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几个书生意气重的老爷子当场把兆志叫到书房考校一番,指出他的不足之处,令兆志受益匪浅。
到了京城不过一个来月功夫,陈家点心坊就低调开张了,这时玉芝派人送到京城的满满几车上好的山楂也到了。当京城飘落第一片雪花的时候,陈家推出了山楂系列。
柏学士自然成了最先享受到这一系列新鲜山楂吃食的人,人上了年纪难免食欲不振睡眠不沉,山楂能增强食欲,改善睡眠,柏学士与学士夫人只吃了一回便爱上了这酸酸甜甜的口味,晌午饭还都多吃了半碗饭。
家里的小辈们十分欢喜,忙打听哪儿有卖的,总不能日日让卓承淮送吧。
兆志趁机让润墨带着一堆山楂系列和蛋糕面包亲自上了翰林院的门,打着给卓承淮送吃的的名义,把陈家点心坊的名声打了出去。
十来日的功夫点心坊就已经能维持基本的收支平衡了,兆志先撒开手,在家里仔细研究卓承淮抄出来的书,有看不明白的就认真记录下来,待到沈山长老友们休沐的时候一一上门请教,一众老爷子对他印象更好了。
待到他请教回来就与兆厉关在书房里苦读,交流各自的心得,不过一个来月功夫学问就突飞猛进。
今年的卓承淮自然是要与陈家两对小夫妻一起过年了。
大年三十,在罗盈娘与曹佳的操持下,五人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年饭。
不出意外的是三个男人都喝多了,兆志抓着卓承淮吼道:“你这个臭小子!自小我就把你当弟弟,结果你竟然打我妹妹主意!若是日后…日后你对她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兆厉在旁边大喊着附和:“对!不会放过你!放过…你!”
卓承淮大概是最清醒的一个,看着亲大舅子和堂大舅子张牙舞爪的样子苦笑道:“我知你们因为我那个爹做下的事儿心底总是有点顾虑。多说无益,过了年了,咱们要收的债,也该收一收了!”
此时的郏县县衙内,卓连仁阴沉沉的坐在书房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他迅速的换了一副笑脸,等待来人推开门。
裴氏打开门就看到眉目含笑的卓连仁,自己脸上不禁也带出几分笑,轻步上前道:“老爷为何自己坐在书房内,黎儿还等着老爷一同吃年夜饭呢。”
提起小女儿,卓连仁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几分,他从书桌后站起,上前几步握住裴氏的手道:“天气如此好冷,夫人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
裴氏娇羞的瞥了卓连仁一眼:“还不是老爷醉心公务,大过年的也不陪我们娘俩守岁。咱们快走吧,黎儿怕是要等急了。”
卓连仁点头应下,二人携手一同去了前花厅,刚到门口,一个五六岁上下的小女孩欣喜的跑过来,欢快的叫道:“爹娘!你们怎么才来,黎儿都等不及了!快让忠叔放爆竹嘛!”
所谓的“忠叔”闻声从卓连仁身后上前两步,弯腰低头笑着对卓清黎道:“小姐,若是您想看爆竹奴才这就给您放去可好?”
卓连仁脸色一沉:“都要吃年夜饭了,吃完再放,用得着你多嘴?!”说罢低头把卓清黎抱起来:“黎儿听话,待会吃完饭了爹陪你去放可好?”
卓清黎本有些不高兴,一听卓连仁说陪她去放哪里还顾得上忠叔,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那咱们赶紧吃饭,吃完了去放!”
在卓连仁怀里就指使着卓连仁往花厅里去,跟在父女二人后面的裴氏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却对着依然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忠叔发出阴冷的声音:“记好自己的身份,你姓卓,你可是老爷的管家!”
卓忠汗都要冒出来了,忙低头称是。
卓连仁裴氏与卓清黎三口人坐在一个能装下十人的圆桌旁,显得冷冷清清的,卓连仁脸色微变,马上恢复了笑容,却没有逃过一直关注他的裴氏的眼睛。
裴氏暗地里磨牙,却笑着主动提到:“听闻承淮已经考上庶吉士了?那可是未来的储相,前途不可限量,不知老爷是否有心思把他认回来?”
卓连仁的脸色再也遮掩不住,一下子黑了下来,酝酿了好久才把破口而出的话憋回去,僵硬道:“他都被你赶出去快二十年了,何必提他!”
裴氏看着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越发不平,当初是谁主动勾搭她的?谁狠心与她策划那一连串的事儿的!现在仿佛都是她自己的错一样!
她心底越恨脸上笑的越柔美:“承淮半年多前不是让单家给他定了亲了么,也没通知你这个爹与我这个娘,看来的确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卓连仁握着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还能不能吃了!大过年的提那个不孝子做什么!”
卓清黎被他这么一吓,惊的大声哭了起来,裴氏也顾不上与卓连仁赌气,站起来快步走到卓清黎旁边抱住她细声哄着她。
这本来温馨的一幕看在卓连仁眼里却越发刺眼,曾几何时也有个明媚女子这样一边哄着他的儿子,一边抬头温柔的朝因为逗哭了儿子惊慌失措的他笑,无声的安抚他…
卓连仁闭上眼睛,等着那快压抑不住的情绪缓缓退下,才嘶哑着开口道:“婷娘,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咱们三人过的也好,你又何必提承淮。”
被卓清黎打断了愤怒的情绪,裴氏也平和许多:“妾身不过是看老爷有些想念儿子罢了,既如此,咱们日后不提他便是。”
第178章 裴氏
卓连仁的确是想卓承淮了,这个儿子自被单家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想过。
反正单家不会亏待他,他不若好好的先顾好自己的前程要紧。
哪知这便宜老丈人竟然就是个只顾眼前的!能捞一把是一把,雁过拔毛的引起了众愤,若不是上头还有汝州刺史帮他兜着,怕是早就回家种地了!
连累的他将近二十年了一直连任在小小的郏县做这劳什子的破县令。
他知道这事自己身边的“美娇娘”是功不可没,她为了掌控住他,势必要把他留在她爹的势力范围内…
无奈他所有的人脉都是裴家的,根本逃不出裴家的手掌心,有时候他不禁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踏出那一步,而是踏踏实实的与承淮的娘一起稳扎稳打的慢慢往上爬,借助着单家的财力,现在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个小小县令!
更何况他的儿子…比他才华更盛,考上了庶吉士,日后怕是要留京做官了…
卓连仁叹了口气,强压住心中的郁愤对裴氏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都这么多年没见到承淮了,怕是现在面对面都不认得了。黎儿才是长在我身边的心肝宝贝,你这么说话不是戳我的心吗。你看把黎儿吓的…爹的好女儿别哭了,爹带你放爆竹去可好?”
卓清黎听见要她爹要带着她放爆竹,惯性的抽泣了几下止住了泪,她睁着被泪水洗刷过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卓连仁,小声开口问:“爹爹现在就带黎儿去吗?”
卓连仁上前从裴氏怀里接过她道:“现在就去,让你娘帮咱们摆菜,放完了三个爆竹就回来吃年夜饭可好?”
卓清黎转忧为喜,搂着卓连仁的脖子就要出去。
裴氏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不由也笑了出来:“你们快些去吧,只许放三个!马上就要吃饭了。”
卓清黎脆生答应着,与卓连仁一同出了花厅。
卓忠见二人出了门,上前几步走近裴氏,低着头等着她问话。
裴氏捏了捏手心问道:“老爷最近还有没有打探那个丧门星的事儿?”
卓忠有些讷讷的回道:“最近没有了,奴才总觉得老爷仿佛发现了奴才…事事回禀夫人了,对奴才也不亲近了,也不交代什么事情了。”
裴氏一拍桌子:“废物!要你何用!”
卓忠吓的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裴氏冰冷的眼神制止住:“你去打听打听老爷身边的人,有没有别人替老爷办事的?”
卓忠低头道:“夫人放心,奴才待会就去打听!”
裴氏这才稍解了心下郁闷,指挥丫鬟们上菜。
一顿年夜饭除了卓清黎是真的高兴,两个大人可以说是各怀心思。
终于熬到了子时,一家子人强撑着请了神就各自回房歇息。
躺在床上的卓连仁闭着眼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表面看起来仿佛已经沉沉睡去,脑中却清醒异常。
这么多年,裴氏掉了三个孩子,只有卓清黎自己生下来了,他给孩子取名为黎,正是想让她像黎明一般带来光亮,多带来几个弟妹。
然而事与愿违,自卓清黎之后裴氏再也没开过怀,他有时候都害怕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报应,现在卓承淮不认他,他又不能纳妾生子,怕是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了!
想到这他咬紧牙,不行,得想个法子!承淮他是一定要认回来的!
裴氏其实也没睡着,听着身边男人平缓的呼吸声,她心中的恨不知与谁说。
当年她不过二八年华,在自家后院遇到了前来拜见上峰的卓连仁,一眼误终生。
她故意频频出现在他面前,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他也仿佛了解她的心思一般,时常看着借机来她家里,与她偶遇,看着她笑…
万没想到她扭扭捏捏与爹娘提起这件亲事的时候竟然得知他已经娶妻生子!那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晴天霹雳。
痛哭了几日之后,本来她已经准备熄了心思,没想到卓连仁却偷偷派人送了一封信来,上面只有几个字——“恨不相逢未娶时”。
正值年少懵懂的少女又怎能抵挡住自己心仪的男人这种忧郁攻势,每次看到他看着她欲语还休的眼神,听着他惋惜的叹息,还有那诉说着对她无尽思念的信…
一切一切都让她下定了决心,这个男人,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剩下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去想了,在一个银楼与卓连仁偷偷幽会的时候婚前失贞,给…她…下了□□,不过三个月功夫她的身体就慢慢垮了下来。
在她出殡白日内,她就匆匆嫁进了卓家,做了卓连仁的填房,卓承淮的继母!
她也想过一年后慢慢的把戏做了全套,堵住悠悠之口。但是真的来不及了,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卓连仁与她说这个孩子不能留,她匆匆嫁入卓家本就有许多人看热闹,若是到时候再出了个“早产”的孩子,那简直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一切。
她狠狠心,哪怕这个孩子不能留,那么卓承淮那个小畜生也不能留!她不会允许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永远压在她孩子们的头上!
看着卓承淮在后院的小湖里挣扎,她的心底不是没有害怕,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暗道,孩子,娘送你这个哥哥先去陪你!
却没想到卓承淮的舅舅正巧赶到,带人冲进了府衙看到了这一切,他一脚把她踢翻在地,跳进湖里捞起卓承淮扭头就往外跑寻郎中。却丝毫没看到她身子底下在流血。
她的孩子没了,卓承淮那个小畜生却活着,她恨!
但是卓连仁拦住她,说索性用这死去的孩子多与单家要些好处,于是换来了单家嫁妆的出息和他带走卓承淮。
本来她已经自己哄住了自己,小畜生不在身边,就当他不存在。自己与卓连仁依然过着原配夫妻的日子,再生几个孩子,那卓承淮就扔给单家得了。
谁能想到…她怀一个掉一个,终于在六年前怀了黎儿,躺在床上保了七个月才艰难的生下了她。
第179章 为何
裴氏其实一直瞒着卓连仁,生了黎儿之后郎中就明说她日后是不能再生了。她也早早做了打算了,日后就让黎儿在家招夫!
那就需要大量的银子,她这才打上了单氏嫁妆的主意。
卓忠早早的就看清楚了这个家到底谁做主,早就已经背地里投靠于她。
她索性派卓连仁最信任的卓忠去处理这些事情,卖单氏的嫁妆。不知道为何,看着卓连仁最信任的人背叛他为她所用,她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么多年,单氏的嫁妆田与庄子早就卖光了,只剩下些金银首饰和布料器具充场面。
她甚至期待哪一日卓连仁发现单氏嫁妆都没了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象一下她就激动的浑身微微发抖。
卓连仁感觉到身边裴氏微微的颤抖,知道她还没睡,也懒得知道她又在想着什么,干脆强迫自己睡着,过了会还真的陷入了睡梦中。
卓承淮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同床异梦都在想着什么,他每日想玉芝想的心都疼了,特别是一到沐休的时候,过年要休十五日,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开衙。他是日日一封信写着,就等着十五驿站开了送去济南府。
这个年他去了柏学士和同僚们家拜了年之后索性就窝在家里,与兆厉兆志二人商讨学问,间或跟着兆志去沈山长的老朋友们家里拜访。
沈山长与他们的信上自然写了卓承淮的身世,让他们若是日后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然他一个小小的庶吉士能做的了什么。
特别是兵部尚书彭显,与沈山长当年是当今皇上做太子时身边一文一武的两个师父。
但是彭尚书出自大家族,自小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自去了东宫起就摆出一副粗人的架势,甚至连太子都敢摔几下。
整个东宫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也无人敢去惹他,先帝也知道他这号人物,召见了他几回,回头与太子道:“这个人配你配错了,他一根心思不知变通,日后怕是难当大用。”
太子可能长时间被压抑的心理有些叛逆过头了,登基之后把先帝叮嘱的可当大用的沈山长贬回了老家,却把彭显升为了兵部尚书,总领一部事物。
其实彭显也知道皇上的想法,但是他更知道先帝的想法。先帝早就看出皇上的心思,皇上身边的人都是先帝指派的,怕是登基之后他一个也不想用。
索性捧一贬一,让皇上自己留下外表憨直内里狡猾更有用的彭显,放弃了为了皇上登基鞠躬尽瘁的沈山长,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对沈山长的一种保护呢。
彭显虽说心有千窍,但是为人却算得上正直,他与沈山长在困难时候相扶着一同走过来,那情分自不必说,沈山长也不瞒他,把自己对沈家曹家全托付到兆志身上的事情也都与他一一道来。
兆志带着卓承淮上门的时候,彭显正巧在练功,他看见卓承淮眼前一亮,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沈老头信中不停念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