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看到玄关熟悉的白色柜子时,她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的界点。
她冲进去,站在客厅中央,视线向四周搜寻。
电视的机顶盒,收纳架的钉子,花瓶、装饰画……所有可疑的东西她一一检查。书架乱了,花瓶倒了,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摄像头。
她有些崩溃,捂着脑袋去回想监控画面的角度。她走到帐篷前,转身,逆着那个角度望过去,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一盏LED灯。
突然记起厨房里换下来的那只灯泡,监控画面的一格黑屏……
她搬来椅子,将灯取了下来。
和上次的灯泡一模一样,形状特别。
上次被他打断没在意,细看之下便发现,黑色的小圆形中央,有一只很难察觉的小眼睛,随着转动在光线下反射出蓝紫色的光。
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这些灯都能正常使用,好端端地她绝不会怀疑里面藏了摄像头。
拆完所有的灯,司真像被突然抽干了力气,撑着沙发在地上坐下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乔赫有能力把手伸到学校后勤,宿舍那么舒适的装修,坏了几年突然被修好的电梯,恐怕也都是他的手笔。
但分配宿舍是在入职之后,她不明白的是,短短时间他怎么能完成这一切?
除非,在她回国之前,他就已经在着手安排。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她遍体生寒。
以前房东太太的电话司真还记着,但英国现在才早上四点,她没有打扰,编辑了一封邮件发过去。
乔赫比房东太太的回复更早到来。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很轻微,在寂静无声的房子里却显得有几分刺耳。
家里有些暗,乔赫进门时,抬头扫了一眼。
他从玄关走进来,见司真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抱着腿,望着那顶帐篷出神。前面扔着几只灯泡,有些已经碎裂,玻璃渣子散落四周。
她身上穿着他的睡袍,深蓝色,映衬着雪白的颈子,肩膀瘦削的弧度显得有些羸弱。
集中供暖的房子,家里温度不低,她的脸上却没多少血色。
乔赫向她走去,脱下外套,刚碰到她的肩膀,被她反应剧烈地反手一挥,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背上,格外响亮。
她没有看他,那个表情却是带着恨的。
乔赫将大衣放下,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她。司真霍然推开他的手,站起来。
她从昨晚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耗费那么多体力,又经历一场情绪的大起大落。低血糖犯了,起身时眼前一黑。
乔赫在她向一侧倒去的瞬间,将她拦腰抱进怀里。
司真从那一下眼冒金星中恢复过来,猛地推开了他。
她往后倒退,乔赫看到她赤着的脚,伸手想要拉她:“小心玻璃。”
司真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你监视我。”
乔赫沉默。
他的默认让司真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尽管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为他的行为辩解,在他来之前,她还是很傻地期望着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没有。
她抹了把脸,问:“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五年里,我一直都在被你监控着?”
“别问了。”乔赫声音很沉。
“你回答我!”司真气得发抖。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两年前,你毕业之后。”
真的是这样……
司真崩溃地大哭起来:“你是变态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想到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没有任何私隐,睡觉、洗澡,所有她毫无防备的时刻,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就觉得很恶心。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吗?因为南南想看看妈妈,我想看看你。”他嗓子有些哑,神色阴沉,又复杂得让人难以琢磨,“你说你爱我,可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司真哭着跪在地上。
她知道他爱她,可是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她是个人啊,她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动物。
正午时分,气温在这一刻达到一天的最高点。开着暖气的房子,却让人从心底深处漫上来寒意。
静谧的空间里,她压抑的哭声显得愈发悲怆。
乔赫俯身抱住她,低哑的嗓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祈求:“忘掉这件事吧。我们昨天不是很好吗?”
司真泪流满面地摇头,她没有办法忘记,也没有办法接受。
她在乔赫胸口推了一下:“你放开我。”
乔赫紧紧按着她,不肯放手,“如果能放开你,我早就放开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司真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在他怀里说:“我后悔了,乔赫。”
乔赫心里一沉,沉默几秒钟,才问:“后悔什么?”
司真被他抱得很紧,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脸上的神色很淡,眼角仍有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我昨天对自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她声音很低,就在他耳畔,却又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是现在做不到了。”
-
又下雪了。
毕竟年关没有雪,总会觉得少了些韵味。
司真收到房东太太的回复时,正跟着中介看房子。
她在邮件里委婉地询问当时租房子的细节,已经从乔赫那里得到答案,因此也没什么意外——那套房子已经被他买下了,就在她和房东谈好到正式入住的几天时间里。
“司老师,您要是喜欢采光好一点的,这套房子就不错……”中介小哥拿钥匙打开门,请她进去。“您看看,都挺干净的,离你们学校也近,上班方便。”
在一天内租到合适的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司真跑了几个中介,看了几套房子,目前这个最满意。
两室两卫一厅,大小合适,她和奶奶两个人,如果可以的话加上南南,刚好住得下。离学校的距离也不远,她中午来得及回来一趟给奶奶做饭。
房租在她承受的范围内,最重要的一点是,房子还算新,一应家具俱全,真正意义上的拎包入住。
只是这个过程太顺利,不免让心有余悸的她怀疑其中是否有乔赫的参与。
“这套房子挺不错的,之前怎么没租出去?”她问。
“之前可不是这个价位啊,”对方道,“这不好多人来看了都很满意,但是嫌贵,房主看空置几个月了,干脆便宜点先租出去——不过你放心,咱们有规矩,三个月之内不会涨价,这些都是写在合同里的,您请放心。”
“签合同的时候我想要求房东在场,可以吗?”
见她有意,小哥的笑容立刻就摆开了:“这个没问题。”
司真道:“我想尽快搬进去,最好这周内就能办完手续,你看什么时候签合同合适?”
“这个也好说,我这边跟房主联系联系,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您要是着急,提前几天搬进来也行,咱们还是信得过您的。”
司真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路有些滑,司真开车回学校的路上小心翼翼的。
天气预报接下来都是大雪,高速可能会封路。司真打算今天就打包行李,趁雪势还不大,把房子准备好,就回平兰接奶奶。
在电梯里,乔赫来了电话,她挂掉了。
她随身的行李不多,小小一个皮箱就够了,倒是书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占了一个大箱子。
衣柜里一大半是乔赫跟南南的衣服,她分别打包好了,南南的就直接带到新住处,乔赫的那些,她打算找时间让老梁过来取走。
忙了一身汗,都收拾好她才从卧室出来,倒了杯水,拿起放在客厅的手机。
一个小时之前乔赫发了一条信息:
【我在楼下。】
不想去管,却还是忍不住走到窗边。外头雪更大了一些,纷纷扬扬。
雪中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立在小路尽头的树下。司真看到他肩上落满了雪,也看到了他手里牵着的小朋友。
她转身跑到门口,套上靴子,拿着羽绒服匆匆忙忙下楼。
第95章 九十三分
雪无声地下着, 乔司南乖乖地站在爸爸腿边, 望着路口。
踩在雪地上的两只脚都快冻僵了,只有被爸爸牵着的那只手还有点温度。
他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好想妈妈。
乔赫垂眸看了一眼:“冷吗?”
乔司南很懂事地摇头,但手很凉, 小脸已经冻得发青。
乔赫轻轻掸掉他帽子上和衣服上的雪,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裹进大衣里。
爸爸怀里很暖和, 乔司南冰冰的耳朵贴着他的脖颈,慢慢暖起来。头有点痛,他很困,趴在爸爸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南南!”
妈妈的声音响起来时, 他都快睡着了, 眼皮很重,睁不开, 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臂。
司真把他接过来,碰到他冰冷的小脸,心疼坏了,把他的脑袋按到怀里, 又抓住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气恼地瞪着乔赫:“你是傻的吗,带着孩子在这里受冻, 他会生病的!”
乔司南在她颈窝里喃喃地叫妈妈, 司真声音立刻软了, 贴着他的脸:“妈妈在呢。”
乔司南抱住她的脖子,依赖地挨着她。
乔赫沉默地看着她,线条凌厉的面庞被雪渲染得更加冷峻。
“我不这样,你会见我吗?”
司真气急:“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冻伤了腿受苦的难道是别人吗?”
“你心疼我就够了。”他幽幽的语气。
他就是吃准了她会心疼他们,故意来逼她。
司真冷着声音道:“南南好像发烧了,我带他回去。你快点回家,别再这里傻站着。”
转身便走,听到他低声叫“打打”,也没有回头。
回到公寓,乔司南已经在她身上睡着了,司真把他抱进卧室,脱了外套盖好被子。测了一□□温,果然有点发烧,她轻轻叫醒他,哄着喝了杯热水,趁着温度还没超过38度,在额头和腋下分别贴了退烧贴。
司真小心照看着,所幸他睡了一大觉之后,温度慢慢降下来了。
醒过来已经是夜里,没什么精神,看起来蔫嗒嗒的。司真煮好了热乎乎的鸡丝面,端进卧室喂他吃。
吃完面,她拿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和手,又端来热水给他泡脚。
乔司南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自己被她握着的脚丫子。
“妈妈明天回去接太奶奶,南南要一起去吗?”她问,“要坐很久的车,会很累,南南不想去的话,妈妈送你回爸爸那里。”
“南南去。”乔司南说,“爸爸也去。”
司真顿了下:“爸爸不去。”
南南是她现在最无法割舍的。她不知道怎样的安排对孩子最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爸爸妈妈以后会分开这件事。
翌日雪停了,司真带着乔司南回平兰。
司俊杰在车站接他们,仍开着朋友的那辆车。他站在车边冲司真挥手,看到她身边跟着的小朋友,有些惊喜,连忙弯腰探进车里。
司真牵着乔司南走过来时,他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玩具盒子,特开心地说:“我给南南买了个变形金刚。”
“怎么买这么大一个。”司真说。
“大的气派,”司俊杰理直气壮,“你们女人不懂。”
他把盒子递给她,司真好笑:“给我做什么,你自己送给他呀。”
司俊杰咳了一声,瞅了瞅认真望着他的小朋友,蹲下身,把快比乔司南高的盒子向他递了递:“小舅舅给你的礼物。”
乔司南看了眼妈妈,伸手抱住,说:“谢谢小舅舅。”
“不用客气。”司俊杰笑起来。
家里很少有这种玩具,乔司南还挺喜欢的,在车上一直把那个盒子放在腿前的地上,小手扶着。
下车时,费了点劲儿才把盒子抱起来,正要往下爬,司真过来抱他:“先放这里吧,等下走的时候我们再来拿。”
“放车里吧,今天我送你们过去,”司俊杰关上车门,“我专门请了一天假。”
奶奶已经在等着了,跟张丽一块坐在客厅。她的精神头儿比司真走之前好了些,见到他们便想起身:“南南也来啦?”
乔司南鞠躬:“太奶奶好。”
老太太笑眯眯地:“诶好,快过来太奶奶这儿。”
“我都收拾好了,”张丽站起来,“她也没多少东西,衣服有些太旧我直接扔了,你到那儿再给她买几件吧。宽松点的,穿着方便。”
司真跟着她走进卧室,关上门。
张丽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
司真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看起来有些厚度。没等她开口,张丽哼了声说:“你这是啥意思,不是说不管吗?”
“这五万块是奶奶之前做手术的钱,还给你们。”司真道。
她问过奶奶了,当时的手术一共花了小十万,除去各种医疗保险和商业保险报销的,自费四万多。
“看病的钱是你爸给的,你奶奶做手术他花钱是应该的。”提到他,张丽再次开始抱怨,“平时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一根菜毛都没往家里买过,他妈住院他要再不管,要他有什么用!”
“奶奶是我的责任,这些钱我应该出,其他的我不会管。”司真说,“你收着吧,想拿去还债还是自己留着,随你。家暂时别回了,去梦雅那儿住吧,以后是离婚还是继续和他绑在一起,你自己想清楚。”
“离婚了那么多债他还不上不还是落到我头上,新婚姻法就是坑女人的,钱各算各的,债就算共同的!”张丽情绪又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