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但不巧却与太子和李玉瑶同时赶到。李珠妍看着太子和李玉瑶威风八面的龙撵,笑着问赵基:“你在太子府的人还真有本事,眼下竟是丝毫不差。”
赵基假意有些自负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挑的人。”
李珠妍笑而不语,这时,两处轿撵正好碰上,太子眼角斜斜地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由得讽刺道:“我说八弟,你这抠门的毛病啥时候改改,都新婚了,这坐的轿撵还是破破烂烂的,别待会儿见父皇时搞得一身丧气。”
李玉瑶唇角勾起忙,拿起帕子捂了嘴,那模样儿十万分嫌弃。
赵基淡淡一笑,冲太子微微颔首,“父皇早年教导我们节俭,臣弟谨遵父皇教诲,多年来习惯了,一时倒也改不掉。而且臣弟认为,父皇的言传身教很是受用,并不敢忘,如果让太子殿下不快,还请太子见谅。”
话音一落,李珠妍却是笑着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妾身也觉得我家王爷说的甚是在理,富从俭中来,这轿撵虽然旧了些,但是古朴雅致,甚是有些味道,妾身就喜欢这些有底蕴的东西。”
太子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这小两口一唱一和,是在讥笑自己不听广平帝教诲,奢靡成风不说还没有内涵,这如何能忍,正待训斥,李玉瑶却拉了拉他的手,继而说道:“是呢,怀亲王妃在闺阁中时就爱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待及笄后要挑人家,也是净挑些奇奇怪怪的人。殿下,想来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您瞧,王爷和王妃二人是很般配呢。”
太子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握住李玉瑶的手不住地亲了亲,转过脸对二人讥讽道:“自然了,可不就是臭味相投。走吧,可别沾染了晦气。”
李珠妍望着太子一行人横行霸道而去,不由得有些疑惑,“太子如此这般行径,是如何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的?”
赵基淡淡一笑,“你还没见过他对着四皇子,那两人见了面恨不得都要打起来。我这待遇倒还算好,因着不受宠,只是被讥讽几句。”
“先前没怎么见过,如今瞧了,却觉得外面那些对太子的传闻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父皇对文孝皇后感情笃深,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多偏疼一些。只是妍儿,你若觉得他实在可恶,我可早点儿动手。免得每次见了让你心烦。”
“别,我还想好好看看李玉瑶多做几天美梦呢。这样,等梦醒的时候,她才更痛不欲生。”
赵基爱怜地拉过李珠妍的手,紧紧握住,眼神里满是宠溺,“好,我一切都依你。”
到了广平帝的寝宫后,四对新人倒是兄友弟恭,妯娌和美,广平帝和秦贵妃俱是笑盈盈地受了四个人的礼,喝过茶。广平帝便行了赏赐,李玉瑶的是棵东海的巨大珊瑚,一看就是绝世珍品。李珠妍差些,是套蜀地锦绣织就的霓裳。
李玉瑶得了赏后,得意地朝李珠妍望了一眼,李珠妍笑容淡淡地回了礼。二人的神色尽收广平帝眼底,他笑而不语,起身回正殿去处理政事了,剩下秦贵妃□□两位新媳妇规矩。
秦贵妃坐上首,三十刚出头的妇人,正是女人最富魅力的时候,一身凤穿牡丹的宝蓝色凤袍披身,头戴十二支凤羽金钗,俨然就是一国之母的姿态。此时,她却笑容满面地对李玉瑶和李珠妍道:“如今你二人既已嫁入皇室,便该从此小心谨慎侍奉夫君,恪守妇德,恩泽下人,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李玉瑶和李珠妍俯身行礼称是,秦贵妃抬眼撇了一下李玉瑶头上的点翠凤冠,嘴角勾了勾,语气稍加威严了些,“上年各地的庄稼收成不好,皇上要各宫厉行节约,你们二人是王妃,自然要做表率,以后要勤俭养德,切不可太过奢靡,违背皇上的旨意。”
太子一听秦贵妃如此说,自是满心的不耐烦,忍不住说道:“母后,我和太子妃今日都是按照规制装扮的,并没有逾越,您这话是要说给听呢?”
秦贵妃也不恼,淡淡一笑,“太子,本宫只是按照皇上嘱咐的再说给你们罢了,你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去向你父皇讨教,如此可好?”
太子见秦贵妃拿出皇上来压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忙匆匆向秦贵妃行了个礼便拉着李玉瑶走了。赵基趁机也向秦贵妃辞别,二人刚踏出大殿,却听见不远处的太子正在咬牙切齿地向李玉瑶说着什么,面上的表情很是憎恶。
李珠妍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贵妃,老四,她忍不住看了看赵基,问道:“太子当真与四皇子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地步吗?面子上的功夫也不做了?”
赵基轻轻地点了点头,“原先四皇子看着太子得宠,还是很迁就的,直到他们二人合伙儿斗垮了二皇子后,便相看两厌,恨不能一举铲除了对方才好。”
“那九皇子呢?如今朝中五皇子的影响力尚且还不如九皇子,为什么太子和四皇子都没有把九皇子放在眼里?”
赵基哼笑一声,望着太子的背影,带着些讽刺的味道,“九皇子一直在军中发展,很少参与朝政,也不与大臣来往。且他的出身很低,他们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
李珠妍点了点头,“四皇子看起来很是有些谋略,九皇子也很好,不过看起来也确实差点儿气势。”
赵基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李珠妍,“你怎么对这些感起兴趣来?”
李珠妍淡淡笑笑,“自然是要想王爷所想,投其所好。”
“妍儿,这条路前途未卜,很多变数。但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护你周全。”
赵基忽然告白,李珠妍忍不住害羞起来,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你也不嫌臊的慌。”
赵基正想逗逗李珠妍,一个女官却来请安,原来是陈昭仪有请。
李珠妍和赵基一对视便心有灵犀地跟着女官来到了陈昭仪的玉照宫。
玉照宫在皇宫的东南角,离着皇帝的寝宫很近,地气也旺,曾是前朝宠妃吴贵妃的居所,据说屋顶是白玉瓦堆砌,飞檐上嵌有夜明珠,一到晚上整座宫殿在月光的照耀下盈盈生辉,真应了那句琼楼玉宇。然而即使是到了阴雨天,屋檐上的夜明珠也会明亮如初,先不说那造价多少,单单是这份匠心独运,世上便即使罕见,因此,玉照宫是京都十大奇景之一。
皇帝一处理完政事,一去后宫自然看到玉照宫,只有极尽皇上宠爱的女子才能住在这样的宫中。如此可见,陈昭仪的宠爱已经堪比秦贵妃,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因为陈昭仪二十五六,正值盛年。
第76章
玉照宫外是一片琼楼玉宇, 进了内殿更是一片珠光宝气, 但俱是各朝各代传下来的宝器, 很是古朴精巧,冲淡了金钱的俗气。
陈昭仪倒是打扮的素雅, 一身雪梨白的青鸾袍, 外罩一层云烟似的淡蓝寒水纱,头上只零星点了几只翠玉簪子, 华华云发挽成一个飞仙髻,遥遥一望却是天上仙子无疑了。李珠妍看着贵妃榻上笑容满面地陈昭仪,心中不免暗暗赞叹了一句,这颜色和秦贵妃不相上下, 但是这周身的气质却是胜了一筹。
眼前的女子有如秦贵妃一般的雍容大气之美,但是柔弱的身段, 尽显妩媚风流,眼神淡淡间, 却蕴着一股不曾出世的冷艳,仿若九天上神色疏离的仙子一般。但李珠妍见了陈昭仪几面后, 却陡然生出一份熟悉之感,仿佛冥冥中似乎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出来。
陈昭仪见了二人倒很是热情, 端上了上好的茶点,笑盈盈地说道:“昨日见郡主还是有些害羞的, 如今却是从容多了。”
李珠妍冲陈昭仪淡淡颔首, “多谢昭仪娘娘提点, 珠妍以后会好生学习,不失天家皇室威仪。”
陈昭仪笑着点了点头,“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心性坚韧果敢,自上次你救了老十后,他就一直跟我念叨要见你,但是一来课业繁忙,二来自上次后,皇上便有意无意地限制了老十的行动。现在,整日里向我哭喊着闷呢。”
李珠妍见陈昭仪又提起当日的事,不免觉得陈昭仪倒像是有意似的,但二人相交甚浅,摸不透脾性,只得小心应对着。
“娘娘言重了,此乃妾身分内之事,再说那日若没有王爷,妾身一人也是回天无力的。”
陈昭仪继而打量起只低头默默喝茶的赵基,笑了笑,“是啊,自然王爷的功劳最大些。老十那日见他十哥三下五除二制服了那帮凶徒后,也不知是怎的,非要舞枪弄棒起来。皇上也拗不过他,给他寻了好几个师父,却都不喜欢。前几日,愣是吵吵着要换师傅呢。”
赵基抬眼淡淡瞅了瞅陈昭仪,“奥?竟然有此事?十弟底子不错,只是开蒙晚了些,若是得好师傅□□,倒也能学得一身防身的本事。”
陈昭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寻思着,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嘛。只是说起来,怀亲王当年可是大周身经百战,素有百捷三杰之首的美誉,想来功夫是没话说的,老十又十分仰慕于你,说起来,这师傅的人选,怀亲王是最合适的。”
赵基唇角一勾,“昭仪娘娘的赞誉,本王愧不敢当,且老十身份贵重,本王实在不能当得起他的师傅。”
“怀亲王不必过谦,本宫曾经在校场看过你的武艺,自是咱大周朝顶顶拔尖儿的。你与老十又是兄弟,是再合适不过了。”
“娘娘,皇子的教导自有父皇教导,本王实在不敢逾越。”
“那怀亲王的意思是只要皇上答应了,你也就答应?”
“昭仪娘娘知道的,本王最是重规矩的。”
陈昭仪笑盈盈地道了一声好,便又朝李珠妍说道:“如今郡主已经是皇家的儿媳,本宫作为长辈有很多想嘱咐你的,你且随本宫来内室,我好好教教你。”
这意思是单独有话要说,李珠妍笑着看了看赵基,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也放心跟着陈昭仪来了内室。
陈昭仪对着李珠妍倒是没有方才那样拘谨,倒很是有些慈眉善目的长辈模样儿。
“郡主,你现在是王妃,不再是从前的姑娘家,这以后王府后院的大小适宜都要拿主意,可要小心应付。”
“谢娘娘教诲,妾身会好好学着的。”
“是要学着,尤其是这其中的人心算计。昨日在席上,我不方便与你说,现在无人,我忍不住要叮嘱你几番,小心贵妃和德妃送去的人。”
“奥?妾身愚钝,能否请娘娘细细说说。”
“这事说来话长,我在这后宫浸淫五年,该见的,不该见的也见识过了。以后咱们多走动,我慢慢教你。现在你只记住,二位娘娘送去的人只派着做些粗活儿就好,不要近身伺候。”
李珠妍淡淡应了声,陈昭仪又捡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老生长叹了一番,便让二人回了。
出了玉照宫,李珠妍很是有些疑惑,“陈昭仪这是在拉拢咱们?”
“眼下,傻子也看出来了。”
“可我不明白,以她现在的地位,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赵基笑着看了看李珠妍,“你是怀疑这其中有诈?”
“对这些事,我们不得不谨慎着。”
“你放心吧,她是真心想投靠我们。”
“怎么说?”
赵基在一处花圃旁停下,在一片牡丹中陡然揪出了一支不知道何时混进去的月季,淡淡道:“陈昭仪曾是江南乌篷船上的一名琵琶女。”
李珠妍很是吃惊,“什么!她不是江南刺史正房遗失的孤女吗?”
“那不过是父皇为了掩人耳目所为她编造的身份罢了。这些,也就只能哄骗一下你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小姐罢了。”
李珠妍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这是被笑话了,可是看着赵基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心头顿时一阵恼怒,举起拳头就要去打他,却被他一手抓住,“回去再打,这是宫里。”
李珠妍霎时收回拳头,却是狠狠瞪了赵基一眼:“你笑话我。”
“好了好了。说起来这件事父皇做的特别隐秘,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很少有人知道了。”
李珠妍所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陈昭仪的出身就连宫女都不如了。所以就算如今这样得宠,又诞育了十皇子,但没人能看得起她,就更别提是拉拢她了。”
“是的,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眼下虽然炙手可热,但唯一的儿子还没长成,又没有母家可以依靠,只能靠着父皇的恩宠。但这份恩宠又十分不可靠,而且父皇也上了年纪。所以她想找个靠山。”
“可是如今你的地位尚且不如十皇子,她难道是得了什么风声对咱们有所知晓,所以才······”
赵基笑着看了看李珠妍,“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马上答应她的原因。以后慢慢试试就知道了,不急。”
李珠妍看着眼前自己的男人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已经很是有天下大事尽在掌握的气势,那身影竟隐隐约约有了几分广平帝的影子。
“不对,是不是,你对陈昭仪也早有心思?”
赵基失笑,“你说什么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也不瞒你了,你不觉得陈昭仪长的很像父皇的文孝皇后。”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珠妍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年幼的时候曾跟着母亲入宫,那时候文孝皇后还在,曾笑眯眯的给了她两颗话梅吃。
赵基继续说道:“我父皇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子,文孝皇后。当年我母妃能选入宫中,也不过是因为长得像文孝皇后罢了。我曾经以为,我父皇是真心爱我的母妃,最后却也不过是幻梦一场。”
李珠妍见状,也顾不得什么陈昭仪,文孝皇后了,忙握住赵基的手,“对不起,王爷,我。”
赵基脸上却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他曾经因为这个恨过,痛过,甚至遭遇了灭顶之灾,但是却也因此发现了年老帝王深藏心底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是将来他制胜的关键。
“没关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多说无益。咱们回去吧。”
回了王府后,李广然来访,赵基便和岳父去前院议事了。李珠妍独自来到后院,青书来接,却是有事要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