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炎川拉着宋飞鸟的手一直在笑：“小鸟…小鸟她们幼儿园的老师，真的是太吓人了！”
路霄怒而拍桌：“你能不能别这么过分！你连幼儿园的老师都要怼吗！”
“不是，今天小鸟她们班教唱英文儿歌，你让她唱一遍。”
路霄知道宋飞鸟唱歌非常好听，奶声奶气的小萌音简直不要太可爱，看路炎川这小子笑成这样忍不住好奇，商量道：“小鸟啊，今天老师教了什么啊，唱一遍给路叔叔听一遍好不好啊？”
宋飞鸟点点头，很听话地就开始唱：“太阳sun，月亮moon，星星star挂天空。”
前面唱得还能很正常，跟着下一句宋飞鸟就摇头晃脑道：“男孩豹、女孩狗…”
“等等等等，”路霄吓死了，心想怎么唱着唱着就开始骂人了呢，“小鸟，男孩女孩的英文怎么念啊？”
宋飞鸟继续：“男孩豹、女孩狗…”
路炎川笑飞，路霄整个人乐到岔气。
这件事情在路炎川离开之前都一直被大家提起来笑话，最后认定这是老师口音的锅，并不是小鸟妹妹上课的时候溜号没学好。
当时宋飞鸟很不解为什么大家都笑自己，就问：“不是这么念的吗？”
路炎川就戳着她的小嫩脸说：“男孩不念豹，豹子是一种动物，女孩也一样，小狗你知道的吧？”
宋飞鸟点点头：“小狗我知道，豹子是什么？”
路炎川就跟她解释：“唔，长得很像巨型的猫，动物园里可以看到。”
“那，”宋飞鸟眼前一亮，晃着他的手：“小火哥哥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看好不好？”
路炎川一愣，“你没有去过吗？”
宋飞鸟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
路炎川至此才渐渐地察觉到宋飞鸟家里的情况不对劲，她的父母并不只是忙于工作对孩子的疏忽。四岁的孩子会去的一些地方，像游乐园、动物园、甚至是楼下的小公园这种地方，她都没有怎么去过。
宋飞鸟那个时候性格真的是特别软，非常好哄，但同时她也很怕生，并不是高冷不愿搭理人，而是对人有一种防备心理，像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下意识地把自己圈起来保护，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有的时候她都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脸。
路炎川也是在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之后才确定的这一点，以至于后来听说她进了娱乐圈成为偶像这件事情是非常意外的。
然而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宋飞鸟的母亲周筱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戏剧青年歌唱家，她生下宋飞鸟之后虽本人退居二线，但让孩子继承衣钵的意愿非常明显，加之宋飞鸟各方面条件又都非常好，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那个时候路炎川经常会听到隔壁有人在吊嗓子，但是宋飞鸟却显得很不喜欢这个声音，有几次甚至捂住了耳朵。
之后有一段时间，宋飞鸟就不常来他们家里了，偶尔来一次就哭哭啼啼地问他：“我是不是很笨，为什么我一直学不会？”
“我一点都不喜欢唱戏，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唱戏，因为每次唱妈妈都不满意，然后就会对我更严格了。”
路炎川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当时他也非常不理解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对于数学一方面是有天赋的，但父母从来却不会对他过度期待，跟他很明确地表示过自己的决定自己做，他们能提供让他学习的任何方式和途径，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更为全面健康地发展。
宋飞鸟如果并没有在唱戏这一方面的天赋，为什么还要硬是逼迫她呢？
明明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但是那个时候他只能说：“不要不开心了，明天我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宋飞鸟一听立刻就不哭了，眨着两个大眼睛跟他打勾勾：“真的吗？说话算话。”
“对啊，去看男孩豹。”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戏剧化。
那天深夜，路炎川接到父母打过来的越洋电话，告诉他学校已经联系到位了，导师也决定好了，明天一早的机票也订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他过去就行。
路炎川在这里的生活其实是非常无聊的，等待通知的时候每一天比前一天都想着离开这里。
然而真正等来消息后，他第一次犹豫了，半晌才对着电话愣愣地说：“可是我还没有跟小鸟说再见。”
那边莫名其妙：“啊？小鸟是谁？你养鸟了？一起带来啊。”
“我—” 能不能不去了。
就在他差点要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路霄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对着那边说了几句，“嗨，没什么，小孩子闹脾气呢，对对对他舍不得我呢！”
路霄挂断电话后，转头对想要出门的路炎川说：“给我回来！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你去了也没有用，小鸟早就睡了。她最近身体不好，你不要去打扰了，明天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路炎川沉默半晌，闷声应了下来。那个时候只觉得心里非常非常难过，并不是仅仅因为他失约了，而是特别舍不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也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个才认识了半年的小鸟妹妹，大概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忘记他吧。
第二天天还未亮，车子就沿着青石板路缓缓驶向远方。
路炎川打开车窗往后看，视线里宋飞鸟的家模糊成一个小点。
他探出半个头，对着茫茫夜色忽然大声喊道：“小鸟，要记得我啊！”
－
对于小火哥哥的爽约小鸟妹妹非常生气。
这大概是宋飞鸟人生中第一次强烈的表现出个人情绪，她站在幼儿园门口执著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谁都没等来，最终忍不住大哭起来。
因为约好要去动物园玩，所以宋家并没有人来接宋飞鸟，而原本充当两个孩子司机的路霄因路上堵车迟迟才出现。他到的时候，宋飞鸟仍旧在小雨中站着，连个屋檐都没找着躲一躲。
路霄大惊失色，十分愧疚。
又是大哭又是淋雨，还站了一个多小时，这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是非常耗体力的事情。宋飞鸟当晚就发起烧来，高烧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的。
“小火哥哥呢？”她躺在床上问。
“哪有什么小火哥哥。”宋母搅了条毛巾搭在她头上，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不是烧迷糊了。”
“小火哥哥呢？”宋飞鸟又问了一遍，“他说好带我去动物园看豹子的！”
“好好好，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小火哥哥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
宋飞鸟还是第一次在宋母面前这样无理取闹，宋母一时间整个都愣住了，心想隔壁那小子到底给自己女儿灌了什么**汤啊，烧成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着。
宋母没办法，只好随便哄她：“行，我去给你找一个小哥哥回来。”
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大概是早就有就有这个想法了。
宋飞鸟那个时候身体弱，一场病生了一个星期才慢慢转好。然后就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晚上，宋母竟是真的带了个小哥哥回来，心情非常难得的很好，笑意盈盈地说：“飞鸟，你看，我给你把小哥哥带回来了。”
宋飞鸟愣愣地看着宋母，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叫江屿。”
宋母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对旁边的宋父说：“这个孩子资质非常非常好，是我走了很多学校亲自挑出来的…”
“那飞鸟呢？”
宋母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什么，挥挥手道：“先放一起教教看，实在扶不起来就算了，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算了吧，飞鸟之前有一次不是去试过镜了吗？孩子身体弱，不要再折腾了吧…”
“再试试，实在不行就算了。”
—“飞鸟，你是不是想要去动物园看豹子啊？”
有人在耳边这样说说，宋飞鸟抬起眼睛看向他。
新来的小哥哥笑着，眉目清隽看上去很是温和。他对自己伸出手，说：“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另一边，路霄在上手家业后，首些接触到的业务便是娱乐方面的板块。
某个饭局上，他听说有一部电影正缺一个小女主，迟疑了片刻说：“啊，我有个孩子想要推荐，非常有灵气。”
—
…
…
8月末，某座海滨城市。
这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方块型的建筑，周围十分空旷，侧耳细听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从这里走出去，没有几步路就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上伫立的超大型离岸风电机组，一排排绵延数十公里，十分壮观。
路炎川顺着楼梯从地下室走上来，刺眼的光从采光非常好的落地玻璃里洒进来，照得连他眼睛都睁不开。
夏天了啊。走得时候是冬天，一晃眼已经是夏天了，半年了。
才半年，研究项目才进行了百分之三十都不到，离得出结果还遥遥无期。
不知到等到第几个夏天才能结束。
路炎川自嘲地笑笑，他走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一股清凉的水浇了出来。他闭着眼睛凑上去，水珠顺着他侧脸坚毅利落的线条一滴滴滑落下来，浸湿了白色科研服的衣领。
有人从后面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拍拍他的肩膀说：“路博士啊，一加一等于几啊？”
路炎川伸手接过：“二百五，谈博士满意么。”
“完了完了完了你！你的智商已经没有下限了！”
路炎川擦干脸，把毛巾扔回那人怀里，“回去继续。”
“等等！”谈照念拦住他，皱眉道：“继续个屁啊！你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一天两三个小时，你他妈的不要年纪轻轻就猝死啊，你知道这对我们是多么大的损失吗？”
路炎川：“嗯。”
“嗯什么嗯啊…”
谈照念叹了口气，他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有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的手都在抖抖抖抖抖，连勺子都已经拿不稳了，神经性痉挛。”
“那不是我在手抖，”路炎川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你在隔着桌板抖腿么？”
谈照念指指他：“还有上次做滴管测试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抖？我他妈多害怕你知道吗，心惊胆战地看着你，就怕你溶液没控制好量滴滴滴哒哒哒多滴了几滴进去，然后跟着整个实验室都炸了。想想都吓人，我还没有娶老婆，并不是很想英年早逝！”
路炎川叹了一口气：“放心，我也不是很想英年早逝。”
“所以啊，你干嘛这么拼啊！你这个反应就是体力过度透支，内耗过度的体现。你的身体已经吃不消，正在发出警告！你需要休息了，熬夜会肾虚的路博士！”
路炎川淡淡笑了起来，也像他一样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道：“你少用这个，不然才会是真肾虚。”
“…”谈照念推了推眼镜，跟了上去问:“你有女朋友？”
路炎川：“你有？”
“呵呵呵呵，好了我回答完了。你呢？”
“你说呢？”
“哈哈哈哈哈哈！”谈照念很畅快地笑了出来：“所以说长得帅有什么用啊！很好，在我们科研所就是该人人平等，这一点我非常满意！”
路炎川瞥了他一眼，脚下走快了几步。
“不过你说说你，没有女朋友你天天这么拼干什么，跟个有什么人等着你回去一样，恨不得明天就把试验报告摔到上面脸上去，虽然我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我有啊。”路炎川突然说。
“有什么？女朋友啊？”
谈照念刚想嗤笑一番，突然想起来某天惊鸿一瞥看到路炎川的手机锁屏画面，似乎…的确是个跟女孩子的合照。
等等...
之前一晃而过不觉得，现在仔细再想起来好像这张脸在哪里看见过，似曾相识啊。
谈照念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路炎川科研服的口袋，他知道就算手机切断了外网，但是路炎川仍旧会把手机随时带在身边，在任何允许的情况下都不离身。
“诶！”他趁其不意，眼疾手快地从路炎川口袋里把他的手机掏了出来，“哦哦哦哦哦我就说嘛！”
谈照念盯着屏幕，震惊地连嘴都合不拢了，食指跟得了帕金森一样颤个不停：“这是…那个宋飞鸟啊！我靠真的是宋飞鸟啊。”
虽然在研究所里不能主动对外联系，但至少还是能够被动接受信息的，比如电视这一个伟大的发明。即使有的时候有些滞后，不能像网络一样及时得知消息。
“《致命局》真的太好看了，我在这寡淡的日子里不下看了十遍！还有她们这个组合，叫...是叫Feeyu吧，唱得每首歌都很好听啊！”
“看够了吗。”路炎川朝着他伸出手，语气淡淡：“看够了就还给我吧。”
“…”谈照念摸摸鼻子，把手机递了回去：“不好意思啊。”
路炎川没说话，垂眸定定地看了眼屏幕，手指跟着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谈照念沉默地瞧着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路炎川周身骤然沉下来的气息，那是近半年来他时不时就会流露出来的，一种非常压抑的状态，就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如果不紧紧绷住的话可能神经就要断掉的样子。
“宋飞鸟…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啊？”谈照念张了张口，迟疑地问。
那个锁屏画面，实实在在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头靠头很亲密地贴在一起，太般配了。其他先不说，两人绝对是认识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