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眉头,“这就是开了光的神像?”
她这么一问,姓赵的看她的眼神,越发警惕了,而胡舍呢,总算从震惊中出来了,盯着薛云卉的目光,恨不能吃人。
薛云卉并不在意,她又捡了一块碎片看了看,然后对着这堆碎片念了一串经,转身又同那姓赵的道:“贫道方才同那碎片施了些法术,碎片上尚有仙气,可测人言语真假,谁若说谎,自有应兆。赵善人和那位小哥,不妨都来说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自方才碎了神像,众人便被姓赵的和老道,牵着鼻子走,一会儿去绑了魏方,一会儿又去客栈寻人,这会儿更是让二胖赔钱,倒是没人注意过,到底是不是魏方撞落了神像。
此刻薛云卉把矛头对准了这个点,还道那神像能辨真假,立即便似洪钟,让人头脑一阵清醒。
薛云卉指了魏方,“小善人,你先说吧,你可有撞这神像?”
魏方还不至于太傻,连忙摇头:“不是我,我根本没碰到!”
他说了,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不解,薛云卉却不急,又问姓赵的人,“赵善人,你来说说这神像如何摔了?可是他碰的?”
那姓赵的看着碎片迟疑了一下,又立即言之凿凿,“就是他碰的!”
他说完,也一时没发生什么。
两人说了相反的话,却什么应兆都没有,众人不仅用疑惑伴着鄙夷的目光看薛云卉了。
胡舍可不疑惑,直接便冷笑一声,道:“道友收了那家人几个钱?便是信口开河,也得有个分寸才是!看来,你也就是个神棍!”
“神棍”二字一出,众人看薛云卉的神色齐齐变了,有人立即张口要嚷什么,却听那姓赵的突然痛呼了一声,捂住了脸。
“哎呦!”
第094章 装神弄鬼(下)
那姓赵的捂着脸一叫,立马就把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众人只见他半个脸扭曲着,慢慢移开手,一看,左脸上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可把众人吓坏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薛云卉气定神闲地看着,暗道有个帮手就是不一样,痩杆这手艺好,省了她太多事了。
“赵善人,神仙眼皮子底下说谎,这一下惩罚可不轻吧!”
那姓赵的真有些慌了。他本来不过是小偷小摸,在附近灵寿县赚点散钱,手艺还不错,人送外号赵两手,不过他胆子不行,也就摸点散钱混日子。
前几日,他摸上了路过灵寿的胡舍的钱袋,胡舍何其警觉,一把抓了他个现行,这就要拉他见官。
他吓坏了,进了衙门可是好一顿板子,保不齐小命都折里边,他连忙好说好话地求胡舍,把好几日偷来的钱都拿了出来。
胡舍却摆手不要,问他,有没有胆子去真定府碰瓷。
真定是大地方,有钱人也多,赵两手被胡舍好说歹说,动了心。
前日,他们并另两个小弟,已是在真定城西得手了一回了,一口气弄来十两银子。可胡舍说,这般干几回,很容易被人发现,必得抓准有钱的,一次做个大的,做两次就换地方。
很不巧的,他们见着的第一个“大的”,便是魏方。若说穿的衣裳,魏方倒也不算太显眼,可他腰上那块玉,是袁松越给的,玉是独山名玉不说,雕工更是上乘。
胡舍他们看了魏方半天,见是个傻了吧唧的孩子,当即就动了手。
可惜,他们很不巧,撞上了缺钱的薛云卉。
那赵两手怕了,脸上的血痕火辣辣的疼,而胡舍则眼睛眯了起来,狠狠盯着薛云卉,仿佛能把薛云卉看出血窟窿来。
薛云卉可不怕他,回敬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这位道友,神仙和神棍,虽不过一字之差,那含义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道友才不要信口开河的好。”
言罢,她转头又去问那赵两手,“赵善人,说老实话吧,那神像,到底是你自己摔得,还是小善人撞的?”
这回,那赵两手捂着脸眼神闪烁,不敢说话了。谁知胡舍却是不死心,重重哼了一声,“就是那小孩撞的,贫道瞧见了!”
薛云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胡舍,“当着神像的面,我再问你,你真瞧见是小善人撞的了?”
胡舍一咬牙,“没错,就是他撞的!”
他说着,眼神凌厉地四处巡视,定有人在此人背后助她,他只要能瞧见,抓出那人来,他就不信还不能翻盘?!
这个人在保定就坏他的事,如今竟还追到真定来了,他定要翻盘,一并把仇报回来!
他精神集中到了极点,眼睛瞪得老大,可什么都没来得及瞧见不说,突觉鼻梁一痛。
这痛处离眼睛实在太近,他不由眼睛一闭,再立即睁眼,寻了伤他鼻梁的力道去看时,却什么都寻不到了。
胡舍气得脸都白了,摸了一把鼻梁,翻手一看,竟出了血。
众人见他鼻梁上的血痕渗出了血珠子,一个个吓得不得了。
薛云卉笑了笑,不再理会又惊又气的胡舍,很是适时地拿拂尘扫了一下赵两手,为这场碰壁大戏终结了两句。
“举头三尺有神明,赵善人你故意摔碎了神像,嫁祸到那小善人身上,还言语蒙蔽怂恿众人。犯下三桩大错,你可知错?”
她说这话,犹如神明上了身,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眼含悲悯。
那赵两手早就吓得不行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指着胡舍便道:“道长……不不,神仙,都是他出的主意,他让我摔了神像嫁祸那孩子的,都是他,都是他啊……”
他哆嗦着这么一叫嚷,众人全都恍然大悟了,有那气性大的,觉得自己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一把揪住胡舍便去捶打;也有人想起了被绑在树上的可怜孩子,赶紧去解救魏方……
等他们这番忙碌过后,过头想起了方才那位犹如神明一般的道士,再去寻时,哪里还有半分影子。
了事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众人皆惊,“神仙下凡!”
……
魏方被放下来后,可怜巴巴地抱着二胖不撒手,二胖边安慰他,边牵着他往回走,走了一阵没旁人了,薛云卉和痩杆才冒了出来。
魏方见着薛云卉,差点没跪下磕头,拉着痩杆一直道:“瘦哥,这就是救我的神仙道长,你、你怎么和神仙道长一起了?”
痩杆不知道说啥好,还是薛云卉道:“我救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她没捏嗓子,魏方听了,跳了起来,指着她“你”个不停,“你是姨娘……姨娘!”
“嘘,小声点,想让旁人都听见不成?”薛云卉连忙按住他,又把他的玉牌掖到他手里,“喊什么姨娘,贫道就是替人消灾解难的真道士,要叫道长,记住不?”
魏方看着玉牌,更加吃惊不已,呆呆地点头,待到了袁松越跟前时,还没回过神来。
薛云卉拎着他往袁松越脸前去,笑道,“侯爷,你家小孩领回来了,一两银子都没花!”
她掏出银票,“银票全在这儿,侯爷是不是分给我一半啊?”
她眉开眼笑的,捏着一沓纸钱不松手。
袁松越看了她一眼,颔了首,见她乐得笑出声来,数了一半的钱给了冷成,其余的小心地揣进怀里,不由多打量了两眼。
就穷成这样了?
以她的姿色,找个富商嫁了根本不成问题,续弦或者做妾,都不用抛头露面的赚钱,还能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哪里须得这般辛苦了?
袁松越心里疑惑,直到薛云卉朝他拱手出去了,才回过了神来。魏方在一旁委屈地同冷成叙说来龙去脉。
“……那绳子都是备好的,我又不能打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还说你再不来,就给我扔河里……幸亏姨娘,不是,是道长来了,她可厉害了,施了个法,说那神像碎瓷片能辨人真话假话,那两个坏蛋说了假话,脸上都被划了血痕,大家就都信我的了。”
他说着挠了挠头,“不过瘦哥跟我说,那是道长事先让他捡了薄边的石子,往那两个人脸上打的……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觉得道长厉害极了!”
魏方一脸的崇拜晃得袁松越眼花。
这女人,装神弄鬼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第095章 不守妇道
一行在真定歇了一日,袁松越肩伤没什么大碍,便又上了路,直奔彰德府去了。
进了彰德即是进了河南境,袁松越不欲张扬,匆匆歇了一宿,又继续赶了一天路,好不容易遇上了雨,一行人终于缓了下来,在河南府洛阳城暂歇。
薛云卉每日倒地上就睡,醒了就在马上赶路,连同袁松越吵架的劲儿都没有了,累得头晕眼花。看着外边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她只祈祷:老天爷,多下两天吧。
多下几天雨,对她确实有好处。
她同除了袁松越以外的几人,都熟识了不少,人人牙缝里漏得两句口风,她拼起来,也知道鬼侯爷这边了结了差事,真的要顺手把她丢进山沟里。
他们要去的那个卢氏县,便是个山里边的县,她八成就得被丢那儿了,当然,也有可能更往西,这就要看鬼侯爷的心情了。
薛云卉趴在客栈大堂的桌子上,看着外边的雨幕,心中思量不停。
为了隐藏行踪,他们一路单挑了这种不起眼的客栈住,客栈小,她的一举一动更是逃不过那七个人的眼睛,想跑谈何容易。
她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好法子,闲得无聊了,只好寻了魏方打发时间。
这孩子总算不再一见她,就跺脚唤土地爷了,她让他吃饭的时候,给她留个鸡子,他都愿意。
他这会儿也无趣得紧,蹲在后院的屋檐下,拿树枝戳泥。
“……我不是戳泥,我哥教我写的字,我还没练会呢。”他撅着嘴,一笔一划地写。
薛云卉看看他练得字,比阿荞学得高明不到哪里去,不由啧啧了两声。魏方抬头看她,她没好意思打击这孩子的练字的兴致,只道:“也不错,也不错。”
说完欲走,一转头瞧见冷成走了过来。
冷成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并不主动开口说话,除了带着魏方,便是替袁松越看看肩伤。
他是个武功高强的,不是一般的强,用二胖的话说,那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不过如今算是退隐了,投靠到瑞平侯府,在袁松越身边做个侍卫。
他行事确实低调,看起来也颇为正直,至少奸邪之事,薛云卉没见他做过,并不似梁星说得那般,是个忘恩负义的色痞云云。
她准备和冷成好生聊一聊。
“来看大方啊?这孩子正练字,怪勤奋的。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虽然大方他没准备考举,不过多看着书也是好的,是不是?”薛云卉笑得十分亲切。
冷成点头,“是。”
薛云卉不觉尴尬,呵呵一笑,又问:“都是你亲自教他啊?这孩子功夫也是你教的?我瞧着是真好,就是不晓得是哪种招数,你师从哪门哪派啊?”
冷成拱手:“不敢当姨娘夸奖。”
薛云卉翻了个白眼,谁想夸奖你,姑奶奶是问你哪门哪派?
薛云卉瞧瞧他,见他嘴巴忒严实,只好往梁星身上扯了扯了,她得好好瞧瞧,梁星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哪有什么姨娘,贫道不过一道士耳,只是家计艰难,才下山行事的。若不然,在山上跟着师父师姐修行,岂不是好?”她说着,目光紧紧跟着冷成。
可冷成微微垂了眼,“姨娘说的是。”
薛云卉什么都没瞧见,不由有点郁闷,想她圆清道长阅人无数,几句话就能把人家心思问出来,怎么这个冷成,就跟个铁桶似的,任哪都打探不进去呢?
他不是江湖出身的吗?江湖儿女不都挺爽快的吗?
薛云卉并不放弃,手一伸,捞住了魏方,“雨越下越大,别在这蹲着了,咱们往大堂吃茶点去,走吧,冷侍卫也来。”
冷成没有拒绝,薛云卉拉着魏方,引了他往大堂走,完全没瞧见方才一直有两束目光,自高处向下看了几息。
薛云卉只反复琢磨着,冷成到底跟梁星认不认识,到底有没有过节,琢磨不出,她觉得自己还是该直接一点。
“冷侍卫没来瑞平侯府之前,在哪高就呀?”
冷成答:“四海为家。”
“……那冷侍卫有没有去过山西呀?据说山西风景不错……”
“路过一次。”
薛云卉翻了个白眼,看来她不来点厉害的不行了……
“冷侍卫可曾路过太华山?我曾听师父说那山仙气缭绕,世间少有,去过的都是有缘人。”
冷成顿了一下,在薛云卉紧紧跟随的目光中,他缓缓道:“说来,还要多谢令师姐在太华山上的救命之恩。”
薛云卉愣了,不禁睁大了眼睛,她旁敲侧击的,他半点口风不露,这会儿倒是直接说来了。
她连着眨了好几下眼,心中不免兴奋,总算可以弄清楚冷成的意图了,就看冷成是真感激,还是假感激了。
她刚想张口,只听有人身后重重的干咳了一声,将她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爷。”冷成和魏方连忙转身行礼。
薛云卉深深呼吸了几口,才按住自己转身骂人的欲望。
这鬼侯爷,就不能等她问完再冒出来?!这会儿摆什么架子?!
她暗骂了两句,这才转过身来,抬头瞧见袁松越站在楼上的栏杆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疑惑,却见袁松越微微启唇。
“过来。”
喊她?
她转头去看冷成和魏方,两人皆未动。
还真是喊她啊?
她再抬头去看袁松越,却见袁松越一转身,走了。
怎么了这是?
……
滴滴答答的声音充斥在耳中,雨幕中,远处的楼宇模糊一片,只有楼下的院子尚能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