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应了,袁松越才微微松了口气。
……
晚上袁松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是能听到女人绵长的呼吸声。
果然夏夜越发地热了,昨夜还未觉得什么,今夜竟觉得身下的床烫的人难受。
袁松越叹了口气,起了身。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来,目光不由向小榻的方向瞧去。榻上的人睡得正香甜,一点都不觉得热。
袁松越捏着茶杯,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屋檐下气死风灯的光亮从纱帐照进去,影影绰绰地修饰着她侧身躺着的线条。她睡着的样子安静而乖巧,和白日里闹腾的模样全不相同,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心。
若是平日里都这般乖巧模样该多好,他也不用时时因她动气了,袁松越轻轻叹了口气。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突然听到嗡嗡声似在帐内,他屏住呼吸循声望去,只见一蚊正在她脸庞上旋转,伺机降落。
看样用了帐子,她便不带她师父给她的驱蚊丹了,袁松越想,这蚊不抓,过会儿她定痒得瞎挠。
念头一起,他手便向帐中探了进去,他动作极轻,瞬间就到了那蚊边,然后突然两指一夹,那蚊已瞬间毙命。
女人还沉沉睡着,没半点的感觉,袁松越眼里浮现笑意,刚要弯了嘴,笑却凝在了嘴角。
他袁松越,居然又到了半夜替她捉蚊的地步了吗?
她和他是什么关系,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思绪一起,心中立即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感觉其实时不时出现在他心头已久了。往前,他总觉得怪异,许是自己晕了头之类,可这两日这种感觉反复出现的时候,他禁不住仔细留意。
她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时候会有,她一本正经地分析案子替他出谋划策的时候会有,她装模作样狐假虎威的时候会有,她以为他不注意,想和旁的男人从往过密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有了!
这种感觉就是因她而来!
袁松越吓了一大跳。
是了,她凑在他耳边嘀咕地时候,他会笑着听;她分析案情的时候,他也认真记;她狐假虎威的时候,他在她身后撑腰;她偷着和男人鬼混的时候,也就一瞬间,他便怒火中烧!
自己这是怎么了?被控制住了?
难道她还会这么厉害的法术,能把人控制住?就像是有那看不见的绳索,何时捆上了他,他都不知道!
这认知真把袁松越惊着了。
他连忙从小榻上别开眼去,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月亮弯成了细细的牙儿,孤零零地悬在没星的一边。
袁松越无心赏月,心下却有些恍惚,他皱了眉头,目光沉了下来,半晌,抬脚离开了窗前。
翌日一早,薛云卉早上醒来时,见着袁松越已经不在房里了,她没太在意,以为他醒得早走拳去了,自己收拾妥帖下楼吃早饭。刚出了门,正好同袁松越碰上。
她似平日一般喊侯爷,笑嘻嘻地拱手道,“侯爷夏练三伏,佩服,佩服!”
通常她同他打趣,袁松越会笑看她一眼或不屑地哼一声,心情好时,还回她一两句,而这日却似没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地走了。
薛云卉愣在了当场。
吃过饭,她问华康,“侯爷怎么了?大早上谁惹他不快了?”
华康说不知道,“没人吧,要不就是……”
华康说着,去看薛云卉,薛云卉连忙摆手,“我可没惹他,我醒了他就这样了,难不成他是做噩梦了?”
薛云卉心道,就因为做噩梦就冷脸待人,也太儿戏了吧,难道梦里她杀他砍他,而他入梦太深?
她觉得很好笑,没放在心上,等袁松越晚间同人吃酒回来的时候,她沏了他最好的那口毛尖,斟了一杯,递给他。
谁知她手伸了半晌,他非但不接下,连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冷声道:“下去!”
薛云卉惊讶,定定看了他一眼,又见他张了口。
“没听懂?下去!”
这让薛云卉直接便恼了,重重地将茶杯放下,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去。
她呼哧呼哧地坐在石台子上生气。
给人当奴婢倒是吃喝不愁,可看人眼色简直不要太糟心!人家高兴了赏你个笑脸,不高兴了,就让你热脸贴上冷屁股!
吼,她幸亏没投到太监身上,不然见天儿点头哈腰地,还不得憋地肺都炸了?!
薛云卉生了好一通气,把骂人的话往袁松越身上招呼了一遍,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顶缸顶得似她这么乐天知命的,全天下有几个,这鬼侯爷折腾她还来劲了,按道理讲,她凭什么任他折腾?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等着!等她出了这个卢氏县,她就跑路!
而房里的袁松越,并没薛云卉说的如何高兴,他非但不高兴,还越发地不得劲起来。
他不想被那种莫名的感受控制,努力想要挣脱,不去看她,不给她好脸色,以为能有所效果,哪里晓得,越是这般,身上那根绳勒得越紧,他挣脱不出,然而被绳子勒出了血痕,疼得难受。
方才眼角瞥见她惊讶地瞪他的时候,他差一点就伸手拉住她了。
她走后,他烦躁地将那被水泼出了窗子,他告诫自己,冷静,不要被那种感觉掌控,即使她再来讨好他,他都要冷静。
而之后,她却没再讨好他过,和旁人一处,她依旧说说笑笑,可到了他眼前,却连眼都不扫他一下。
袁松越觉得自己可能真得中了她的术了,心头就跟浸了山楂汁一样,拧出来的全是酸水,他越发地觉得,这术,他必须得挣开!
他尽力不看她一分一毫,好在到了下晌,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的钦差终于来了。
第121章 中了她的邪术(中)
卢氏县的这一桩死伤二三十人的大案,果然引得龙颜大怒,去年的征战好不容易休歇下来,这无灾无害的年月里,还能因斗殴死人,皇上如何不怒?更何况,还是因私挖银矿引起。
钦差把案情前前后后听了一遍,又翻查了几人的口供,叫了人问询,山上的破观和山神庙也亲自去了,除了道士及其同伙尚未抓到之外,案子已十分明了。
而钦差注定是抓不到这个道士了,此人已经落到了袁松越手里,道士的一应口供和其他人皆能对上,此事内外,都算告一段落。
卢氏县的案子钦差虽是主要,可水落石出,全靠瑞平侯爷探案入神,一时间,文武官员皆是佩服。
袁松越自然不会居功,行事极为低调,更是得了淡泊名利的好名声。
此案斗殴两方皆已判罚,谯村卢氏虽私挖银矿,奈何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因而只将涉及伙同道士的一干人等另加鞭笞三十外,众人皆判流放,至于流至何处,又流放多少年月,皆看各人罪行。
此间事很快就了了,钦差回京复命,众官员各归各位,袁松越一行自然不急,又多在卢氏县盘桓了一日。
一连五六日,薛云卉和袁松越都没说话了,华康几个诧异不已,私底下,华康悄悄同庄昊说:“本来我还觉得你小子有些个胜算了,这么一看,你还是得替哥刷马呀!你说,侯爷这两日,是不是要开口买庄子,将她扔进去了?”
这回庄昊也有那么点拿不准了,五六天都不说话,看起来,薛姨娘是有这么点要凉的意思了,他脑子转地飞快,嘴上说着再看看,心里想,要不自己推薛姨娘一把,毕竟自己能不能出京耍上几日,可全系她身上呢!
这日袁松越往百户所去了,庄昊和薛云卉都被留了下来,午间他去马棚看马,马棚的小伙问他,“薛道长在不在?上回薛道长要给我摸骨,还没摸就给侯爷叫走了。他今儿若在,我再去寻他!”
庄昊一听这话,眼皮跳了两下,心道薛姨娘可真有胆,还敢给人家小伙摸骨,就在侯爷眼皮子底下!看侯爷的表现,莫不是这个事,让两个人误会了?
冷着不是个法,有话得说开呀!
他心里有了算计,面上笑眯眯地同小伙子道:“现在估计薛道长有事,等会我瞅着他闲了,叫你!”
小伙子谢了他,跑了。
庄昊不急不忙地做自己的事,眼瞅着天色渐晚了,找上了薛云卉。
薛云卉正梳理自己的浮尘,现如今捞不着天天带着浮尘出门了,也正好打理打理。
庄昊找她,她问:“有什么事?”
“是那马棚的小子,找你摸骨看相,托了我问道长现下可有空?”
薛云卉哦了一声,“我当然有空了,他在哪呢?”
庄昊说他在院子里,领着薛云卉去了,然后喊了小伙出来,小声叮嘱道:“薛道长给你叫来了,他摸骨的本领可是一绝,你小子福气大!”
小伙眼角眉梢都是笑,见了薛云卉便朝她行礼,还道:“我刚洗了脸,道长摸吧。”
庄昊抿嘴看着,笑意不露。
薛云卉干笑了一声,道:“要不今儿个看手相吧,不摸骨了。”
小伙愣了一下,“为啥呀道长?”
为啥?不就是鬼侯爷不让吗?薛云卉心想。
她还没说,那小伙又道:“道长那日便说摸骨,后被侯爷喊走了,没摸成,今日没得事,怎么不摸了?莫不是我这骨相是什么大凶的,道长好神通看出来了,不想同我说实话?”
他说着,嘴唇有些泛白。
薛云卉不料这小伙胆子这么小,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可这会儿她给他摸骨,回头被鬼侯爷知道了,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看……
这么一想,她顿了一下,她就算不摸骨,鬼侯爷也不会给他好脸看的,那她又何必这么听话呢?她想干嘛就干嘛,他管的着么?
似是赌气一般,她立马来了精神,转眼一瞧庄昊那小子已是走开了,心道正好,一拍手,朝小伙道:“行!”
……
袁松越回来,华康叫了人过来服侍,喊了庄昊两声,这小子才跑过来。
“你小子干什么偷事呢!喊你一刻钟了!”华康训他。
庄昊连忙赔上好脸,“哥我错了,我不是没见过摸骨么?想跟着多看两眼!”
他一说到“摸骨”这两个字,眼角明显瞧见侯爷脚步顿了一下。
庄昊心里窃喜,似做无意同华康嘀咕,“薛道长的本事挺厉害的,那马棚的小子求她半晌,我瞧她要答应了!”
话音未落,袁松越脚步就彻底顿住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在那?!”
不得不说,这声突如其来的压抑着的怒问,把庄昊都吓了一跳。
他连忙回:“院子里!”
庄昊言罢,袁松越大步就往院子去了。
华康呆了一下,晃过神来这就要跟去,却被庄昊一把拉住了,“我的哥,你就别跟着了,那是侯爷自己的事!”
华康愣了。
而袁松越这边,脚下似踩了风火轮。这风火轮的火可真厉害,从他脚底一直烧到心头,只他转过门边,一眼看见女人坐在石台子上,正搓着手,嘴里念着经,要往蹲在她身前的小伙头上摸去时,这火直接从心头烧到了眼里。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拽了她反身就往楼上去。
薛云卉念咒正念到认真处,突然被人打断,吓了一大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袁松越拽回了房里。
甫一进门就被按到了墙上。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一张盛怒的脸出现在薛云卉脸前,那眼里含着的怒火,让薛云卉讶然的同时,不禁露出了万份疑惑的神色。
鬼侯爷这又是发什么疯?
她脸上这意思,袁松越立即读了出来,心口上似是爬上了千百只蚂蚁,齐齐张开嘴要上去,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头疼得发麻。
那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可目光又瞥到她脸上,只见她一脸莫名与疑惑,那油泼了似的恼火和怒气齐齐冲上心头,搅得他脑中混沌一片。
他突然松开了她,转身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这样子,就跟魔症了一样,薛云卉本以为他是要冲自己发火,没想到这火气出来,却生生偏离了。
见他红了眼,紧咬着牙关,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忍,试探问道:
“侯爷,你不是被小鬼上身了吧?”
第122章 中了她的邪术(下)
袁松越听了薛云卉的话,一腔的怒气和恼意哽在喉头。
什么叫小鬼上身了?他就该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自己都成什么样了?她还有空捉鬼?!
他明白了,她才是那个鬼!
袁松越一肚子气被这么一打岔,不知不觉飞散不少,回过头来见她紧张地看着自己,一时心乱如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自己挣扎了好几日,到底得了什么?
袁松越恼得很烦得很,可眼角瞥见她还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一脑袋里想追究的,全都做了罢。
他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想嚷一句什么,又觉得自己累极了,跟打了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仗一样,根本张不开嘴,而且,这仗还没赢!
他突然两步走到桌前,泄气地坐了下来。
屋里安静了,薛云卉打量了袁松越两眼,轻手轻脚地跟过去,看看他的脸色,见他无名火全没了,面上有些颓色,又露出了些似有若无的温和,闹不明白上他身的是什么鬼,于是小心询问:“侯爷要不要我做法,替你驱驱小鬼?”
袁松越顿了顿,斜了她一眼。她还真要替他驱鬼?!
薛云卉见他看过来,连忙道:“我不收钱,也照样尽心,侯爷放心!侯爷要觉得好,下回再多给我点便是!”
还下回?她还想拉了他当回头客?她这脑袋里除了赚钱还有点旁的么?!
袁松越差点气笑了,就这么个满脑子不是钱就是小鬼的女人,他怎么就信了她的邪?!
他倒要看看,她能捉到个什么鬼来!
他不耐点了头,见她连忙应下,从她那宝贝包袱里翻出一道符纸。符纸一出,她便要拿了茶碗化水。
袁松越连忙道:“我不喝这个!”
薛云卉啊了一声,“那便得贴额头上,侯爷愿意?”
贴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