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缠着冷成还不够,他将冷成同她隔了开,她又去纠缠魏方!
这也罢了,居然还拿他和冷成作比,一口就断定冷成比他功夫强!他也就暗器上比冷成差些,其他哪里差了?她缘何断定?!
还有,她居然还说什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很怀疑,她肯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真真是胆大包天,她不就仗着自己给了她两分好颜色看了吗?这就要开染坊了?
他和冷成能有什么可比的?!
亏他早早地回了驿站,竟闹心来了!
袁松越越想越气,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牙道:“上楼去!”
言罢甩手上了楼。
薛云卉和魏方两个相互对了个傻眼,都不知道这侯爷又犯什么疯病,魏方倒也罢了,挠挠头跑了,薛云卉没办法,只好连忙跟着上了楼。
袁松越站在门边上,斜着眼见她迟了两步,又嚷道:“有你这样当差的?快点!”
薛云卉快跑了两步,替他推了门,心里琢磨不透袁松越为何突然发脾气,只见他皱着眉头,没一点好脸色,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暑气重,侯爷喝杯茶凉快凉快吧。”
袁松越也不说话,待她把茶碗递到他脸前了,他才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接过杯子饮了。
一碗茶下肚,火气确实散了不少,薛云卉感到了这点子变化,松了口气,心里又可怜了华康几分,暗自决定回头看见那能染黑头发的膏子,给华康买点,免得他不到三十岁的人,硬生生操心成了四五十的。
她自己想得认真,手下收拾收拾桌案,袁松越的目光却一直落她身上。
她这回倒是老实规矩,方才背着她可不是这样的!她就不觉得被他撞破了惭愧,怎么就脸皮这么厚呢?!或者,她以为倒一碗茶再干点活,老实点,此事就揭过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敢拿他和冷成比,她想做什么?!
袁松越是生气的,可他在心里不满地嚷了这一句,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各想各的事,薛云卉手下把东西拾掇好,回过头来一看,袁松越正盯着她的方向,若有所思。
“侯爷?”
可能喊得声音有些小,没人回应。
薛云卉见他不理,还以为他在想正事,转身要走。
只是她一动,袁松越立即回过了神来,“何事?”
薛云卉心道没事,就是看你发呆问一句而已,她道:“我先下去了。”
袁松越皱了眉,顿了一下,见她真到要走,出声道:“卢家的事你揽了,打算怎么安置?”
这事是个正经事,薛云卉连忙停下,“小柳不是被领回来了么?咱们还得看巧红怎么判刑?侯爷以为呢?”
袁松越略作思量,眼角瞥见她认真地等着自己的回复,心下松了不少,回道:“鞭笞,流放,恐都少不了。”
薛云卉摇摇头,指望巧红是果真指望不上了,送小柳回本家更是羊入虎口,她自己呢,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看这位正襟危坐的大爷,能不能发发善心了。
她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侯爷您看。要不把这孩子送到什么庄子上,托一户人家寄养几年,若巧红还有命回的来,再送她与娘相遇不迟。也算是,为侯爷积件公德了!侯爷以为如何?”
第116章 谁的帕子
薛云卉凑上前来恳求,袁松越见她这时又乖巧了,很想问问她,这回知道求他了,方才拿了他和冷成比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这一处呢?
冷成和他有可比的吗?
薛云卉不晓地他还在心里嘀咕方才的事,有些捏不准他的想法,心道在卢家他不都点头了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说话了?既然是做了好人,合该做到底呀?
她只好又道:“侯爷舍她一粥一饭,与她却是救命的恩德,侯爷宅心仁厚……”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宅心仁厚?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么?”
这话一出口,薛云卉愣了,袁松越更愣了,他怎么就脱口说出来了?
屋里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中,薛云卉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我何时说过侯爷这话?我那是在问大方他哥哥呢!侯爷可别误会!”
她才知道袁松越方才为何发了脾气,他竟然以为她在说他!
不过,就算是说他,那也是半个实话吧,自己被捉到这里,难道不是他的手笔?有什么好生气的?实话而已……
她在心里是这么嘀咕的,谁料袁松越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冷哼一声,“问冷成?我看你就是指桑骂槐!”
薛云卉惊吓地张大了嘴,这鬼侯爷还真是斤斤计较,怎么就拿住她不放了还?虽然是有些这么以为他的不假,可她问魏方的时候,是真没有这个意思呀!
她觉得自己很危险,这个事不说清楚,指不定她又要留这了,那比卢氏小柳还惨呢!
她急急解释道:“侯爷真真误会了,我问冷侍卫那些话,乃是替我师姐问的,师姐觉得自己得罪过冷侍卫,这不是怕他寻仇么!”
这回轮到袁松越惊讶了,他问她为何,薛云卉不敢拿自己的回程大事开玩笑,连忙都说了,眼见着袁松越脸色和缓了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还顺嘴问了一句:“侯爷你说,冷侍卫会不会寻仇呀?我师姐老实胆小,可受不得这个!”
袁松越听了她的解释,心头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呼啦一下被大风划走了,一点半星都不剩,尤其看她急着解释那个样子,心头甚是舒缓,好言答她道:“冷成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他寻令师姐,乃是报恩!”
薛云卉立即高兴了,“我就看着冷侍卫为人正派,不是那睚眦必报的样!”
这话音没落,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抬头一看,袁松越脸色已是有所收敛,连忙道:“侯爷也不是那样的人,侯爷千万别乱想呀!”
袁松越却哼了一声,“我将你抓来此地,你还能不这么想?”
薛云卉见他脸色越发沉了,暗自叫苦不迭,正常的人难免心生这种想法,不过她不是呀,她就是个背锅的,而且还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锅。抱怨归抱怨,这点子事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唉,怨不着侯爷,是……我……当初猪油蒙了心,魔怔了……”
薛云卉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全是泪,顶缸顶得这么彻底的,全天下在找不出第二个了!
袁松越却定定地看了她几息,见她神色僵硬,僵硬里又透着无可奈何,心里暗自称奇。
他又道:“当初你若有半点今日的良心,也不至于此。”
薛云卉道是,心道那没觉悟的死鬼怎么能跟她比,鬼侯爷倒还有几分眼力,看得出她不是那黑了心的,于是张口便道:“多谢侯爷夸……”
话没说完,她便是一个激灵,把这说了半截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侯爷说的是,我去观里修行正是为了此事的,侯爷宽厚,我心里有数的。”
袁松越没回应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几眼。
夸奖?她想说夸奖?为什么是夸奖呢?
……
薛云卉坐在窗边,伸了脑袋出去吹风,天越来越热了,树上的蝉你方唱罢我登场,叫个不停,她伺候了袁松越一晚上笔墨,不得出去凉快。
袁松越又写又画半天了,额头上出了汗也不觉得,自顾自写得认真,薛云卉凑上去看了几眼,似是什么地图,有山有水的,薛云卉见他画的东西没什么风水上的讲究,便没了兴致,罢了。
这会,薛云卉回头又看了一眼袁松越,见他汗珠子要往下落了,出声问道:“侯爷要不要我拧个帕子来?”
袁松越嗯了一声。薛云卉走到他放衣裳的包裹处,翻了一番,随便抽了一块帕子,谁知拿近一看,吃了一惊。
那四四方方的白帕子上,竟然在角落里绣了个枝桠,且枝桠上,还悬了两个球!
她翻来覆去看了,这不是她的帕子么?!
她不由走过去问,“侯爷怎么有我的帕子?”
袁松越一听,连忙抬头去看,果见她手里拿着那个魏方塞给他的帕子。
他前几日就发现这帕子被一并放在一堆衣裳里带过来了,他倒也没太在意,这下被她拿出来一问,他突然不自在起来。
帕子这种东西,从女人的变成男人的,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偏她居然光明正大地问。
他很想张口解释一下,这纯属是个意外,可再是意外,他藏了她的帕子这种事总是错不了的,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尤其她还惊讶地望着他,他突然觉得自己舌头僵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门,是庄昊。
薛云卉转头往门出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发现手里的帕子没了,她瞪大了眼去瞧袁松越,见他手里也没了帕子,而他指尖刚离开的袖口出,却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角。
薛云卉目瞪口呆。
袁松越叫了庄昊进来,眼角瞥见女人还呆呆站着,傻傻盯着他的袖口看,耳朵都有些发热了,连忙轰她道:“不是你的!快下去!”
薛云卉挑眉,难道真不是她的?那是谁的?谁会把梧桐子绣在帕子角上呢?
她疑惑地看着袁松越。
袁松越耳朵越发烫了,“还不快走?!”
庄昊已是推门进来了,薛云卉撅撅嘴,只好下去了。
第117章 交待(上)
庄昊进了门,眨眨眼瞥了撅嘴的薛云卉几眼,又偷偷打量了面色极不自在的袁松越一下,眼里带了丝丝笑意,上前回了话。
“回爷,属下暗访了几个军户,这些人都道他们百户是个不大管事的,平日里不算懈怠,也不算严苛,大多事体交给两位总旗来办。军户大多说他人还不错,至于挖银矿之事,百户专门下过令,说了任何人不能打这个主意。有的军官回忆,说百户下令时颇为严肃,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是因为之前有人提及百户所的军田下恐有银矿,然而百户因此事下了令,还打了几个乱传谣言的军户之后,也没人敢提了。”
袁松越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旁的,只吩咐道:“明日上晌请他过来。”
庄昊应了一声下去了,袁松越坐着沉默了几息,掏出了袖口的白帕子,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收了起来,默默想着女人别再纠缠这件事了。
待薛云卉回了屋子,袁松越并不看她,脸色淡淡的,见她识相地欲言又止,大大松了口气,安歇了。
翌日卢氏县的百户到的时候,袁松越刚用过饭。
这位百户姓朱,四十多岁的年纪,用薛云卉的悄悄话说,看面相,是个富贵散人的样,不过下停收得太快,晚景恐怕不大好。袁松越不欲同她小声扯道什么风水面相,连忙撵了她下去。
朱百户很是拘谨,他世袭的这个百户之位,在这卢氏县当了十来年的百户,卫指挥使甚至都指挥使也是见过的,可一品的都督同知,且是皇上亲封的侯爷,他还是头一回见。
袁松越让他喝茶,朱百户不敢,只垂着眼道:“不知侯爷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袁松越端起茶饮了一口,茶香在鼻尖绕了绕,才道:“无他,不过问问百户,可知道谯村卢氏挖矿一案,是谁人指使。”
他把话说的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而朱百户听了,冷汗立即冒了出来。
单单喊了他来问话,他便觉的不大好,而这位侯爷二话不说,直接就问了他,更是像从天而降的一把斧头,砍在了他的脑门上。
瑞平侯爷,这是断定了他晓得内情了!
朱百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掀起眼帘去打量袁松越,可目光甫一移上去,正正就和袁松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一息,朱百户觉得就跟晌午的日光射进了他心里一样,他那还想隐瞒几分的心思,立即无处遁形。
他突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散了下来,他缓缓地点了头:“下官……知道。”
……
据朱百户交代,原本此事,他不过是有所猜测,自从事发了,他心里才清楚了。可事已至此,未水落石出之前,他并未选择告发,毕竟那人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侄子。
朱百户的侄子朱庙是两位总旗中的一个。朱百户自己的儿子闲散惯了,不愿理事,朱百户想着,总要给他备个帮手,等到自己不行了,也有人帮衬他一把。说帮衬的人,自然是自己的亲侄子最好。
朱庙和朱百户的儿子性情全不相同,他有冲劲爱揽事,当这个总旗,军户们也是服气的,只是这样的人,如何能安心窝在山里当个清汤寡水的总旗,连朱百户自己都说,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事发之后,朱百户专门找了朱庙问话,可朱庙却一口要定自己和此事无关,朱百户不信他,安排了人在军中暗访,拿了实证再去问朱庙,他才点头认了。
朱庙犯下这样的大错,可他到底是朱百户的亲侄子,朱百户也不想自己侄子扯进去,到时候连他也说不清,到底那群文官早就等着把此事推脱掉了,因而朱庙犯得事,朱百户没有告发,反而遮掩了一二。
他把实情吐完,前襟已经被落下的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他长长出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许久,才问道:“侯爷,是如何知道下官知晓此事?”
“军户做的事,你一个百户,还真能一无所知?只我没想到,你也掺合了一脚。”袁松越看着他,脸色不变喜怒,又道:“派人去卢氏送信,是你的手笔吧?”
朱百户讶然,而后又叹了口气,“下官偏袒了自家侄子,自然是害了卢家人,下官想让卢家的妇孺求个情,下官再从旁说和两句,轻判了此事罢了,可惜此事上达天听,以不是下官管得住的了。”
袁松越多看了他了两眼,脑中浮现出女人说,看他面相,下停收得太快,是个晚年无福的,这倒还真是说中了。
朱百户掺合了这桩事,打杀流放不至于,可百户以后是没得做了,正应了女人给他批的面相。
袁松越让他下去,又叫了人再把那主谋朱庙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