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语一听这话便有些难堪,李珠妍说的没错,她要尽量打感情牌,博得京都百姓围观者的同情,可不能给人留下以死相逼的蛮横印象。当即便柔柔弱弱地起了身,冲李柱牙行了个礼,“那这下县主可否答应妾身的心愿?”
李珠妍淡淡一笑,“我说了,你起来我只是答应与你商量,并无同意之说。”
“那县主要怎样才肯答应我?”
“不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等我问完也不迟。”
“县主请说,小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你可曾读过女训女德?”
“这是京都贵女的必修课程,我如何不知?”
“好,那你可知东汉班昭留女戒传世,第一条如何说?”
“女子当以柔顺碑弱第一。”
“好,那我问你,你当街跪众,胁迫我与王爷,不顾门楣,不顾身份,不顾礼仪,一意孤行,可有辩解?”
“我!”
李珠妍冷冷地瞪了张氏一眼,继而又说道:“敬慎第三,你身为贵女,不小心谨慎维护自己的名声,披头散发,形骸放浪,跪于人前,乞求于人。不自重不自爱,无行无德。似你这般女子,普通寻常人家都很不能驱之门外,你又岂敢求我纳你为婢?你身为贵女,我如果果真这么做了,被人又会说我狠毒,而你身份贵重,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体恤臣子,又岂会让你为奴为婢,不日便又会晋你为主,与我并尊。可见你居心叵测,并不是对王爷一片深情。”
张凤语被说的步步后退,浑身冷汗直冒,她万万没有想到李珠妍会拿女戒压她,一个女子一旦名声毁了,别说嫁人生子,连做人也会被指指点点。皇室的女人更要注重言行,这样才能给天下女子做表率,李珠妍这招太狠,无异于釜底抽薪。
张凤语悲从中来,又羞愤不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期盼于她身后的赵基,都说男人对娇弱可怜的女子格外怜惜,眼下她脑子一热,却是突然越过李珠妍扑倒在赵基面前,撕心裂肺地说道:“王爷,小女确实对您一片深情,愿舍生忘死,只求王爷能垂怜,小女不求与王爷姻缘之亲,只求相伴在王爷身边就好。”
赵基冷哼一声,正要出言呵斥,却被李珠妍一个眼神止住。
“你还是执迷不悟。张小姐,你方才闹下那么大的动静,对王爷依然造成不好的影响,眼下还以死相逼,是把王爷的名声放在何处。若真爱一个人,便应成全他。更何况你如今德行败坏,名声尽毁,却还想嫁进王府,若果真如你所说你对王爷一片深情,你又如何能忍心让王爷受此委屈?”
张凤语被刺的哑口无言,可她今日出来便是堵上了一切,哪里还在乎什么名声,便一咬牙,抽出手中的匕首,仰天大喝了一声,“王爷,我对你的一片痴情日月可鉴,如今我便证明给你看。”
赵基早就被李珠妍会意,知道张凤语要自尽,却是一个闪身踢掉了她手里的匕首把她给扣了起来。此时,林玄和林深请的托儿也都来了,各自混进了人群中对张凤语百般羞辱,一时间风向又变了。可怜张凤语自杀不成,又被制住,当真是羞愧难当,生不如死。
此时,不远处高楼上的韩昌冷眼看着这一切,一双眼睛上满是寒霜,他拳头握的咔咔响,心中怒火升腾。为什么又失败了?她为什么要那样护着他?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第64章
韩昌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右手一抖, 一枚暗器却已脱手而去。
李珠妍这时候正和张凤语僵持不下, 却无意间看到一枚柳叶弯刀正直取赵基而来,她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身子却已然挡在赵基身后。
赵基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自然早就察觉到了那刀, 只是他没想到李珠妍会突然扑了过来。一时不查,飞刀已经刺入了李珠妍的体内。血肉撕裂的声音直刺入双耳,赵基感到眼前一黑,胸腔里忍不住要呕出一口血来。
“珠妍!”
李珠妍胸口前正受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她只觉头晕目眩, 浑身冰冷,低头一看, 胸口上不断流出的血早已经变成黑色,还有剧毒。当下万念俱灰, 流出两行清泪,气若游丝地对赵基说道:“王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赵基肝肠寸断, 但看着心爱之人如此,却只得强自打起精神, 沉声道:“胡说什么, 有我在, 你不会有事。”
“王爷,我不想和你分开。”
“珠妍,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李珠妍看着眼前男人坚毅的面庞,忽觉他整个人浑身都泛起了白光,想伸手去触摸,却终究如天上开始飘洒的雪花一般,无力地落了下去。
“珠妍!”
伴随着赵基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声,韩昌彻底瘫痪在地,怎么会,他只是想,只是想······
三日后,朝堂上,广平帝脸色铁青地看着大理寺呈上的供状,气不打一处来。地上跪着浑身哆嗦的英国公和一脸惶恐的齐王。他冷笑一声,把折子摔在二人面前,阴气森森地说道:“两位爱卿可还有什么话说?”
英国公首先被吓破了胆,霎时涕泗横流,不住地往前爬着,向皇帝告饶,“皇上,臣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爱女心切,所以才做下了这等糊涂事。但是臣绝对没有和韩世子勾结要刺杀怀亲王殿下和李县主,还请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啊!”
广平帝并不理会英国公,转而看向在一旁脸色煞白的齐王,“那么齐王,你呢,你有什么好说的?”
齐王到底还是有几分胆识的,便跪在地上,沉声道:“臣教子无方,愧对皇上,愧对镇国公。臣甘愿领罚。”
广平帝等的就是这个,齐王是曾经在军中新旧两派斗争中唯一留下来的老臣,当年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战马功劳,虽然在面对当时的政权斗争中,他抛弃了太子,选择了他,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太子当年为了保命,让他的弟弟当了替死鬼,他心生嫌隙,这才投靠了自己。
说起来都是私怨,他并不信任齐王,但是他在军中威望实在太高,比之李广然还过犹不及。这些年,他为了自己爱护臣子的名声,很是打压着齐王,但他哪里不知道齐王暗地里也在筹谋着,准备选择一位皇子一举翻盘。
眼下正是治理齐王的好时机。广平帝眼睛一眯,“哎,养不教父之过,既然你有错,所以才致使你儿子误入歧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齐王汗水连连,忙道:“陛下教训的是!”
“可是,我儿赵基平日里深居简出,哪里曾招惹了你的儿子,只不过是因为与镇国公府的姑娘有了亲事,你儿子才嫉妒发狂,所以才痛下杀手。”
“皇上明察,小儿只是一心思慕李姑娘······”
“一派胡言!你夫人与镇国公府的二房太太本是亲姐妹,与镇国公府也历来有交情,若你儿子果真对李县主有请,又何至于等到今天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分明就是你之前拉拢镇国公府不成,眼下便对我儿痛下毒手,好进一步圆你的春秋大梦!”
齐王此时肝胆俱裂,他十八岁时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小小年纪便立下战功,先帝建国后第一个嘉奖的就是他,封为齐王,虽说是排名最末的异姓王,但这已经是无上的殊荣的。那时候的广平帝还是个只会在先帝面前说着不痛不痒的迂腐话的柔弱皇子。转眼间,尘归尘,土归土,眼下他依旧是臣,而广平帝依旧是君,他曾经很是不服广平帝,认为他武不如先大皇子,文不如先太子,只不过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可是如今,他被广平帝一步步打击削权,如今竟是被抓住了刺杀皇族的大逆不道之罪,无论他军工再高,威望再大,也难逃其咎了。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皇上明察,臣不敢!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并不敢有二心啊!”
“不敢?我看没有你不敢的吧,齐王殿下?”
广平帝扫了眼在文官之列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忙点了点头,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拜了拜,“启禀皇上,臣有奏。”
“奥?爱卿请说。”
那御史大夫前夜就受了皇上的嘱托,把近些年来搜集的齐王的罪状在今日早朝一一说来。所说齐王正气,但为官二十几年,历经两朝,谁还没有些过去,且他们这些做言官的最擅长的就是揪人错处,挖人老底,又有皇上做靠山,小题大做的事儿那自然是信手拈来。不一会儿,就坐实了齐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不敬皇帝的条条大罪。
御史大夫刚说完,军中的几位将领以及礼部,吏部,兵部的几位文官又一起上奏,坐实了齐王的罪名。
齐王汗如雨下,心乱如麻,但此时此刻他必须镇静,他知道广平帝已经盯着他很久了,但没想到会这样突如其来。说起来,都怪韩昌这个逆子。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广平帝的人,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但是所有的这些罪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韩昌对皇族做下的事。眼下,也只有拼一把了。
广平帝冷眼瞧着几乎是趴在了地上的两个人,哼了一声道:“怎么,齐王?这些大臣们指正你的,你可认?”
“皇上明察,臣这些年忝居高位,却枉顾皇上信任,做下了一些糊涂事。但唯有一件,臣对陛下绝无二心,怀亲王的事情臣毫不知情,世子韩昌着实可恶,是臣教导无方,愿听凭皇上处置!”
广平帝哼笑一声,齐王果真是个老狐狸,知道他最大的罪名就是纵子行凶,索性把小罪认了,把大罪推出去。可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背锅,他倒也真是舍得。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把事情做绝,齐王毕竟根基深厚,眼下抓住了一个大不敬之罪,只能革去他的权力,收拾了他的继承人。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要看看哪个皇子还会拉拢他,把赌注押在他的身上。如果失去了皇子的主持,这个老家伙到死也翻不了身,只能做自己的臣子,听凭他的号令。
“好吧,朕也不是个无情的人。你是大周朝的功臣,先帝在时就对你多有嘉奖,这些年来,又为国家立下不少功劳。但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这次,是有关皇室脸面,朕不得不罚你。着革去你征西大将军的职务,即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外出。世子韩昌心性歹毒,胆大包天,意欲行刺皇子,着废为庶人,发配边疆,永生不得入京。”
齐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总算保住了齐王府,也保住了韩昌的命。
这厢齐王的事情一了,快要吓死过去的英国公正待长舒一口气,皇帝的声音却陡然砸了下来,“英国公昏聩无能,尸位素餐,且不感念皇恩,胆大包天,与人勾结,陷害皇子,着废为庶人。府中男丁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妓。”
英国公身子登时僵在了当场,连求饶也忘了。直到他快被侍卫拖出了大殿,这才高声呼喊皇上,见没人回应,他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四皇子。
大殿内本来松懈下来的气氛陡然又紧张了起来,众臣皆望向四皇子,满是幸灾乐祸。广平帝忍不住摸了把胡子,笑眯眯地也看着自己的儿子。今日的事情未免也太顺手了些,他等的就是英国公这个蠢货自己说出来,没想到上天真是眷顾。
这段时间,关于太子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他也知道太子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但是能决定太子去留的人只有他,大周朝的皇上,至于四皇子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早朝过后,广平帝留李广然在偏殿用早膳。李广然眼见着广平帝一出手就收拾了两位重臣,一个皇子,不免有些心惊。广平帝倒是心情大好,指着桌上的碧玉粳米粥对李广然道:“你尝尝,御膳房新做的,味道不错。”
“是,皇上。”
“县主没事儿了吧?”
“谢皇上关怀,毒已经全解了。就是身子还很虚弱,昏迷着。”
“哎,说起来都是朕对不住县主。若是当时我不临时起意把英国公的女儿许配给赵基,也就不会闹出这些事情。”
“臣惶恐,天下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自然可以主宰一切。”
广平帝听到这里,淡淡一笑,放下汤匙,用太监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嘴,“可我唯独不愿意主宰你,广然。”
李广然受宠若惊,一抬头,正对上广平帝略带了些沧桑的眼神,“皇上。”
“朕今日虽然削了齐王的兵权,但七十万征西大军不会那么容易就回到朕的手中。如今太子和老四斗的水火不容。广然,现在唯一能和朕并肩作战,朕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皇上。为皇上效忠,臣万死不辞。”
广平帝苦笑一声,“皇上?你有多久没叫过朕子玉了?”
“臣惶恐,臣······”
李广然正要请罪,却又不知道为何要请罪,请罪的意义何在。广平帝,字子玉,当年他还是广平帝的一名亲身侍卫时,二人曾经仗剑天涯,兄弟相称,饮马江湖,好不快意人生。但十数年时光流水匆匆而过,一个成了九五至尊,一个位极人臣。他明白广平帝的高处不胜寒,而广平帝是否也知晓他为人臣子的心酸与无奈?
最终广平帝苦笑一声,“罢罢罢,不为难你了。是我太过贪心不足,早在我登上皇位,封你为镇远大将军的时候,咱们两个之间就回不到从前了。只是我依然相信,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会站在朕的身边对吧?广然?”
李广然此时抬起头,对上广平帝有些落寞的眼睛,胸中忽然莫名地有一股悲凉,他看着眼前的皇帝已经年近不惑,高昂的头上已经有雪白的发丝飘落下来。岁月在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刻下了太多痕迹,数也数不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觉得眼眶一热,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当年先帝被太子所困,臣与皇上远在塞外,回京勤王,路过黄河时,面对着滔天巨浪,皇上曾对臣说,愿与臣共看这万里河山。现在臣依然铭记于心,并不敢忘。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臣在,皇上的江山就不会乱。”
“好!有广然这句话,朕甚是宽心。那么齐王的七十万兵权就交给你了,广然。就当作县主成亲的贺礼吧。”
李广然哑然失笑,皇帝就是皇帝,子女成亲的贺礼,甩手就是七十万的兵权。但这烫手的山芋又怎能不接呢?他眼下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而皇帝年老了,儿子们都忙着争权夺利,他自然是希望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