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昊道:“姐姐们辛苦了,这是给侯爷送来的?我替我家侯爷多谢六夫人照拂。”
几个丫鬟都是姜六夫人自京城带来了,听庄昊口音亲切,多了几分亲近。
“我们六爷和侯爷是什么交情,这点子照顾应当的。我们夫人说了,侯爷没带女眷,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找便是!”
庄昊连声道谢,想把东西手下,手又不够用的,薛云卉走过来帮忙,二人接了不少东西,忙得一脑门汗。
一个伶俐的小丫鬟见了,便抿着嘴笑:“真真也是辛苦你们了,以后侯夫人带人嫁过来便好了。想来……快了呢!”
第142章 钱最要紧
那小丫鬟一说,还笑了一声,一旁大丫鬟连忙打了她一下,“小蹄子嘴里没个遮拦,这事也是你说的?赶紧走了!”
大丫鬟这么一规矩,几人都不再说什么了,离开了去。
薛云卉抱着一怀抱的东西,突然问道:“真要有侯夫人了?他们都知道了?”
庄昊尚在惋惜几个丫鬟去得太快,正经话都没说上一圈就走了,这下听了薛云卉问他,没反应太多,直接便说了。
“之前忠勤伯爷提过这事一回,催着侯爷呢,说是让忠勤伯夫人替侯爷留意着了。姜六夫人正是忠勤伯夫人嫡亲的表姐,许是托到了她处,也未可知。”
他嘴上说着,还踮了脚去看几个丫鬟离去的身影,直到粉裙绿带不见影了,才回过神来。
庄昊回过神的时候,薛云卉已是往屋里去了。庄昊蓦地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眼皮一跳,暗觉不好,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道长?”他跟在薛云卉身后,试探地喊。
薛云卉没停脚,嘴上道:“赶紧把东西都归置了吧,大热天的,抱着不热?”
庄昊还是觉得不大对,快走两步,去看薛云卉的侧脸,薛云卉却蓦然顿住了脚。
“看什么?没见过道长我?”她歪着头,挑着眉,站在石阶上,任庄昊打量。
庄昊反而不敢打量了,干笑了一声,“不敢面见道长尊容。”
薛云卉哼笑一声,看着他道:“你小子最懂小姑娘,不假。不过道长我呢,不是小姑娘,你那一套,也用不着往我身上招呼了,懂?”
她说完,也不等庄昊回答,转身走了。
……
袁松越一觉醒过来,神清气爽了许多。她说想去见识见识洛阳水席,晌午不及去了,那便下晌去吧。他穿上衣裳,喝了杯茶,见着庄昊在院子里,招呼他过来。
“去跟姜六爷说一声,道我晚些再去赴他的宴,让他别急,缓缓肚子里的酒。”
庄昊连忙应下,又听座上的人道:“打听打听哪家酒楼的水席像样,过会过去。”
庄昊又连忙应了,欠身告退,袁松越又道:“去跟她说一声。”
得了这声吩咐,庄昊急急把话传了,便找上了薛云卉。
“道长,侯爷要专带您吃水席去!”他邀功似的。
薛云卉正在拿了张图边点边看,闻言指下微顿,开了口:“专带我?你没弄错吧?”
这个反应让庄昊一惊,“怎么可能,侯爷亲口说的!”
薛云卉挑了挑眉,笑了一声,“侯爷那是犒劳众人,你去跟大方说吧,他肯定高兴。”
庄昊觉得她的回答很怪异,不敢再多说此事,见她还在认真看着那图,问道:“道长看的这是什么?”
“开封的街坊呗,过两日就七夕了,我准备去摆个摊,赚点钱。”
庄昊惊讶地瞪眼,侯爷待她这么好,她还要自己赚钱?
薛云卉却不理他,指着图上的一条街,“这条街上是不是人多?达官贵人多不多?有钱人的钱好赚,你帮我看看……”
她得赚钱,前些日子在土匪窝子里掏出来的钱全被袁松越缴了去,说到了京城再给她。她自己的钱呢,又只剩一半了!这世道旁的都不打紧,钱打紧呀!没了钱,只能挨穷!
庄昊说他不懂,满头大汗跑开了。这些袁松越都不知道,待到天晚要出门了,瞧见魏方和薛云卉站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地说话。
魏方跑上前来,“侯爷,咱们去吃水席?!”
他眼睛亮着,嘴里都有了水声。袁松越笑,说是,又掀起眼帘去看一旁的薛云卉,她规矩站着,目光落在魏方身上,没往他处看,他不介意,带着他们去了。
吃饭的时候,他觉得不太对。
魏方仍是吃得开怀,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虽不这么和他的口味,可也是吃个新鲜。相比之下,一开始便说要来见识的人,却吃得似有些兴致缺缺。
换衣赴宴前,他叫了她到房里,“吃不惯那些?”
薛云卉被她问得一愣,旋即又笑了,“听着很有名堂,吃着还得看各人口味。”
袁松越点头,见她目光落在烛火上,同烛火一样摇摆,又问:“这几日可有什么想做的?”
薛云卉被他问得有些不自在,她做什么都好,根本不需要他来问,他一个侯爷,还是该多关心点军国大事。
但她说有,“乞巧节晚上,我想去街上摆摊。”
袁松越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温和,道好。
……
一路从豫西带回来的季赫几人,咬出了一个河南都司的佥事,这个佥事下了狱便咬舌自尽了,案子断在这儿,引得袁松越冷笑不已。
这个佥事不过是刚提拔上来的,他上位之前,不过是另一位指挥同知——恰是刚从卢氏县回来的彭奉的手下的人。便是这个佥事死了,剑指何处,仍是一目了然。
姜从清同他道:“彭奉能当这同知,全靠他栽培,他在这这么多年,没权也得刮点钱走不是?”
姜从清说的这个“他”,袁松越知道,论理,自己当叫他一声表兄。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恭大长公主的嫡长孙,秦游显。
秦游显擢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以前,任得正是彭奉的位置,而去岁战事,他亦立有战功,调回京中了。
如今秦游显不在河南,官位和袁松越这个瑞平侯平级,这样的事牵扯到他身上,又没有证据,自是断了。袁松越修书一封快马送至京中,这边只需得把其他人等清理干净,便算了结了。
如今满河南,这中军都督府的地界,没人不晓得瑞平侯的大名。
往前瑞平侯府是京里不起眼的贵勋,后来犯了事爵位都没有了,谁曾想还能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如此便罢了,再没想如今的瑞平侯,竟还将污淖搅成了清池!
之前人说他,一身荣辱全系在兴盛侯世子身上,救了人家的命,用这恩情换来富贵权势,况他是庶子,没几个人正经瞧得起。可是现在呢,谁还敢小瞧?
说书的口风一变,再不记得曾经从同一张嘴里,将恶语说到极致,只记得眼下,瑞平侯大名如雷贯耳,一提到他,赏钱不请自来。
名声大噪的人,依旧风轻云淡,算着日子,过了乞巧节,就该启程回京了。
第143章 别别扭扭
开封的乞巧节很合薛云卉的意,她盘坐在街边魏方替她搬来的石板上,看着她的金主们从她眼前经过,时不时地同她交谈两句,留下金银若干。
魏方蹲在一旁吃糖人,糖人是他自己耍棍的模样。他砸吧着嘴道:“侯爷有这么多钱,你跟侯爷借,不就成了?”
薛云卉哼哼两声,觉得冷成没有从小给他树立起正确的金银之观念,还得她来教他。
“钱也好,东西也好,人情也罢,那不是自己的,就是欠旁人的,早晚得还,不牢靠。而且早还又比晚还强,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人要么别欠别人的,欠了就早早还起来。懂?”
魏方说不懂,“你欠我一只糖葫芦,我欠你一个糖人,还来还去都化了,不好吃了,还不如就这样呢。”
薛云卉见他那脑子里全是吃的,不再搭理他,心道他不晓得债主上门是多么穷凶极恶,欠债的人又是多么束手无策,所以才觉得无所谓。
她不一样,她可是看得透着呢,早早还完了债,谁也奈何不了她,天大地大,一身轻松。
让魏方一边吃去,她仍盘腿坐在路边招呼生意。
生意一直守到人群渐渐散去了,至少手里有钱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渐渐没了影,她才准备收摊,一点点数了数,拢共得了十几两银子,虽不多,也不少了,心里这才觉得踏实很多。
她包袱里就剩一百两,辛苦赚的钱一半负了流水,如何心疼且不说,只是趁着离年底还有些时候,得赶紧打算起来了。
如今吃住都随人,她一厘不花,自然是省下一笔大花销,可她心里有数,这么着省的钱,和欠人家的没什么区别,人家现在千好万好,一句不提还钱的事,等到人家提的时候,可就晚了,由不得她了。
没见着她这几日都异常老实么?少欠一点是一点。
她收了摊子,拎着魏方反身上了后边的茶楼,袁松越在茶楼的雅间里赏月饮茶。
看,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她辛辛苦苦地赚点钱养活一家老少,人家就对月念两句诗,聊表情怀就可以了。
袁松越见她来了,问:“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去?”
若按着平日,她是该去的,反正都问她了,不吃不亏吗?可惜现下,她一脑门都是欠债还债的事,不敢去,万不敢去。
她说不用,摆手笑道:“方才大方替我买了个饼子,压饿得很。”
袁松越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下令回下榻院子去了。
这个院子是姜家的产业,三进大小,收拾很是妥帖,没什么外人,住起来比驿站不知好多少。
薛云卉一路跟着袁松越进了院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官司呼呼地转,不知道是不是费脑太过,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前边的人顿住了脚,薛云卉暗道怪尴尬的。
袁松越回头看她,见她面上不自在,心里道她明明饿了还打肿脸充胖子,不知是为哪般。
她这几日都有些怪怪的,同他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时候少了,有时候干巴巴说上两句,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应付人;
不仅如此,他有时见她站在他脸前,上一息还听他说话,眼睛一转,就不知思绪飘哪去了;
他问她怎么了,她却两句给他全部糊掉,行事规矩守礼,连她最爱在他这贪的小便宜都不要了。
他很怀疑,她莫不是失了魂?
不管怎么样,她越发拘谨起来,原本他还当她对着他有羞意了,可几天看下来,哪里是这么回事?
问她又一句不说的,闹得他心里头跟压了块石头一样,比豫西的犯官逍遥法外的时候,还让人憋闷些。
“庄昊,”目光越过她,他叫了人,“上一桌酒菜来。”
薛云卉闻言心里头打鼓,肚子又是真的饿,头一抬,遇上了他的目光。
“过来。”他道。
……
院中葡萄架子下,小风甚是轻柔,这轻柔的夜风拂在石桌石椅上,卷起酒菜的芳香,滚入人的口腹之中,让人蠢蠢欲动。
薛云卉站在石桌前,肚子很不争气地又叫了一声。
她呵呵干笑,“侯爷找我来何事?”
袁松越没看她,也没说什么旁的,总归肚子比人实在。
他道:“坐。”
言罢,他给自己倒了杯酒。
薛云卉心道什么意思,找她陪酒?这一桌子好菜好饭的,陪酒倒是个好差事。
目光在酒菜上流连一番,薛云卉觉得这摆在饿肚子的人脸前的饭,和站在素了三年的男人脸前的美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凡她还是个人,这些个美味的东西,就得吞到肚子里去。
至于其他,填饱了肚子再说也不晚。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弯着腰道谢,“多谢侯爷。”
袁松越不说什么,拿起筷子加了一块酱鸭脯,薛云卉见他动了筷子,也不客气了,这便也把筷子拿了起来。
不过既然是陪酒,那得拿出陪酒的架势来,她连忙就近夹了一筷子素烧鹅,一伸手放进袁松越的碗里,“侯爷请。”
袁松越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起来,将自己夹得酱鸭脯夹到了她眼前。
薛云卉惊讶地瞪眼,身体不由向后撤了撤,像是见着什么骇人的东西似得。
袁松越心头没来由被刺了一下,眸色沉了几分。
被惊着的人并没看见他的变化,怔了怔后,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来,“侯爷真是抬举我了……”
盯着碗里的还沾了些许酱料的鸭脯,薛云卉暗道不好办,这肉,是吃还是不吃?
她暗自叹气,吃个饭还不能安生吗?
她是说过让他对她好些来着,可那是礼贤下士的好,可不是宠爱姬妾的好啊?虽然她名分上确实是他的妾,可大家不都知道,也就是名分上的妾吗?就不能就这么着保持下去吗?
他对她这么好,她觉得跟后背压了座山一样,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他这么着,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觉得对她好些,她便不会跑了,自此老老实实给他当牛做马?他就笃定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迷了眼?
第144章 陪酒有风险
银河迢迢,牛郎和织女挑着儿女,逢这七月初七,才能相会一回,牛郎织女见面,总是分外的甜蜜,只是薛云卉这里,却觉得苦涩。
她这具肉身的原主欠了鬼侯爷的,不假,可这债还来还去,总该有个尽头,她可不想拿一辈子去还这债,给他伏低做小一辈子,还给他以后的正经妻儿也点头哈腰。
他若是瞧着她顺眼,循着世人的眼光,打这个妻妾和美的主意,那可是错了。
她再不济,也在这人世间冷眼旁观几百年了,给人当妾是什么样的日子,她闭着眼都能说出来个完全。她是万万没兴趣给他当妾的,便是再绫罗绸缎,再百般宠爱,妾就是妾,是奴。
她薛云卉这辈子,就没打算给人作奴!
薛云卉心里有了些气,一下夹着这块酱鸭脯,放进嘴里,嚼得用力。
吃吧,吃吧,吃完这一顿饭,也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弯腰看人眼色的日子过够了,是时候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