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点遗憾的样子, 关切道:“娃娃放假还这么忙啊?可得注意身体,不要累到了。”她说着, 从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零散散的钱, 把仅有两张粉红色的抽出来, 拉起乔赫的手,“奶奶今天没准备,先给你买点好吃的,下回等你来,再给你包个大的。”
老人家的手掌温厚粗糙,乔赫来不及拒绝,她已经把钱塞到了他手心里,收回手揣着,笑得很和蔼。
他看着手里的两张钞票,一时没有说话。
“奶奶给的你就收着吧。”司真眼睛也弯弯的。
乔赫抬眸,看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个人,那温柔带笑的眉眼如出一辙。
开车离开司庄村,行出两公里,乔赫才瞥了眼身侧的扶手箱。
两张钞票折了角,已经很旧了。
乔家老宅,老爷子坐在客厅沙发,手杖支在身前,脸色十分难看。
乔悦宁、乔璇与廖达各坐一侧;老管家立在老爷子身后,不时看眼大门,隐隐透着担忧。
一阵沉默后,乔悦宁抬眉:“乔赫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二十分钟前已经到淮安路了,应该马上就会到了。”管家答道。
“他昨晚到底去哪儿了?”乔悦宁挑起描画精致的眉,“最近好像总是出去,在外面认识女孩子了?”
一旁只喝茶并不出声的廖达笑了一声,“年轻气盛嘛,可以理解。小赫已经不是孩子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哪个不是身边围满女人,小赫在外面留宿也没什么。你们别太紧张了,放宽心。”
管家微不可查地皱眉,提醒:“昨天是太太和大小姐的忌日。”
乔悦宁一顿,靠回沙发上,不再说话。老管家看了眼老爷子,斟酌道,“少爷昨天一早就去墓园了,心里肯定不好受,老爷就别再责怪他了。”
院子传来车声,管家一喜:“是少爷回来了。”
乔赫乔悦宁率先站了起来:“走吧,时间不早了,邓首长已经在等我们了。”
春节期间,乔家也有需要拜访的人。
乔老爷子却没动,稳如泰山地坐着,等到乔赫进门,到他跟前鞠了一躬,才威严地开口:“昨天去墓园了?”
乔赫:“是。”
“见到你爸了?”老爷子缓缓问。
乔赫低垂的眼睛中一片寒意:“没有。”
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撑着拐杖站起来,转身往外走:“没出息的东西。”
冷鸷的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
“董事长,”乔赫在他身后开口,漠然刻板的口吻,不像对自己的爷爷,更像是对待一个严苛的上司。“明天我会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住。”
通知,而不是商量。
已经走到门口的乔悦宁和廖达齐齐停住,对视一眼。乔老爷子脸色骤寒,眼底布满阴霾。
空气霎时像结了冰,管家惊讶地看着乔赫,又看了看发作边缘的老爷子,忙缓和:“少爷,好好的怎么突然想搬出去了?”
“离公司近,方便。”乔赫神色淡淡。
这宅子建在一处半山上,离市中心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每天来回确实耗费时间。
“随你!”出乎意料地,老爷子没反对,只阴沉着脸,严厉的口吻警告:“把你的心思给我放到工作上,少沉迷那些乱七八糟的!有那个功夫在女人身上出汗,不如多为公司做点事!”
司真在家待到初六,自己坐班车到县城,才给乔赫打电话。
乔赫没在家,司真自己开门,到家里等到傍晚,乔赫回来接上她,两个人一道回市里。
出门时,司真动作利索地去收拾冰箱里没吃完的菜和肉:“这些你带回去吃吧,留在这里会坏掉的。”
乔赫没说话,任由她把发蔫的青菜丢掉,大半个冰箱的东西打包装起来,提着下楼。
高架上堵车堵了快两个小时,司真都睡着了,等到车停下,她自觉醒来,揉揉眼睛下车,才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公寓小区。
夜深人静,公寓楼亮着的灯光让人心生温暖。乔赫已经将后备厢的行李箱和菜都拿了下来,一只手拎着,走过来,另一只手牵住她。
“你住在这里吗?”进了明显比平兰县城高档许多的电梯,司真才醒透,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太晚了,我该回学校了……”
乔赫侧眸扫了她一眼,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公寓楼比县城的房子高很多,乔赫住在23楼,一梯一户。
司真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走到门前都不放,带着她的手一起,按下四位数字的密码。
他故意的吧,这样她就知道密码了。司真悄悄瞄他一眼。
门开了,乔赫牵着她走进去,仍然有崭新的粉色拖鞋。司真任命地换上。
这套公寓比平兰那套还要大一些,同样的两室两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格局。这套更具有设计感,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其实更符合乔赫的气质。
客厅落地窗边的地毯和桌椅很得司真的心,阳光充足的下午在这里看书喝茶,再舒适不过。
但她操心的却是:这套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呢?他自己市里县里就两套,听筱筱说还给他继母供了房,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吧?
厨房司真一眼就看到了,把菜提进去,放进三开门的大冰箱。
这个厨房宽敞很多,装备也更齐全:玻璃门的橱柜、宽大的流理台、品种丰富的调味品,还有嵌入式烤箱和洗碗机。但凡能用到的东西,全都在了。
简直是一个厨艺爱好者的天堂。
司真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了他的厨艺?
她兴致勃勃,用肉末、黄豆酱、蒜和耗油熬了酱,做炸酱面做夜宵。
乔赫吃了很多,司真看他吃得香自己就开心了,把剩下的酱用保鲜盒封起来,放进冰箱,一边告诉他下次怎么吃。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回过头,只见乔赫还在餐桌前坐着,单手撑着太阳穴,安静地看着她。
司真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烫,把几分钟前倒的一杯已经凉到刚好能入口的水端给他:“喝点热水吧。”
见他听话的端起杯子,便转身去做别的事。
不多时,听到身后杯子被放下的轻微响声,乔赫起身进了书房。
司真暗自松了口气,他今天好像对接吻都没兴趣了。太晚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了,在这些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学校吧。
书房的门没关严,司真悄悄透过缝隙往里看了一眼。乔赫坐在书桌后面,专心致志地用电脑办公,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为他平添几分斯文禁欲的气质。
原来一个人戴眼镜也可以这么好看。
司真没敢多偷看,见他正专心工作,便轻手轻脚地走开了,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洗好后,没找到吹风筒,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乔赫仍在书房,她便仍像那晚一样,自觉地去抱了一床被子,到沙发上睡。
她的发量不多,但很长,及腰部,客厅暖气充足,烘了片刻,也只干了一部分。
实在困的厉害,她躺在沙发上,把头发拨到外侧垂着。
这张沙发也比平兰那套房子的宽,司真睡得挺舒服。迷蒙间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在乔赫怀里,公主抱的姿势。
她的脸就贴在他胸口,一层布料根本阻隔不了他灼人的体温,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似乎洗过澡了,司真闻到他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
和她一样。
短暂的时间,尚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处境,司真已经被放到了床上。乔赫随后躺下,将她圈在怀里,伸手关了灯。
他的温度热烘烘从背后传递过来,司真已经做好反抗的准备,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两手紧攥着被子,慢慢把头转过去,乌漆墨黑地还没看清乔赫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便听到他比平时更加磁性的声音:“睡吧。”
一下子,司真反而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又看了他几眼,转回去,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双孤狼的眼睛缓缓睁开,幽幽望着她。
黑夜遮去女人纤瘦单薄的轮廓,掩不住她温柔清澈的体香。
许久后,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身体也松软下来,乔赫才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埋头,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口气。
第27章 二十七分
清早, 司真在稳定的生物钟下醒来,乔赫还没醒, 手臂仍在她腰上揽着。司真往前挪了一点点, 小心翼翼想要把他的手搬起来。
抬起一些, 忽觉那手臂一沉,又落回她腰间,将她往后一拖,司真的脊背就贴上了一个胸膛。
大腿好像蹭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司真吓得身体一僵。
乔赫将她翻了过来, 吻随之落在她唇上。
他的身体撤开了一些, 那一触即逝的感觉却令司真一直紧绷着身体, 不敢随便乱动。
他的唇舌缠得她很紧,司真能听出他呼吸中压抑的喘息,也能感觉掐着她腰的那只手有多烫。但他没有乱摸, 这份克制让她心里软软的。
她乖乖让他亲了一阵, 唇瓣都被他啃得发麻, 才轻轻推他肩膀。
乔赫放开了她, 但只离开短短几公分的距离,幽幽望着她, 眼中是能将人点燃的炽热。司真被他看得心跳加快, 好在片刻后,他起身下床, 径自进了浴室。
司真的视线追着乔赫挺拔的背影, 看着浴室门关上, 把发红的脸缩进被窝里。
暖烘烘的被子上是昨晚伴随着她入睡的味道。
她起床把床铺整理好,到外面的卫生间洗漱,然后开火准备早饭。
乔赫从卧室出来时,司真刚好把早餐摆到餐桌的亚麻餐垫上。新鲜出锅的白米粥、两碟杏鲍菇炒牛肉粒、炒青菜、还有切成小块的土豆鸡蛋软饼。
都是很家常的东西,但她摆盘很漂亮。
乔赫已经换好了衬衣和西裤,衣冠楚楚地在餐桌前坐下。
清晨宁静的阳光照进城市万千人口中并不起眼的这座房子,两个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时光如水。
法定假期结束,初七就要回归工作岗位了。师姐家里有事初八才来学校,司真便多了两天空闲,先去伯克利上班。
公寓离公司很近,离伯克利也很近。乔赫把司真送到门口,她下了车,向他挥手再见。乔赫看着她进去,发动车子,行驶到乔氏大厦停车场。
徐然和几位秘书都已经到了办公室,进入高效的工作模式,处理休假几日积攒的邮件和文件。见到乔赫,几人起身颔首,齐声道:“早上好。”
乔赫微微点头:“早上好。”
他脚步稳健地走进办公室,没注意到身后一片鸦雀无声中,几个人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似的。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女秘书夸张地瞪着眼睛,手里还抓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订书机,“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这个乔总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另一个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我觉得可能是被人掉包了,双胞胎弟弟从小走失回来争夺家产什么的。”
徐然已经很快收起自己的惊讶,瞥了几个仿佛受到巨大震撼的女秘书一眼:“做事吧。”
办公室所有文件的打印、复印、扫描有专门的女秘书负责,放假几天积压的文件有些多,她正忙着打印待会儿要拿给总裁看的报表,徐然走了过来。
她像往常一样问:“徐助您要打印什么?”
“我自己来。”徐然站到另一台打印机前。
女秘书便低头做自己的事,过了会儿将打印好的纸张整理好,抬头时,视线不经意从另一台打印机出口的纸张上略过。最上面的似乎是一张银行流水。
还没看清,徐然已经伸手将纸拿了起来,走向里间总裁办公室。
“司志明最早一笔贷款是十五年前,之后隔几年会贷一次,陆陆续续已经还清。最近几年和朋友合伙做的生意大多收不抵支,贷款拖欠情况严重,已经上了各大银行的黑名单,从去年开始用房子作抵押,频繁从一些高利贷机构贷款,拆东补西。他和妻子张丽的名下一共有五张信用卡,额度一共一百一十五万,目前全部超支,债务总计两百四五万。”
徐然简短汇报时,乔赫在低头翻阅着那份资料,从某一句开始,眉头拢了起来。
“妻子张丽?”
“是。两人于92年结婚,两个孩子分别生于93年和96年,”徐然顿了一下,“司小姐是在96年才转到司家户口。”
乔赫将资料翻到家庭成员那一页,目光扫到张丽的照片,典型的北方女人长相,颧骨高,眼睛细长,与眉眼秀气的司真毫无相似之处。
“她生母呢?”乔赫把文件合上,丢在桌子上。
“暂时没查到。”
乔赫沉默,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桌子上缓慢地敲了几下。
半晌,他抬起眼皮:“约司志明见面。”
徐然低头应下。
中午休息时,司真给司俊杰打了个电话,问这几天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年没过完,司志明就又带了不知道哪里的人来家里,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拍了几张照片,关着门在房间里不知道谈什么。司俊杰猜八成是又要贷款,问司志明,得到的答案只有“你别管”。
司俊杰没有告诉司真,只说没什么事儿,然后支支吾吾地:“姐,你能走多远走多远吧,别回来了……我害怕爸会连累你……”
司真笑了下:“我还能走去哪里啊,你和奶奶还在这里。”
她听到了俊杰吸鼻子的声音,柔声道:“别乱想了,好好上学,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安慰好他,挂了电话,她坐在休息室,四周静悄悄的,心落不到实处。
年后,私人家教的活儿又多了起来。施宇在群里发了几个学生的资料,司真接了两个高三生。
高三的学生压力大,家教需要付出的心血也多,薪酬相应就高一些。
现在只有周日下午还有空,司真把时间表排的很满,约好了周末去试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