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嗓音磁性。
“我们会结婚吗?”她很小的声音从胸膛处传上来。
这种话问出口,好像她想要和他求婚一样,司真犹豫了很久,很难为情,但最终抵不过心里的不安。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片刻后,乔赫在她发心吻了一下,低沉地回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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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破旧的房子和街道已经处于拆迁中,唯独一座小院子入遗世独立的荷花,静静矗立在一片断壁残垣中。
一群穿着西装的项目负责人员向那栋院子走过去,为首之人敲了两下门,便听里面传出一阵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叫骂。用词不堪入耳,直叫四十有余的男人红了脸,讪讪对身边人道:“这老太太真是泼辣的很。”
被簇拥在中央的经理挥手示意他让开,了下嗓子,扬声道:“张阿姨,我是咱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今个儿就是专门为了您来的,咱们的条件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我们……”
破旧的门霍然从里头打开,一众人尚未看清里头人的脸,只见一块什么东西从里头飞了出来,啪地落在经理头上。
霎时一片死寂。
身旁人反应过来一阵手忙脚乱,拿纸巾的拿纸巾,找水的找水。
有人气愤道:“你这个老太太真是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外面是谁就乱吐痰,要是弄脏我们经理的衣服,有你的好果子吃!”
“去你妈的王八儿子,天天来老娘门口撒野#%¥¥……”
会议室,坐在主位上的乔赫神色冷然,轻轻抬手,徐然关掉了投影。
视频中遭殃的经理此刻就在现场坐着,尴尬地咳了一声:“就是这样的。这位张桂华我们已经拜访过不下二十次了,一次比一次猖狂,每一个同事在她那儿占过便宜。”
“但咱们的项目就要动土了,还拿不下这一个小院子,到时候楼盖起来,中间杵着个破院子算怎么回事。”
“没办法啊,老太太硬气得很,给多少钱都不要。”
……
乔赫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意见,沉声开口:“她的资料呢?”
徐然立刻将文件递上,一边道:“她没有其他亲人,丈夫二十年前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儿子,今年三十八岁,但六年前南下打工失去音信,至今生死不知。”
一个的老太太,不为了钱,也没其他可图的。
乔赫浏览一遍,合上文件,吩咐徐然:“你亲自过去一趟。”
徐然应下。
期末家教课暂时结束,伯克利的工作也被乔赫辞掉,司真忽然就闲了下来。陈姨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脏衣服换下立刻就拿去洗,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
下午司真正在后院挖坑埋种子,听到前院的车声,便放下铲子去洗手。她看到乔赫走进客厅,忽然停下,接起一通电话。
彼端徐然汇报道:“张老太情绪激动晕倒了,现在在救护车上,正送往市医院。”
乔赫沉吟片刻:“送到圣济医院。”
“现在?”徐然迟疑,“距离太远,老人身体脆弱,耽误时间长了可能会有什么闪失。”
“照做就是。”乔赫口吻冷漠,挂断电话。
司真站在客厅里,乔赫看了她一眼:“我出去一趟。”
司真顿了顿,说:“好。”
第52章 五十二分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好着呢, 什么病都没有,就是被你们这些王八儿子气晕的!”圣济医院VIP病房, 尚未走近便听到气势如虹的骂声, 门没关, 穿着暗红色花短袖的老太太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面前几个人,“少他妈诓我,我腰疼是腰肌劳损的老毛病,什么癌症, 你妈才得癌症呢!”
医生显然在努力克制:“张老太, 我是医生, 话绝不会乱说。您的全息CT的结果给您看过了,哪里有癌细胞当时也都指给您看了,您大可以再到别的医院重新检查看看。”
“检查个屁, 老娘才不检查!我看你们就是想哄我花钱, 门都没有!”
一旁的徐然神色谦和:“老太太, 这是我们自己的医院, 所有的检查和治疗费用都不会收您的,您尽管在这里治病便是。”
“你们会这么好心?话说的好听, 还不是想骗我的房!”老太太啐了一口。
徐然面色不变:“这是我们乔总亲□□代的, 您若不放心,大可以落到白纸黑字上。”顿了顿, “把身体治好, 才能健健康康等到您儿子回来, 您觉得呢?”
那位什么乔总的,老太太见过,一看就是个能话事的,跟这些打工仔不同。她一副防备的姿态盯着徐然,但目光已经有了一丝松动。
自己的身体,老太太心里也有数,有时候疼起来动一动都像骨头被钝刀锉磨,翻身都翻不了。
但她不能住院,这人呐,到了这时候,不剩多少活头,一进医院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没病也治出一身病来。但那张几乎浑身都乌漆墨黑的CT图让老太太夜里睡不着。
乔氏开的条件很优厚,卖房子的钱可以给儿子在市区不错的地段买套房,他想做生意也可以,以后就不用再跑那么远打工了。
看病有多贵,底层的老百姓最清楚,怕生病更多是怕花钱,但凡家里谁生场大病,多少家底都得给掏空了。
乔氏免费给她治病,还额外给她送来很多看着就贵的流油的营养品,老太太松口答应治病,也不过三四天的事。
然而老太太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癌细胞扩散严重,不能确诊骨癌、肺癌或是其他。
几次骨髓穿刺做下来,老太太受不住疼,臭骂医生无能,又开始吵着不治了要出院。被医护人员和门外的保镖屡次阻拦后,老太太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王八入了瓮了,遂开始每天在病房哭天抢地大吵大闹。
饭局结束,乔赫回到江畔别墅,司真正在客厅里跟陈姨一起缝制东西。
见乔赫回来,陈姨便起身去给热饭,他走过去,瞥了眼那台家用缝纫机:“在做什么?”
“被套。”司真专心致志地盯着布料,平稳的机械声带出一排笔直的缝线。
“想要什么让陈姨去买就是了,何必自己费力。”乔赫不以为意道。
司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路上碰到一个奶奶卖布,挺可怜的,就买了点。”
质地都挺好的,价钱也很便宜,她买的这两块是全棉的,柔软亲肤,做床品刚刚好。一块白色小格子,一块浅粉色,做成双面的会很好看。
反正最近除了学校的事,她没其他事情可做,乔赫不许她做兼职,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保镖跟着,她也不太愿意出门。
两个粉色的枕套她已经做好了,展开给乔赫看:“好看吗?”
一点装饰都没有的粉色布料,能有什么看头,乔赫瞥了眼,磁性的声音答:“好看。”
他冷冰冰的脸衬着温柔的粉色,司真想象他躺在粉色床上的情形,怎么都觉得违和,有点后悔地嘀咕:“应该买块蓝色的。”
乔赫把布从她手里抽走,抱起她放到腿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手指。
“公司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司真柔声问。
“没有。”他神色淡然,抬眼看着她,“在家里无聊就出去走走。”
“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我不能自己出去吗?”
乔赫没答,只问她:“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司真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妥协似的说:“去超市吧。”
别墅区就有一个大型超市,这里不比拥挤的市中心,超市很大,顾客却不多,没有热热闹闹的氛围,清净极了。
司真跟陈姨去过一次,一路过去全是各种高档进口食品,价格也非常漂亮。生鲜区的蔬菜和肉类都比外面的高级,当然也就贵得多。
乔赫把车停下,司真却道:“我们去外面的超市吧。”
乔赫没说什么,依言发动车子。
开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连锁超市,司真拿了辆手推车,乔赫接了过去,一手推着,一手牵住她。人挺多的,司真这才有了逛超市的兴致,带着他一排排货架走过去。
食品区司真什么都没拿,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反倒是乔赫不时从货架上随手拿些什么,丢进手推车里。
司真把他刚丢下的罐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代餐粉,你拿这个干嘛呀?”
乔赫面无表情地又放回去。
惹得她笑起来。
家里的日用品都有很多存货,不够了陈姨马上就会添,实在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生鲜区不少附近小区的老头老太太在买菜,司真去选芒果,一个小卷发的阿姨凑过来,瞧了眼:“这芒果甜不甜?”
“挺甜的。”司真说。
好几个品种,个头不一样,价格也相差不少。阿姨拿起一颗大的看了看,“这么贵呢。”
司真指了指便宜的小芒果:“这种也很好吃,核小,用削皮器削很方便的。”
两个人边选边交流着,挑完芒果司真被邀请一起去买新鲜的香菇,话题已经从蔬菜瓜果扯到了家里的小孙子。
一路买下来,司真心情好了不少。
准备去结账时,才发觉自己冷落了乔赫,擦了擦手去拉他:“这里是不是太吵了?”
乔赫只问她:“还想去什么地方?”
“回家吧,该吃饭了。”司真兴致勃勃,“王阿姨教了我红酒烧鳗鱼,我买了鳗鱼,回去做给你吃。”
“王阿姨?”
“就是刚才那个阿姨。”
到收银台,乔赫取出一张卡,司真扭头假装没看到,拿自己的现金结了账。
东西挺多的,装了两大袋,乔赫自觉都拎了过去。司真看着他衣冠楚楚的背影,想到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帮她拎东西。
还真的是母凭子贵呢。她摸着小腹想。
超市外的路口,有老爷爷在拉二胡,乔赫目不斜视地走过,司真却停了下来,将刚刚找回的零钱放进前面那只破旧的瓷碗。
她跟老人说了几句话,起身时见不远处乔赫已经将东西放上车,站在车边目光不明地看着她。
司真走过去:“怎么了?”她知道自己同情心泛滥,但几块钱的零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至于不满。
乔赫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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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原本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干瘦不少,乔赫出现的那天,她正抓着来给送药的护士破口大骂。
乔赫站在门外,通过透视窗漠然看着。
护士打开门出来,老太太看到他,立刻跳下床向他扑过来,被门口的保镖挡住,架了回去。老太太哭喊:“你们这个黑心贼哟,要坑我的老命!”
乔赫走进来,老太太喊得愈发大声,各种脏话往他身上招呼。保镖低喝一声:“安静点!”
老太太停了一瞬,接着张开嘴又打算哭,被乔赫冷漠的声音截断。
“你可以出院,”他将手里的文件丢到老太太面前,“想找你儿子的话,签了这份合同。”
第53章 五十三分
“你能找到我们家长宏?”
老太太愣了一会儿后, 情绪激动地想往前,再次被保镖摁了回去。嚣张跋扈的老太太忽然大哭起来, “长宏啊, 我的儿, 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娘天天等着你回来,你怎么就撇下娘不管了……”
她声嘶力竭地哭了一阵,忽然跪下来,保镖一时反应不及,竟被她挣脱, 爬过去抓住了乔赫的裤脚:“你神通广大, 你帮我找到长宏, 老婆子给你磕头了!房子我给你们,我也不用你们给我治病,你帮帮我, 让我儿子回来吧……”
乔赫看着匍在他脚边的老人, 漠不关心的神色。
嘶哑的哭声在病房里久久不止, 其中的悲痛令人动容。
从医院回到公司, 徐然面露迟疑:“袁长宏已经失踪六年,警方那边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想找到他恐怕不容易。”
依老太太难缠的性格, 承诺她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实在是给自己找麻烦。
乔赫脱下外套, 在办公桌后坐下, 视线瞥过左手边的白色相框。
“尽力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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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终于有一点眉目, 已经是七月份的事。
“和袁长宏一起南下打工的同伴樊强有消息了。根据他提供的消息,袁长宏当时是犯了事躲到南方,在外使用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他们不久就分道扬镳,没有再联系过,我们通过他找到了袁长宏在南方时结识的女朋友胡慧,据她所言和袁长宏在一起不到半年就分手了,她提供的袁长宏当时的住址是在一片群租房,六年前发生过一场火灾。”
徐然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乔赫,“袁长宏失去音讯就是在那段时期。”
换言之,即很有可能已经在火灾中丧生。
鱼龙混杂的地区,一个独来独往使用假名的打工仔并不会有人在乎,相关单位通知不到家属草草处理也在常理之中。事情过去太久,死者的具体信息与样貌也已经无从查证。
乔赫翻阅着资料,面沉如水。
半晌,徐然请示:“要告知张老太吗?”
老太太已经确诊为老年急性白血病,目前正在化疗,脱发、疼痛和失眠的折磨几乎将一个强势的人摧垮。
乔赫合上文件,随手丢到桌子上。沉吟片刻,道:“不用。”
下午徐然去医院探望,老太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见了他竟然像小孩子似的哭起来:“我再也不想化疗了,疼死我了!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要回家,再留在这里老命都要被你们折腾没了。”
老太太忘记自家的房子已经被扒了,徐然也没提。
“这个疗程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你可以休息两个月。”
“我们长宏有消息了吗?”老太太看着他,眼里是死灰复燃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