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着跑出去,只见狂风大作,黄沙漫日,她的夫君正在和一条十丈长的大金龙恶斗。一时间难分胜负,只是她忧心丈夫,惊慌地喊了一声,那金龙便钻了空子,一爪把男人拍倒在地,径直冲她飞了过来!
李珠妍大惊失色,骇然惊叫,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直直地坐了起来,这可把国公夫妇和世子李越吓了一大跳。李珠妍乍见亲人,自是万分委屈,堪堪叫了一声爹,娘才吐了半个字儿便觉得眼前一黑,又晕死了过去。
自此,国公府大乱,京都内的名医清一水儿地请进府,又一溜儿烟地被撵了出来,镇国公李广然为此差点儿愁白了头。最后都惊动了皇上,忙带着几位太医摆驾国公府,但李珠妍的病情却是迟迟不见好转。
一时间,外面皆在传,国公府二小姐被退亲三次,不堪大辱,郁郁成疾,怕是要香消玉殒。于是,那退过亲的三家无不惶恐。
要知道那国公李广然自小和皇帝长大,并三次救驾危难之中,和皇帝有拜把子的交情。且十八岁从军入仕,屹立朝堂二十多年,依旧盛宠优渥,地位比那些靠血亲上位的王爷还要来的尊贵。这李珠妍要真是有个好歹,那国公爷首当其冲要收拾的不就是他们吗?
尤其是那礼部侍郎一家,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说什么也要看住自家的儿子!如今人家大腿毛都没抱上,却是要连老底儿都要陪进去了。忙花大价钱从全朝各地请了无数名医法师,又在家大设佛堂,日日虔诚祈福,比亲娘病了还上心。
这样大的动静,赵基自是早早就察觉到了。他起初以为,李珠妍不过是那晚受了惊吓,偶感风寒,发发热也就过去了。出于周全,他还让解毒灵兽黑魂偷偷去帮她吸走了寒气,哪里想到李珠妍竟是一病不起,越发厉害了。
心头也不免焦急万分,忍不住向黑魂飞了无数眼刀子。黑魂委屈的紧,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让它吓唬人家的,现在出事了,却拿它撒气,真是没天理了!
是夜,过了三更,赵基便飞跃到了重华院,躲在袖袍里的黑魂明显感觉到了主人步子的虚浮。真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连赵基这样儿的万年冰山王也沦陷了。
赵基用药迷晕了伺候的一干人等并国公夫人林氏,像个影子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李珠妍床前,只见原先那丰腴水灵的姑娘此刻面如金纸,憔悴不堪,真是我见犹怜,心里竟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他很想抬手拭去她玉额上些微的汗珠,却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住了。
回过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取了一颗火红色的小丸子就喂进了李珠妍嘴里。黑魂瞧了,急的一身蛇血都燥热起来,那可是前主人用了将近一甲子才练成的灵圜丹,活死人,肉白骨,世仅三颗!为了救这个偶得风寒的小姑娘就眼也不眨地用了一颗,这新主人不是一般的败家啊!
赵基自然感觉到了袖中的动静,却冷然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看着那张消瘦不堪,却依然国色天香的脸。不觉回想起12岁那年,人生最绝望时那个灿烂如阳的笑容。
然只不过一瞬,赵基心头却盈盈团了一团忧愁。如今,那份恩情算是彻彻底底还了。可将来,他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理由留在她身边,想着她,看着她,护着她。而这一切,她都是不知道的,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
赵基苦笑一声,看来今日确是有些矫情了。最终他淡淡地拉下了那层薄薄的床帏,转过了身。
快出重华院时,袖中的黑魂却突然朝小厨房窜去,赵基以为它又淘气,便紧跟着去抓。到了屋里,却见黑魂从一个晕倒的婢女身上勾出了一个油纸包。赵基知晓有异,打开,探鼻闻了,眸色却陡然一沉,治风寒的药中怎么会掺了些微藏红花?
第4章
李珠研伤寒痊愈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粗粗算算,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浑身酸痛,难受的紧。偏偏林氏像老鹰一样盯着她,说外面秋风乍起,可不敢再吹着。
她百般无奈,但为了一片慈母之心,也只得忍耐。只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这一日,阳光明媚,温暖和煦,李珠妍再也忍不住,趁着林氏有事,便偷偷带了青画出了院子。
主仆俩都是活脱性儿,又闷了月余,自然觉得秋光正好。只见满庭满院的菊花盛放,浓淡相宜,煞是美不胜收。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府中风景最胜的碧波池。往常,李珠妍总是要去逗逗池子里丰腴肥硕却又体态优美的锦鲤的。眼下一瞧,她却是生生止住了脚步,再也不得前。
青画有些奇怪,忙问怎么了,李珠妍却理也不理,脑海里霎时想起在病中时,那只金龙的眼睛像极了那夜,那个人深邃凌厉的瞳孔。再者,当时,她受了惊吓,一时未多想。现在看来,那个陌生的男子半夜三更潜入国公府却是为何?
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却把青画吓了个半死,忙褪下了身上的衣袍,裹住了李珠妍,“小姐,你可是又冻着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珠妍不为所动,沉浸在思绪中不能自拔,这可急坏了青画。不断地摇着,叫着,生怕小姐又犯了老毛病,昏迷不醒,满嘴胡话。好在,她终于在青画剧烈的摇晃中醒过了神,“好了,别晃了,我一个头两个大!”
青画急的眼眶都红了,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姐还说笑呢!早知道就不跟着您出来胡闹了,看看现在,可把我吓死了!”
李珠妍瞧着平日里大胆泼辣的青画难得露出了哭脸,不觉好笑,正要调笑青画几句,却看到碧波池旁那道高墙,忍不住问道:“青画,我记得没错的话,隔壁是八皇子的府邸,怀亲王府吧?”
青画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这怀亲王都跟我们做了四年的邻居了。”
“四年?”李珠妍闻言,又思虑间,却被不远处走来的嫡女李玉瑶,和二房,三房的三个妹妹打断了。四个人说说笑笑间,自然是三句离不开她。
李玉瑶摇着团扇壮似不经意地说道:“这月余没见二妹妹了,真是有点儿想她呢。”
李文香那日吃了李珠妍的亏,心中自是愤恨,眼下忙接了话头儿,“哎呀,想必是二姐姐伤心过度了吧。毕竟,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被退亲三次,要是我啊,一次就要恨不得要跳湖了。”
李文香的亲妹妹李文墨嗤笑一声,“谁说不是呢。那日中秋家宴散后,夜里碧波池旁发生了一点儿骚动。全院府兵都过去了,后来据说是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等过去的时候却一个人也没有。第二天,二姐姐就病倒了,说来也是巧啊!后来听她院里的丫鬟说,那夜她正巧出去了一会儿呢。”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二房的李善若和她娘一样,是个宽和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大姐,五妹,六妹,二姐姐遇到那样的事儿已经很伤心了,咱就别再提了!”
李文香笑语嫣然,忙挽了李善若的手道:“哎,三姐姐,你这话说的。我们正是担心二姐姐才这么说的啊!要是一时想不开也就罢了,大半夜的要是遇到什么歹人可就~”
李文香欲言又止,却是朝李文墨使了个眼色。
“自然了,不然二姐姐能病那么久?怕是被什么人,什么事儿吓到了?”
李玉瑶凤眼一眯,嘴角轻勾,很是淡淡道:“说起来,二妹妹也是真可怜。长的花容月貌,却一连被伤了多次心,许是半夜里伤心委屈,找个人说说话也是有的。”
李文香和李文墨哪里不懂,捂着帕子怕笑的太恣意,只有李静若眉头紧锁,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句话就及其恶毒了,女子私通,是为大逆不道。青画听了,一张脸都快拧成了麻花儿,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李珠妍拉住,微微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知道五妹妹如此关心我呢?可关心归关心,这乱嚼舌根的毛病什么时候也得改改。不然如今还跪在佛堂的三婶儿想必会好好教你的!”
李玉瑶一惊,再抬头,就见李珠妍已经笑吟吟地站到了面前。不过只是一瞬,她也就换上了完美无可挑剔的面容。只是李文香和李文墨面色上稍有些尴尬,讪讪地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
“哎呦,妹妹,我们几个不过是在关心你罢了!”
“是吗?长姐还是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即将临近的婚事吧。别再跟父亲吵了,准姐夫那么百里挑一的好人才,姐姐还要挑吗?”
李文香一听,嗤笑一声,“我们自是没有二姐姐这般心宽,觉得嫁个四品武将也是好的。自然了,二姐姐如今这样,也是情有可原。要不然也不至于伤心地半夜跑出去,病了月余呢!”
李文墨更加幸灾乐祸地,“是了,也不知道二姐姐那夜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或者遇到了什么人?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几个给你排解排解?”
李珠妍冷笑一声,看来,月余不见,这几人倒是有所长进,只不过府里的风言风语却是愈发猖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那晚她可是少有的疾言厉色,可就这样还是有消息透漏了出来,看来重华院有必要要彻底清洗一下了。
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暴喝:“这国公府还有没有规矩!”
李珠妍一愣,却是看到母亲林氏怒气腾腾地从前路而来,身后的丫鬟婆子俱是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就连林嬷嬷也一脸惊疑,这大概是自家主子嫁到国公府来第一次发火儿吧?
李珠妍眉头一皱,倒是不好,如今母亲公然见她受辱,定是怒火攻心再也压制不住,可前儿个月二叔,三叔才刚回府,若是闹起来?
想到这里,正要阻拦,林氏却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了李玉瑶四人面前,厉声道:“身为国公府的闺女,不好好修身养性,熏陶品德,反而学了那些乡野妇人,到处乱嚼舌根,说人长短!真是不知羞耻!”
李文香,李文墨和李善若自打小来就没见过林氏发过这么大的火儿,惊疑之中才想起来人家是有朝廷诰命的正经命妇,身份哪里是她们这些小姐可以比的。一颗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儿,小脸儿已经是惨白惨白。
李玉瑶虽也有些慌,但多少年了,这林氏哪敢给她气受,如今被林氏一通呵斥,更多的是面子上下不来,正要开口分辨,林氏却没给她机会。
“林嬷嬷,小姐们乱嚼舌根,底下的仆从们定是也逃不了罪责。你给我把今天服侍的都领去后院,家法处置,然后全部赶出府去!四位小姐,言语无状,不守女德,现在立刻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
李文香三人一听,差点儿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倒是李玉瑶气性儿上来了,她身边服侍的人可都是跟了多年的心腹大丫鬟,这林氏一句话就要赶出去,还要她罚跪祠堂。这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狠狠地要治她啊!
李玉瑶当下朝林氏粗粗地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是国公府夫人,又是当家主母,管教府中的小姐,丫鬟自是无可厚非,玉瑶无话可说。只是今日我和三位妹妹不过闲聊几句,并没有诋毁诽谤任何人。再者,玉瑶倒是无所谓的,三位妹妹却是远道而来,二叔,三叔又刚回京,这样重罚是不妥当的。所以,母亲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李文香和李文墨听了,直觉李玉瑶是个仗义执言的好大姐,不觉眼眶都红了几圈儿。倒是李善若皱皱眉头,看了看李玉瑶,满脸神色不明。
李珠妍听了这话,心里冷哼一声,这李玉瑶先是应了林氏的教训,当家主母教训女儿是挑不出错来的,她不能反驳。只是,她又说一家子刚团圆,林氏就要立规矩,耍威风,怕是会让三房闹僵,难免闹得不和睦。这是国公爷不想看到的,也是老夫人不想看到的。霎时搬出了两座大山,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还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呢。
只不过,她错算了林氏对自己的疼爱,哪个亲娘见自己的女儿被当众损毁名节,还能坐得住?俗话说的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母亲这次是生大气了,她倒也收起了先前的心思,既然这样,就大闹一场吧。也免得让人觉得她心胸宽和,倒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至于老夫人和国公爷那里。
李珠妍嘴角一勾,大不了就多掉几颗眼泪的事儿吧。
林氏到底还是顾及着李玉瑶的身份,一时间只得稍稍忍住了滔天的怒火,正准备说几句缓和的话,李珠妍却在此时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地哭了起来。
看着在秋风中身子娇弱,摇摇欲坠的宝贝女儿,林氏哪里还能忍,一声厉喝:“林嬷嬷,你是耳朵聋了吗?还愣着干嘛!”
第5章
李珠妍到林氏的锦华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红灿灿的霞光已经渡了一层黑沉沉的描边儿。林氏的屋里已经是灯火如炬,丫鬟婆子们无不紧张兮兮地进进出出着,甚是忙碌,额头上都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李珠妍却是拿起帕子掩住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进了屋。林嬷嬷见了,就像看到南海观音菩萨一样,急急跑到她面前,满心焦虑,“小姐,您快劝劝太太吧。胸口都疼成那样儿了,还不肯叫大夫。一会儿老爷就要回来,要是看到夫人这样,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
李珠妍忙抓住林嬷嬷的手,微微笑了笑,道:“好了,林嬷嬷,我这不是来了吗?再说了,我父亲敢扒您的皮?那我母亲可饶不了他。”
林嬷嬷是林氏的奶娘,自小看着林氏长大的,家道中落时也不曾离弃,陪着林氏一路从南京走到了京都,那情分自是一般奴仆比不了的。就连国公爷和林氏闹别扭了,也还得麻烦林嬷嬷说上几句好话呢。
“行,二小姐,那您快劝劝夫人,可别真气着了。”
“你把人都带下去吧。”
林嬷嬷听了,忙招了招手,屋里服侍的人自是有眼力的,整齐有序地退了出去。李珠妍悄悄走到林氏床前,看到还蒙着头的母亲,忍不住笑嘻嘻地说道:“行了,我竟不知道何时母亲还有这天分,演起戏来恨不得把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急死。要不是我拦着,恐怕祖母这会儿都带着宫里的御医来了。”
锦被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却传来一口啐,林氏掀了杯子,一脸嗔怪地盯着李珠妍道:“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
李珠妍忙捏了帕子遮住笑,“好了,好了,是我出的主意。不过,我可没想到您这阵仗也太大了!”
说到这里,林氏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我还怕闹得不够大!你快说,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李玉瑶,李文香和李文墨还在祠堂跪着,我让李善若回去了,毕竟四妹妹是无辜的。至于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打了五大板赶出府去了。我跟管家两口子说了,永不叙用!”
林氏顿了顿,道了句是,转眼却又是红了眼,拉住了李珠妍的手,很是有些感伤,“你说,从小,我对玉瑶那孩子哪里不好?怎么如今越大她就越是伤人心呢?你祖母常教导我,人心都是暖出来的。我刚来府里那会儿,除了你父亲有谁看得起我?可我就紧紧记住这句话,善待众人,不敢有丝毫松懈,可怎的还是捂不热玉瑶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