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薛云卉把脸埋得更深了,阿荞又说了话。
  “多谢你照顾我姑姑。”
  薛云卉顿住了,男人却是回应得顺口:“本是应该。”
  然后,她听见阿荞咕嘟咕嘟喝茶的声音,喝完放下了茶碗,男人问她:“还喝吗?”
  阿荞说不喝了,“我睡觉去了。”
  男人道好,阿荞的脚步声已是响了起来。
  薛云卉心里大喊等等,说好地小丫头拿宝葫芦救她呢?怎么这小丫头这么容易就把她弃之一旁了?她还指望小丫头替她养老送终呢!
  老天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低声笑了,一把掐住了她的腰,“你侄女都比你懂事!”
  薛云卉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继续把头埋在他怀里装睡,哦,不,装死……
  男人又笑了两声,忽然收了笑,发出一声叹息,“若你也似阿荞一般乖巧懂事,我就省心了。”
  薛云卉被这句话弄得一时无语,转眼也跟他一起叹息起来。
  他有什么好不省心的呢,人各有志,不是同他都说清楚了么?她是不会跟他回京当妾去的,大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好么?到底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她只在心里说,他自是听不到,两人皆是一默,倒是同时想到了阿荞蹦出来之前的话题,果然,男人周身的气场沉了几分。
  “你不跟我回也罢了,偏同那全真教的顾凝扯不清!没把我放在眼里?!”
  男人语气很是不好,一改方才对小丫头的和蔼模样,现下简直凶极了,薛云卉在他怀里,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压迫。
  她不说话,男人冷哼一声,道:“你若再与他从往过密,休怪我将你带回京去!”
  薛云卉闷不吭声地听着,倒是听出来一件事——他这是,发现她其实是再装睡了吧?
  这是故意警告她呢!
  可她为什么要把他放在眼里?天大地大,人来人往,她想去哪就去哪,想与谁交好就与谁交好,同他有什么干系?
  顾凝就不似他这般只会绑着她、吓唬她,若顾凝不是全真教的,她就嫁顾凝去,气死他!
  心里生气起来,情绪又失落下去。
  这个男人,她一点都搞不清楚,对她一时好一时坏,到底想做什么?
  她弄不明白,可不想再去想这烂事了。事已至此,她还装什么假睡呢?
  她睁开了眼睛,要起身,不想男人却突然叹了口气,缓缓道:“安分些,让我省省心,睡醒便回涿州吧。”
  这下薛云卉不动了,只是耳中落了这话,心里似长了荒草一样,一寸又一寸的长得奇快,乱糟糟长满了心头。
  男人也不再说话了,深吸了几口气,只紧紧抱着她,静坐着,一声不吭。
  乱草似被院中浮动的流萤洒了种子,从薛云卉的心头长到袁松越的心头,杂乱地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月影移了几寸,阿荞熟睡的呼声隐约能听见些许。
  男人终于起了身,抱着怀里的人往厢房去了。
  “回房睡吧。”
  ……
  他走之后,薛云卉坐起了身,将薄被往阿荞身上拉了拉,抱膝坐着,幽幽叹了口气。
  他派人跟她估计也不是一日了,射死胡舍的剑,一定是他的,那他当时为什么不出来呢?
  今次她误打误撞闯进了他的地界,他没为难,竟还请了大夫替她诊脉,这其中什么意思,她难说自己不明白一点。
  只不过后来,他明知她醒了,也不点破,故意狠狠警告了她一番,将她都惹恼了,他自己也生了气,却没立时凶相毕露,抓她回去,反而就地放了她。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跟她玩欲擒故纵?
  如今的男人,也会耍这种烂大街的招数了吗?
  真是世风日下……
  世风如此,她管不了,只想想她同他之间的纠葛,她就叹气不已,真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心绪低落,连薛云涯回来都没出声理会,直到薛云涯都收拾完歇下了,整个卫所都歇下了,她却还睡不着。
  来凡间这些年,她竟也有了失眠如此之久的时候……
  次日醒的倒不算晚,她没兴致再在薛云涯处多沾些光,便道是还有些旁的事,这便离去了。临行前,她嘱咐薛云涯,得了空档回家一趟,薛云涯应了,送她出卫所。
  不想一转头,正瞧见袁松越住的那一片院子门前闹哄哄的,她不由地多看了一眼,恰巧瞧见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
  很不巧,他一眼便看了过来。
  薛云卉连忙俯身将阿荞抱起来,借了小丫头遮挡视线,匆匆离开了。
  出了卫所,薛云卉倒想起这小丫头昨日还掺合了一脚的事来,准备跟她算算后账。
  她问小丫头:“姑姑昨儿做了个梦,梦见我被人捆住了,你瞧见了,还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却没救我。我方才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又不是梦,你怎么说?”
  小丫头愣了一下,随即甜甜地笑了,“姑姑肯定是做梦,阿荞睡得可香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198章 把她撵走
  薛云卉照着阿荞屁股拍了一记,“回头姑姑被人家抓跑,我看你怎么办?!”
  阿荞眨巴了两下眼睛,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道:“姑姑你装睡呀?”
  薛云卉立时瞪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比猴儿还精!她也不应,使劲哼了一声,“休管那些!我只问你,为何将姑姑弃之一旁,自己睡觉去?!”
  阿荞歪了小脑袋,瘪了瘪嘴,“他不是坏人呀!不然像姑姑抱着我一般,抱着姑姑作甚?”
  薛云卉还真被她噎住了,想想自己被鬼侯爷那般抱在怀里,还把脸也一道埋在他的臂弯里,莫名就被阿荞说得脸有些热,恼羞成怒地又打了她屁股一下,“那是要勒死我!抱什么抱?!”
  言罢,薛云卉想起这小丫头瞒着她魏方的事情,又道:“姑姑以前怎么说得?坏人从来都不说自己是坏人。今儿再教你一句,坏人还喜欢伪装得跟好人一样,专门骗人!可记住了?下回再瞧见来历不明的人、奇怪的人,一定要先告诉姑姑!知道么?”
  阿荞十分用力地点头,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同她道:“姑姑,阿荞发现来历不明的、奇怪的人了!”
  “在哪?!”薛云卉挑眉。
  阿荞道:“就在姑姑身后!”
  话音一落,就听庄昊呵呵笑了一声,“夫人,侯爷让您今日就回涿州去。属下给您备好车了,您什么时候走?”
  薛云卉回过头来,瞧见庄昊那小子笑嘻嘻地样,直皱眉,“叫我薛道长!”
  庄昊笑而不答。
  薛云卉哼了一声,转头就抱着阿荞走,“我有手有脚,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他管我做甚?他该管他的军国大事去!”
  庄昊却恭敬道:“侯爷说夫人要是今日不想回涿州,那便是明早想同和侯爷一道回京城。”
  薛云卉愣了一下,随即暗骂了一声他大爷,瞪了庄昊两眼,哼哼道:“下晌走!”
  庄昊笑着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雕的小玩意,看样子是个小兔儿的模样,雕的精巧,窝在掌心甚是可爱。
  庄昊将那玉兔儿捧到阿荞脸前,道:“阿荞姑娘,这是侯爷的见面礼。”
  “不要!”薛云卉看了一眼,抱着阿荞就往前走,根本不去理会。
  昨天那样故意警告她,还逼着她回涿州,这倒送起东西来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然而庄昊又快步跟了上来,“夫人,侯爷说了,是赠给阿荞姑娘这位小友的,和夫人没什么关系啊!”
  薛云卉还真没想到庄昊还一套一套的,倒是停住了脚步,哼笑道:“你小子行啊,不愧是成天同小姑娘家打交道的,说起话来很有一套么!”
  庄昊欠身说过奖,“这都是侯爷的原话,属下也就是转达而已。”
  薛云卉才不信鬼侯爷能想这么多话出来,不过既然是给阿荞的东西,她也不再阻拦。
  她示意阿荞自己做决定,阿荞眼睛弯成了月牙,还真收下了。
  薛云卉觉得自己真白养这么个小丫头,气得哼哧哼哧地。
  庄昊走了,阿荞便道:“姑姑帮阿荞收着吧!”
  “自己收的东西,自己收着!”
  阿荞连忙抱着她的腿,“姑姑替我收着吧,要是姑姑卖了换钱,阿荞也愿意的!”
  薛云卉皱了眉,说不行,“人家给的见面礼,怎好卖了换钱?”
  阿荞又笑了,“姑姑要是舍不得,那就不卖了,收着呗!”
  她说着,递了过来。
  薛云卉很是怀疑地接过阿荞塞进她手里的玉兔,觉得自己可能上了什么当了。
  ……
  刘俏把给阿荞做的两身新衣裳塞进包袱里,见薛云卉同燕子道谢,便替她把行礼放到外边的马车上。
  庄昊跳下车来帮忙,“怎么能让大姐忙活,我来!”
  刘俏多看了他两眼,心道这小伙如今这模样,还算干净。
  庄昊被她看得脸上发毛。
  庄昊驾车过来接人,薛云卉自然不说他是谁,只说这是她涿州的同乡。
  同乡缘何这般好心呢?那是因为从前他喜欢拱猪窝,不洗脸,脸上得了烂疮,总也治不好,整个头肿的跟猪头一样,还流脓发臭,人人见了都躲半里远。多亏她又是做法又是赐符地,才把他这烂疮给治好了,这才能见人!
  庄昊在一旁听见这话的时候,牙疼得脸直抽筋,想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模样,脸上就从来没破过皮,怎么到了好夫人嘴里,成长了烂疮还发臭的猪头了,真是……一世英名尽毁!
  这会儿刘家大姐盯着他的脸看,他连笑都僵了。
  偏刘大姐看出了他的僵硬,还安慰他道:“没事的,如今知道干净就行了!要是在涿州说不着亲,你就来找我,我同你说门好亲!谁还没点难堪的往事呀,别当事!”
  庄昊快给她跪了,想哀声求她别说了,偏刘俏又想起来什么,朝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庄昊附过去,听她道:“我听说,用益母草捣碎敷脸能防长烂疮。你要是弄不到好的也来找我,我知道哪家铺子有卖的!包你小脸油光水滑!”
  益母草?!治月经不调的!他要是让庄子上的小姑娘知道他用益母草敷脸,那他可真没脸了!
  庄昊真要给她跪了,连忙摆手不迭,扯了借口跑开了,回头偷偷瞥刘俏一眼的时候,发现这位姐姐还在用“别害羞”的眼神看着他。
  ……
  薛云卉要求走之前去五江客栈同全真众人告别,庄昊劝她别去,免得惹侯爷不高兴。薛云卉根本不理,非要下车,庄昊还要再劝,薛云卉便故意问道:“咦?我听俏姐说,你要用益母草敷脸了?要不要……”
  庄昊不敢再让她说了,“夫人你去吧,属下错了。”
  薛云卉乐意了,抱着阿荞下了车,往客栈里去了。顾凝正好从楼下喂了马,要上楼。
  薛云卉见他腿上没好,上楼不大便利,连忙从后面赶上要扶他,还没扶上,突然想起了昨夜男人的警告。
  手一顿,顾凝已是转过了脸来。
  “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顾凝同她笑,又伸手拍了拍阿荞的肩膀。
  薛云卉心里被那冒出来的警告弄得烦极了,见着顾凝拖着条伤腿,更是生气。可要被抓回京里就像咒语一样,她委实不敢再同顾凝“从往过密”,只好把阿荞塞了过去,给顾凝当拐杖。
  顾凝自不会靠阿荞上楼,冲她笑道:“阿荞还小呢,还要长个儿的。”
  他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薛云卉心下叹气不已。
  顾凝这样的,那人有什么可防?!
 
 
第199章 坏蛋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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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云卉带着阿荞同众人道别。
  项笃已在保定城里赁了小院,魏卿眉买了些家用收拾院子去了,晏嵘瞧着项笃又去给魏卿末煎药,偷偷道:“大师兄也是不容易,不过大师兄不容易地很快活呀!”
  顾凝自然甩给他一记白眼,倒是没说他什么。晏嵘又看着顾凝咯咯笑,同薛云卉拱了手:“我这师弟傻,一路多亏薛道友照应。”
  薛云卉说没有,“都是他照应我。”
  晏嵘嘻嘻笑,“别客气,你二人相互照应本是应该。”
  话音未落,就被顾凝推搡了一把,“二师兄你不是要去买糖火烧吗?!赶紧去!”
  晏嵘说着去,又拉了阿荞,“小薛道友陪我一道去吧,我害怕迷路!”
  阿荞没意见,跟他去了,晏嵘却是又看了一眼顾凝才走的。
  薛云卉只觉得晏嵘奇怪,他是奇怪惯了的,经常不知所云,不过顾凝怎么也跟着他有点奇怪呢?
  她跟着顾凝往客房去,顾凝说要给她倒茶,她说不用,想起顾凝给了她一只哨子,现下拿了出来还给顾凝。
  “这哨子我那还有许多,留着吧,不用还我。”
  顾凝说了这句,又想起什么,转身去拿了包袱,转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张银票,“这银票在京城的广通票号就能兑,你收着吧。”
  这可把薛云卉惊着了,她是还没攒够钱不假,可这么要顾凝的钱,她也是真没脸!
  “这可不行!我现下不缺钱了,贤弟不必如此!”她不要。
  顾凝还要再给,薛云卉坚决不要,相让了一番,顾凝看出了她的坚决,只好道:“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去寻那茶铺便是,万不要自己受了苦。”
  薛云卉被他说得,竟然鼻头有些发酸,缓了半天,才把这酸劲儿压下去。
  天底下怎么会有顾凝这样好的人呢?
  是因为有鬼侯爷那样的坏蛋,所以才有顾凝这样的好人吗?
  ……
  连着两场绵绵小雨下过,涿州的天气总算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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