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她实在是不敢进京自投罗网,好在梁星一向好说话,自是没什么二话的,薛云卉当即把如何同卫慕搭上话的法子说了,让她问一问何时上门合适之类的事情,好生谢了她一番,便下山去了。
  同师叔祖道别的时候,薛云卉很怕她老人家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来,远远地道了别,跑没了影。
 
 
第206章 牵姻缘寻姻缘
  且说次日,梁星收拾了一番,见师叔祖老人家已是起了身,在院子里悠悠打转,赶紧寻了一片树影稀疏的阴凉地,扶她老人家坐了,树影稀疏些,还能有些许日光漏下来,坐一天也是无妨。
  师叔祖见她背了包袱,便伸手把自己配的平安符掖给她带着,梁星也不推辞,又去房里寻了块布替师叔祖盖上腿。要走的时候,师叔祖看着她笑了笑,“去吧,寻你姻缘去吧。”
  梁星差点把手里的浮尘给扔了。
  她叹气笑道,“您老人家可真是,编排了师父和师妹,又来编排我,我寻什么姻缘,我是替人家寻姻缘去!”
  言罢,嘱咐了一旁扫地的小道童,照看着些老人家,她便下山去了。
  似普通百姓出门,哪来的马和马车,若不想一步一步地用两只脚走,还想合人搭个伴的话,找镖局最是便宜。涿州和京城离得近,几乎日日都要跑镖,有去就有回,梁星赶早下山,正好同镖局一道进了京去。
  此时的卫慕正似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家里团团转。
  自昨日大程氏专门跑了一趟,同她把卫玥猜测的事情说了以后,卫慕这心里又砰砰地跳,偏她爹又进宫当差去了,她想同她爹说个明白,都没能得空。
  大程氏同她道:“那家人不晓得从哪使得的人,人家专门跑了趟忠勤伯府,劳动我那表妹过来的。可见那家人虽是家境差些个,对你倒是尽心,这不知道几百年的关系都翻出来了!”
  她没说薛家找的谁,卫慕还专程问了一句,大程氏说不知,“说是人家不愿提及。这事论理……是有些不这么光彩,咱们京城的闺秀里头,若是让人知道男女私定终身,那必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也就别多问了。
  不过嫂子可劝你,你得想清楚了,别跟叔叔婶婶闹,有什么好好说便是。若是那家人行,叔父自然点头,若是不行,嫂子再替你相看其他人家也是一样的。”
  卫慕听着前头,还晓得点头,可听着后头两句,却泪珠子落了下来,“嫂子,我是真看上那个人了,若是不行,若是不行我也学他妹子,当道姑去!”
  大程氏哎呦了一声,连忙抽了帕子给她擦泪,看她哭成这样,尽是叹气,“你这亲事……唉,我当年没同你哥哥定亲前,也不甚如意,一味地难过,差点把身子作践坏了。若不是你哥哥,这条命也就没了。你这情形我也听你哥哥说了,那人脾气秉性不错,我嫁给你哥的时候,他膝下也有你大侄女了不是?
  有孩子、家里贫些,倒也没什么,只看他愿不愿意为你打算了。所以嫂子说,若他正大光明来提亲,叔叔能点头,这便是他对你的心意,就该你二人有这姻缘,若是不能,嫂子说句难听的,也是他不尽心,配不上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大程氏有了儿女,在家主持中馈多年,纵使当年有些年纪轻想不透的时候,此事说起话来,倒还真能让卫慕听进去了。
  卫慕一晚都在想大程氏说得话,想想薛云沧除了身子不大好,其他时候总是眼明心亮得很,今次还能托动关系从她堂兄哪里打听了事情的原委,那说明他定然是在尽心谋划了。
  他的智谋,她自然知晓,他尽心谋划的事,定然能成。卫慕想想又露了笑,可突然又哭丧了脸。父亲这边一直催促母亲给她定亲,她万一等不到那人上门,怎么办呢?
  十几岁的小姑娘,总是患得患失,尤其是卫慕这么个情形。好在她患得患失还没过了半晌,她那贴身丫鬟便跑来喊姑娘,“姑娘,脂粉铺子那边,传消息来了!”
  卫慕睁大了眼,眼中尽是光亮。
  ……
  梁星还是头一回见着卫慕,听说是位医女。走近了,她小心嗅了嗅,果然闻见卫慕身上有药香。
  看这小姑娘也就十五上下的模样,论面相,是个有福气的样子,虽然眼圈黑了些。想来小姑娘年纪轻,没经过事,心里怕的厉害。不过好在她遇上的是那薛家大哥。薛家大哥为人老成持重,两人倒也合适。
  把两人面相和性子对了一遍,梁星觉得她来的这一趟没错,当下便照着薛云卉的意思把话同这小姑娘说了。这小姑娘简直又惊又喜,立即便同她说了几个卫院判不当差的日子,不等梁星问她,还把她爹爹的喜好也都说了,只是说着说着,脸蛋有些红。
  梁星抿了嘴笑,安慰了她几句,便又跟着小丫鬟匆匆出了卫家。待回到那脂粉铺子,换回她的道袍,天色已是不早了。
  替人家牵了一趟姻缘,也算是功德圆满,梁星走路边买了两块糖饼,要去寻镖局,再同镖局一道回涿州去。只是走着走着,她突然一顿,下意识地就翻身往小巷里拐去。
  真是不巧,昨日才同师妹提起那个冷成,怎么今日就遇上了?!
  这人最好别瞧见她!她暗自嘀咕,怀里揣着糖饼,脚下甚快。
  只是走了两步,突然想了起来,师妹不是说,人家不是要找她寻仇的意思吗?那她跑个什么呀?
  梁星被自己这下意识跑路的胆小行径弄晕了,默默把怀里的糖饼掏了出来,准备吃几口糖饼压压惊。
  这京城的糖饼卖相甚是不错,芝麻放的可不少,烤的表皮上黄澄澄的,闻起来也香,就是个头有点小,比涿州城里卖的小一半。她觉得自己可能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吃完正好可以离开了,她还得赶路呢,因而咬了一大口到嘴里。
  这一大口咬得太大了,梁星惊魂甫定中嚼了两口想咽下去压惊,谁知嗓子太干,竟噎住了。
  一大口饼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压惊没压成,倒是又把梁星吓着了。她连忙哽着这一口饼去解装水葫芦,谁知慌乱之中,这葫芦就是解不开了!
  怎么着,今儿莫不是要把她噎死在这儿?!
  那明日官府还不得贴出告示,说有个涿州来的道士,因为贪吃京城的糖饼,被噎死在巷口了!
  越是慌忙,她这脑子扯得越远。
  突然,那装水的葫芦上覆了一只大手,那手实在是太灵活了,比绣娘绣花的手还灵活,两下就替她揭开了。
  她想道谢,可喉头卡着糖饼。那葫芦却被人拔开塞子,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真是救命呀!
  咕噜咕噜……
  梁星得救了,只是一转眼,瞧见一旁那绷着笑意的脸,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噎住了。
 
 
第207章 当年事
  冷成紧绷着笑,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竟能把自己噎成那样?不过,他有这么让她怕吗?
  他敛了敛笑意,“道长可还记得我?”
  他这么一问,那人立即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看样子是在想怎么回应他,想了几息,才开口道:“这位善人,贫道记性不大好……”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些别开他的视线,冷成暗道她明摆了记得自己,却故意说记性不大好,看来不知为何不愿同他过多牵扯。
  他不急,直接点破,“道长当初救我性命,不留名便离去了,道长不记得,我却要记得的。”
  说完这话,冷成静静看着梁星的反应,只见她浑身瞬间绷紧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地暗自称奇。
  梁星此时正在心中暗暗问她师妹,不是说这人是来报恩的吗,怎么说出来的话,听着不像是报恩,是要质问她,当年为何将浑身是伤的他扔在路边,自己跑路。
  回想当年自己做的那事,实在是心下不安,可也是无奈之举呀!
  那会儿师父上山采草药去了,在山腰间搭的个棚子让她等着,谁知她等着等着,听见附近先是有断断续续地脚步声,她起身喊了几声师父。没人理,她便寻过去了,到那一瞧,竟是个人,血水里爬出来似得,浑身上下伤了何止三五处。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人看了她一眼就倒下了,那眼神里分明的求救她看得明白,她不敢挪动,只跑回去把有的药都拿了回来。
  这人一直昏迷不醒,梁星心道倒是便利,拿刀子割了他的衣裳,先用药粉给他止血,不够了便用止血的草药给他敷上。这人想来身经百战,伤的地方虽不少,可没一处伤到要害。
  就这么放他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看着日头渐斜了,指不定林子里窜出什么东西来,把他给叼走了去,到底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呢!
  梁星是架不动他,她那会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只得弄个些藤条,编了个大致的藤席,给他拉了过去。
  天越发晚了,林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都有,她师父没回来,只是师父今早进山之前便道,不一定晚间能回,让她照看好自己。她生了火,自己寻了些吃食吃了,见那人嘴上干的厉害,还好心给他喂了些水。
  她给他喂过水,才想起自己身上尽沾了些血迹,便拿了衣裳往棚子后边去换,反正这人尚在昏迷,又不会偷看她。
  不想她换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连忙回头看去,惊见此人到了她身后,正眯着眼睛看她!
  梁星吓了一大跳,连鞋子都没穿,抱着衣裳匆匆跑开了。
  待她穿好了衣裳,却有些不敢回来了。好端端的人哪个会趁人不备,偷看人换衣裳?还有那眼神,半眯着眼睛,这不正是那说书唱戏的,学那些色胚时的模样呢?难不成,她救得这个人,是个色胚?
  师父没在,荒山野岭的,她是真怕了。围着自己那棚子走了好几圈,都不敢靠近,直到天黑透了,她偷偷瞧见快熄灭的火堆旁边,那人仍旧躺着,一动都不动地时候,她才试探着上了前去。
  真庆幸,这人又昏迷了。
  梁星大大松了口气,给火堆添了些柴,心里来来回回盘算着怎么办。这人身受重伤,她就这么收拾东西跑路了,他八成是要死在这,可他来历不明,还一副色胚模样,甚是骇人,她也不敢留他。
  正巧这个时候,他迷糊着砸了几下嘴,哼了两声,看样子是又要喝水了。梁星突然计上心头,找来一个小药瓶,手一抖到了好些药进水里,端过去喂给他喝。
  这药不是旁的,正是迷药。
  她颤抖着过去喂水,碗刚凑近那人唇边,那人突然醒了。
  一双眸子瞬间睁开,就像是黑夜里的狼一般。梁星正作贼心虚,见状手一抖,手上下了药的水泼出去好些,正泼到了他脸上。
  这人被她一泼,好似更清醒了,手一抬,一把按住了她端水的手。
  可怜梁星还从没给人下过药,这一番下来,吓得人都傻了,完全僵住了。只那人伤的太厉害,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浑身又散了力气,合眼昏过去了。
  梁星缓了半晌才缓过来,那人的手还抓着她的手,她费了好些气力抽出手来,心下一横,又把那迷药给他喂了下去。
  这人喝了迷药,再没醒过,第二日天刚有了些光亮,梁星估摸着山下的樵夫就快上山了,赶紧又把他弄到了藤席上,一路拖着他到了路边去。
  她前后看了看,没有什么熊瞎子之流,远远听着好像真有樵夫唱着山歌上山了,她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便跑了。
  这事本该就此完结的,她救人没救到底,算不上什么功德,揭过也就罢了,偏不巧地很,总是同此人狭路相逢。现下此人好端端地站在她脸前,说什么她不记得,他也要记得,可真是把梁星又吓着了。
  到底,当年还是把人家扔路边了,不是么?
  她咽了下吐沫,定了定神,暗道自己当年年岁小,做事不够周全。可这人偷看她换衣,还摸她的手,总算是错不了的,便是他现下要兴师问罪,自己最多同他赔礼道歉便是,若他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别管他是什么侯爷的侍卫,她都不能屈服。
  梁星不说话了,一副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的样子,又有些怕又有些不服气,冷成看得更是稀奇了,他想了想当年之事的前后,琢磨她缘何会有此种表现。
  天降灾害,他和魏方相依为命,那时人人流离失所,他抱着魏方,几次险些被人杀害,幸得一过路江湖客看上,将他二人一道收留。不想这人收留他兄弟二人乃是看重他是练武的好根骨,而这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过客,而是名声在外的冷名楼的杀手。他自然脱不了杀手的命运,及年长,便进了冷名楼效力。
  这一效力便是许多年,直到一日,他被当时的瑞平侯世子袁灼相中,说要给他兄弟二人赎身,让他自此便投靠瑞平侯府。那会魏方还年幼,又生就心性单纯。冷名楼这样的地方,他不敢让魏方进来,能赎身他简直再无他求。当冷名楼提出赎身之前还有最后一趟任务时,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万万没想到,差点就此送命。
  没能送命,正是多亏了眼前这位道长。
 
 
第208章 谁中邪了
  当年,冷成身上受了有十几处刀伤,一路被人追杀至那山林间。他孤注一掷地没入林中,一直跌跌撞撞走到再没力气的时候,万没想到真得来了一线生机——陡然听见林中有人喊师父,接着,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青布直裰的小道姑寻了过来。
  一口气松下,他便昏过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林间的一处棚子里。棚子里没人,除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便是药味和似有若无的檀香味。
  多年出生入死,他不敢有丝毫懈怠,闭起眼睛细细听声,突然听得棚子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断时续。他撑起些力气,欲一探究竟。
  他放轻了脚步提刀走过去,循声出了棚子,眯起眼睛看过去,很不巧地,却是撞见救了自己的小姑娘,正在换衣裳。他一出现,小姑娘便瞧见他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多方猜测的窸窣声音,竟是小姑娘换衣裳,且看这才换到一半处,外边的罩衫没穿,一双白胖的脚丫还踩在鞋子上面。
  小姑娘看她的眼神立即就不太对劲了,他张口欲解释,小姑娘却吓跑了。
  他无奈回到棚里,想等她回来解释两句,可惜气血亏空的厉害,略一躺下,又昏迷了。
  再有声音靠近,唇边有湿润的感觉袭来时,他当即又醒了。陡然睁开眼睛去看,等他看清,原来是小姑娘来给他喂水。
  可不知是不是他睁眼时眼神来过凌厉,竟把那小姑娘吓得手抖了一下,凉丝丝的水立即泼了他半张脸。他不由地按住她的手,替她定一定手中的碗,免得她把生下半碗水也泼到他脸上来。
  这小姑娘显然被他吓得不轻,他也不再难为她,又闭上了眼去,这一次睡得有些久,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是身在路边,小姑娘早已不见了,变成了两个围着他喊个不停的满脸褶子的老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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