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阳眉开眼笑，心想就你会说话。
十一点，YQCB战队基地的人基本还在冬眠状态，艾佳回去换了条裤子，像是小尾巴似的把今阳一路护送回了昨天刚刚结束抽签仪式的地方。
此时少年身上穿着牛仔裤加黑色羽绒服，脑袋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口罩，今阳看着他，感觉他打扮得和特务似的。
噢对了，顺便一说，这一天是圣诞节，这才中午十一点，大街上到处都是把圣诞节当情人节过的小情侣……相比起前面恩恩爱爱黏糊在一起的情侣，今阳裹着围巾低头走在前面，耳朵里戴着耳机；艾佳双手插在兜里低头走在她后面。
——不是艾佳不想跟她说话，是因为现在今阳正努力给自己营造所谓“语言环境”，从出门开始就提出“要么用英语跟我说话要么就不说话”这种没礼貌又欠抽的无理要求，对此，艾佳毫不犹豫选择了安静如鸡。
此时两人步入大楼，在等待面试的休息室里，赛事举办方负责管理主持那块的工作人员已经坐在那和先来的闲聊了……
今阳伸脑袋看了眼，觉得自己要么就是见了鬼要么就是眼睛花，她觉得站在工作人员旁边笑得花枝乱颤最招摇那个妹子，好像他妈是谢苗。
今阳伸长了脖子原本还想再看两眼，是不是她舍友真的跑来了，这时候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了她和艾佳——
“证件出示一下。”
今阳“噢”了声低头在包里翻证件，而站在她身后的艾佳放下一边口罩露出下面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人家工作人员确实立刻认出他了，虽然还是一脸懵逼：主持人面试，职业选手跑来干嘛来了？
艾佳伸出手戳了戳他前面杵着正低头掏证件的姑娘的肩膀：“我媳妇儿。”
今阳被他戳得摇晃了下。
工作人员瞪大了眼。
艾佳持续面瘫地重新给自己戴上口罩，然后沉闷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让我进去？我保证只看看，不搞事情。”
此时今阳掏出证件，给工作人员核对的时候，转身对身后的少年说：“你别进去了，进去干嘛啊，我又没空搭理你。”
艾佳低头盯着她：“……”
今阳：“说话。”
艾佳：“……”
今阳：“批准你用中文说话了！”
艾佳：“我不，我要进去，你管不着。”
今阳、工作人员：“……”
妈的智障。
第100章
工作人员看向今阳的眼神儿分明是在问她你从哪里捡回来这么个破烂玩意, 幸好今阳对这种眼神向来免疫：严格意义上来说, 她第一次见到艾佳, 就是在垃圾桶旁边。
垃圾桶旁边能捡到这么个四肢健全, 长得也不错的有志青年很不错了, 蠢一点又怎么了？
……但是这不代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炫耀了。
所以今阳含蓄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说这些悲伤的过往，证件检查过之后抬脚就要往休息室里走——此时她的竞争对手都围着管理赛事主持的小哥哥和小姐姐说得不亦乐乎，就好像大学新生入学那些人总像小鸡仔似的喜欢围着辅导员咯咯哒地叫, 今阳觉得这样真的弱智加幼稚, 完全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需要围着什么人上蹿下跳，就差嚷嚷“看到我, 看到我”……
但是人家都跳了，自己不跳好像又有点亏。
今阳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到底食不食, 只是在于她这个人的在意程度而已——正好IEM的翻译带节奏事件后, 她发誓从此不让男朋友在离开自己视线范围情况下接触英语, 所以她很在意赛事主持的事……
正当她绞尽脑汁要怎么样才能在一堆毛茸茸的小鸡仔里脱颖而出成为鸡仔之王, 这时候，鸡仔里有一只发现了她。然后不甘寂寞地嚷嚷：“今阳！你来了！我就知道——啊，天啊, 佳哥！你也来了！”
谢苗的声音足够让整间休息室的人转过脑袋看他们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但是大家转过脑袋后，第一时间注意力就放在了站在今阳身后的少年身上——
“佳哥？”
“嗳，那个人, 看着有点像——”
“啊啊啊啊啊那个艾佳么？”
“YQCB的中单么！天啊！我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看到职业选手！”
……众人窃窃私语之中，艾佳脸上露出了个“唉哟我是周杰伦被你发现了喔”的表情，一脸无奈地摘下了口罩，教室里的姑娘们“嗷”地尖叫开来，男生们看上去也在含蓄地激动着。
“谢苗，”今阳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骚乱的气氛，演技甚至有点儿刻意，她走向将近大半年没有见面的室友，“你怎么也跑来这了？”
……那么长时间了，以前有点儿什么摩擦啊都成了过眼烟云，更何况今阳临出国之前，大概是YQCB战队解散的事情闹得太不了了之以及太惨，今阳和谢苗的关系因为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破事缓和了不少。
——直到今阳今年寒假放假前得到舍友通知，说是因为她不在，奖学金全部便宜了谢苗。
今阳心中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微妙情感，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一切还好。
谢苗这会儿看见今阳，她脸上的表情看看上去是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忙着在国外读书的事，肯定没时间来参加这次MSI季中冠军赛的赛事主持呢，没想到你还是跑了回来！”
今阳抬起手，将头发挽至耳后：“嗯，之前IEM的事闹得挺不愉快，自己的男朋友我得看着……”
谢苗发出“啧啧”的暧昧声：“所以作为你这么上心的回报，你面试佳哥就跟着跑来了！你俩还真是神仙眷侣。”
周围的人很配合地发出被喂狗粮的声音……管理主持人的工作人员也笑着问艾佳“是不是真是来送媳妇儿来面试”——
艾佳沉着嗓子“嗯”了声，在外面面前他偶尔很有逼数，话少又凶残：“就来看看，你们继续。”
现场气氛不错，唯独今阳笑得有点僵硬。
她并不怀疑现场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大概已经开始对她不以为然，认为她就是故意找艾佳来给自己撑场面——
【有个打职业的男朋友了不起啊】，【又不能给你加分】，【真爱炫耀】之类的……
今阳有些心情复杂地撇了眼谢苗，她脸上笑得无懈可击，就好像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没有半点带节奏的意思——
嗯，准确地说，这节奏确实并不是她在带。
因为那些人在搞清楚了她和艾佳的关系之后，迟早也会这么想……
谢苗只是利用最短的时间反应过来这件事，然后成为了“头号代言人”的形象……而这正好也是这一次面试需要的精神。
今阳地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平底靴，心中恨不得拍死打乱她早上起床节奏，导致她彻底放弃自我随便穿了个非高跟靴的靴子出门的不靠谱男朋友——
气场都没有了！
现场哪个小姑娘不是高跟鞋小裙子？
只有她牛仔裤大棉袄！
而不靠谱男朋友本人就门板似的站在她身后。
今阳后退一步踩了他一脚，艾佳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脚从她脚下抽出来，然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伸手捅了捅她的腰。
今阳转身，到工作人员那里拿等面试的号码牌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艾佳踉跄了下，伸手扶着身后的桌子稳住自己。
周围人调侃：“唷，这是怎么了？”
艾佳把玩手里摘下来的口罩，头也不抬地淡淡道：“生气了吧，不让我跟来的。”
“那你还跟来？”谢苗眨眨眼笑着说。
艾佳这才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不放心，来看看。”
周围的人又发出一阵黏糊糊的声音，就好像艾佳在秀什么不得了的恩爱。
……
今阳拿了号码牌之后没多久，整个面试流程正式开始。
叫到号之前，今阳和谢苗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走了以后，谢苗继承的不仅仅是她的奖学金，还有TGA主持的位置——
这一次谢苗不用求神告佛地去求，因为筷子也在LSPL打了差不多一个赛季且已经有了一点点人气，这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TGA常规比赛因为暂时没有现场直播，赛事主持向来比较随便挑选也一如既往不那么严格，作为其中一个比赛点，悲鱼网吧老板本来就对筷子他们心怀愧疚，这事儿就简单定了下来。
然后在这段时间，谢苗还去自学了韩语，现在已经到达了可以进行普通听说读写、满足日常对话的水准……谢苗大概是从一年前就已经看出来中国LOL职业联赛大概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和韩国佬们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
可以说是非常有预见性了。
聊天到这里的时候，今阳意识到今天到这里来的，真的不是以前争取个TGA主持，一个学长学姐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儿……放眼看去，周围的人，各个都是打扮得干干净净，花枝招展的，而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可能也并非空有其表，哪怕是在其中并不那么显眼的谢苗，也拥有自己可以一争的资本。
今阳有些暴躁地拍了拍手中的文件夹——
忽然觉得自己做的可能也不那么够。
别总觉得自己在进步就很了不起，毕竟世界上总有一些比你更加努力的人。
今阳正胡思乱想，这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叫到她的号，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回头看了眼谢苗，谢苗跟她笑了下，两人心知肚明：真正赛事主持的位置只有一个，剩下的都是陪衬，在这个竞争里，根本没有同盟。
想到这，今阳略微紧绷起下颚，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重新露出她惯有的傲慢表情。
然后转身，敲响了面试活动室的门。
……
赛事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都坐在屋子里，大概三四个人，还有一个外国人，估计是拳头总公司派来的。
今阳走进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正慢不经心地翻看手里的纸质资料，头都没怎么抬……反而是刚才和他们在外面闲聊的工作人员小哥哥小姐姐也在，两人抬起头。冲着今阳笑了下。
今阳也礼貌地回笑。
然后面试开始了。
首先就是一段英文的自我介绍——从年龄到身高，从学校专业和履历，其中包括早些年的TGA主持经验，和IEM大赛随队翻译经验……
在整个过程中，今阳注意到坐在最边上那个原本低头翻东翻西的外国人，从她开口那一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到现在完全放下手中的事物，一脸若有所思地听她的自我介绍。
这是短短五分钟之内的变化。
在提到“IEM赛事”的时候，他大概也是想起了一些听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动了动，再看向今阳时的眼神又更专注了些。
（*以下【】代表非中文对话环境）
【我听说在IEM赛事上，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今阳的自我介绍完毕后，出乎意料那个外国人成为了先开口的——他可能是赛事主持这一块的高管，因为他开口时，身边的其他人都全神贯注的样子，有的甚至拿起了笔开始记录什么。
今阳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
放在腿上的手心微微发热。
她定了定神。
【是的，】今阳说，【我当时就在那里，原本我只是YQCB临时聘请的随队翻译，事情开始于到达纽约的第二天，我们经历了一场记者媒体见面会……】
今阳用尽量流利的表达方式把IEM赛事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诚实地说明了最开始的记者媒体见面会事故，她主动放弃登台翻译，到艾佳被IEM赛事的淋湿翻译坑，她重新开始学习《英雄联盟》翻译专有词汇，返回翻译舞台……
底下的人听故事似的听得全神贯注。
【我知道那件事，这我有所听闻……这恰巧也是今年的MSI赛事主持的塞选为何如此严格的原因之一，】外国男人笑了下，这时他看上去已经友善得多，【那现在，我们需要进行一段赛事主持的现场模拟，就让我们还原IEM赛事当时的主持情况，假设你是一个双语主持，在最后的问答翻译时，其实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翻译可能出现问题，这时候你会选择如何补救？】
今阳沉默了下。
直到刚才在外面和她搭过话的小姐姐笑了下，温和地说：“可以开始了，从比赛结束，选手上台的那一刻开始。”
今阳点点头，然后努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
先将前面那些“恭喜YQCB，恭喜AICO选手”那一套常规套路表演了一遍，因为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她觉得这样有点儿傻，所以表演略微僵硬。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够好。
直到那僵硬的表演来到最后一段。
“For all that，He……meant nothing to me——”到了这个翻译错点，今阳停顿了下，“NO！I say，‘IT’，‘IT’ meant there was nothing there to YQCB，Aries ate all the wild resources……”
不算特别机智的补救。
但是好歹也说清楚了关于最前面那点关于“IT”和“He”的混用造成的可怕结果。
今阳结束了整段对话的模拟过程，然后就她看见面试官们纷纷低下头开始在一张表格上给自己打分……
她现在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很好了，虽然她看见自己说完之后，那个外国人率先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似乎还算满意的表情，就好像他也同意今阳的版本里纠正的词语就是造成整个误会的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