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客房、房内气息紊乱、两人态度奇怪……
有什么在华康脑中闪过,华康却摇了摇头,将这点念头扔了出去。
别说这都过去好两三个时辰了,便是当时,他又能怎样,该查该看的他也都查了看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们这位“夫人”跑了,华康觉得自己有一种暗自的庆幸。
从之前侯爷要娶的武百户的女儿,到这位定亲又退亲的没落小官之女,他是打心里觉得,便是侯爷还只是瑞平侯府的二公子,这两位都是高攀了,别说如今侯爷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不论是太后赐婚、兴盛侯搭线,还是忠勤伯夫人张罗,那至少也得有忠勤伯夫人的出身吧!
忠勤伯夫人之父也不过时四品文官,倒是外祖家和皇后娘娘外祖家是亲兄弟,便是这样,哪个不为忠勤伯娶了这么个夫人,吃了一惊。若他们侯爷真真娶了那两位,京里还不知道传来传去地说什么呢!
所以,这位好夫人跑了便跑了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说当下,侯爷气得连酒都不喝了。不喝也好,免得伤身……
华康操心这么多,旁人自然都不知道,几人围在一处各自叹气,连身后有人装作路过,听了一耳朵话,都没瞧见。
晏嵘笑嘻嘻地拉了桌前小凳坐了,道:“这回那侯爷倒是吃饭了。”
薛云卉听了,小小松了口气,自己都没察觉,还道:“人家犯不着跟我生气,说生气,也就是一时觉得损了颜面罢了。这不也就好了吗?”
晏嵘看着她,本就自带弧度的嘴角,越发弯了,“那你可想错了,薛道友。人家侯爷是要吃饭还要喝酒,就是气得太厉害了,连酒壶都砸了!说不定啊,连桌子都一道掀了!”
室内静了一静,薛云卉的脸僵在了那里。
至于吗?至于吗?
这都一下午了,还不赶紧消消气算了,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呢?
谁家还没几个逃奴?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这么大的气性,那人家什么也不用做了,光生气去了。
气大伤身,不知道吗?
薛云卉止不住叹了口气,没想那晏嵘又出了声,“薛道友做什么叹气?难道还为那瑞平侯担忧?”
这话可把薛云卉问得一惊,她怎么可能替鬼侯爷担忧?她自己担心自己还来不及呢!
她赶紧说不,“晏道友别开玩笑了,我都自顾不暇了,那还管得了仇家?”
晏嵘探究地看着她,笑问:“是吗?”
薛云卉被他看得脸色一僵。
好在顾凝出言打断了他的探寻,“师兄你若是闲着没事干,去找师叔下棋去,薛兄还没吃饭呢,你别扰他!”
“师弟你……”晏嵘瞪着顾凝,不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师弟,可不管他相不相信,他的好师弟,已是把他推出门去了。
晏嵘走了,顾凝同薛云卉道:“二师兄就喜欢问人家奇怪的问题,薛兄别理他,快吃饭吧,顾凝去给马喂点草,顺便问问师叔师兄,咱们明天什么时候起身。”
薛云卉自然道好,起身要送顾凝,顾凝却按了他的肩头,朝她笑道:“薛兄吃饭吧,不必送我。”
……
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了,明明顶可口的饭菜,薛云卉却吃不出来什么好味道。晚间顾凝让她去床上睡,自己去睡小榻,薛云卉推辞了一番,还是被他拒绝了,“兄长不用同顾凝客气,快睡吧,明儿咱们早早起身,城门一开便出城去。”
薛云卉觉得这样应该能避开鬼侯爷的耳目了,毕竟她随他们一道,还没赶过这么一大早出城门呢。
灯被吹熄了,今晚没有月光,只有屋檐下挂的气死风灯,透来些许光亮,薛云卉睁着眼睛,有点睡不着。脑中一时晃过那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又似乎听见了酒壶砸在地上的声音,恍惚间小楼似乎还颤了两下。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吓到了,吓得她有些魂不守舍了。她素来觉得自己是个胆子大的,谁曾想鬼侯爷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次一次将她捉走,实在是在她这小心肝上,留下了一大片阴影。
薛云卉暗自摇头叹气,心道,明儿应该让顾凝用他们全真教的法子,替她定一定魂,想来应该比她的法子好使些……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清楚,只是在另一只气死风灯的映衬下,另一间客房里,袁松越还站在窗前。
他在此站了不晓得几刻钟了,前襟被夜风吹得有了些凉意,他一直站着,面色依旧发沉,只是手里紧紧攥了块白布帕子,帕子露出来的绣了梧桐子的角,在风力飘动着。
袁松越低头看了一眼帕子,心口疼了一下。
她真是没有一刻不想着逃跑。
秦游显一出现,恐她心里就有谋划了,打发了魏方,又支走了瘦杆,冒着风险也得拿了她的包袱跑路。在她眼里,自己和她包袱里那百十两的宝钞,全没得比,宝钞是她的心头肉,而他呢,她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对她就差没掏心掏肺了,她就一点都感觉不到?难不成,她心里有别的男人?!
这么一想,袁松越心头猛然抖了一下。
真有这个人?这人又是谁?!
第160章 擦肩而过
薛云卉卷了又卷两条袖子,还是有点长,顾凝身量和鬼侯爷差不多了,纵使她在女子里已是高挑,可穿上顾凝的衣裳,还是差得远。
顾凝也叹气,“要是我和薛兄一般个头就好了。”
薛云卉说那可不行,“我是个矮子,你这样高才显得有男子的英气。”
说完也不再纠结衣裳了,拍了拍顾凝,“赶紧走吧。”
外间已是有了脚步声,师叔谢炳带着项笃和晏嵘正到了门口。简短地问候了两句,便下楼结账牵马。
下楼的时候,薛云卉不由往楼梯口另一侧看了一眼,鬼侯爷的客房就在那边。那客房的门前还是静悄悄的,想来里边的人还没起身,她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心道鬼侯爷可别再生气了,反正她是要跑,无疑了。
她正要回过头去,谁知正在此时,袁松越住的那间房突然就有了动静,房门下一息便被拉开了去,与此同时,一只墨色皂靴已是迈了出来。
薛云卉一怔,浑身僵住了。
那靴子已是落在了地上,靴主人墨绿色的长袍下摆,如沾了风一样,飘了出来。
这片衣角,使得薛云卉浑身紧绷到了极点。说时迟,那时快,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晃,她身向前倾去,脚没不稳,扑腾一声扑到了前方顾凝的背上。
再看时,目光以被楼道的墙板完全隔开了。
身后是晏嵘不耐的声音,“我说师弟,看好脚下。”
顾凝和她一道回过头去,晏嵘朝他们特意眨了眨眼。
而后,晏嵘在一侧探看来的目光中,信步下了楼。
离开那边的视线,他抬手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脚下的楼梯,眯着眼用唇语道:“小心。”
而看过去的袁松越,歪着头想了一下什么,耳朵听着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是四个人。
不过几息,那四人已到了楼下,他向下看去,见衣着打扮同方才那人相像的两人,结账去了。楼下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人低声交谈。
“平日也都是这般早起,你今儿怎么困成这样?要不是我提醒你一句,你就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有人回他,“昨夜睡得不好,多谢师兄。”
方才那人又絮叨了两句,两个结账的也回了来,年长些的道:“走吧。”
几人返身往后边去了。
后边是马棚,这几人想来是远行骑了马的,袁松越转了身,欲回到房中,正好能借房中小窗瞧见他们,不曾想,华康却是急匆匆跑了过来。
“爷怎么醒这么早,爷可又什么吩咐?”
他一说话,袁松越脚步一顿。后院隐有马蹄声传来,袁松越没再去看,反而微微抬了下巴,看向楼梯另一侧,问华康道:“那边的客房住了道士?我怎不知晓?”
华康被他这一问,这才想起道士的事来,“是住了四个,属下亲自查的他们房间,没什么奇怪之处。”
袁松越听了,默了一默,才“嗯”了一声,“以后遇上道士,多上些心。”
言罢,负手回了房中。
后院马蹄声渐歇,袁松越无意再去看什么,坐回了床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左臂没有任何酥麻的感觉,因为没有人枕着它睡上一夜,可袁松越又觉得它是麻木的,是那种空空荡荡的麻木。
他再找到她的时候,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呢?
……
薛云卉见到了那位丢了弟弟的魏卿眉姑娘。
这位魏姑娘一点都不似她的名字那般透着柔美在里头,薛云卉见她穿着柳绿色镶铜绿色襽边短打,一身英气。
顾凝同她说,魏卿眉确实是大师兄项笃的旧识。
项笃四岁的时候,父母便因仇家报仇,同仇家决战致死。决战之前,将他交给了魏卿眉的父亲,魏氏武馆的魏馆主。项笃一直在魏家长大,和小他一岁的魏卿眉,算得青梅竹马。直到十岁那年,项笃得云游至此的李箜声看中,道他颇有灵性,愿收他为大弟子。
李箜声那会儿还算不得有名,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魏卿眉的父亲魏馆主也不敢信他。李箜声道无妨,亲自带了他们回武当山,这才让人信服了。项笃小小年纪,见得全真教弟子个个武艺高强,佩服不已,待魏馆主问他可否愿意时,他一口便答应了。魏家人虽然待他甚好,可到底是寄人篱下,真不如跟着师父练武修行来的好。
项笃上了武当山,又过了六年,魏馆主在一回比武中被人重伤,自那身体总是好不起来,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他膝下仅一儿一女,小儿魏卿末才刚到练武的年纪,他这一去,一手操办起来的魏氏武馆,这便要衰落了。
好在女儿魏卿眉尚未出嫁,她有一身好功夫,揭过老爹的担子,在两个堂兄的帮助下,将魏家武馆艰难地撑了下去。总得妥妥当当地教到自家兄弟手中,她才能放心。
魏卿眉如今已二十有一,魏卿末也已九岁,魏家武馆这两年元气渐回,眼看越来越好了,谁曾想,魏卿末竟然丢了,任魏卿眉将真定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项笃一行沿路查了过来。
罗盘一路指向北方,魏卿眉想都没想,便跟他们上了路。
薛云卉见这姑娘眼下淤青,原本眉清目秀的模样,被这淤青掩住了光彩,她很想好生安慰她一番,总归大家都是带孩子的人,都不容易。
可转念一想,她在这群人眼里可是个男儿,不由连忙勒了缰绳,还是乖乖地跟在顾凝身后。
薛云卉没见着项笃手里那能追异象而去的紫竹罗盘,可罗盘说了,往北,往保定方向去。
正合薛云卉之意。
……
再入保定,耳边听着熟悉的吆喝,感受着保定已是由夏转凉的清爽的风,薛云卉有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
项笃道,那异数似是就在保定,他们恐要在此逗留几日。然薛云卉却没这个必要。不过她倒准备替他们打听打听消息,待明后日再回涿州不迟,毕竟,她在保定可是要人有人,要名有名。
全真一行自然道谢,她道不用,道友之间相互帮助本是应该,不过现下,她得先去刘俏家中看看。
上人家门去,总不好空手的,她又提了米和面,兴致冲冲地去了,谁想到了刘家,还没敲门,便听到里间有不熟悉的女人的哭声传来。
“俏姐,我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孩子,没了她我怎么活?!”
第161章 不太妙
外间有敲门的声音,最近事多,刘俏不敢耽搁,回身拍了拍泪流不止的周二秀的手,让弟媳孙氏,先将周二秀领进院里去,她自去开门。
快步过去了,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她禁不住又惊又喜地嚷出了口,“穗穗妹子!你回来了?!”
她连忙开了门,见着薛云卉打扮得整整齐齐地拎着米面进来,连忙道:“回自己家里来,还带什么东西?”
薛云卉笑,“从外头买的,自然带回家来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问道:“家里人可都好吧?”
“都好,都好,妹子不用惦记!”
听她说都好,薛云卉才大松了口气,往里头觑了一眼,“我方才怎么听着有人哭呀?”
刘俏道是她那绣坊里做活的寡妇周二秀,“就今儿早上,她家里头那五岁的小丫头找不见了!这都急死了!”
薛云卉挑眉,“今儿一早不见得?”
刘俏说是,“有好几个时辰了!怎么找都找不着?说来吓人,昨儿今儿,就我知道的,丢了三个孩子了!”
薛云卉大吃一惊,连忙去问,“七夕那天呢?!”
这话问得刘俏一跺脚,“我的妹子,那更别提!哎呀,保定这几日少了多少孩子!官府都数不过来!”
薛云卉脸色沉了下来。
一路从开封过来,七夕那夜丢孩子的异常得多,可过了这个风头,之后到真没听说过还有丢的,怎么到了保定,怎么还断不了了?
薛云卉很快见到了那周二秀,周二秀一听说她就是那镇住了书院的高人,拽了她便不丢手,“高人,高人,我家妙妙在哪?!”
薛云卉拍着她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若是不见的孩子是阿荞,她觉得她会比周二秀惊吓十倍。
一想到阿荞,在这不安的气氛里,她心紧了一下。
周二秀还眼巴巴地望着她,她拍了拍周二秀的手,道:“贫道观善人面相,不似有祸事临头,想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周二秀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手有些抖,“真的?真的道长?可她到底在哪?道长知道吗?!”
薛云卉轻轻摇了摇头,“贫道尚且不知,不过善人别急,贫道会暗中替善人留意的。”
那周二秀没得了肯定的答案,颇有几分失落,薛云卉揭过这茬,顺势问她,“孩子在哪儿丢得?你且说说?”
“就在家门口!七夕那日丢了那么多孩子,我也怕,不敢让她乱跑。就今儿早上,我在家里做饭,她说到门口转转,我还说不许跑远,没想到……没想到还是不见了!我当时还隐隐听见咚了一声,没在意,现下想想,定是妙妙她被人逮走,踢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