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薛云卉被他一语道破,见怪不怪,她这个大哥,头脑非比常人,若不是自己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薛云卉觉的他也早就猜出来了。
  “行商是个疼媳妇的,他媳妇又是个有病的,我更是个路见不平的,自然得帮他一帮。”
  薛云卉说的认真,可一脸的狡黠惹得薛云沧不住摇头,他点了阿荞:“别跟你姑姑学。”
  阿荞只笑不语,拿小脑袋去蹭薛云沧的手,薛云沧又劝薛云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商户人家最精明,你可小心!”
  “那是自然,大哥放心。”薛云卉嘴上答应的爽快,心里却不甚在意。
  翌日一早,薛云卉将自己的行头备了齐全,摇了拂尘,踏着云步,往城东客栈去了。
  她不过刚到客栈附近,便见昨日罗太太身边的丫鬟站在路口等她,见了她来了,连忙恭敬上前:“道长可来了,太太早就盼着您了!”
  薛云卉在坊间行走这两年,对她这般恭敬的,还真不多,当下不由觉得十分受用,点头应了,由这丫鬟引着,往小院去了。
  罗太太听见通报,赶忙出来迎接。
  “道长叫我好等!昨日用了道长赐的符水,今日便好了许多!道长快帮我看看,今日运道如何了?”
  罗太太仍旧一副着急之相,精气神却回了不少,薛云卉见了暗笑不已。
  有时候这人呀,就是一个心病!他总想着自己好不了,华佗在世也没用;若他一心觉得自己能好,寒冬腊月吹冷风都神清气爽。
  这罗太太初见好转,又对薛云卉万分信服,薛云卉自然喜不自胜,她先得了罗太太的信任,再进一步探查买卖庄子的实情也好,大赚一笔也罢,都有了门路。
  她同罗太太客气了几句,在罗太太再三请求下,又拿出一枚符来化了水,默念了几句经文,点了这坐北朝南坎宅的延年位,让罗太太端了符水过去饮了。
  罗太太这方饮过,薛云卉刚要招呼她看看手相,顺便不动声色地问她几个事体,可巧一转眼,却见一男子前呼后拥地进了门。
  罗太太迎上前去,矮身行礼:“老爷回来了。昨日赐我符水的道长来了,又赐了我一道符,我这厢刚饮了,老爷就回来了。”
  薛云卉在一旁听了,连忙朝这男子看来。
  此人三十五六的样子,续了胡须,身材有些发福,身上穿戴贵气,看样定是罗行商无疑。
  罗行商闻言,转头朝薛云卉看了一眼,随即拱了拱手,颇为重视地走过来,同薛云卉道:“多亏道长出手相助,内子病了许久,早不见如此有精神的时候了。”
  薛云卉亦拱手回礼:“皆是女善人运道,贫道不过略尽薄力。”
  罗太太倒很是欣喜,朝薛云卉笑了笑,说道:“道长何必自谦?我自昨日便无饮食了,至今只饮了道长两杯符水,便觉周身轻解许多,不是道长之功,又是什么?”
  她说这个,薛云卉倒是微微诧异。
  这罗太太竟一日多不曾饮食了,难道不觉饥饿么?怎么还觉得轻解?这是个什么毛病?
  只她并不直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暗暗记着提醒她饭食不能免去。她眼睛又要往这行商身上打量去,心道正好趁机明里暗里问他几句庄子的事情。
  谁曾想,她还没张口,那罗太太竟大声痛叫一声,随即捂了肚子,一俯身,口中白沫喷了出来。
  “太太,太太!”
  一时间院里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那罗太太身形一歪,当即不省人事,罗行商大喊着人去叫大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就把罗太太往屋里抬。
  薛云卉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惊了一下,她实在没想到罗太太竟然发了病,刚暗叹一声千万别扯到自己身上来,就见那罗行商大步走了过来,瞪着她,厉声道:“你这道人,是不是你害我妻子至此?!她可说了,除了你的符水,旁的什么都没吃!”
  薛云卉一惊,瞳孔瞬间放大,她知符水绝无害处,强迫自己镇定,沉声道:“贫道走南闯北,赠人符水无数,从未出过差错。请这位善人弄清实情再说!”
  大夫未到之前,争辩并无用处。罗行商深知如此,冷哼一声道:“你不许走,且等大夫来了一见分晓!”
  薛云卉并不怕他。可眼见着罗行商笃定的模样,心中忽的一紧。
  此前她来接近罗家,正因梧桐田庄买卖一事疑窦丛生,可她近了罗家,又觉不甚可能。然而如今,罗太太忽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罗行商立即剑指自己。这事情,会不会太凑巧了?
  这样一想,薛云卉后背冷汗渗了出来。
 
 
第004章 哪有不湿鞋
  看着两个怒目圆瞪的小厮,盯着自己一错不错,薛云卉心里别提多悔恨了。
  她明明知道这罗家有问题,明明想着谨言慎行前来探明实情,明明昨日大哥还提醒了她小心驶得万年船,然而这船,到底还是要翻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薛云卉强迫自己冷静,只能情形见招拆招了。
  请来的大夫是常在涿州城里行走的石大夫,薛云卉看了他,心头略微松了一点。可石大夫诊过,罗行商却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指着她怒道:“我看你怎么抵赖?内子就是中了毒,你这个妖道!”
  薛云卉大惊,打眼看见石大夫也出了屋,连忙越过罗行商问他道:“石大夫,这太太因何发病?!”
  石大夫见她卷进了此事,还颇为意外,然而却只朝她摇了摇头:“确系中毒。”
  薛云卉身躯一震,再看那罗行商,只见他暴怒之下,嘴角好似还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精明的小眼,更是亮得异常。
  薛云卉瞬间全然冷静下来,回过头来再去想这两日发生的事体,直觉处处透着古怪。
  从薛云洋赌钱输了一百两,到罗行商多出一百两急于买下梧桐田庄,再到赌友透漏音信让薛云卉一路追查至此,然后罗太太迫不及待上钩,又专门空腹饮下她的符水,最后中毒昏迷,石大夫一锤定音!
  这好似下饵钓鱼一般,唯恐饵料不够逼真,还遮遮掩掩,时隐时现,可笑薛云卉这条傻鱼,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不曾想,一口咬下,便再无路可逃了。
  想她薛云卉下山行鬼神之事也有两年了,从不曾出了疏漏,然而如今,牵扯到梧桐田庄上头,她到底关心则乱了。
  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这般出手又快又准,到底所图为何?
  难道,果真知晓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薛云卉暗自摇头,深深吐纳几次,再次冷静下来。
  下面罗行商要说的话,她都能猜到了。
  “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见我家富有,太太病重,便故意取得她的信任,谋财害命!”
  罗行商仍旧怒斥不停,还道:“如今她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全拜你所赐!来人!将这神棍给我关到柴房去,我要好好审问!”
  薛云卉闻言嗤笑一声,“即便我有嫌疑,你也当送我见官,私下关押是何用意?”
  那罗行商见没能镇住她,倒意外了一下,冷哼一声,转眼瞥见石大夫已然被送出了门,此处小院没了外人,也不再装模作样,轻蔑一笑,道:“总归你是逃不脱了,别妄想着你二叔在知州身边当个幕僚,就能免于罪罚。让你薛家两房抄家流放的本事,咱还是有的!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薛云卉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这行商,竟将薛家打听得这般清楚了吗?亦或者,根本就是同薛家有旧仇?!
  后背冷汗倒流,薛云卉禁不住握了握拳,强做镇定,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又所图为何?!”
  然而这行商却摇了摇头不搭她的话,仍道:“抄家流放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你大哥卧病,侄女尚小,你可忍心?”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继而又盯着薛云卉,突然问道:“不若你卖身为奴,我便放过你家,如何?”
  话锋这般陡转,饶是薛云卉已经尽力冷静了,还是被此人惊的一愣。
  怎么?迫害薛家抄家流放不是他的目的吗?为何突然让自己卖身为奴了?难道才是他这般费力设局想要的?
  她薛云卉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了,可作为转世为人的梧桐树精,她那贮藏在梧桐树中几百年的灵力,却抵得上千金万金!
  薛云卉浑身血液沸腾,她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看破了这一切?!
  又以为,让她卖身为奴,就能控制她吗?!
  眼中戾气乍现,指骨劈啪作响。
  “想逼我为奴?倒也让你家主子亲自现身,方显得有些诚意!”
  薛云卉现下料定背后之人是冲着她半生灵力来的,如临大敌的同时,又自知有了筹码,想看看此人庐山真面目,再作周旋。
  可罗行商却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嘲讽道:“你倒聪明……只你却不够格!”
  不够格?
  想要我半生灵力,我要见他一面,却嫌我不够格?!
  这会不会欺人太甚了?!
  薛云卉差点气得笑出声来。几百年了,她还真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可她转眼看见罗行商一脸的轻视不似作伪,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大对。
  她心下转了转,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再问两句,却见一小厮快步跑上前来,凑在罗行商耳边说了几句。那罗行商登时收起面上的轻蔑,神情恭谨起来,抛下薛云卉不理,快步向门口走去。
  薛云卉连忙朝门口看去,只见罗行商略一站定,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随即,阔步走来一高大男子,身着墨绿色暗花圆领锦袍,墨色腰带勾了金边,却半分多余之物都未挂坠其上,通身冷肃之气四溢。
  他手负身后,径直走来。
  薛云卉不由心中一紧,连忙朝他面上看去,只见他剑眉凌厉,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之上,隐约可见斜亘一道疤痕,在他薄利的唇上,更平添几分狠厉之气。
  这样的面相,若是平日薛云卉见了,定然退避三舍,可今次,她却避无可避。
  此人,莫不就是罗行商背后之人?
  薛云卉满心疑问,那男子却忽的将目光扫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薛云卉,见她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忽的冷笑一声,笑中尽是嘲讽,好像看到一只被捏住尾巴的耗子,装作不认识猫一般。
  “怎么,不认识了?”
  男子开了口,语气尽是戏谑,声音却近乎低哑,落到薛云卉耳朵里,更让她迷惑万分。
  这个男子从容貌到声音,她全无任何印象,为何开口就说“不认识了”?
  她应该认识吗?
  这等敌暗我明的形式万分不利,薛云卉立即收起面上迷惑,心下转了转,也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别开脸看向一旁,一副决不屈服的样子。
  她这别开脸去,却也不是随意而为的,她撇开这男子,有意打量他身后之人,试图发现些什么。
  他身后跟了两位侍从,是侍从而非小厮,因这二人腰间都带了剑,其中一个耳边还有刀伤。连同这男子一道,看身形精悍有力,也知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和薛家有旧?
  薛云卉更是满心迷乱。
  她转世过来的四五年了,先入道观两年有余,后梧桐田庄被抵押出去,她才下山还债。
  虽同薛家人一道生活的时日不算太久,可薛家是耕读人家,最多也就做些小生意,哪里和习武之人打过交道?
  这群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脑子转得飞快,可什么都没分析出来,那为首的男子便又开口说了话。
  “如何能让薛姑娘站着?便是签下卖身契,也要坐着才好。”
  这人话里嘲讽十足,可对薛云卉卖身为奴,却好像势在必得。
  薛云卉闻言气得恨不能给他两拳,可她转眼看见这人身形步伐,知他内力深厚,只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作罢。
  她心道,坐下说话也好,剑拔弩张的,什么也探不出来。
  她自不会应下,可眼见那罗行商却一副卑躬屈膝的死样,点头哈腰答道:“是,侯爷。”
  薛云卉心里恨得要命。
  方才在我脸前耀武扬威,等这侯爷来了,奴颜婢膝的奴才相全露了出来,这罗行商,恶心得可以!
  思绪在心头掠过,薛云卉忽然愣住了。
  等等……
  侯爷?!
 
 
第005章 困兽之斗?
  若是在京城,侯伯世子之流简直满把抓,可在涿州,现下提到侯爷,能让人想到的,只怕也就只涿州百户所武百户的女婿,瑞平侯了。
  这位瑞平侯也是个神人。五年前其父犯了事,瑞平侯府袁家被褫夺了爵位,一家离京返乡,消失在京畿。
  谁曾想,去岁末,这位袁家庶子竟在对鞑靼人的战事中,立下大功,那被褫夺的爵位,不久便也还了回来。因他父祖皆无,朝廷越过其嫡长兄,将爵位封在了他身上。
  这可是今年初,京里论道得最热闹的事了。可巧,这位新晋瑞平侯,正是武百户的准女婿。
  薛云卉看着前方那男子精壮的后背,心道,难不成真是他?
  若真是他,倒也难怪他嘲笑自己装不识得了。
  盖是因为,薛云卉这具肉身的原主,当年正是同他定了亲,又退了亲的!
  具体情形,薛云卉一概不知,只不过听她二婶娘唏嘘地提了一嘴罢了,现下想来,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不过,真是此人吗?
  思虑之间,她已跟着这劳什子侯爷进了屋子。
  这侯爷上首落了坐,转眼看见薛云卉还立在门口,不由嗤笑道:“现下才这般谨慎作态,不会太晚了么?”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薛云卉听他又讽自己,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她自不会乱说话,默了一默,佯装发怒,试探道:“侯爷家大业大,我不过一贫贱小民,侯爷何必呢?!”
  这侯爷听了,笑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看向她。
  薛云卉见状连忙聚精会神,只这侯爷却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悠悠道:“无他,闲来无事而已。”
  薛云卉深吸两口气,再次忍住想给他两拳的冲动,心道此人端地是难缠,少不得要下点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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