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因为过于低沉沙哑，显得有点儿凶。
其实是带着强烈抑制的哽咽——
今阳想起那天晚上她赤着脚趴在阳台安静地看着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假装没有事发生的样子……像个倔强又固执的臭小孩。
“嗯，”今阳遗憾地看着他，“不要了吧。”
“什么叫‘不要了吧’，”艾佳瞪着她，“你把话说清楚点，你不喜欢我了？”
“嗯。”
“看着我，再说一次。”
“……”
今阳皱眉，她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几乎是不自觉地。差点儿落入了他的圈套——毕竟现在讨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她还喜不喜欢他，这压根就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
今阳甩开他的手，冷漠地扔下一句“不说了”，行李箱都不要了抬脚匆匆往外走——结果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一把抱住肩膀往回拖，后背撞上个结实的胸膛，少年的气息一下子将他包围起来！
“我喜欢你！我要你！”
艾佳沙哑中带着着急的生有你在她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
“再也不要你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你跟到哪，我再也不赶你走了！”
他的鼻尖顶在她的后颈脖上，呼吸微微颤抖。
“你再也不用等着我想起来的时候回头看你，从今天开始，我牵着你，无论是巅峰的荣耀还是上刀山下油锅，去哪我都带着你……”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后颈上。
再顺着后颈滚落入衣领里。
今阳只觉得后颈处一片鸡皮疙瘩冒出，仿佛连着神经，又连着心脏，整个人都紧绷着，原本因为难受而近乎于停止跳动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想相信，说出很多混账话的人是我，做出很多蠢事的人也是我，所以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
少年的头忽然落下来，沉重的头颅压在她的后背——介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可以想想此时此刻他弯着腰的样子有多卑微……
她看不到。
脑海里却清晰地有了画面。
身后的人的眼泪像是开始了就流不完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糊湿了她的背还有一些落在他们之间的院子土地下，留下圆形的深色水痕……
身后的人说到后面没声音了。
因为他都有点儿哭抽巴了，接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光天化日之下，像个小姑娘似的压在她的身上，就记得重复五个字——
“别不要我啊。”
……
说不上这些天来，是要给自己的离开下定一个决心，又或者其实是在做一个耐心的等待——
那一天站在院子里，他让她等他，等他想明白了一定会来跟她说清楚一些事，她表面不屑一顾，但是却稍微有一点点静下心来……
他原来也是在思考着的。
认真地思考着他们的关系。
今阳每天坐在窗帘后，看着他没日没夜地坐在那眉头几乎不曾松开，哪怕是昨晚夏季赛抽签的结果其实不错，他好像也是愁眉不展，始终被什么困扰——
也许是关于他们的事。
这样想着，今阳稍有安慰。
直到今天，她终于敲开了那扇这么多天就像是躲瘟疫似的把她关在门外的基地大门，把阿毛放在YQCB战队基地地面上时，她有一点点松了一口气，也有点紧张，因为她意识到——
这就是最后了。
他会来，给出他的答案。
而庆幸的是，他的答案，是今阳想要看到的答案——
「无论巅峰的荣耀，还是上刀山，下油锅，去哪我都带着你。」
她一直在等着的不就是这个么——
有朝一日，一直大步在前的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她有多辛苦时，就像最开始把她拉入自己的世界一样，向她再次伸出自己的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她一直在等这个的。
而此时此刻。
介于这左邻右舍来来往往都是熟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小闺蜜……今阳是要脸的，她意识到不能让艾佳就这么站在这抽抽搭搭。
他这一闹说不定能站在这哭到太阳落山。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爱哭的毛病？
今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强行挣脱开身后的人的怀抱，然后在他的茫然之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他一脸湿漉漉，强忍下垫脚，抬手给他擦眼泪的冲动。
“……回屋说，你有毛病么，哭成这样？”
艾佳被她一说，也有点尴尬，眨眨眼，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两滴泪珠跟着滚动下来。
他随便用手背抹了下脸，小声嘟囔：“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哭的。”
今阳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艾佳伸手去抓她的手，又被躲开，他唇角紧紧地抿着，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今阳歪着头看着他。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艾佳说，“是我之前太心急，想要赢比赛，想要保护你——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总之以为自己是事事都能做好的神仙……结果什么都做得一塌糊涂，我受不了，怕粉丝失望，怕父母失望，怕你失望。”
就像是手里的一把沙。
越心急握得越紧，沙反而流逝得越快。
他现在终于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大家都是凡人，何必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觉得自己有义务做这做那，却不相信其实没有他，今阳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是他不够相信她。
艾佳低着头，垂眼看着今阳——不敢再伸手去碰她，却也把她去的路堵得死死的，丝毫没有一点儿要让她走出院子门的意思……
这点倒是霸道得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今阳和他互瞪了几秒，最后意识到他可能可以充满耐心地跟自己这么干巴巴耗到第二天，反正误机的也不是他……想了下，还是妥协，选择绕过他，扶起自己被推远的行李箱，重新往屋子的方向走。
艾佳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今阳重新打开门，把箱子随手往屋子里一塞，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换上拖鞋回头看着他——
艾佳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廊上，也不敢靠近，更不会离开。
今阳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放，“啪”地一声，她肉眼看见少年高大的轮廓动了动，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挑起眉：“你准备在那站一辈子，要不要进屋说？”
艾佳心想要是你说不粗什么好听的话我还不如在这站着。
但是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慢吞吞地挪过去——走进了，从门里伸出来一条胳膊，不耐烦地拽着他的衣领拽了他一把，艾佳踉跄了下，有些狼狈地扶着门框。
“犟什么？”今阳看着撑在门上的人，皱眉，“撒手。”
“……”艾佳终于出声，“进屋说什么，你不会想说我还有放在你屋子里的衣服没拿，让我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你那些衣服都是我买的，分手以后退还礼物不是礼仪么，你收什么收？”今阳刻薄道，“你……”
说着发现自己这话可能说得重了。
因为面前背着光的少年唇又抿了起来，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显然觉得她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今阳放开他，让他稍稍站直，然后在他站直的一瞬间，自己扶着门框踮起脚，亲了下他的唇瓣。
艾佳的呼吸声一下都消失了。
他微微瞪大眼，用不确定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追着你了，”今阳淡淡道，“你说的，牵着我走，无论是巅峰的荣耀还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陪你去，但是你一旦松手，我就离开，去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艾佳看着她，当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第136章
这一次不用今阳再主动, 艾佳一只手撑在门框边, 微微弯下腰吻住她的唇瓣——这么多天了, 当那熟悉的橘子香水的味道重新包围他的时候, 他有一种逃出生天, 感动得恨不得再次落泪跪下来亲吻大地的冲动。
他追逐着她的唇瓣，像是这辈子都不准备再放开她一样地啃咬，舌尖探入, 他从胸腔之中释放满足的叹息。
直到双方的气息变得不稳, 艾佳放开她, 最后在她被咬得有些泛红的唇瓣上啄了下，这下心满意足地站直了身体……牵过今阳的手, 长腿一迈进了她家的大门，然后另外一只手顺手拎起她的行李箱，沉甸甸的。
今阳被艾佳拉着往前走：“阿毛呢？”
“基地, 你亲手扔进去的现在跑来问我？问这干嘛？”艾佳的嗓音因为刚哭过还带着一丝丝沙哑, 听上去有一种格外湿润的性感。
今阳噘了噘嘴：“快点把它抱回来还给我。”
艾佳：“……”
今阳：“我想它了。”
艾佳：“你就不想我？”
回到二楼今阳的房间, 艾佳先把她房间死死拉着的窗帘一把拉开了——满意地看着对面自己房间的窗户, 他又想到等下走的时候要记得把楼下正对着他训练室的那个窗帘也拉开……呃，要不卸了？
他弯腰打开今阳的行李箱，发现小小的行李箱里塞满了东西；
再抬头看她的梳妆台, 上面空空如也；
她这次收拾得很干净, 摆明了是如果走了就再也不准备回来的样子。
艾佳看着除了有种劫难求生的味道之外，回过头看了眼坐在床边一脸没事人似的玩手机的今阳……扔了箱子走过去，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从手机上转移对视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 是准备走了再也不回来？你心是石头做的？”
“女人都是七窍玲珑心，”今阳说，“水晶了解下，虽然易碎，但是确实够硬。”
艾佳无言以对，瞪着她半天弯下腰亲了她一下，顺便瞥了眼今阳的手机，发现她并不是在取消预约去机场的车什么的，而是在和隔壁战队的新中单聊微信——
【咸鱼少女smiling大大：不走啦？】
【失恋少女生人勿近：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男人的眼泪真可怕。】
【咸鱼少女smiling大大：哈哈哈哈！】
艾佳看这骚对话看得头晕眼花，“嘶”了一声一把抢过今阳的手机，嘟囔着“你别乱说话啊以后你让我怎么在训练赛或者正式比赛里面对她”一边把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停顿了下，转过头问她：“你刚才没叫车去机场么？”
难道所谓的拖行李箱要走都是演戏？
今阳一眼就看出他在怀疑什么，然后掏出一把车钥匙在他面前晃了下，艾佳只来得及看到车钥匙上的皇冠标志，无语凝噎了下：“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你现在才知道你最近多不关心我？”
“我错了。”
道歉飞快。
今阳撇撇嘴，猜想接下来一个月内艾佳怕不是都会是这种她说什么都只管点头的乖巧状，倍感没意思。
“去年双十一，支付宝抽中了个三百块代金券，这是我人生中奖金额最高的一次，不用亏大了啊！”今阳说，“而且那时候大家都在买买买，我不买点什么好像总觉得不对劲——就想买辆车送给你，省的你周末又什么太阳太大下雨太大下雪太冷不肯出门走走……后来你一直那么忙，又不理我，我生气，就没给你了。”
真一段话说得艾佳不知道从哪计较起比较好——
淘宝送的三百块代金券不用亏大了所以去买了辆一百多万的车？
双十一大家都在鸡飞狗跳买手纸买内裤买牙膏买洗衣粉你为了合群去买了辆车？
车是送给我？
一百多万的车？
因为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又决定不送了？
……………………还有这一副包养了个小鲜肉的语气的理所当然的千金语气是怎么回事来着？
憋了半天，他只能看着今阳憋出一句：“你还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今阳爬起来，站在床上——这样她就比艾佳高了——一脸淡定地伸出手温柔地拨弄了下艾佳的头发……就好像在里面试图找点儿别的颜色。
顾不上自己的头发被她故意弄得乱七八糟，艾佳脸色有点发白又发青：“这个不行，你别他妈拿这个开玩笑，不然我现在就办了你。”
……哦，不装可怜了。
大狼尾巴就翘起来啦。
今阳缩回手，拍拍面前少年发青的脸：“谁让你不关心我，现在才知道怕了？”
艾佳张开双臂，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语气一下子又柔软下来：“你眼光高，别的狗崽子一般你也看不上，更何况还有我珠玉在前……”
今阳：“……”
今阳拍拍他的背，示意大白天的就别做白日梦了，赶紧醒醒给她把箱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该摆梳妆台的摆回去，剩下的挂回柜子里，都做完了再去隔壁给她把猫抱回来——
艾佳闷声不坑，低头乖乖一件件把今阳吩咐的事做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