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镇国公府穷,不是因为真穷,是这两父子太过于正直。
如意现在还能说什么?灰溜溜跟在宋峻山身后,心情差到极点,走到正厅向宋峻山行礼后,便回自己院子。
她心情不好,坐在自已院落前,捡了地上的土块,不停地扔扔扔……。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拔掉,土重新翻过,种上了些瓜果,苗还不到一尺高,爬藤的植物前,搭上了竹架。上次她去东宫看见的红花树,就在前两天移到了她这个院落,坐落在左边,红花满枝,艳丽的花儿开始凋谢,落在地上一层的红色。
这红色的花拿回来,捣鼓了翻,不能做胭脂,如意就不大欢喜这颗树,中看不中用,要来何用?现在越看越觉得碍眼。去柴房找来把斧头,一斧砍在树干上,她力道小只砍出浅浅的口子。
这红色树似有灵性,‘颤’了下,树下剩下的花儿,‘刷刷’往下掉。落在如意头上,满头红,一瓣落在嘴边。她‘呸呸呸’往外吹,偏偏这片吹不掉,感觉好像什么都跟她做对,心里又急又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落。
委屈死了,好多钱就这么没了,白痴,一家子的白痴。
如意扔下斧头,蹲在红花树下画圈圈,诅咒宋翊出门踩狗,屎,最好是踩一大坨。想到他急恼的样,如意嘴角上扬,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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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翊搬石榴花到如意院中,进门见小可怜蹲在红花树下,白衣粉裙,满头的红花,更衬得她肤如雪,漂亮的像只小精灵。宋翊把石榴花放下,走到如意身前,弯腰,一只手撑在膝盖,另一只手摘她头上的红花。
今日他没有把头发全部束起,长发垂下,打在如意脸上,痒痒地她抬起头,看见他刚毅光洁的下巴,还有嘴角小小的弧度,心情好像就不那么差。
宋翊边摘花边问:“怎么弄得满头都是?是不是想爬树摘花,以后这种事喊哥哥,别摔着。”
如意心虚地把斧头藏在身后,乖巧应道:“嗯。”
宋翊垂目见如意满脸泪痕,似哭过,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哭了?沉稳消失殆尽,毛躁取而代之。
思来想去,最后想:要不是自己脸太黑?或者是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宋翊不收公主的礼有私心,一确实是无功不受禄,二这长公主送如意东西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她不怀好意,特别是她看如意的眼神,很不对。
对他下不了手,要捌走小可怜?
小可怜好像还挺喜欢她。
宋翊想到这些心就慌,更别说收她的东西,下一步怕是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他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龌龊,怎么能在小可怜面前表面出来?
索性就按父亲的看法,来说:“不是不舍不得那些礼?”他先问。
这事在如意本来就要过去,他这么一问吧,如意舍不得的劲又上来,低下头画圈圈。
宋翊蹲下,一只腿半蹲,手搭在腿上道:“其实我家不必这么穷,也可以像别人家一样,广收信客。随便找个由头办个寿宴什么的别人就会把钱送上门。但你想,他们给的钱是哪来的?也是下面官员送的,下面的官员是从哪得来的?再往下就是平民百姓,长此以往将民不聊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父亲说的对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有百姓安康,天下才会太平。”
如意半懂非懂,如上清县的县太爷,他们平头百姓,找他办事可难。若他是个清官,为民的好官,很多事情就没那么难。
这般想,如意好像就懂了那么点,只是:“别人都去做,就你一人不做,你一人又能改变多少?”
宋翊摸摸她的头:“哥哥不是俗人,干嘛要和别人一样。”
难得他幽默一次,如意‘噗嗤’笑出声,觉得她哥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钱也就不那么重要。看见院口放着一筐筐的石榴花,拉着宋翊帮着一起做胭脂。
做胭指的方法简单,步骤有些繁复,先捣碎取汁,再用蚕丝过滤,阴干……
第一步就是捣碎,宋翊力气大帮了她不少忙,做起来比以往快上许多,晚饭前工序完成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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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江瓶儿高兴,做了一桌子菜,宋峻山说有几个合适的人,等过两天让人和如意先见面。吃完饭就和宋峻山在房间里,看他拿回来的名册。新科状元,学士……都是些不在要职的文官。
江瓶儿不懂朝堂上的官职,看家世和品行,先挑了四五个。
江瓶儿拿出挑好的,第一个是新科状元,姓尹名常林,年方十八,父母双亡,从小由叔父养大,七岁作诗才高八斗。
江瓶儿拿着册子道:“这个不错,父母都不在,婆媳关系这一恼人的问题不会有。等成亲后自已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不知道性子人品怎么样?如意性子不好,得找个好性子的。”
宋峻山道:“这几日他跟着我办事,明日我借由让他来家中拿些东西,可让两人见上一面。”
这个好,因公上门,若如意不喜欢,这事就此作罢。
定下此事,两人又说了些话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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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如意去给小翠送饭,一进门就看见长公主带着侍女坐在厅里等她。
今日她穿得淡雅,头上未带花,简单束起,一身淡青色裤装长衫,手持折扇,左右摇动,一股男儿风流的模样。
如意愣了半响,嗯,其实怪好看的。
长公主见她进门,收起扇子起身,走到她身前用扇子轻轻打了下如意的头,道:“怎么看本公主风流,看傻了?”
如意瞪了她一眼,拿食盒到柜台。
如此相似的情景再次发生,小翠淡定地吃饭。
长公主跟过去,靠在柜台前,拿起上面的一盒面脂,打开闻了闻道:“闻着还不错。”
如意道:“你喜欢送你一盒。”
长公主放下道:“昨日,我送你的,你不收,你的我怎敢收。”
说到昨日的礼,如意心还隐隐作痛,挡回去的礼,泼出去的水,再要回来丢人。再说,真要回来宋翊肯定会生气,如意道:“你要觉得白拿过意不去付银子。”
长公主拿起一盒没开封的道:“这样好了,过两日我公主府有赏花会,到时京城的贵女都会过来,你带上你这些东西过来,女孩子家都用得上这种东西。”
如意听闻,双眼发亮,她长公主的影响力多大,随便帮她推销下,这银子就大把大把的来。宋翊只是说不能收别人的礼,可没说不能借人家的势。
这个好,如意眉开眼笑道:“那就这么说定,到时候我去你府上,你可别反悔。”
长公主笑道:“我可不是你,一言九鼎。”
自从从农庄出来,如意就觉得长公主怪异,先是送礼,再到现邀请她,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些?
算了,先不管,赚钱要紧,能有什么事?她还有胆把自己吃了不成?
两人说好,等定下日子长公主派人送贴子,到时候如意带着东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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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从店里出来,直接回家,昨日用石榴花做的胭脂还有最后道工序,她得回去做好。
进正厅,江瓶儿不在,宋峻山坐在堂上,堂下坐着个男子,身高约莫七尺来高,一身青衣,清新俊逸。
如意还在想家里怎多出个陌生男子?
就听得江瓶儿喊道:“常林,吃茶。”听母亲熟络的口气,她们家的亲戚?
江瓶儿端茶出来,看见女儿,拉她入厅中向常林介绍:“小女如意。”接着,她向宋峻山使眼色。
宋峻山起身道:“常林,我有些事,你们年轻人聊。”说着与江瓶儿双双离开。
如意还没明白什么事,那边尹常林向她走过来。
第28章
尹常林一个没有背景的状元, 想要在朝堂上立足, 必须要找靠山才能得到皇上真正的赏识。当宋峻山找上他时,他自然是乐意。虽说是继女但也是镇国公府名义上的女儿。按说镇国公嫁女儿, 皇子自然是首选, 怎会看上他?
心中不免疑惑, 怕是这‘女儿’生的一般。想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要不是生得特别的丑, 也是可以。
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 面若桃花, 肤白胜雪,一双杏眼盈盈带水, 可是一等一的美人。
心中欢喜, 这是好姻缘,上前道:“在下尹常林,乃这届的新科状元。”
如意见他举止得体, 说话温文儒雅,相貌生的也不错。她以前所接触的男人, 都是有生意上的来往, 多数市井之人。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说话文嗖嗖的。她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低头不语。
没出阁的女孩子,都是害羞, 尹常林主动道:“不知小姐平时做些什么?在下平时无聊时, 会做上几首诗。”说着他念了几首诗。
对于只识字的如意来说, 她跟本听不懂诗中的意思,想来他是宋峻山或者是江瓶儿请来的人,得罪不好,笑道:“尹公子真是才高八斗。”
本来就一句场面话,尹常林听来却是另种感觉,似遇到知已觉得这姻缘好得不行,人就有些飘然,便和如意说起他如何寒窗苦读,如何高中状元,还有自己的远大抱复。
如意听得心不在焉,她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怎样的奋斗史,关她何事?懒着性子听他把这些说话,看他讲得激昂,特意把茶送到他手上。
尹常林见她如此贴心,越发觉得这姻缘成了,滔滔不绝地接着讲他的经历。由小时候到现在,他家院子里种了棵什么树都要讲了出来。
如意听得打瞌睡,等到尹常林红光满面地演讲完,收回他激动的心情,道:“不知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
“嗯,啊。”快睡着的如意,回过神应道:“做胭脂。”
尹常林道:“‘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他羞涩地低下头道:“这诗很配小姐。”
如此浅显易懂的诗句,和他现在的态度,如意再不懂他的意思,那就是个傻子。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意这会赖不住性子,环顾四周寻找母亲的身影,见她躲在偏厅后,正偷偷打量这边,便明白是何事。
这男的是来相亲的,她娘是说都不跟她说一声,搞什么事情啊?
如意狠狠地瞪了江瓶儿一眼,江瓶儿心虚地摸了下头上的花,转身推宋峻山出去,宋峻山当即明白是何意,咳嗽声道:“常林啊,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你跟我回去办办。”
尹常林向如意和江瓶儿行礼,几分不舍的跟在宋峻山身后离开。
等他走后如意拽着江瓶儿的衣袖就骂:“娘啊,你给我找婆家,事先也和我说下,说都不说,谁知道这男人是来做什么的!”
江瓶儿心虚道:“不是蛮好的,性子也不错,你也不小了,先定下来,好男人少得慢慢找,等你年经大了就是别人挑你。”
如意道:“我还不到十五。”
江瓶儿道:“下个月就十五。”
如意道:“你看京城里的官小姐,有不少十**岁才嫁人,我还早。”
江瓶儿道:“不早,好多都十三岁嫁人,听娘的先找着,女人啊再怎么要强,终归要嫁人,总有这么一天,趁晚不如趁早。”说着,她拿帕子摸泪:“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看到你下半辈子有个好的依靠,这心里啊就安心。”
如意见不得母亲哭,那怕是佯装的,谁让她是她娘的,“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江瓶儿就知道直接和女儿说相亲的事,她未必会同意,这般突然的,她是不相也得相,见女儿现在不在气头上问道:“觉得这人怎么样?”
这人当然指的是尹常林,如意道:“还行。”
江瓶儿问:“怎么还行?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看着不错,一表人才,才高八斗。”
如意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是有钱人,尹常林看着都穷酸,滔滔不绝的模样,嫁给他。如意打了个寒颤,他天天在自己耳边说话,不得烦死。
如意果断拒绝:“不喜欢。”
江瓶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儿不喜欢再好的人也没办法,只能再找,下一个翰林学士也不错,过两日让峻山把人带来看看。
宋峻山走在路上都觉得脚疼,好不容易折腾一个人过来,女儿好像不是很欢喜,想想名册上的人,哎,这事有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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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以后她娘再弄这种事,敷衍过去就好。又过了两日收到长公主的贴子,约她明日下午在公主府赏花。
如意带着她的瓶瓶罐罐装在手担的盒子里来公主府,护卫认识她,没人敢阻拦直接让路,走到院中便见到管家。
上前打招呼,管家身上有伤,见到如意心里是又气又怕,小人报仇,见缝插针。她哥害得他一身伤,今日的怎么也要让她没这么容易见到公主。
赏花的院落在东边,管家特意指路到西边。
长公主府和她平时的装扮一样,奢侈无度,建府时主张一个‘大’字,府内有东西南北四个院子,其中这四个院子又分小院。如意被管家这么一指,离长公主她们所在的东院是越来越远。
管家指完就走,如意走了十多步,再回头不见管家的踪影。她又往前走了些路,穿过两个庭廊,没见着一个人影,见前面一间房门开着,似有人影走动,走过去问路。
来到门口,她先站在门口敲门‘咚咚’两声,然后伸长脖子往里看,是间书房,中间案几上坐着一人,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持笔在纸上记。
如意轻声问:“那个,公主府今天赏花往哪个方向走?”
那人抬起头,露出整张脸,十**岁的模样,长脸皮肤白,五官没什么特色,可是组合在一起感觉特别舒服,灰白色布衣长衫,长发及腰随意地拢在脑后,他淡淡地看着如意,似一抹写意山水画,清致淡雅。
如意只觉他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看他不由欢喜。
那人抬手指向东边道:“东院,一直往东走,不转弯。”接着他又低头专心打算盘。
如意越看越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走进门来到案几前打量他。
那人似感到她的目光,抬头两人目光相接,如意笑道:“你在算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