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岁时就想过这些了,越想到以后的生活,他就越有干劲儿,再苦再累他都不怕,他只想赚更多的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像县上那些小姐一样,穿最好的绸缎,吃最好的饭菜,一点活儿都不用干,连饭都不用煮。
所以他要在阿九回来之前,赚够钱盖房子,等她回来就跟他提亲。
他不知道阿九喜不喜欢他,但在阿九的心里,他与别人肯定是不同的。阿九从小就是美人坯子,村儿里有多少小伙子念着她,只要是阿九出现的地方,那些小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阿九性格好又单纯,跟他们也能玩到一起,但跟他最亲近,什么话都跟他说。
所以,阿九心里是有他的吧?他想。
转眼阿九已经走了半年,他也有十四岁了,在村里十四岁就已经可以娶媳妇儿了。年前村长私下找他,问愿不愿意娶他侄女。
阿牛拒绝了。
村长侄女与他同岁,是个泼辣的,得知他不愿娶她,跑去地里找他抓了几把土扔他脸上,骂他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那苏阿九的主意,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人家已经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不过还是个泥腿子!你以为苏阿九还会回来吗,人家做大小姐享福去了,还看得上你吗!”
阿牛抹了把脸,任由她骂,拿着锄头一声不吭地卖力干活,脸朝黄土背朝天。
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连他都没法再自我催眠了,这样的等待似乎没有尽头。阿九怕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甚至还没有告诉阿九,他有多喜欢她,他多想娶她为妻。
他想过去京城找她,可是阿嬷阿爹怎么办?他的生活不是只有阿九,还有阿嬷阿爹,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后来他的好伙伴喜子跟他说,让他放心去吧,阿嬷阿爹他帮他照顾着。阿嬷阿爹也劝他,去一回,了却一番心愿也好。
阿牛把一部分钱留给家里,自己带了些盘缠,一路上还帮人干工赚钱,半个多月才赶到了京城。
他不知道阿九的外祖家姓什么,只知是个侯爷。只能四处打听,哪个侯爷家去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还带着个外孙女。可能因为那个侯爷家很有名,他很快便打听到了,并且找到了他们家。
他去问守门的人,他们说他们的二小姐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嫁去了蒋家,苏姑娘自然也去了蒋府。
原来,婶子已经改嫁了。一盆冷水泼灭了阿牛内心最后的希冀,婶子改嫁,那阿九就更不可能回杏林村了。
阿牛虽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认清了这个现实,他如今想娶阿九,已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已经是京城的小姐了,可他还是个泥腿子,注定要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既已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怎能就这么回去了。
所以他还是去打听了那个蒋家,可当真正站在蒋家大门前,他又退缩了。
他以什么身份站在这儿?
他不是担心婶子和阿九会嫌弃他不认他,她们不是那样的人。他怕的是自己见到阿九后,便更舍不得离开了。
他不敢,想见,又不敢见。
***
画纸上,一支通体金色的簪子,簪身雕刻着一只小蝴蝶,簪头一朵粉嫩的桃花悄然绽放,还镶着两颗红宝石。
封钺看着这副簪子图,只有她戴上,才能诠释出这支簪子的美。
他把画交给福如海,让御用监最好的匠官做出来。
姜赟回来,正好福如海退下。
“王爷。”姜赟对上面的人行礼。
“何事?”封钺没有看他。
姜赟收了礼回道:“王爷让我查一个人,他叫林阿牛。”
当时让姜赟去查那人的来路,但封钺没怎么放在心上,时过几日便淡忘了,经他提起才想起来。
“林阿牛?”封钺眉头微蹙。
“是。”姜赟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王爷未必还能如此淡定,“经属下查实,他是青城杏林村人,也是苏姑娘曾经的邻居,五日前林阿牛来到京城……”
他们王爷那么聪明,想象力也是不错的,果然脸色已微沉,想来电光火石之间估计已经自行在脑海里排了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剧本。
姜赟觉得不用自己说下去了。
若不是青梅竹马之交,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苏姑娘。
姜赟垂首,还是将他所查到的一一道来:“林阿牛家有老祖母和腿疾父亲,家境在村里算是不错,以前帮了齐眉郡主和苏姑娘不少忙,尤其与苏姑娘亲似兄妹,此番进京也是为了……为了寻苏姑娘……”
封钺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一颗心却已沉进了万丈深渊。
他沉默端起案前的茶盏,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茶盏放到唇边他却没有喝,又搁了下来。
姜赟恭恭敬敬地低垂着首,眼睛不敢乱瞟,明明已是温暖的三月天,他此刻却冷的寒毛直竖。
半响,封钺又端起那茶盏,又放下,始终没有喝一口。
他想起,苏清娆不止一次说过,想回去,回杏林村。
她的生父已逝,也没有祖父祖母,那里还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人?
这些疑问,在林阿牛的出现都得到了解释。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清娆会有一个竹马。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封钺的心都在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
姜赟退下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只能这么干站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那座上的男人平静地开口:“你下去吧。”
“是。”姜赟抱拳,颔首退下。
封钺提起笔架上的毫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有点凉,还有点湿。
福如海进来伺候,见他脸色不对劲,便没敢说话。
“苏姑娘在哪儿?”他问,声音有点哑。
福如海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说:“这个点儿怕是还没放学,还在御书房呢。”
他偷偷抬眼看皇叔的表情。
目光微暗,薄唇紧抿。
似乎不太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唔,真的有点心疼阿牛哥哥!
但是!皇叔才是真爱……唔唔
第36章
苏清娆在宫里读书已有半年多,今日刚学完了四书中的《中庸》,今后便要开始进入五经的学习。
江太傅很是欣慰,这丫头学的快,悟性不错,最重要的是极其认真,他时常想,真不亏是庄侯的外孙女,庄姝槿的女儿。
或许是受她的影响,陛下读书比以前更积极了,尤其是这几日,他布置的课业陛下能提早一刻钟完成,做出来的文章也是行云流水,他挑不出一丝错处。
极好极好,江太傅觉得当初让苏清娆进宫伴读,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
放了学,封煜便跟着苏清娆回到她的漪兰殿。
漪兰殿的宫女们早就习惯陛下天天往这里跑,一来就直奔后院。
陛下在漪兰殿养了几只公鸡,因为太后常去长信殿,他不敢在自己寝殿养,便只好“寄养”在漪兰殿,还派一个擅于训练斗鸡的小公公专门来养这些鸡。
“若是被太后娘娘和大臣们知道,可怎么好哟……”小宫女一脸担忧,陛下养鸡在她们眼里是可爱是接地气,可是在大臣们眼里就是贪玩昏庸不务正事。
一定会被群臣纠劾。
不过,这是皇叔允许的,她们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皇叔怎会允许陛下养鸡?还好还好,陛下没有玩物丧志,每天都在完成功课后才来看斗鸡。
封煜、苏清娆还有一群太监宫女都围在后院,看两只鸡激烈地啄咬对方。
“好!好!”封煜不断拍手叫好,“皇后加油加油!贵妃也不要怂,站起来!”
宫人们:“……”
也只有他们的小陛下敢给鸡取名叫皇后贵妃。
苏清娆想起那天在街市上看斗鸡,说:“表哥,我们要不要押谁赢?”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来押!”封煜首先从怀里掏出一个成色极好的玉,说:“我押皇后。”
“那我押贵妃。”苏清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东西,除了戴在脖颈上的小九,就只有腕上的手镯了,不过这是外祖母送给她的,不能拿来押,便摘下头上的一支玉钗,放在左边,左边是贵妃,右边是皇后。
太监宫女们纷纷押宝,有的押皇后有的押贵妃,主仆们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了尊卑之别。
喝彩、欢呼声,充溢整座后院。
封钺负手而立,没有再上前一步,遥遥望着那与宫人们打成一片,笑颜如花的小姑娘。
他紧捏着手中的大九,看见她也摸了一下脖颈下的小九,那一刻他的呼吸骤顿,心似被什么东西搔了一下。
只有一瞬,他便由梦中醒来,心中苦笑自己,自作多情。
她对男女之事懵懂,戴那半块玉佩只是因为是妹妹送的,至于大九小九……也没有别的意思。她不知道就这两个名字于他而言有多撩拨。
封钺细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福如海等人默默跟在其后面,主子特地来看苏姑娘,此刻却没有过去。
站了一会儿,封钺便离去。
福如海愣怔地看着皇叔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只是愣一瞬,他赶紧跟上去。
贵妃赢了。押皇后的人居多,输了个光。封煜不服气,还想再玩,于是又斗一回。
**
庄姝槿自从嫁到蒋家,便少不了要出去与各府夫人打交道,隔三差五便有人摆什么宴,应付这种宴会,她也早就得心应手。
这天石家夫人又递来邀请函,请她去石家别苑聚聚,石大人是刑部侍郎,与蒋溪桥私交还不错,石夫人和庄姝槿来往也频繁,她做的局自是要去的。
回来已是申时二刻,蒋溪桥也散值回来了。春日暖和,夫妻二人坐在凉亭,庄姝槿吃着夫君从外面的铺子买回来的蜜饯。
不过,蒋溪桥不许她吃多,快到时间吃晚饭,吃多了可就没有胃口吃饭。
“石夫人性子是个好相处的,你跟她走的近我也放心。”听妻子说今天去赴石夫人的宴,蒋溪桥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道:“若是别的故意找茬的人,你别委屈自己,推了便是,不用怕得罪人。”
庄姝槿莞尔,娇声道:“知道了。”这句话他从成亲那日便说了,总怕她委屈了自己。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便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两人回到正院,下人已经把饭菜准备好。
两人正用温水洗手,张管事突然说:“对了,大人,夫人,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就是。”蒋溪桥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替妻子擦干手。
“近日每天都有个小子在咱家门口转悠,天天来,问他是谁他也不说,门房觉得奇怪这才报上来。”张管事说。
蒋溪桥狐疑地皱眉:“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现在还站在门外呢,兴许过会儿就走了,大人要不要出去看看?”
蒋溪桥想了想,跟妻子说:“你先吃,我去去便回。”
“我跟你一起去吧。”庄姝槿主动牵上夫君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执手同去。
大门外的林阿牛,他在这儿站了小半刻钟,他每日都会来这儿等一会儿,站在人家家门前太久不好,他常常站在离这不远的隐蔽处,望着这里,他就企盼着哪天阿九能出来,他远远看一眼她便好。
可是他都守了五六天,都没有碰见阿九出来,他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常出门的。
没关系,他再多守几天,说不定就能看见了。
林阿牛不敢在人家家门前站太久,正打算离开,便听见一声:“公子留步。”
他看过去,只见一对携手而来的年轻夫妇,虽然婶子变了许多,但阿牛一眼便认出了她。
庄姝槿愣了一下,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放开丈夫的手,朝他靠近两步,不确定地问:“你……你是阿牛?”
她起始不确定,阿牛怎会出现在京城,可是她认出了这个少年身上这套衣服,正是去年新年她亲手给他做的,所以他还没回话她便确定了。
“你真的是阿牛!”庄姝槿的声音带着惊喜。
林阿牛有点红了脸,低头舔了舔唇,赧颜道:“婶子好……”
“你怎么来京城了!”庄姝槿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见到如同她半个儿子的阿牛,单纯地感到高兴,“我听管事说你这几天天天来这儿,你咋不告诉他们你是来找婶子的?”
“我……”林阿牛一开口声音就有点哑了,他怎好意思叨扰婶子。
“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方才有点懵的蒋溪桥也反应过来了,不用想这自然是妻子以前的熟人,他见妻子那么高兴自然也乐得其成,热切地道:“有什么话进家说,咱们边吃饭边说。”
林阿牛这回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被他们二人请进家里,正好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却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丫头,阿牛问:“婶子,阿九呢?”
庄姝槿恍然,这才思起阿牛的来意,回道:“阿九不在家,在宫里给皇上当伴读。”
阿牛自是不知道伴读是什么,但是一听“皇上”,就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
蒋溪桥即便不知他们过去的事情,可是一个少年远赴千里来到这里,又问起阿九,便猜到了个大概。
只是不知,阿九对他如何?
“我明日便给宫里递个话,请王爷和皇上给娆娆放几日假,让她回来。”蒋溪桥笑着说:“她看见阿牛也会很高兴的。”
“可不是,阿九那丫头从小就喜欢跟着阿牛到处跑,还常跟我念叨阿牛呢。”庄姝槿一脸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比去年她们离开杏林村的时候高了些,只是身子更加单薄了,不觉有些心疼。
阿牛登时心像开了花儿般的,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欣喜,真的吗,阿九真的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