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后进了法院大厅。
此时离正式开庭还有三十几分钟,听众席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人,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从事或准备从事与医学相关工作的人,还有一小部分的吃瓜群众。
医患纠纷从古至今就没消停过,许忆澄的案例又相当的经典,也难怪他们会忙里偷闲赶在今天来旁听。
本市这座最庄严的建筑里被化不开的严肃氛围所笼罩,一片低声窃语中,许忆澄跟在谭轩身后,心情复杂的坐到了被告人的席位上。
与此同时,唐多令开着他的宝马从拥堵的跨河大桥突围出,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开往法院。
九点三刻,金橘色的光芒普照在长兴街上。
这条前往法院的必经之路平日里冷冷清清,人烟罕至,今天却多了几辆警车。
贺朝影的迈巴赫在清一色的警车里突兀又拉风,他背靠着车门,长腿交叉,挽起袖口看了眼时间。
晨风里,公路两边的三色堇摇散着淡雅的清香,警局的几位大兄弟蹲在树下,人手一杯豆浆两个肉包。
目标车辆出现在远处,贺朝影站起来,倾长身影走过去,对着宝马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大队长眼睛睁大,将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急急往嘴里塞,呲溜两口甜豆浆,随手将空杯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粗嗓门道:“人来了,别光顾着吃,工作!”
唐多令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堵车没有车祸的长兴街今天会有警察在此设置关卡巡逻,直到他看见了贺朝影。
他将车速减慢,徐徐停靠在路边,眼里积压着陈年怒意,一掌拍在方向盘上。
警察将车团团围住,为首的大队长俯身轻叩两下车窗。
唐多令别过头,虚起眼,伪君子的笑意浮在嘴边,摇下车窗,状似迷茫又不解的问:“警长,这是怎么了?”
大队长亮出搜补证,正气凌人道:“有人告发你唆使他人犯罪,请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接受调查。”
唐多令眉毛拧成疙瘩,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瞟了站在树下接打电话的贺朝影一眼。
此处离法院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掉了关键一环,半路被人截胡,任谁心里都不舒坦。
连警|察都能搬得动,看来是自己太小看他了。
贺朝影和谭轩通完电话,关掉手机,悠然自得的看着唐多令被警察带走。
惩罚猎物的最好方式就是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胜利的时候,给他来上最后的绝杀。
但形如唐多令这般狼心狗肺的家伙,就算是苟延残喘,也难免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被带走之前,他愤怒的目光利剑般地射在贺朝影身上,现在还不清楚警局那边掌握了多少他的作案证据,深思半响,决定打开手机联系自己的助理:“路上出了点状况,你代我去法院和律师汇合,除非我联系你,不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打赢这场官司,否则你也可以直接滚出百宝莱了。”
失去祸首,剩下的几个小喽啰还不好解决吗?
警|察走后,贺朝影不再迟疑,转身进了迈巴赫,争分夺秒前往法院。
这是一个赌局,他巧妙的将赌注从许忆澄和H.V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之间转换成了唐多令的牢狱之灾和H.V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
开庭五分钟,仍不见唐多令人影,等候多时的听众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法官和陪审团等得不耐烦,再三询问原告律师。
那律师打了个电话,结束后,他左右为难道:“我的委托人临时有事,今日不能出庭,代理人已经在路上,烦请各位在多等几分钟。”
这边贺朝影也迟迟不来,许忆澄心里跟着七上八下,不安的思绪在脑海里流窜,脸色一点一点的失去原有的血色,看在江御行眼里很不是滋味。
他双手抱臂,盯着她清丽的侧脸,呼吸凝重,把酸溜溜的情绪往下压,安抚道:“喂,有哥在,别怕。”
今日算是看清了姓贺的真面目,平日里只会花言巧语的哄他妹妹,危急时刻,连现个身都做不到,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妹妹交给这样不靠谱的人。
被江御行私自归为“不靠谱”行列的贺朝影将他的迈巴赫停在法院的地上停车场。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拿上钥匙,打开车门。
一只脚刚落地,胃部却毫无预兆的绞痛起来,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全身冰凉,有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每移动一下都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是了,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奔波游走,饮食不规律,大脑时刻保持着高度清醒状态,完全忘了自己的胃病才刚好。
他眉头轻蹙,微闭眼,倒回座位里,重重吐纳着呼吸,长臂伸到车头,抓过摆在上面的药盒子,打开。
空的。
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一辆车刷的一声停在他的爱驾旁边。
贺朝影强忍着疼痛,侧头,瞥了一眼外头的情况。
只见唐多令的助理从车里出来,神色匆忙的抱着一叠资料朝法院大门的方向一路小跑。
贺朝影眸色深不见底,垂在身侧的手青筋突起,轻握成拳
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他不想让她一个人面对别人的指控和刁难。
念及此,他用膝盖顶来车门,走下车。
他抿紧嘴,把脸色收拾好,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边缘,倨傲的迈着长步,跟在唐多令助理身后。
如此走了几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抖动的响了几声。
他凝眉,滑来屏幕一看,是唐珉的小女友打过来的。
女人语气里充满着喜悦之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贺先生,我老公清醒了,他想和你说几句话。”
贺朝影停下脚步,紧握着手机的五指松懈下来。
听筒里,唐珉声音嘶哑,恍如千帆过尽的沧桑:“贺总。”
贺朝影屏气敛息,张了张薄唇:“恭喜唐总脱离危险。”
“多谢。”那边叹息,“我老婆已经跟我讲明了事情的始末,我在商界厮混多年,阴狠奸诈,无利而不往,可最看中的还是这条老命,许小姐救了我,她自然应该得到相应的尊重,我可以让人撤诉,甚至可以亲自登门拜谢,但我有一个条件。”
贺朝影:“请说。”
“还请贺总不要插手我的家务事,我自会亲身处理,包括我儿子。”
第29章 想和她谈恋爱。
唐多令的助理觉得再郁闷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前脚唐多令一个连环夺命扣让他去法院当代理人, 后脚唐珉就打电话让他撤诉,作为一个小助理他除了照办还能怎么做?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激烈的辩护时,患者突然清醒并要求撤诉,法官和陪审团商量半响同意了。
群众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皆认为是患者良心发现, 纷纷祝贺许忆澄。
许忆澄呆立当场,有点蒙圈。
一直困扰她的难题迎刃而解, 麻木的心被喜悦覆盖, 苦尽甘来。
周围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人流往门口的方向疏散开, 她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去, 迫切的想找到那个她最想一起分享胜利的人。
可是什么都没有。
五彩缤纷的世界,缺了最火热的颜色, 黯淡无光。
江御行抓着她的手:“都结束了,今天回家聚一聚吧。”
许妈妈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喜极而泣:“倒霉的孩子, 才离开我没多久,就瘦得不成人形,今晚回去都做你爱吃的菜。”
她继父站在许妈妈身后,微笑的朝她点点头。
一家人团聚,幸福美满的往外走。
走到一半,许忆澄突然挣脱开江御行的手,转身小跑回来用眼神询问正在打电话的谭轩:“我boss呢?”
清澈的瞳,像被溪流洗礼过, 不惨任何杂质,直直盯着他,执着的等待一个回答。
谭轩思量片刻,将手机递给她。
男人的声音性感淳厚,沉淀的烈酒般拥有让人一听就醉的魔力,穿透耳膜,敲在她心上。
“怎么,找我?”
熟悉的嗓音,许忆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角啜着两滴泪,嘴边却挂着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却不知从哪开始,于是只能像个小话痨,喋喋不休道:“唐先生已经清醒,还让人给撤诉,唐多令没来法院,今天好多吃瓜群众,我比高考还紧张,差点就把后半生交代在这……”
换做平时,贺朝影早就提醒她先把语言组织好再说话,这回却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
风夹带青草的气息,掠过湖面,吹动叶,吹动窗,坐在就诊室里的他发梢微微扬起,锋利的剑眉于无形间柔和下来。
女孩唠叨了一堆话,才想起要换气,深呼吸两下,问道:“boss,你在哪?”
医院的老医生黑着脸,边给贺朝影开药方边数落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多饮水,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肆意挥霍身体,将来病发的时候有得你受的,我给你开点药,回去一日三餐,准时吃。”
贺朝影起身,走到窗边,左手搭在墙上,靠着窗沿往外看。
院子里,成片的玉铃花一串串的挨在一块儿,像成排的铃铛挂在嫩绿枝杆上。
他静了静,好一会儿才道:“我又不像你一样靠手吃饭,公司有点急事,需要脑力做后盾,我离不开。”
确实是工作狂会干出来的事,属于贺朝影式的谎言,就是她也有猜不准的时候。
她稍微安心下来,许妈等了十几分钟,开始催诉她。
许忆澄挂电话前急急问出最后一句:“boss,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今天回老家,下次上班的时候给你带!”
“哦?”
男人闷闷笑了一声,由喉结颤动出来的低音炮在她耳边回旋,荷尔蒙勾引了多巴胺,让她无法抑制的悸动了一下,额头手心都出了细汗。
“有是有。”贺朝影眯着眼,食指曲起,有点情|色的从下唇处慢慢擦过,“不过得等你回来才能告诉你。”
这个姑娘一定不知道,他的boss想和她谈恋爱,想得快发狂了。
*
按照约定,贺朝影是不能插手唐多令预谋杀唐珉未遂这件事,但他还有盗窃案可以管管,于是他采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的方式,将唐多令送去大牢蹲了一个多月。
唐珉对此无话可说,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前妻去的早,一直觉得亏欠唐多令良多,所以将公司交给唐多令管理,唐多令在管理公司这方面也算是天赋异禀,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够狠”,想在商界立足,没有点狠劲是混不下去的,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唐多令竟然能狠到连他都杀。
身为人父说不心凉那都是假的,他甚至升起一丝想把唐多令打断腿的念头,但要真的让唐多令去蹲几年牢他又舍不得。
人生能有多少个几年?进去蹲一遭,这大半辈子也算玩完了。
唐珉权衡再三,还是帮唐多令圆了个慌,让他免除长期的牢狱之灾,同时革掉他在公司的职位,并重新修改遗嘱,这件事终于告了一段落。
H.V的股价在预定的时间里涨回10%,董事会的老家伙们灰溜溜的夹着尾巴继续做他们的富贵闲人。
恰逢节假日,加上之前承诺的假期,贺朝影给公司的员工集体放了五天假,自己也趁着这个空档在家休息。
许忆澄随她爸妈回老家陪她爷爷呆了三天,一张甜嘴把老人家哄得腰不痛,腿不软,牙口也好了,吃嘛嘛香。
可老人家还是嫌弃她没有男朋友,老惦记着让江爸给她介绍对象,还说他最中意的是梁家的小子梁思辰,把许忆澄吓得只想逃回去上班。
夜里,许妈特意到许忆澄房间找她聊人生。
母女俩盖着一床被子促膝长谈,许妈拍了拍她的手,苦口婆心道:“我老了,想在下黄土之前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希望未来能有人陪伴你,照顾你,你哥……”她长叹一声,又道:“他迟早都是要娶妻的,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你也是个有主见的小大人了,就老实和妈说有心仪的人没有?好让妈心里有个底。”
许忆澄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嘟囔道:“心仪的倒是有一个,是位非常优秀的先生,就是追也很难追到手的那种类型。”
闻言许妈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有喜欢的人妈很高兴,要是他能喜欢你,那再好不过,如果他对你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妈也不希望你为了追一个男生而丢份。”
说到这,她语气严肃起来:“你梁伯父和江爸是世交,他儿子梁思辰对你好像挺上心,不过你既有了心上人那断是不能继续和他相亲的,有空请他吃顿饭,好好拒绝掉,不要把人当备胎。”
“我知道啦妈!”许忆澄抬起身,搂住许妈的脖子,姐俩好的在她脸上啵了一口。
第二天早上,搭江御行的顺风车回市区。
三天没见到她的小嘿哥和猫师妹,着实有点想,准备给它们来点惊讶、刺激加熊抱,可一进门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猫师妹耸拉着脑袋恹恹的趴在沙发里,气若游丝。
许忆澄急了,问白夜歌咋回事。
白夜歌解释道:“这三天它一顿饭都没吃,给它喂猫粮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得厌食症了,我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一声,结果你就回来了。”
许忆澄抱起猫,给它喂了点猫粮,它厌恶的别过脸,就是不吃,和白夜歌说的一摸一样,没法子,她只好带它去看兽医。
兽医细心诊断一番,给它打针,末了还配了些药,嘱咐许忆澄:“回去后按照说明书给它用药,如果吃了几天还是没食欲,那我衷心建议你换其他牌的猫粮。”
中午抱着猫师妹打车回公寓,折腾半天,许忆澄累瘫在沙发里,懒懒的抓过手机,打开微信,发了条动态。
苍了天可(许忆澄):“家里猫生病不吃东西,带它去看兽医,兽医大人说它得了厌食症,意思大概是我买的猫粮不好吃,建议我换猫粮?撸猫的各位,有适合的猫粮牌子,给介绍一下呗!”
余美纪不愧是把许忆澄设置为星标朋友的人,第一时间就回复了该动态。
美出新世纪:“来我家啊,我大儿子养了好多只瞄星人,对这方面特别在行,还会自己做猫粮,他做的猫粮巨好吃,猫吃了都上|瘾,人吃了都说好,正巧他这几天休假在家,你明天有空可以过来学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