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世间,总是不经意有这么多趣事!
回头的时候,一双清亮的眸子正专注地看着她。
薛云卉不由顿住了笑,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男人却笑着开了口,“阿荞果真是你带大的,眨眼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
薛云卉心道是呢,连爱吃小酥鱼,都是一样的。
……
回到涿州,薛云沧果真把自己熬得睁不开眼睛了。眼睛酸疼地厉害,被常给他看病的大夫训斥了一顿,如今每日早中晚要敷三刻钟的眼睛,不然用大夫的话说,考上进士也是个瞎子!
薛云沧没怎么被吓到,倒是把阿荞和卢婶吓着了,每天都盯着他敷眼。好在,他要献给卫慕父亲的那草药书稿已是写成了。
远山书院的回复比袁松越的问话还快,那位教过薛云沧的老先生和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一道来了涿州,同敷着眼的薛云沧论了一遍学问,将入书院的信函留了下来。回去的时候,书院的先生一脸笑褶,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老先生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可惜没能多教他几年呀!”
先生们走后两天,庄昊来了,他眉开眼笑,道:“我给夫人送了信,夫人安排我去趟保定吧,夫人的吩咐,康哥肯定没二话!”
薛云卉打趣了他两句,点了头,庄昊从怀里掏了封信,薛云卉瞧了一眼,是鬼侯爷的笔迹,拆开看了,倒是吃了一惊。
第204章 不敢自投罗网
信上说得十分隐晦,不知前情,还以为不过是后宅院中的事,其实,是那说不得的紫禁城里的事情。
如今的皇上最宠爱的两位妃子贵妃和贤妃,皆育有一子,比起其他妃嫔的不得宠,那两位可算是斗得热火朝天。两人去岁末可巧又一同有了身孕,可惜不知其中什么原因,两人先后滑胎。
皇上震怒,责罚了一众宫女太监,连带太医都受了责骂。那贵妃便道,太医纵是有千般好,又不能时刻守在后宫,出了事,等太医来了,也就晚了,倒不如选些医女进宫伺候。十分难得的是,贤妃竟也是这般意思。
宫里医女不是没有,只学艺精湛的却只是了了。皇上招来太医院问话的时候,当即就有一位和卫院判卫自先不对付的人道:“院判家中有一姑娘,医术颇得院判真传。”
皇上闻言当即便点了卫自先说话,卫自先后背湿透,强作镇定。
如今宫中两位宠妃争宠,什么样的人敢把女儿推进这火坑里来,他每每在宫中行走已是如履薄冰,自家女儿那等的毛躁性子,恐怕进了宫,就是个死字无疑了。
他不敢,顶着皇上热切的目光,道:“小女笨拙,学艺不精,只会些跌打摔伤的疗法,近来只在家中绣嫁妆,恐所学皮毛皆已荒废,实在不适宜近身伺候各位娘娘。”
皇上的眼神明显透着不快,默默看了他几眼,又说起了旁的,他知道自己和女儿这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今次虽是回来了,可保不齐再被人提上一回。
卫自先不敢拿身家性命冒险,宁肯把女儿立时嫁了,再不让她学医,也不敢让她进宫去。可这话他不敢往外透漏,宫里两位宠妃大过天,又牵扯着两位极得盛宠的皇子,随口一句便可招致祸端,他怕人晓得他舍不得女儿进宫,更怕人说他对主子们不尽心。
按着信里的意思,这也不过是卫慕堂兄卫玥的猜测罢了。袁松越在信中道,此事隐晦,不便宣扬,卫慕那边,其堂嫂大程氏已是亲自过去提点了,让她按着她大哥的准备来便是。卫家现下这着急嫁女的情形,她大哥还真算不上太差的。
薛云卉揣了信,自然不敢给薛云沧看,尤其那信上“穗穗亲启”四个字,简直不要太招人眼。薛云卉找了薛云沧,同他说是托了京城常在高门大户里行走的几位道友问了问,虽没有确凿的消息,可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卫慕被迫弃医嫁人,也是其父不得已之举。
薛云沧听了默了一默,又大松了口气,问起薛云卉可同卫慕留了些联系的小道。薛云卉自是留了的,问他:“哥哥不放心她?我那道友趁着做法的时候,已是和她提起此事了。”
她把袁松越比成道友,也是无法,欠了他这大人情,还不能把他的名字说出来,薛云卉都有些替他憋屈。
薛云沧倒是没追究道友之事,只正了颜色,道:“现下皆已准备妥当,我欲择日进京提亲。”
薛云卉惊讶地张了张口,半晌,小心问:“哥哥有把握吗?”
薛云沧笑笑,没答。
摸了摸鼻子,薛云卉道:“那哥哥的意思,让我问问她,何时能上门,是吗?”
薛云沧点了头。
薛云卉心道,他这点个头,自己可又得跑一趟,八成还得给人“陪睡”一回,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鬼侯爷守株待兔,她自投罗网,倒还挺合得上拍子……
琢磨了一早,薛云卉今儿又不准备去桥头,直奔福清观去了——她准备求了梁星替她进京。
往山下的梧桐庄子绕了一圈,她的好树儿长得还是那么茂盛,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上山去了。
刚到山门前,却见着一人一身素衣,带了个小道童要往山下去,那人见了她,顿了一下,“师妹,好久不见。”
薛云卉朝他拱手:“二师兄。”
二师兄黎恭是薛云卉同门师伯门下弟子。师伯乃是上一任福清观主持,只是身子不好,早早仙去了。如今县里的道正司、府里的道纪司都没正式为福清观指派主持,只暂由黎恭主持观内事物。
薛云卉与他不甚相合,不过她在观里时日不长,黎恭也总是俗事缠身,并不太能遇见。
当下遇见了,好好说几句话,总是应该的,毕竟人家是暂代主持。
薛云卉客气,黎恭倒也不拿什么架子,只道:“梁师妹总念着你,虽说师叔云游久不归来,可师妹你也该常上山探她才是。”
黎恭算是同梁星一道长大,情义自是比旁人深得多,观里好些后头来的师兄弟,不少都被黎恭挤兑走了,只有梁星处,没受他什么冷言冷语。
正因如此,薛云卉还是很给他这个代主持面子,“师兄说的是,我这不就来了吗?师兄这是往何处去?”
黎恭笑笑,“去趟京城而已。”
他说着,眼睛往山下扫了一眼,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山下那百年梧桐的庄子,可是师妹家中的?”
薛云卉看了他一眼,“家母的陪嫁。”
黎恭点了下头,“那庄子可是不小,听说师妹家中兄长卧床,何不抵了庄子治病?总归人比庄子要紧些的。”
“师兄说得是,已是抵了的。”
黎恭挑了眉,“已是抵了?哪家钱庄?”
薛云卉皱了皱眉,“不过是活当,还要赎回来的。师兄怎么对我家庄子来了兴致?”
黎恭笑了一声,说没有,“就是看着那庄子很有些年头了,庄里那颗百年梧桐至今仍是茂盛,这庄子应当是块风水极佳、灵气甚重之地,不过从外头,倒看不出什么来。”
薛云卉心道自然,这风水是她特意遮掩的,旁人能看出什么?
她笑了一下,谨慎道:“有百年木的庄子多了去了,也不见得都是好地方。我便在那庄子里出过事,若不是家母的陪嫁,我兄长早就做主卖了。”
黎恭点头说是,没再有什么旁的话,这便要下山去。
只他转过头,正向下走的时候,薛云卉目光匆匆从他下巴划过,突然又一阵灵光掠过心头,她正要抓住一探究竟,却被一声喊声打断了去。
“师妹?!你来了!”
是梁星。
第205章 养的不错
福清观的山门前有一大块平地,青砖铺的整齐,只平地边缘有几棵杨树的影子投下来,其余地方,尽是日光洒落,一片暖融景象。
梁星正扶着师叔祖出来晒太阳。
师叔祖她老人家是薛云卉师父白苓的师叔,如今已有七十高龄了。她老人家成亲过,也和离过,后来到了四十岁又嫁了一回人,待到五十多岁夫婿去了,她便住到了观里来。
她自家膝下也有儿女,时常来山上看她,只她却不下山,道是山上清静又自在。
梁星素日同她最好,常带着她在观里晒晒太阳,聊聊闲事。
这会儿梁星招了薛云卉,薛云卉便抛下黎恭快步过去了。
她先朝师叔祖行了个礼,老人家歪着头朝她笑笑。薛云卉知道师叔祖这是认不清人,也不在意。
梁星呵呵一笑,却道:“昨儿师叔祖想起你和师父来了,念叨了一句,今儿你来了,她又不认识了。你再让师叔祖好好瞧瞧。”
“是吗?”薛云卉笑,蹲下了身来到师叔祖面前来,“师叔祖,圆清来看您了!”
师叔祖看着她,眨了眨眼,只笑却不说话,显然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薛云卉又站了起来,伸了个胳膊,“您再瞧瞧!我是圆清啊!我师姐的师妹!”
她指着梁星,又指着自己。梁星捂了嘴咯咯笑:“什么师姐的师妹?师妹你可真是,别把师叔祖弄得更迷糊了!”
师叔祖老人家倒是顺着薛云卉的比划,上下打量起她来。薛云卉一看有戏,连忙又蹲下身来,把脸凑到她手边,“您再仔细瞧瞧,您去年还说我长得比我师姐俊俏来着,就是观里最俊的那个!”
梁星更笑了,“上个月师叔祖就说了,她老人家才是咱们观里最俊的!”
薛云卉也禁不住笑出了声,她摇着头,同梁星道:“师叔祖看来是想不起来了,下回我来再试试……”
只她话还没说完,师叔祖倒是抬了手,指了她。
梁星拉了她,薛云卉连忙又回过身来,“师叔祖?”
她师叔祖指了她两下,忽然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起来,就在那师姐妹二人还以为她想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了句话。
“你男人把你养得不错。”
“啊?!”两人异口同声。
薛云卉傻眼了,愣在当场。
梁星也吃了一惊,随即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哎呦!师叔祖,她还没成亲呢,哪来的……男人?”
薛云卉咽了口吐沫,说是啊,“我还没成亲呢!”
师叔祖却摇头了,同梁星道:“她男人疼她,我看的出来。吃得好,小脸儿都圆了!”
梁星还在笑个不停,薛云卉却小心肝抖了两下,她很想问问师叔祖,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可梁星还在这,她没脸问,只得陪着干笑。
师叔祖却又朝她点头,“你找的男人不错。”
薛云卉小心肝差点跳出嗓子眼,师叔祖说得“她男人”,恐怕……是鬼侯爷吧?也就只有他了……
不过,她居然有一天也会有男人?还是鬼侯爷这人?!
薛云卉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立时想挖个坑钻进去静一静。
师叔祖这双眼睛是真认不清人了,可这双眼睛却看得更深邃透彻了……居然瞧出她有男人了?!
梁星笑了半天,见薛云卉来来回回地摸着鼻尖,还以为她被自己笑得羞了恼了,连忙道:“师叔祖老人家有时候净是说怪话,前些日子我念叨师父云游还不归来,她就劝我,说师父找到姻缘了,自然不回来了!”
薛云卉讶然,梁星又道:“师父都年逾不惑了,哪里还能遇得上姻缘?况师父那眼光,一般人也看不上不是?”
薛云卉点头,梁星便拍了她的肩头,“你羞个什么?又不是真有男人了。”
“当然没有!”薛云卉连忙否定,可心里却想起了那个把她喂撑了,又把她拉出去遛的人。
作孽呀!
梁星拉她往一旁的石阶上坐了,“今日怎么过来了?那人可还在追你?就是那个瑞平侯爷?”
“瑞平侯爷”四个字突然钻进耳朵里,又把薛云卉吓得一个激灵,薛云卉本不想说实话,免得真把她和侯爷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缠扯出来,可她想起了冷成的事情,不得不措了措辞,道:“被抓了一回。”
“啊?!”梁星拉紧了她的手,“没把你怎么样吧?!”
薛云卉赶紧说没有,“我同他服软来着,到底当年咱有错处不是么?那侯爷……还算宽宏大量吧,饿了我几天就把我放了。”
“福生无量天尊。”梁星念了一句,大松了口气,“那你怎么才回来呢?”
薛云卉道说来话长,“倒是被抓那几天,遇上那冷成冷侍卫了。”
“他?”梁星瞪了眼。
薛云卉心道,总算从自己身上揭过去了,连忙又道:“我瞧着那冷成不似你说得那般吓人,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
梁星听得认真,“那他是什么样的呀?”
“他先前似乎是在江湖上混的,混哪边咱也不知道。后来带着家中小表弟投靠了……那个瑞平侯爷。这些年他一边带孩子,一边给侯爷当差。他话不多,做事看不出什么为人尖酸、睚眦必报的心性,他那小表弟还是个性子甚单纯的,我挨饿那几天,多亏这小表弟拿了自家的饭菜救济我。后来我又隐晦地问了问旁人,说冷侍卫会不会记仇之类,人家说不会。就你说的那个情形吧,多半那冷侍卫是想报恩来着!”
梁星甚是惊讶,半晌没回过神来。
薛云卉心道她自己方才那股子惊讶的劲儿还没过呢,师姐就多惊讶一阵吧,咱们都歇一歇。
果然以梁星那性子,半盏茶的工夫才缓过劲来,薛云卉这厢已是笑着等她了,“下回见着人家别跑了,指不定人家还请你喝杯茶,叙叙旧。”
梁星木木地点头,而后又捂着胸口道:“真是放下一块大石头!”
薛云卉笑了她两声胆子太小云云,又道:“今次倒是有一桩事情麻烦师姐,师姐代我去趟京城吧。”
把薛云沧和卫慕的事同梁星说了,“……我近来还有些俗务缠身,师姐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