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瓦匠吃惊道：“每间屋子都带一个茅房？那不得臭死？”玉芝看到老陈头已经被惊动了看过来，索性放大声音说道：“我二哥在书里看到过，每间屋子都做一个茅房，下面通上管子埋到地里，直接通到沤肥的大坑里就行啦。”
一群老匠人顿时来了兴趣，围着玉芝问这到底该如何做，玉芝哪里懂那么多，只能大概的说一下用粗管子埋在地里，倾斜些许角度，然后在合适的地方挖个沤肥的大池子直接连到池子里就行了。上完茅房以后用水一冲，脏污自然顺着流到沤肥池里。
老爷子们越讨论越高兴，这一整个下晌又是争执又是画图的，各持己见吵的玉芝耳朵嗡嗡响。
吃过晚饭以后老陈头索性让陈三郎给他们在后院收拾出两间房，让他们今晚就歇在铺子里了。张瓦匠到底是里面最年轻的，挨家挨户的跑去通知老爷子们的家人，收获无数白眼。
好在老爷子们到底都是做了大半辈子泥瓦匠的，这东西本也不难，难的只不过是找准角度与管子的材质。有钱人家用铜管自然是最好的，陈三郎家底没这么厚，几人争执半天决定用陶管，内里上了釉也差不离，外面再用砖包一层，省的碎了裂了的，这样埋在土里能用几十上百年不是问题。
这砖自然由老爷子们拍着胸脯定了，他们最是知道哪家的砖好了。待到第二日玉芝跟着爹娘来到铺子里的时候，一群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来熬过夜的老爷子们都已经在铺子里吃上早饭了。
老陈头掏出一张纸递给陈三郎道：“那，这是我们老哥几个给你房子定的价，你看看没毛病咱们就这么盖？”玉芝忙探头去看，前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什么的她也看不懂，只看到最后估价六十两银子，多退少补！
陈三郎和李氏在心底思量一下，觉得这样的话最多八十两这房子就能住了，琢磨了一下差不离，就对老陈头道：“都说了是爹做主了，爹觉得成就成，我先给爹八十两银子如何，娘不是还得忙活饭嘛。咱们是不是还得雇村里的汉子们打下手？”
老陈头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去寻村长说。行了，我们吃饱了也该走了。这就去忙活定材料了，定好的东西先送到村里，回头看着没问题咱们再结账。哎哎哎你别送了，别跟着我怪招人烦的！钱一给这事儿就用不着你了，行了我走了！”
说罢推开欲送他的陈三郎带着一群老朋友高声谈笑着走了，颇有几分少年拉帮结伙过街的气派。陈三郎苦笑着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低头看了看玉芝道：“你爷现在啊，怕是比我还年轻呢。”逗的铺子里人哈哈大笑。
这厢老陈头定下二月二十三吉日动土开工，那厢大房和三房已经全副心思都放在即将赴考的兆厉与兆志身上。陈三郎已经不让兆志回村了，为了让他每日能多休息一会，把铺子后院最靠里的房子收拾出来给他住，玉芝现在也开始跟着袁厨子学做点心做个汤之类的了，日日炖好一盅汤留给兆志。
赵氏看着也想让兆厉去镇子上备考，但是一去镇子上的房子才发现，遭了瘟的陈大郎竟然把家里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这大半年赵氏没踏入这伤心地，今日为了孩子才来，只一眼这心就凉透了。
陈家人早就知道这房子是赵氏拿了一半嫁妆与陈大郎挣的没交给家里的钱买的了，却没有人在赵氏面前说什么。现如今看到这么个局面，李氏握着赵氏的手道：“就让兆厉与兆志住在一起吧，他们俩也能讨论学问，我家还有袁师傅，日日备的吃食都是精心的！”
赵氏擦擦眼泪，下定决心日后再不为那负心人流一滴泪，点头应了李氏的邀请，但是从那以后她日日跟着三房来镇上，给兆厉兆志洗衣服收拾屋子，把两个孩子照顾的竟胖了不少。
第90章 心慌的两口子
三月初，兆厉兆志要提前一个月去县城准备参加院试了，这院试可与童生试不一样，是由府城派下的学政出题监考的，自然要早早的去访听访听分到他们县的学政的喜恶，免得撞到枪口上。
兆厉的学堂这一次要去五人，自然先生要陪着去。兆志的学堂只有他自己，林先生也不可能为了他抛弃了剩下的学生们一个月，这次就只能让他跟着兆厉学堂一起搭个伙了。
林先生羡慕的看着人家先生意气风发的带着一队学生与家长们告别，自己面前却只站着孤零零的一根独苗，忍不住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那几个没过童生试的学生，心底暗暗下定主意，回去定要给他们的功课加倍加倍再加倍！
袁厨子和玉芝在他们出发前做了许多薄如纸张的煎饼，这种前世著名的山东煎饼不知为何这辈子还没有出现，他们俩研究了一下，一个月前就试验着做了一次，放凉后虽说咬起来颇有些费劲，但是保存周期长，快一个月了竟然都没有坏！
院试号房里是有一个小炉子可以自己烧热水的，玉芝琢磨了半天，又尝试着做了一次鸡蛋挂面！这可就是考验刀工的时候了，袁厨子手起刀落，切的面条根根比针粗不了多少，看的玉芝叹为观止。
玉芝晾了半院子的面条，幸好初春没有雨，没几日就干的透透的。收进来以后掰成差不多长短的面条，当天全家人都尝了一碗，纷纷夸这方便味道好。
赵氏和李氏给两个考试的孩子一人包了一包煎饼一包挂面，带了两小坛子袁厨子特制的猪肉酱，这猪肉酱里加了花生香菇，上面用熟油隔开空气，几个月都不会坏。新鲜蔬菜是没法带了，又各自给他们带了一包干蘑菇。
两个人商量一番又备出一份来，差小马送去玉芳未来的婆家，详细的说明白了这些东西如何吃，可把婆家人欢喜坏了。之前听闻院试九天，里面的书生们都是啃饽饽就咸菜，到后面几日饽饽都发酸发硬没法吃了，每年都有好多人拉肚子弃考的，还有晕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的。今年陈家送来这些不啻于是救命的东西了！
送走了去考试的一行人，陈家人心底都空落落的，仿佛心都随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县城。这几日铺子里出错几率大增，什么上错菜了算错账之类的小问题层出不穷。熟客们都知道他们家有书生去考院试了，也都颇为理解，还笑着打趣几句。
玉芝看着这样下去不行，干脆让陈三郎与李氏回家看两日盖房子去。
二月底的时候房子就开始动工了，老陈头日日意气风发的站在土堆上指点江山。孙氏被村里婆娘们捧得更是高傲，毕竟帮忙给盖房子的人做饭，一天给十五个大钱呢，这跟白捡的有什么区别，哪个婆娘在家不做饭！而且每日若是有剩下的还能让她们带回去与家里人吃，陈家可是日日都有大肉菜的！
在使劲享受了一阵子村里人的追捧以后，孙氏点了四个手脚干净麻利的三四十岁的当家媳妇来帮忙。整个工地上是有条不紊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陈三郎回到村里站在老陈头旁边道：“爹，兆志这一走，我这心就悬在半空了，在铺子里老出错，要不我回家帮您盖两日房子？”
老陈头瞅了他一眼道：“你来能干啥！你是东家还能下地跟帮工一起干苦力去？用不着你，既然铺子用不上你，那你就在家好好歇歇吧。你不是一直说自己累吗？”说完把他赶回家去，不让他在工地上呆着，说看着他就心里堵得很。
陈三郎无奈的回到小东厢，看到了同样在小东厢的李氏，不禁问道：“媳妇，你不是去帮娘做饭了么？怎么还没去？这都快晌午了。”
李氏比他还无奈，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刚进灶房就被娘赶出来了，说我在里面耽误她事儿呢。几个雇来的嫂子可能怕我若是去了就要赶走她们一个人了，这不连灶房都不让我进！”
夫妻俩相视苦笑，看来哪儿哪儿都用不上他们了，还是躺着歇两天吧。可是这劳碌惯了的人怎么歇的下来，不过半日就浑身腰酸背痛的，不干活心里毛毛躁躁的。两人叹了口气，明日还是回铺子里吧，前面的活不能干了，那就在后面刷刷碗得了。
第二日陈三郎和李氏摔碎第五个碗的时候，王中人突然过来了。玉芝和铺子里的人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再让他俩这么刷下去，估计碗都要摔光了！
王中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小马小瑞简直要把他供起来了，笑的那个谄媚劲儿就别提了。王中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问陈三郎：“陈老哥，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什么大家对我...这么的...”
陈三郎苦笑道：“我家老大去考院试了，这不我和他娘心底都虚的慌，在铺子里老出错，他们现在是什么都不想让我们做了。”
王中人听了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成，有件事陈老哥还必须做呢。之前你们不是让我寻摸田地吗，这年头风调雨顺的没人卖，偶尔有也不过一亩半亩的。拖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家人卖整块地了！足足有五十亩上等田！”
陈三郎一听就激动起来，他就爱买田！李氏和玉芝听到也凑过来，听王中人详说：“这五十亩田本是一个小庄子，里面不过七八户佃农，在咱们隔壁镇上。这小庄子的主人你们应该也知道，就是泰兴楼单东家的妹妹！”
玉芝猛然想起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他是单小胖的表哥，叫单辰舅舅，那单东家的妹妹，是他的娘亲么？单家这么有钱，为何会卖地呢？
她不由讷讷的问出了声。王中人叹了口气道：“这...单小姐，早在□□年前就香消玉殒了...”陈家人都吃了一惊，一个死了好几年的人又怎么能卖庄子呢！
第91章 卓家旧事
王中人咳了咳，示意他们去后院谈。陈三郎忙起身把他让进后院，又吩咐小瑞端过来茶水点心，摆出一副要一探究竟的模样。
王中人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四周只有陈家三人，才开口道：“单小姐在单家自小备受宠爱，脾气难免有些骄纵。单老爷只有一儿一女，对这女儿是百依百顺。到了八九岁上想读书了，单老爷就找个秀才教她读书，这下子可把单小姐性子教歪了，她沉迷诗书，觉得自家是商人俗不可耐。
到了十三四的年龄，那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单家挑挑拣拣几年都没选出满意的，但是单小姐不过回咱们县城祭了一趟祖，回去便要嫁给一个穷书生。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单小姐的名声受损，拖了许久单家没办法，匆匆给她置办了嫁妆嫁与了那姓卓的穷书生。”李氏惊呼一声，姓卓！那岂不是真的是卓承淮的爹娘！
王中人有些不明所以，陈三郎示意他不要在意接着说，他挠挠头就继续说下去了：“婚后二人也算琴瑟和鸣，育有一子。这卓书生也算是有出息，一路考到同进士，单小姐变卖了一些嫁妆上下活动，他便被外放做了个正八品县丞。
本以为单小姐去做官太太了，却不知为何突然传来她香消玉殒的消息，她的孩子也被单家带回来抚养，那时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单家带他回来仿佛是答应了卓家什么条件，单小姐的嫁妆应该是什么都没带回来。
没多久听闻那卓县丞又娶了一任续弦，单家祖宅与卓家虽然都在一个县里，却再也没有走动过。现下这卖的虽然是单小姐的嫁妆，但是卖的人怕是那已经升了县令的卓书生！”
陈三郎眉头紧皱：“不瞒王老弟，我们家与那单小姐的儿子卓少爷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有几分交情。若是这么买了单小姐的嫁妆总是有些不好，可是这块地我又着实想要，不知王老弟能否替我多拖几日。我去信问问卓少爷再决定可好？”
王中人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大家都知道这块地是单小姐的嫁妆，虽说想要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人都像陈老哥一样在观望。不然这地也不会落在我手里，早被那些大中人抢走了。我看这一时半会是卖不出去的，不过陈老哥还得快着些。”
玉芝从王中人短短几句话里就能脑补出一个凤凰男与孔雀女的悲伤故事了，她叹了一口气，去铺子里唤小马去泰兴楼送个信，让朱掌柜赶紧问问单家这块地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几日后单辰与卓承淮却突然出现在陈家这个小铺子里！
他们进来时正是晌午铺子最忙的时候，二人一踏进铺子，所有人像被点了穴位一般，痴痴呆呆的望着两个人，特别是卓承淮，铺子里来买煎饼馃子还有拿着碗来打菜回家吃的大妈大婶小嫂子们的眼睛仿佛都要长在他身上了。那黏腻腻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让他觉得颇为难受。
这时正巧玉芝从后厨端了一盘菜出来，感觉到铺子里诡异的安静抬头一看，看到两个妖孽站在铺子中央。她看了看一位张着嘴摆出要吃菜的架势，可是菜都掉在桌子上还不知道的客人。无奈的对单辰道：“辰叔叔来了啊，快快快后院请！”
把菜塞到呆愣的小马手里道：“还愣着做什么！四号桌点的的小炒！”小马反应过来，同手同脚的端着菜送到了四号桌。
玉芝看着两个人还站在铺子里不动，一个面含微笑一个眉头微皱，各自都有一番风情。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了，仗着年纪小上前一手一个拽住他们的袖子就往后院拉！
卓承淮惊诧于自己竟然没拒绝，顺着她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量往后走着。自小到大还没有人在这种让他不适的环境中解救他，没人知道他十分厌恶别人的围观，自他慢慢长大以后舅舅家的丫鬟们总是围成一坨一坨的在他背后偷看，议论。
他与外祖父外祖母说，他们二人只当他是在撒娇，哈哈笑道：“咱们承淮长大咯，都有小姑娘看咯~”他与舅舅说，舅舅只告诉他：“日后你要面对的事情比这点小事更严重，若是连被别人看几眼都觉得不适，那日后你还怎么给你娘报仇？”他听了舅舅的话一忍再忍，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有一个小孩子把他从这令人反感的地方拉出来...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坐在铺子后院的小厅房里了，陈三郎和李氏听到消息匆匆从后厨赶来，双方各自见礼，单辰开口道：“陈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今日咱们不多说废话，我们舅甥二人前来正是为了你们想买的那个小妹的小嫁妆庄子。”
陈三郎道：“单东家不必客气，咱们两家也算有些缘分。这块地既然知道是令妹的嫁妆田，自然要通知你们一声，不知道这地是不是真的要卖？”
单辰罕见的一窒，吐了口气才回答道：“这地要卖...我们在陈大哥通知之前是不知道的，但是既然卖了，那陈大哥买了便是。”
玉芝满脑袋问号：“辰叔叔的意思是，让我们买了这地？你们为什么不把这地要回去呢？”
单辰脸上浮现起狐狸般的笑容，陈三郎和李氏看着一哆嗦，又想起玉芝说的他能杀人灭口！单辰看见他俩的神情也想到了玉芝背后说他的坏话，轻轻咳了咳道：“陈大哥既然与我家送信，多少也知道我小妹与那畜生的事儿了吧。”
陈家人脸上有些尴尬，陈三郎道：“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单辰笑道：“整个山东道有泰兴楼的地方怕是都知道了。只事情真真假假的，有些传言我们听到都觉得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