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魏方问了几句梁星同冷成的事,见着冷成心里有数得紧,万事打点妥帖,又问起了袁松越,“侯爷呢?吃酒去了?”
魏方点头,“侯爷说吃酒免不了,晌午吃了,下晌便有由头推开了。”
薛云卉呵呵笑,有那不知他酒量的,他正好装醉躲酒。
到了晚间,袁松越果然换了一身平常行头过来了,同薛云沧打了个招呼,送薛云沧往卫家去了,便拉了薛云卉,“好些年没在京里赏灯了,走,转转去。”
他身上还有丝丝酒气,薛云卉嫌弃地甩开他,“我可不要同酒鬼一道。”袁松越无奈地看着她甩开了自己的手往人堆里挤去,大摇大摆地,他摇头欲笑,却见她猛然一晃。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她猛然倾倒的身体,“穗穗,怎么了?”
薛云卉满脸困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不知道,可能被谁碰了一下吧?”
她左右看,袁松越也左右看,二人看过面面相觑,她方才并没有挤到人群中间,哪里有人能碰她呢?
薛云卉挠挠头,“难道今日走的路太多了?腿打晃了?”
说着,见袁松越一脸严肃,一副要升堂开审的样子,不由地一笑,顺势挂到了他身上,“侯爷请我去喝大骨汤吧,以形补形!”
袁松越被她这么一歪缠,不禁笑了,没什么相干的,她总能扯到一处。
索性不远处真有一家卖骨汤面的,袁松越记得,便将她揪把正了身形,“没个正经相,走吧!”
薛云卉欢欢喜喜,朝他吐舌头做鬼脸,一路前去了。
上元节的花灯是一年最耀眼的时候,各个路口支了竹竿,挂上的盏盏小黄灯,衬着深邃的夜空就像是齐月的星光,迎风轻浮更甚银河,灯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一副繁华安泰景象。
袁松越牵着他不正经的道长往面摊转了过去,面摊恰余一张小桌两个空位,两人对面坐了,老板上了大骨面来。
汤头鲜亮,面条细长,油花圈里漂了葱花,薛云卉夹起一筷子挑出面来,大骨的香气瞬间飘散出来,又被她吸了鼻子,全吸进了肺腑,“真的香啊!”
袁松越也挑起了一筷子,同她提醒:“小心烫。”
说话间,薛云卉早已极利索地将一筷子面条送进了嘴里,瞬间被烫得倒吸气,又囫囵嚼了两口,舌头上颠了颠,咽下去了。
袁松越歇了筷子盯着她,“烫着没有?!”
薛云卉舔着上牙后的皮肉,苦笑着同袁松越道:“把牙后的皮烫掉了……”
这可把袁松越气坏了,“不是让你小心些?又没人同你抢!”
薛云卉委委屈屈,“这不是太香了么?能怪我吗?”
说是生气,实则心疼,袁松越伸手过去正要摸摸她的脑袋,疼惜她一番,谁知手刚一伸过去,她却忽得向后一仰,袁松越下意识去拉,却抓了个空,“穗穗!”
他喊声传来时,薛云卉已是全身向后仰了过去,她怔住了,接着毫无意外地,身下坐着的条凳瞬间翻倒,她已是不可转圜地摔倒了地上。
“砰——”
砸得不轻。面摊上其他几桌的人都侧头来看。袁松越两步转来,径直将她拉了起来,“摔疼了么?怎么摔倒了?”
这个问题,是薛云卉自后仰到摔倒一直在想的问题——她是怎么摔倒的?
这莫名的仰倒,就同刚才在路边晃得那一下,感觉是一样的,莫名又突然。
抬头看到她的鬼侯爷眉头压得紧极了,英俊的眉眼中尽是困惑,她吐出一口浊气,拍拍身上的灰土,呵呵笑了起来,“那条凳不稳,我微微一晃就倒了呢!”
第397章 感应
吃过大骨面,又逛了起来,灯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袁松越买了一只大鲤鱼的红灯给薛云卉挑在手里,薛云卉很是乐意,“年年有余么!”
又走过几处灯棚,两人慢慢悠悠地边笑边逛,偶尔到街边看人放空钟,耍玩的人手里两只竹筒一拉,空钟便嗡嗡作响。花样耍毕,袁松越还极为捧场地送了个小银裸子上去。
看了空钟又逛到一边的空地上套圈,竹圈掷了个遍,薛云卉一个泥娃娃都没套到,反而一旁的五六岁小男孩得了两个泥娃娃欢欢喜喜地走了。袁松越见她叉着腰不服气,呵呵地笑,这便要再同小贩要几个圈来,自己套来给她耍,小贩却道:“这位定是军爷吧,咱们的圈不给军爷耍呢!您快饶过吧!”
薛云卉一听就指了那小贩,“还看人下菜呢!”
小贩笑着求饶,“军爷们都是一套一个准的,咱们可是小本买卖呀,使不得!”
袁松越笑眯了眼睛,牵了她走了,“回头我教你练了,明年你再来,定将他的泥娃娃全部套走。”
薛云卉道好,同他点头,袁松越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真乖。”
话一落,却听闻身后有人咯咯地笑,袁松越回头,来人已是扯住了他衣袍下摆。
袁松越向下看去,小人儿仰着头朝他笑,“袁二叔!”
“蓬哥儿?”袁松越转过身来,揽了蓬哥儿的脑袋往后看去,果见一丈开外,忠勤伯夫妇正抱着他家次子,笑着走了过来。
袁松越没想到在街市上遇见这一家四口,一面喊着“大哥,嫂子”,一面同一头雾水的薛云卉道:“是忠勤伯和夫人。”
薛云卉恍然,只知道夜闯朝天宫那日是从人家后花园出来的,只是她昏迷的缘故,倒是没见过这夫妇二人,当下也不见外,同袁松越上前行礼。
目光落到忠勤伯夫人身上时,愣了一下,不敢久看怕失了礼数,连忙移了回来。
这忠勤伯夫人,竟让她觉得分外亲切。
也不知为何。
于小灵却走上前来,和善问道:“道长近来身子如何?可好些了?”
薛云卉闻言一顿,袁松越解释道:“上次你昏迷,多亏嫂子看顾。”
薛云卉明白了,连忙道谢,“有劳夫人挂心,好多了,没得再犯过那毛病。”
她说着,看见忠勤伯夫人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笑,有些摸不清头脑,只是一低头看见一旁忠勤伯夫人家的长子蓬哥儿,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腰间刻了八卦图的葫芦看,这便解了下来,“世子瞧瞧。”
蓬哥儿两只眼睛发亮,薛云卉但看忠勤伯夫妇并没有因这贫贱的物件不悦,心里知道同她鬼侯爷交好的人自然错不了,当下也放心几分。
袁松越同徐泮站到了一处闲话,蓬哥儿看着她的葫芦稀罕,薛云卉指了八卦图教他瞧,才看了一半,忽然察觉一股力量自体内而起,以迅雷之势向她后背突去,她被这力量一突,瞬间再不能稳住,向后一歪。
有人扶住了她,体内的力量恰好撤离,薛云卉站住了。
她回头,“多谢夫人。”
于小灵朝她淡淡一笑,“道长多注意。”
薛云卉自然道好,再次谢过,回想起自己方才一瞬间抓住的感觉,却并未注意忠勤伯夫人略带担忧的眼神。
方才那一下,真真是自体内而起。第一次的腿下一晃,她只是觉得尤其奇怪,没有一点预兆;待到第二次,从条凳上突然摔下来,她扑捉到了,在摔倒之前,有一丝力量,自体内而起,再到这一回,更加明显了。
没有人碰她拉她,是体内发起的力量,她知道,是灵力。
灵力有所感应了!
身旁是喧闹的人群,右手边忠勤伯夫人正轻声同蓬哥儿讲道教和八卦图,左手边她的鬼侯爷正同抱着次子的忠勤伯低声言语。
人那么多,除了偶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孩被大人打哭意外,这条布满花灯的街巷多么热闹平和,在喧嚣中有一种难得的宁静。
可声音似乎渐渐远去,薛云卉看着这一切,又感受到了体内灵力微弱到虚无的跳动……
“怎么了?”
耳边传来袁松越的问话,喧闹的人声瞬间又回到了耳中,她微微一顿,袁松越又问,“身子不适么?”
薛云卉朝他摇头,笑道:“哪有?”
说着,看了忠勤伯一家四口,低声道:“快别问了,好似我多娇气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袁松越闻言笑了笑,趁着没人瞧见,暗暗握了一下她的手,“本来就娇气。”
……
上元节过后没几日,薛云沧便带着薛云卉和阿荞住进了刚典来的小宅子里。小宅子地段是偏些,胜在清静,离着卫家倒也不算远,只是袁松越不甚满意,“还是小了些。若你能劝动你哥哥就好了!”
瑞平侯爷狡兔三窟,京里小宅子好几座,随便拿出一座来也比薛云沧典来的强。只是那做哥哥的有自己的打算,没有要依靠的意思,袁松越虽敬重,却也觉得亏了他的侯夫人和小阿荞。
来京的那一日,薛云卉收到了一木盒从天而降的乔迁礼——满满一木盒的白瓷瓶。半数的白瓷瓶里装着她得过的那种药水,另半数白瓷瓶里是薄荷清香的药丸。
木匣里夹了一张纸,三言两语说了用法,只是似乎也不甚确切这药对她的效用,言语有些含糊,言下之意,东西能不能使,因人而异。
这倒让薛云卉越发好奇木匣子原主人的身份,是谁知晓她的不同寻常,还这般小心爱护?
满满的善意让她心暖,只是回涿州的两日,却让她意识到,这个正月,她恐怕是过不完了。
留在梧桐树里的灵力,随着黎恭改建的完成,已经有人开始抽取了!
她留了这一手,果然用上了。
有不期而至的药压制灵力的反噬,她试着慢慢用体内的灵力与树中的灵力联系,循序渐进的摸索后,她在某一晚外间寒风肆虐之时,近乎清晰地感受到了被抽取的灵力的去向!
不是朝天宫,是旁的地方,向西的方向。
第398章 不告而别
“……成亲后,小宅子便不能总住了,还需得回到侯府。”
袁松越说这话的时候,薛云卉听出了他淡淡语气中的些许不情愿,她倚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侯府我去看过风水呢,我觉得有几个位置不太正,回头改一改吧。”
袁松越闻言,眼里渐含了笑意,晓得她是想借机把自己不愿回忆的地方改掉,他承她的好意,轻柔地点了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眼里有了戏谑,“我记得你来那次,道侯府府邸差一个庚辰年生的人压着,还说正院让与你,侯府上下安泰,如今看来,穗穗竟言中了。”
“还真是呀!”
被这一提醒,薛云卉忽地想起了这桩事,可不就是去岁三月进侯府那一次,遇见了鬼侯爷,同他说得那些气他的话么?
谁能想到,这样一句气他的话,竟应验了。
薛云卉啧啧称奇,抱着袁松越的手臂,又思量起来,“看来侯爷是少不得我了,你自个儿就莫要去侯府住了,等咱们成亲,我给你镇着,你再去。”
“那是自然。”袁松越说着笑了,替她理了理卷到一起的衣袖,见她思索的脸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这两日,她已不是一次这般了,絮絮叨叨说的些话,就想是在交代、叮嘱。
袁松越何其细心,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派人往朝天宫探问,然而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两人说了会儿话,薛云卉便睡着了。袁松越晓得她最近总是缺觉,问了庄昊并未发现她晚间有什么动静。他一度怀疑她会否病了,假装自己不适请了大夫,替她诊了一番,大夫却道她身强体壮,比他都强些。
袁松越不再多说,趁她熟睡嘱咐了庄昊:“无论夫人说什么,都不许让她落单。”
庄昊战战兢兢,应了是。
袁松越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又道:“便是她让你来寻我,也莫信她。”
……
正月未出,师叔祖身体总也不好,薛云卉给众人打了个招呼,回了涿州。
梁星显然瘦了许多,替师叔祖掖了被角,出来便同薛云卉叹气,“师叔祖也不知怎么了,总也不好。以前人虽糊涂,身子却无碍的,昨儿请了大夫又来看了一回,道也不是重病,只是体虚得厉害,要慢慢养着了。”
梁星少有这般忧愁的时候,薛云卉晓得她同师叔祖情深义重,少不得安慰她,毕竟师叔祖年岁大了,身子不好也是常事云云。
薛云卉说着,眸光一闪,“师姐别犯愁,我派人问问侯爷,可能在京里寻个高明些的大夫,若是专给老人家看病的,就更好了!”
闻言,梁星连忙拉了她的手,“若是这般,再好不过!”
薛云卉扬了笑脸,道这便派人过去。说着,出了寻了庄昊,庄昊立时便到了她脸前。
薛云卉沉了脸,道:“师叔祖身子不好,今日尤甚,你快回趟京城,让侯爷请一位老大夫来!速去速回!”
庄昊一愣。
梁薛二人的师叔祖病了,他晓得,只是侯爷特特吩咐了的,不准他让夫人落了单。
若是他听命回了京,夫人离了福清观,这可让他去哪里寻夫人去?
庄昊突然庆幸自家侯爷有先见之明,让他带了信鸽过来!
只是他果真要同夫人说他带了信鸽么?
庄昊暗暗咽了口吐沫,谨慎道:“夫人等着属下,属下去去就回!”
薛云卉颔首,“快些去吧!”
庄昊行礼转身去了,出了门便寻了一个沉默少言的老道长,“道长,可能借笔墨一用?”
那道长只瞧了他一眼,便引他去了,庄昊心道这道长定然不知道他识字,其实他识得这几个字,也全都用在传信上了……
写好了信笺,到观外吹了哨将那宝贝信鸽唤来。庄昊摸着那信鸽细细绒毛的翅膀,“鸽儿呀,我这屁股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了!”
信鸽似是听懂了,啄了他手指一下,宝石一般圆润晶亮的眸子充满了淡定,像是在说,“我鸽儿比你靠谱多了!”
庄昊不敢露面,若是露了面,他唯恐被夫人再寻了旁的由头撵走。送走了鸽儿,他在观外徘徊了一时,便又悄声潜回了道观。只是他到了观里,去寻薛云卉,却连一片衣角都没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