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且落的速度最快,几乎是小跑着走到荆严韵的身边。
“奶奶,我们以前过年也没有吃过素啊。”肉食动物安且落苦吧着一张脸。
看着自家小少爷这幅模样,中厅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失笑。
安家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小少爷不爱吃蔬菜,爱吃肉。
“我们家从今年开始,过年吃素。”荆严韵慈爱的看着身边的安且落出声。
等几人在餐桌边坐定,管家安良也下去安排上菜了,知道今晚这顿素是吃定了的安且落,只好有些奈的接受现实。
“奶奶,那我们今晚吃素,明天可以吃肉了吧?”
“落落,咱们家,从今天晚上到元宵那天,都要吃素。”看着身边宝贝孙子有些沮丧,有些期待的眼神,荆严韵抿了抿唇,这才出了声。
安和桥刚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啊?”安且落则是直接难以置信的惊呼出来。
“今天我们去请香的时候,奶奶已经在菩萨面前许愿了,落落听话,为了咱们家好,忍过这半个月就好了。”
“好吧。”安且落嘟囔着嘴巴,看了看在座的安元崇和安和桥。
他发现,不光安和桥面色淡然,就是爷爷安元崇也面色平静,就知道,今年过年,这半个月的素是吃定了。
一张脸,皱的更紧了。
除夕夜,一顿素食,安家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已是一两个小时后。
这顿饭,除了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安和桥吃的还挺享受。
首先;她本身就饮食清淡偏好素食。
其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爷爷和落落两个肉食动物的胃口,今夜上的素菜都是经过后厨房特别烹饪的,有些菜做出了肉的味道,尤其是其中的两个汤,炖的很是鲜美。
一顿饭下来,安且落的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苦大仇深了。
四人吃好后,移至另一边的休闲区坐了下来。
安家每年大年三十晚上都要守岁,守到黎明时分。
安家宅院灯火通明,安元崇刚坐下没多久,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坐在一边的姐弟两人。
“今晚过了子时,落落和和桥你们都大了一岁了,这是爷爷给你们压岁的红包,希望你们快快长大,一生安顺。”
“谢谢,爷爷。”
“谢谢,爷爷。”
姐弟二人同时起身,并伸出双手接过安元崇手里的红包,跪下,行了个大礼。
安元崇给安和桥和安且落的红包,每年都一模一样,不分彼此。
只是,荆严韵……
“落落,这是奶奶给你的红包,好好收着。”
安元崇给完,荆严韵就从一旁张嫂呈上来的红色托盘里,拿过最上面的一个红包,笑容慈爱的递给安且落。
“落落,这是奶奶给你准备的红包。”
“谢谢,奶奶。”
紧接着,荆严韵又把张嫂红色托盘里剩下的一个大红色锦盒端起来,递给安且落。
“这是大姑,二姑,三姑,四姑,五姑他们给你准备的新年红包,你都收着。”
“谢谢大姑,二姑,三姑,四姑,五姑。”安且落叶伸手接过荆严韵递过来的红色锦盒。
接过红包之后,安家的中厅又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安元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转头看向安且落,面目比开始慎重了许多,出声。
“落落,后天我让人送你去军部训练。”
安元崇的一句话落地,安家的中厅,有一瞬的寂静。
“爷爷,怎么,怎么突然要我去军部训练了?”安且落端着红色锦盒的双手微微颤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落落,让你去军部不是突然,早先几年,我就想送让你寒暑假去军部锻炼的,是你奶奶怕你年纪小,在军部吃苦受累,就这么一直拖着。”
听到这里,安和桥的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惊讶了。
因为,就她这个顶着“安家继承人”的西贝货,哪怕没有去过军部去过训练,却是在平日里,接受的训练一点也不比在军队受训的“娃娃军”轻松。
何况落落这个安家真正的未来主人,只要爷爷是真心希望落落好,就一定会对他的教养慎重又慎重。
落落能够像是一般的小孩这样被宠在家里这么多年,绝对已经是奶奶极力向爷爷争取的了。
眼下,她听到这个消息,虽然会心疼落落的辛苦,心里,其实还是会为了他高兴的。
不过……
安和桥在如画的眉间微微皱起的同时,静静低下头去,端起摆在她面前茶几上,已经泡好的一杯红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听完安元崇话的安且落立即转头看向旁边的荆严韵。
这时刻,奶奶一张沉静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一看就知道她也怕不是刚刚才知道爷爷要送他去军部的消息。
安且落再次看向安元崇时,脸色更白了几分。
“爷爷,我能不能十五岁以后才去军部?”
几乎是安且落开口的同时,荆严韵就面色焦急的出声。
“对啊,老爷,这除夕夜呢,怎么就这么突然要让落落去军部呢?”
“不行。”安元崇看也没有看荆严韵,直接看向安且落。
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一旁的荆严韵见此,本还想帮着求求情的心思,立即转了转。
只见她先是皱着眉头深深的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安元崇,这才一脸心疼的拉着安且落的手,轻声的劝了起来。
“落落,后天你先去军部训练,放心吧,里面照顾你的人,家里都安排好了。”
荆严韵,安元崇两人在一起过了将近五十年。
老爷子眼神哪怕转了转,她都能猜出他几分心思,何况脸色这么明显的沉了下来。
“可是……”
“乖,听话,你去的地方,也都是和你差不多的孩子,并不会太难过,再说,开学你就回来了。”荆严韵对面前惊慌着急宝贝孙子,使了个先别着急的眼色。“爷爷都是为了你好。”
荆严韵,安且落祖孙两谈话间,一旁的安和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正低下头喝茶,看不清神色的安元崇。
……
华历127年,2月24日,十五元宵佳节。
华国京城东西城区交界,一辆埕亮的黑色小汽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安和桥目光沉静的坐在车后座,隔着车窗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夕阳隔着玻璃窗渗进,铺在她略显朦胧的脸上,微醺的光芒里,她一双清润的眼,梦幻又迷离。
今年的春节即将结束,这十五天以来,她半点都没有感觉到过年的气息,更别说……记忆遥远的深处,有爸爸妈妈在的时候的气息,那种甜腻的喜悦的味道。
回首往事,她发现,她的生命里,只有那时候的新年,有斑斓的光影。
记忆的屏障中,曾经心动的声音已渐渐远去。
那些遗落在某个角落里的记忆,随着她这忙碌的半个月时光流逝,几乎无影无踪。
也直到了这一刻,她偷着点自由的时光,又重新拾起,才发现已经微微刺目。
这半个月来,就像除夕夜爷爷说的那样,初二一大早,落落就被送去了军部,怕是地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而她……
今年的新年过比以往都像过年,也不像过年。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每一天都要跟着家里的xx出去社交,来来往往,这个春节里,她见过的人,比以往所有春节加起来的都多。
然而,所有的画面,这才多久,此时此刻想起,都是好似一片片模糊了起来。
“少爷,这车堵了好久,不太正常,我下去看看吧。”
正在思索间,安和桥耳边响起柳庆的声音。
“好的,庆叔。”
几分钟后,下车查看的柳庆重新返回了车上。
“公子,前面好像出了事故,人和车把路都堵住了,我们的车怕是走不了了。”
“出了事故?是交通事故,还是施工事故或者其他?”安和桥皱了皱眉。
“我只在人群中看了两眼,没有挤进去看,不知道情况呢。”
“我也下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反正也走不了。”
“那公子你下来吧。”柳庆犹豫了片刻,帮安和桥拉开了车门。
安和桥一下车就跟着柳庆朝前走,没走几米,就看见不远处人挤车,车挤人,人挤人,乌泱泱一片。
“怕不是这个事故太大,不然怎么挤了这么多人。”安和桥边走,边脸色沉重的和身旁的柳庆说。
“是啊。”柳庆的脸色也沉了沉。
没一会,安和桥和柳庆一走近人群,就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
“那个人摔的太惨了,身上,地上全是血,也不知道脑浆有没有摔出来,我站的远,不敢走的近去看。”
“从十几层楼摔下来,能不惨吗?啧啧,刚刚那画面看我的心惊肉跳的。”
“从十几层楼摔下来?”
“可不是,我刚刚抬头亲眼看见那个人从这栋楼外面的施工高架上摔下来,应该是施工的时候,绳索突然断裂这才摔下来的,吓的我魂都差点没了。”
“我刚刚在里面看见了,那个工人摔下来时,一条大腿还被差不多一根拇指粗的钢筋戳穿了。”
“我的老天啊!这得摔的多惨呐!”
“十几层楼摔下来的啊,能不能惨吗?那个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我呸,这元宵节的,碰到这事堵这里半天,真晦气。”
“哎,我说你这人,长点良心,那个摔下楼的已经够惨了,你还说这种话。”
“你好心,也别嫌弃我说话不好听,怎么也是个事实不是?你也甭在这可怜人家,元宵节还出来做工的肯定穷,这人从那么高摔下来,不死也残,依我看,最惨的还要属改造这栋楼的老板,赚的钱都不知道够不够赔……”
“你……”
“我,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现在工地上就怕出事故,政府抓的多严,要是残了,老板最少也得赔六位数,这要是死了,最少七位数,像摔下来的这工人,就是刷一辈子墙,也赚不来这么多钱,还不如死了呢。”
“你这话说的忒得难听,那工人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
“一条命怎么了?!这世上,不值钱的命多了去了。”
“庆叔,我们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人打电话和急救。”
安和桥能听清楚谈话的,也都是离她离的近的,听的开始,还算正常,听到这里,她是着实听不下去了。
这句话说的出来,她的心里憋着气,声音就有些大,清亮,干净,有力,犹如一股清流响彻在一群粗声粗气的议论的声中。
惹得周围本讨论的热火的人纷纷停下了嘴朝她看来。
如果说,一开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停下说话声,朝她看来的人是因为她的这一听,就明显是少年人的声音突兀。
那么,等他们真的看过来时,她那张精致无双的脸,和一身说不出的清贵气,才是真正极具震慑力的。
瞬间,人群中因为她的突然出声安静了几秒,接着就又响起了附和的声音。
“打了,打了,我刚刚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也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是啊,是啊……”
听到这些话,安和桥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心却依然悬着。
紧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占了便宜,刚刚围在她面前不通气的人群,在边回应她的话时,渐渐往两边退了些,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而她也因这些人的退让,看见了十几米外那个跪倒在摔下楼的工人旁边的少年。
这下,她都来不及想更多,就迅速朝少年的身边跑去。
她刚跑到少年的身边,就见一旁几个穿着工服,满身灰尘,一看就是这各工地的建筑工人,在跟跪在地上的少年说话。
“关小子,你可千万别动你爸啊。”
“是啊,是啊,动不得,只能等救护车来了。”
“……”
“大家别围着这么紧,给这位大叔些新鲜空气。”
静静地看了眼躺在满是满是沙土的地上,摔的格外惨烈,已经昏过去,应该还有气的工人几眼,安和桥这才焦急的出声。
她清泉一般的声音一响。
瘫跪在地上,还穿着昨天她见过的,那身衣服的少年,刚好抬头朝她看来,一张占着血污的黝黑脸庞,一双猩红的眼。
飞速朝正看向自己的少年点点头,安和桥又急忙询问起已经退后几步的工人们。
“这位大叔是什么时候摔下来的,你们打了急救电话有多久了?”
“关岗已经摔下来前后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了,他摔下来没一会,我们就在楼上打了急救电话了。”
“是啊是啊,我们打了电话才下来的,看见关老哥摔的太狠了,愣是没敢动他。”
“你们的老板呢,老板来了没?”刚来到安和桥身边的柳庆,也跟着朝几个工人问。
不知道是因为柳庆的年纪大,还是其他什么,周围的工人在他出声询问后,回答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们老板不在。”
“老板不在,又管事的吗?”
“工头上午还在,下午就回家过节去了。”
“怎么这么巧?”柳庆眉头皱的死紧,默了默后,他转向安和桥。“公子,你认识这个孩子?”
“嗯,前段时间见过。”安和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