没有孕信，老夫人便要张罗着给陈其琛纳妾。她如何能答应，她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老夫人被她气晕了，陈其琛听了她的话，纳了好几个通房。
她心如刀割，质问陈其琛为什么要背弃诺言，陈其琛对天发誓他不会碰那些通房，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老夫人生气。之后他确实没有去过通房的院子，她才强忍着妒意，逼着自己接受这件事。后来她生下了铭哥儿，老夫人才态度好了一些。
可是老天也见不得她好，铭哥儿两岁的时候，柳氏的爹娘相继去世，老夫人把她接到了府上，明确的告诉自己，陈其琛要纳柳氏为妾，还是贵妾。因为柳氏是他的表妹，身份不一样，还要她准备酒席。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其琛要娶妻呢。
她之前妥协了一次，这次她不想妥协，她冷冷的回绝了老夫人。老夫人很生气竟然要对她用家法。她做错什么了，她才是陈其琛明媒正娶的妻子。老夫人竟敢如此对她。
而陈其琛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不知道老夫人和陈其琛说了什么，当晚陈其琛就一脸愧疚的对她说，他必须纳柳氏。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了？她生气的用花瓶砸在了陈其琛的脑袋上，把他砸了个头破血流。这件事惊动了陈老太爷，他老人家很生气，说要么让陈其琛纳妾，要么让陈其琛休妻。
她为了铭哥儿只能忍。有一个被休的母亲，铭哥儿这一辈子就毁了。
陈其琛伤好后终究纳了柳氏，他也说不会碰柳氏一根手指头，柳氏不会妨碍到他们的。可如今，柳氏成了他的心肝宝贝，还为他生了孩子。
她的这一段婚姻就是个笑话 。不知不觉间曾云绮的脸上已都是泪水，陈其琛心痛的走过来给她擦眼泪。她没有阻止，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陈其琛，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对我承诺过永不纳妾。可是你食言了，纳了好几个通房。柳氏进门后，你说你迫于无奈，你是不会碰她的，可是现在你们的孩子都生了。你对我三番两次的食言，你算什么男人。如今你的母亲和你的小妾联手要害死我的孩子。我可以把柳氏给赐死，可是我能对你母亲下手么？你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保护不了，不，不是你保护不了，而是你根本就无心保护。这样憋屈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我已经问过爹娘了，他们说你既然对不起我，那我就可以和你和离。”
“不，云娘。不要和我和离，我错了。我该死。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爱你啊，云娘。”
陈其琛慌得语无伦次，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他真的知道错了，他该怎么办才能让云娘回心转意。他转头看到一旁的陈世铭，连忙把陈世铭拉过来，“云娘，要是我们和离了，铭儿怎么办？他不能没有娘啊？”
“这个你不必费心，儿子我会带走的，你就和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小妾给你生的孩子三个人好好过日子吧。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是么？”
陈其琛心如刀割，他看着云娘冷漠的脸，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云娘，不要这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真的不敢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
“你保证”
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曾云绮看着陈其琛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一般，“你的保证是这个世界最无用的话。我真后悔当初信了你的保证。今天才会落入到这样的境地。”
“铭儿，你帮爹劝劝娘好么，爹不想失去你们。”
陈其琛一把拉住陈世铭的手，哭着道。显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陈世铭看着自己的父亲痛哭流涕，心里却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
自己中了毒差点就死了，爹不说替他惩罚坏人就算了，还包庇了坏人。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了么？
既然那般在意那个姨娘柳氏，又何苦对着娘亲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叫人看了就恶心。
他从来不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原来是这么一副让人恶心的嘴脸。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父亲好陌生，原来都是他看不清楚罢了。
陈世铭没有理会陈其琛，而是拉着自己娘亲的手问:“娘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我们收拾完东西就马上走。”
曾云绮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既然不再爱陈其琛，她就不会再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她嫌弃！
“这里怎么不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不走，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啊。云娘，求你，不要离开我。”
陈其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妻子要离开他，他到底怎么做才能求得妻子的原谅，哪怕要他去死他也愿意，只要妻子能原谅他，他真的无法和妻子分开。
“不用求我，陈其琛我们之间完了。”
曾云绮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静，那里面再也没有陈其琛的存在。
“不，我不愿意，我不会和你和离的。只要我不写和离书，你就还是我的妻子。”
“你会写的。”
曾云绮只是定定的看他一眼，眼里都是嘲讽，“只要你还在乎你的前程。和离书你迟早要写的。别忘了，如今我的父亲是从二品的吏部侍郎。”
吏部掌管官员的升迁，只要陈其琛还在官场混，就不敢得罪她的父亲。
曾云绮拉着陈世铭就要离开。陈其琛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跪在地上求她回心转意。
曾云绮冷冷的甩开他的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他脸上，“这一个巴掌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了。你知道么，自从你纳了柳氏进门我就想把这个巴掌送给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我们的诺言，我只觉得你恶心。”
陈其琛被她嫌恶的话语伤得软倒在地。他看着她和铭哥儿无情离去的背影，扑倒在地用拳头捶着地面，嚎啕大哭。他知道他真的失去云娘了。
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第44章
继陈世铭中毒过去已经一周后, 他终于来了书院。
这一周林景过得很充实, 每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之前和他打了一架的小正太秦时琅与他不打不相识, 非要来和他说话。林景问他想干嘛, 秦时琅红了耳朵, 傲娇的道：“本，我和交朋友是你的荣幸，怎么你嫌弃我？”
他一脸“你敢拒绝我我就咬你”的看着林景。
林景却发现了他眼底的紧张，觉得若是自己拒绝了他，说不定秦时琅就要哭出来了。
作为一个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的好学生，林景当然没有拒绝他。虽然和秦时琅打了一架，但是现在看来秦时琅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个性有点小臭屁，有点小傲娇，还在林景能忍受的范围内。
和林景叫上朋友后，只要是空余时间秦时琅就要凑到他旁边和他说话，刘明轩对此意见很大, 总是和秦时琅斗嘴。秦时琅说不过他，每次都被他气得眼泪汪汪的, 下次又继续来找虐。林景在一旁看得欢乐。
不过秦时琅除了性格方面，别的真的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在课业上与林景不相上下, 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胜过林景许多。林景觉得像秦时琅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在学习一途有天赋。
就在林景日常围观刘明轩和秦时琅斗嘴以及和秦时琅互相探讨问题的时候，陈世铭来书院了。
回到寝室, 看到一周没见的陈世铭, 林景和刘明轩都很欢喜。
两个人冲了上去, 三个人抱成一团哈哈笑了起来。笑够了，他们才放开彼此。
刘明轩伸手拍了一下陈世铭的背，笑着道：“好你个陈世铭，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他拍的力气不大，陈世铭不痛不痒。他笑笑，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东西道：“这是我给你们带的东西。你们自己分了吧。”
说着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林景，把林景拉到自己身边哑声道：“长寿弟弟，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刘明轩疑惑的挠挠头。
林景对着刘明轩摇了摇头，“想是有什么私密的话不能叫别人知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那行吧。”
刘明轩没有意见。
三个人一起走在书院里，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学子。林景觉得陈世铭回来后性子都有些变了，或许是这次的中毒事件让他成长了许多。说不定他中毒真的是家里的小妾下的手。也不知道陈世铭他爹是不是个宠妾灭妻的，若是他爹不相信是小妾下的手可怎么办？那陈世铭岂不白受罪？
林景不知道他的这一番猜想是真的，还在脑袋里组织话语想安慰安慰陈世铭呢。
走到明心亭，林景三个走进亭里边坐下吹风赏景。
陈世铭看着那盛开的荷花，眯了眯眼睛，心中突然起了一股毁灭的欲望。林景敏感的察觉到他恶劣的情绪。
“世铭你有什么私密的话要和我们说呀？”
陈世铭一直不开口，憋得刘明轩都心急了。
看着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陈世铭恶劣的心情好了一些，笑着抛出了一颗地雷。
“我要离开江城了，去往京都。”
林景和刘明轩惊讶的看着他，刘明轩甚至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什么？”
“我娘说京都的明泽书院是大雍最好的书院，在那里我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所以我娘要带着我去京都。”
“长寿弟弟，明轩，我们三个以前说过要一起长大，一起科考，一起闯荡官场，现在我要食言了。”
陈世铭说着眼就红了，分别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且沉重的话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早离开江城，他所设想的是十几年后他和长寿弟弟，明轩三个一起考上了进士，然后他们风风光光的离开江城，前往京都为官。
可现在他要一个人先行去往京都，日后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和自己的两个兄弟见面。
刘明轩也跟着红了眼，离别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京都离江城这么远，以后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么？
林景忍住眼里的泪水，离别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接受不了。古代不像现代，不在一个城市也能天天视频或者打电话。这次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见了。
即使在怎么对自己说你已经是个26岁的大男人了，林景还是忍不住难过得想流泪。
陈世铭看着他们，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不过一觉醒来自己的父亲就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了，如今自己还要和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分别，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么？
林景抹了把泪，平静了一些才强颜欢笑的道：“世铭哥能在明泽书院读书真的太好了，我们就没有机会到明泽书院读书。以后世铭哥飞黄腾达了可别把我和明轩哥给忘了才是。”
陈世铭不住地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缓了许久才红肿着眼道：“长寿弟弟，明轩我等下就要离开江城了，昨天我大舅舅来到了江城，现在他就在书院外面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