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秀说不下去,捂着脸又哭了起来,薛云卉听了她的话,却有些愕然,“善人怎么会觉得妙妙是被人逮走的?还踢了墙?”
周二秀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一直小绣鞋来,抖着手拿到了薛云卉脸前,“妙妙右脚上的鞋都掉在墙根儿了,不是被人抓时挣得,又是什么?!我可怜的孩子!都是娘大意了,没想得那挨千刀的贼这么猖狂,家门口都敢抓孩子……”
薛云卉十分愕然,怎么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突然问道:“妙妙是不是纯阴或者纯阳的命格?!”
她紧紧盯着周二秀,却见她摇了头,“不是,妙妙是阴日阳时生的,我生完她都晕了过去,差点给孩子弄错了……”
她说着,又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孩子,只捧着妙妙的小鞋,又呜呜哭了起来。
刘俏和孙氏忙不迭地安慰她,薛云卉却皱起了眉头。
之后,薛云卉又问了问她们,其他两个孩子丢失的事。那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八岁,一个小子一个姑娘,生辰命格无从知晓,都是昨晚丢的。三岁的男娃娃是家里人包上街买糖吃,将他放在身边,一回头,就不见了;小姑娘则是天近黑的时候,上街给他爹打酒的时候不见的。
这两家到如今也没寻到孩子。
薛云卉把这些消息都听了,心里来回琢磨,却什么都没琢磨出来,又问了问七夕丢孩子的事,便揣着这些事,寻全真教几人去了。
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另一桩事来,“俏姐,这两日没人来寻我吧?”
刘俏说有,薛云卉大吃一惊,却又听刘俏道:“有两家丢孩子的,来问过,旁的没什么。”
薛云卉松了口气。她同全真一行算是快马加鞭赶来的了,鬼侯爷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的,她安排刘俏,“别让人家知道我回来了,让那周姐姐也紧着些嘴,就说我要暗中施法,不能张扬,不然就不灵光的。”
刘俏自然道好,问她:“莫不是那个侯爷的人还在抓你?”
薛云卉无奈点头,“俏姐帮我留意这些,看有谁在门前来来回回转,或者直接上门来问,万万要告诉我!”
言罢,又把自己随顾凝他们下榻的地方说了,嘱咐了刘俏看好家里的孩子,便离了去。
……
辛耘书院修建完毕后,还是没有学子来读书,倒不是没人有来这里读书的胆量,而是知府范大人没有放话重新开学。
门口有守门的,薛云卉趁其不备晃了进去,还没刚站到中央学舍的入口间,便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青藤绿叶在木架上沙沙作响,淡黄色的花儿随风晃动,有两条枝蔓伸出来,在空中抱在了一处,又上下晃动了两下,似是人在拱手。
若有凡人见到这景象,恐要惊叫着拔腿跑开,而薛云卉却露出洁白的贝齿,呵呵笑了两声,拱着手快步走了过去。
青藤引她往石椅上坐了,石桌石椅一尘不染,薛云卉自是坐得放心。
她望着整架青藤,遮天蔽日的青藤架里有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道长一别两月,可还安泰?”
薛云卉道尚好,“小友两月来如何?”
“尚算安泰,只是这两日,有些不太妙。道长此来,莫不是算出有什么不妥了?”
青藤这么一说,薛云卉当即聚了精神。
“你先说说,怎么个不太妙法?”
第162章 扯扯大旗
青藤总是比凡人,有不同寻常的感觉,就比如这两日,他道,忽然就有了压迫之感。
“你说的压迫之感,可是觉得似有人在附近施高强法术的感觉?”
青藤说是,“果然还是道长明白。”
薛云卉自然被旁人懂他更多,她记得自己一百多岁的某一年,梧桐庄子上因为疫病死了不少人,当时那疫病还只有个苗头,世人并未往疫病处想,主家管事人以为是庄子里有了邪祟,一口气请来了七位道士来做法。
这七人很有些本事,几十年后确实也名震一方,而梧桐树精那会儿才一百多岁,真是被这几人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好在这几人没发现她,只尽心尽力地在庄子里去邪祟。
因着根本也不是邪物作乱,几人自然无功而返,只是那时,他们步罡踏斗、掐诀念经威力极大,震得梧桐树精果真睁不开眼去了,连身上的灵力都有些涣散。
青藤一提到压迫之感,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几百年前的这桩事。
她让青藤详细说来,果然听青藤道:“这与吸灵之感又不太一样,只是觉得这保定府似是来了什么法力高强之物,其气势胜我许多,且有渐渐扩大之势。”
这话听得薛云卉心惊,听青藤的意思,这物比之那七个道士的法力还要历害许多,仅是同城便已有压迫之感?
这到底是什么?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已是人身,不然,不论是风吹草动还是大风大浪,她多半只能静观其变,说白了,就是被人牵制。
现下,她至少能藏匿人群之中,窥探一二。
青藤又与她说了些许近两日的感觉,只是感觉终究是感觉,他也说不出什么实在的东西出来,薛云卉自然也无从判断,只能又问起他城里连续丢失孩子的事。
“唉,城里因为这个,多少人家都要妻离子散了。书院附近因着出过事的原因,人来人往并不多,七夕那日我未见着,昨晚倒有三人人鬼鬼祟祟在附近的巷子里。那附近有好几家都有三五个孩子,我怕出事,弄了些动静将他们吓走了。也都是些獐头鼠目之辈!”
薛云卉闻言点了点头,看了青藤一眼,倒是笑道:“这些凡人是不晓得,他们住在书院附近不会出事,反而还有庇护,要不这一带怎么是保定城里的风水宝地呢?”
青藤轻轻摇晃了几息,“不过是去些罪业罢了。只是,若我真有本事,定然连这一城,甚至连附近乡县都保了,那才算得庇护,只可惜我亦力量有限。”
他感慨的话,薛云卉倒没怎么在意,只是那一句“连附近乡县都保了”,将她的心神抓了一下。
他们一路多在城中问询,到没注意过城外乡县,此时一听,她连忙问:“怎么?附近乡县也有丢孩子的?”
青藤说如何没有,“比平常的年月也都多些,那丢了孩子的,找人都找到城里来了。”
这下薛云卉可坐不住了,涿州便是离着保定不远,她家中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儿,虽两人都不是什么纯阴纯阳的命格,可薛云卉就这么一想,还是揪心得厉害。
别了青藤,天色已渐晚,这会儿是哪都去不了了,她返回了同顾凝他们同住的客栈,将这一番打听来的事都说了,自然青藤的事,她不敢告诉。
顾凝他们也打听了不少,几人这么一说,都觉得保定的形势比其他地方不知严峻多少。大师兄项笃的罗盘不再往北指了,这一异数,似就暂时停在了保定。
魏卿眉有些激动,皱着眉头往窗外看,似是这么一看,便能看到其弟一般。项笃难得多说了两句话,安慰她道:“卿末命格不同寻常,定别有用处,这一时不会出事。我明日再去开阔地试一试罗盘,许是能再定一下方向,想来卿末很快便能找到了。”
他说了这么多话,魏卿眉自然感谢又信任的点头,只是薛云卉却被他这句提醒了异数只之事。
全真口中的异数,是不是便是青藤口中那压迫之物呢?
冥冥之中,她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这话她不能问不能说,更没有人能同她交流一二。心里压了一堆事,总得一个一个解决,于是她道:“到了保定,便离我家不远了。现下这个情况,我也不请几位道友往家中做客了。只我明日想回家探看一番,家中无恙,我自还回来。天下事无小事,身为道士,救世是修行,更是本分。”
她这么一说,几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全真要求弟子要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只不想这话,在正一教道人口中也能听见,一时间,正一和全真那些不同不和全散了,为了天下,天下道士是一家!
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薛云卉突然觉得,真正的压迫之感不是身旁有什么高深莫测之物,而是,你明明不过是随口扯扯大旗,旁人却信以为真……
她强忍着,才没有尴尬地僵了脸。不过,相比顾凝、项笃甚至魏卿眉肃然起敬的眼神,晏嵘多了几分不大相信,师叔谢炳却仍是一副长辈对小辈的温和态度。
薛云卉默默告诉自己,别人信不信没关心,只要她自己表现出要让人信服的诚意就好了,不要强求太多,免得绷不住了。
……
晚间和顾凝又凑合睡了一下,反正刘俏家她是轻易不敢去的,万一鬼侯爷也到了保定,说不定便要往刘俏家打听一番。
透过轻薄的帐子,她目光落在了顾凝睡的小榻上。
一想到鬼侯爷,免不得想到从嵩县启程去开封那几日。鬼侯爷居然自己去睡小榻,让她睡在床上,就尊卑而言,这不是乱来吗?
这么一想,他对她是真的不错,她是没听说过哪家侯爷对待姬妾,还能让姬妾爬到自己头上去。
或者,他并没把她当妾对待?
这不可能,白纸黑字的妾,连他自己都让人家喊过她“姨娘”的,他怎么可能会忘?也许就是一时被她这副好皮相迷惑了吧,毕竟她换了女人的衣裳,是真的有些倾城之姿……
在有关姬妾和皮相的思索中,薛云卉渐渐有了困意。第二日,她醒的异常早,因为一别三月,她终于要回家了。
第163章 巧遇
近七月中的天气,晨起的清风中已是揉进来丝丝点点的凉意,顾凝牵了薛云卉那匹马,一路送薛云卉到了东城门口。
门口有些热闹,有一队兵丁正要出城,这一队兵二十人之多,前头是个总旗模样的小军官。守门的人对他很是客气,点头哈腰地问候,问候完了,便要把周边的百姓都撵了,让这一队官兵先过。
薛云卉和顾凝自然更要往后排了,薛云卉心道,若是鬼侯爷在此,定看这景象不顺眼,指不定保定的军官立时就要换人了。
只不过他不在,薛云卉还得在这儿排队等着。
顾凝安慰她,“也快呢,官兵都不细看的。”
薛云卉想笑顾凝两句,说他这些日子想来没白白下山历练,连这个都懂了,话没说,却见前头那个过路的总旗带着人突然往一后撤去,看这架势,似是要给先来的百姓让路。
薛云卉“哟”了一声,冲顾凝道,“没想到竟遇上好军爷了,少见……”
只她这话没说完,便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那个“好军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顾凝见她这样,问道:“薛兄,遇上故友了?”
只他说完话不见回应,却见薛云卉一转身,把手里的马鞭按在了他手里,道:“我去去便回。”
薛云卉言罢,快步奔着那军官去了。
……
同样微带凉意的晨风中,保定一家客栈后院,一行人牵着马离了客栈。
这行人不过是昨儿天黑后才来投宿的,今儿起的倒是早,天一亮便离去了,除了掌柜的,没人留意这行人行色匆匆,被众人叫身“爷”的高个男人,自始自终未见脸色有丝毫和缓。
这行人上次从保定路过南下的时候,还是八个人,现下北上回京,只剩五个人了,一个跑了,另两个留下去找了,人家“爷”自然脸色和缓不下来。
一行人出了客栈,捡了路边随意吃了些早点准备上路。
华康买了一小筐包子拿过来,放在袁松越眼前,“爷稍微用些吧。”
他们家爷两日都不曾好好吃饭了,华康又愁白了几根头发自己也数不清,他现下有些想念那个跑了路的夫人了,这位夫人虽身份地位配不上侯爷,还一点都不靠谱,可好歹她在这儿的时候,侯爷虽也时不时因她生气,但时不时脸色还有笑影。
可这两日呢?侯爷一直压着心头的怒气,更别提什么笑影了。
有个小女娃在华康身后端了一小筐包子往一旁桌的爹娘那里去,她娘朝她道:“别急,先给包子撒点芝麻!”
小女娃自是听了应了,袁松越却也顺势抬起头来。
小女娃动作极利索,这边转了身,手上抖了两下,便在包子上撒好了芝麻。她回过身来,袁松越瞧见那白嫩冒着热气的包子上,有点点黑粒。
袁松越晃了晃神,眼前冒出有人拿着撒了芝麻的热包子,在手里颠来颠去的,忙不迭凑上去咬一口,又烫得张嘴的样儿。
他当时道她没出息,她只说这样吃才香,他拿了自己不爱吃芝麻之事试探她,她便回他说生病忘了事,他记得自己要回来查一查这桩事情,没曾想她却没同他一道回来。
这人没马,八成也舍不得掏钱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涿州,他就在涿州等着,他不信她还能不露面?
心里想着她的事,倒是把包子吃了下去,华康在一旁看着,只盼着他再多吃几个,只不想街上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们吃饭的摊前大路上,竟路过一队兵。
这本也没什么,他扫了一眼便要转过脸继续盯着侯爷吃包子,没曾想,他家侯爷也看了过去,只却没似他一般,看一眼便回头,却是突然皱了眉头,看住了。
华康一凛,又看了过去,这下终于看出了不对之处——这当头总旗打扮的军官,如何同他跑了路的夫人长得有七分相像?!
若不是这人身宽体壮,喉头有节,一看就是个男人无疑,华康甚至怀疑,不会是跑了路的夫人假扮的吧?
思虑的瞬间,只听侯爷已是吩咐道:“打听此人姓甚名谁。”
华康听了吩咐,忙不迭地安排人去了,在这群人尚未消失在视野里时,便有了回复。
华康得了回复,眉毛都挑了上去,两步至袁松越身前,道:“回爷,这位正是薛家三爷,夫人的堂兄。薛三爷本在河间府当差,因河间府丢了孩子的事,一路追查到保定来的,现下正要由东出城寻些线索。”
袁松越听了,看着薛三爷薛云涯的背影默了一默,突然起了身:“走吧。”
他们要出城,自也是从东边城门出去,看这样子,是要跟着人家薛三爷了,华康苦笑,侯爷这是见不到夫人本人,连她家亲戚都不放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