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人排外,除去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不接纳外面商户来入驻。与其说这是一座城,还不如说这是一个寨,城里的人在城里做小本生意,不参与城内人的交易。
外来人想要在城中留下,只有经过城主同意。如意找上门,城主听说她要开酒肆,便问她手艺如何。
酒肆开门做生意,来往的人多,如意才选这门生意,她从没件做过饭,只见母亲做过。硬着头皮上,没想到做出来像模像样。
城主是北方人没去过南方,吃她做的菜是别有一番风味,大腿一拍,不错,就留下她在城中开店,以前是隔三差五的过来定点吃饭,这一个月每日都过来。
如意端上盘新做的甜点,递过去道:“来帮着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味道好,明儿我多做些卖。”
城主看着白碗里黄澄澄的有点像是蒸鸡蛋的东西问:“这啥玩意?”
如意眨眨眼道:“鸡蛋加羊奶蒸的,尝尝看甜的,很好吃。”
城主有些不敢接,这小姑娘每次试新菜时都会找他,前几天她做什么炒羊肉,那味道像羊巴巴,害得他这几天看到羊就想吐。大部分时候还是好吃的,城主犹豫了会拿勺子,吃了口。
哎哟,又滑又嫩,还香甜,他拿起碗三两口吃完不满足道:“还有没?”
如意笑道:“就做了一碗,要吃明日来,五文钱一碗,对你无限供应。”
城主看着一身男装的如意,道:“你是怕我不给钱才给弄的这一碗的吧。”
如意道:“您老人家想要给钱,这碗给我三文,我一并算到帐上。”
城主摇头,真是钻到钱眼里,他身平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吃,见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两个护卫,柔柔弱弱千里寻夫,怪不容易。就给了她一次机会,没想到还不错,就留下。谁知这姑娘刚认识觉得柔弱,和他熟了后,就没大没小。炒菜的手艺是越发的好,隔三岔五的会弄出些新菜品都是没吃过的,勾得人馋的很,对于她的不敬就纵容了。
一句话,人家有你没有的本事,态度差点你能有什么办法。
城主掏出几块碎银子,扔在桌子上道:“就这么多了。”
如意瞟了眼,这些碎银子只多不少,笑道:“谢城主爷爷了。”
城主有儿有女,只是他们都离开了云州城去了别处。虽说云州城两国都不管,其实是两国不想管,故意留着这么个灰色地带,缓解两国的僵局。说不好哪天,这两国中的一国都不高兴,灭了他这城也不无可能。
子孙们留这作什么?早早的去外面才好。
他孤家寡人就跟着这城共存亡。
这声‘爷爷’叫得城主欢喜。这小姑娘就是个人精,哎,不跟她一般见识。
城主道:“前几年周国痛击了北越,两国平稳,这几年北越休养生息,有卷土重来之势。周国大小宋将军,一个归隐,一个战死,周国无名将。这次周国派了大使来北越商议两国和平事项。”
如意轻应了声:“哦。”接着道:“我后面有事,我先过去,您慢慢吃。”
如意回到后院自个房间,拿出宋翊的画像看,画中人一身黑袍,凤眼威仪,手持长剑身姿飒爽。
如意自言自语道:“你看多少人记得你,怕是再过几百年个个都还记得你,我怎么会忘了你?”
…………
城主房内,案几上,城主提笔写信。
信中所写:今日在她那吃了新菜品……
信写好交由侍卫,快马加鞭送至北越都城皇宫,交由侍卫手上,再交给龙塌上的人。
烛火晃动,映得他从额头上的疤痕,如同一条长蜈蚣般匍匐在上。
他打开信,逐字研读,嘴角上扬,使得他脸上的疤痕也温柔了几分。
这时侍卫来报:“皇上,太后过来了。”
他收起信,放入一个木盒中,里面放满了信,他盖上木盒放好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进来位身着华服五十多岁的女人,约莫七尺来高,长相普通正方脸,双眼有神,气质华贵威严。双眼下垂,嘴角边的法令纹让她看上去难以接近。但在她进门看到坐在床榻前上的,嘴角上扬,慈爱笼罩住全身,温柔道:“明日几个部落长的女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床上人冷声道:“不必。”
太后带着几分讨好问道:“是不是觉得脸上的疤痕?我北越的女子不似周国,不看重外表,看重实力,最爱强者。”
床上人不说话,走到案几前,摊开上面的文书批阅,全然不理会太后,过了会他道:“北部落的地肥沃,用来种小麦不错,向周国商人买些种子,再重金找一些会耕种的人,去教他们耕种。与周国建好高贸往来,一味的打仗只会劳民伤财。”
太后道:“你现今是皇上,你看着办吧。”看他认真批阅,想和他说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北越和周国几次战役,她的儿子战死在沙场,孙子也没了踪影,这些年一直在找都没有音讯。三年前听闻有人见过和她丈夫长得很像的人,乃周国的将军宋翊。她派死士去周国的京都打听消息,所传回的画像和丈夫年轻时有七八分像。
她与丈夫年幼时相识,丈夫身份高贵,她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婢女,两人相爱携手几十载。丈夫爱打仗,统一了整个北越,在攻打周国时因为瘟疫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病床上。儿子当时年幼,她带着儿子把持朝政,原想着儿子大了把实权交由他。结果儿子战死,孙子下落不明。
她这一撑就是十多年,知道了孙子的消息,急急地想把他接回。只是他的身份太过于特殊,只能在战场上生擒他,给他换个身份。
耗尽几百人就为逼他掉下悬崖假死,谁知他拼死抵抗,划伤了脸。擒他回都城后,她见他第一眼就知道是她孙子,他和他爷爷太像,身材,长相像,就连看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她小心地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还怕他接受不了。结果,他什么话也没说,整日地坐着发愣。
有一天,他问:“是不是我当了北越的皇上,就不会再打仗?”
她说:“是。”
从那天起,他接受了这个身份,随她一起上朝堂。元老们对这个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皇孙很不满,处处刁难。北越尚武,崇尚强者,他以绝对的力量,制压住不满的人,这一年多时间,她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一一交到他手上,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比起他爷爷更胜一筹。只是跟她不亲,客气地像个外人,本来也是在外十多年,没养过他,怎么会跟她亲?不爱说话,不近女色,一心扑在政务上,听说他在周国时成过亲,据探子来报说他周国的妻子在他‘死’后没多久成了亲。
哎……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愁。
第56章
这日,如意送走了每日定时定点过来的城主, 在柜台前数钱算帐, 门口传来熟悉的口音声:“听说这云州城里这家酒肆的酒非常的好, 我们进去尝尝。”
是周国京城口音,京城里面过来的人,如意抬头望去,只见王思瑜带着两个随从, 踏门而入。
此时过了吃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 跑堂的吃过饭去休息了, 店里就如意一人。
王思瑜看了看四周,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来一壶你这里的青梅酒。”对面的人抬头,他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倒让他倒抽口气,哎呀,这小哥长的真俊, 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眼晴像汪泉水,好像在哪儿见过。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就是想不起来。
不由问道:“公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如意看着依旧跟个二傻子似的王思瑜, 讥讽道:“王思瑜这三年你都不长脑子啊?”
王思瑜瞪眼问:“你怎知我的名?”
如意是哭笑不得,这白痴:“再看看, 我是谁?再看看?”
王思瑜这会认真的看, 杏眼, 小嘴巴,他指着如意结巴道:“沈,沈如意,你,你怎么在这?”
如意反问:“你能在这?我就不能?”
王思瑜道:“说的也是。”过了会又觉得不对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来这做什么?我听说你回老家重新嫁人了?”
如意道:“谁在造谣说我嫁人?宋翊都没死我嫁什么人?”
提到宋翊,王思瑜看她就带上那么点怜惜,成亲那天丈夫出征,结果一去不返。人都死了,还守着,偏偏觉得人没死,以前的事就不跟她计较。
王思瑜道:“他乡遇故知,一起喝几杯呗。”
如意眼中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还是像以前一样二的很。在这荒凉的地方能遇上也是缘分,就与他喝上几杯。
如意拿出一壶酒,弄了两盘下酒菜,两人坐在靠窗的地方吃酒。
王思瑜最爱就是喝酒,倒上一杯自个先饮起,味道是真不错,问道:“你酿的?”
如意拿起酒杯不喝,摇了摇道:“嗯,我酿的。”
王思瑜不禁感慨:“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如意笑道:“又不是什么难事,用点心就会,我平时也没什么事,现今就琢磨着这点事,能不酿的好?”
王思瑜又喝了杯放下,接着又喝了杯,他是一杯接着一杯,微醺道:“我现在除了喝酒就想着如何为国为民,看看宋翊为了周国战死,还有宋伯伯他断了一臂也是为了周国。我爹说的对,人要有责任,要有追求,要知大义,才叫大丈夫。”
听到他说宋翊战死,如意轻喝道:“宋翊没死!”她最讨厌这句话,三年过去听到别人说宋翊战死,心里平静不下。
王思瑜笑道:“行没死,没死。他没死,我此次北行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周国。”
如意这才想起问道:“你来云州城做什么?”
王思瑜道:“两国交涉,我是作为使者而来,北越人好战,又不通礼数,说不好看我不顺眼,就把我‘咔嚓’掉。我死了也没太大影响。你以为我想来吗?我不想啊,可是我不来能行吗?朝堂上的那些草包,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没胆实,没才学。我也是硬着头皮来的,我不想啊……”
话还真多,以前怎么没觉得他是个话痨?说的好像自己有多能耐似的。
如意打心底看不上这个在大街上突然拦着她去路的男人,身子弱,胆子小,和宋翊比起来差太远。不过,看他千里迢迢为了周国来到这云州城,还算是个汉子,那就安慰安慰他。
如意道:“这几年两国不是很太平,别太担心,我听说北越的新皇帝还不错,杀你一个文弱书生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打仗,还能翻出什么浪来?要杀也是杀像宋翊这种的。”说到这,她又有些伤心,拿起酒喝了杯,心里发苦,脸上带着笑接着道:“所以,你就放心去吧,等回来路过这云州城,我为你送行。”
王思瑜道:“这个北越的新皇帝很是了得,听说他一直流落在外,三年前北越的吴太后寻回他这个孙子。当即把他扶上皇位,他也是个了不得的,武功高强,尚武的北越最是崇拜强者,只三年便大权在握。这么能耐的人,我不信他不窥视我周国。”
如意在城中也有所耳闻,听王思瑜再说来,觉得这个北越的皇上不对劲,她细细想来,三年前?不正是宋翊掉下悬崖的时间,她并未在悬崖下找到宋翊的尸体。三年前的京城传闻宋翊是宋峻山在战场上捡来的孩子,当年身着北越华服,后来此事定为闹剧。
这三年,她怕自己会忘了宋翊,有时间时就回忆和他在一起的点滴。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数来也就那么几十天,再细想,当年在酒楼里,他出去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在牢中镇定安慰自己的情景。
事情就像点和线连在一起,一个大胆的猜想闪现在如意脑海里,其实宋翊就是宋峻山捡回来的北越人,而他……
如意连忙问:“这北越的皇上长什么样?”
王思瑜趴在桌子上道:“听说长得不好看,怎么个不好看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好看。”
如意失望地垂下头,她的宋翊虽说不是美男子,但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就是蒙上他那张脸,站在那也比普通人要好看,丑?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如意拨弄手上的酒杯问:“你去北越应该能见着北越的皇上,到时候帮我看看他长什么样,我听说你画技不错,到时候画幅画像呗。”
王思瑜这时有些醉,随口道:“你想知道他长什么样,还不简单,随我一起去北越都城,到时候你可以直接看他长什么样。”
如意心道:这真是个好主意,来云州城一年多,没有宋翊一点音讯,也是该换个地方找找,就随他去都城看看北越的皇上,再到都城里找找看。
如意道:“那行,你明日就离开云州城吧,你是住在云州客栈对吧,明日我去找你,随你一起去都城。”
王思瑜迷迷糊糊地应下,喝醉酒什么时候回到的客栈都不知道。第二日起早赶路,天还没亮,出客栈门就见如意一身男装背着行囊在门口等着他。
见他出来笑道:“昨日说好的。”
王思瑜身体一僵,昨日他答应了她什么?总觉得她笑得阴测,不敢拒绝小心问道:“昨日我答应你什么了?”
如意道:“和你一起去都城见北越的皇上。”
王思瑜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说,只是酒后话岂能当真?想她往日的作风,他若是现在赶她走,指不定她要想出什么法子整自己,还是遂她的意吧。
“行,你得安份点,还有都城可不比周国这云州城,事先说好,你要是出什么事可别怨到我头上。”
如意道:“不怨,反正你出事的机率比我大,你要出什么事,我会把你的遗言带给你爹,就说你是为国捐躯。”
王思瑜只觉有十把刀,扎在自己心头,他昨日为什么喝多了,为什么要答应她?现在为什么又要带上她?给自己找堵啊。
王思瑜斜瞥她道:“就你一人?不带护卫。”
如意道:“我的那两个护卫是我爹以前的兵,身手比起你的随从武功要高上许多,他们不随我们一同走,我们分开走在都城会和。万一你真的在都城出什么事,有他们在暗处能有些帮衬,我是这般想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太张扬,对外,我称回老家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