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珠妍冷不丁地打了个机灵,一抬头正好迎上赵基深沉如古潭寒水一般的双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神色清冷,她却不自觉的被他吸引,再也挪不开眼。
韩昌眉毛一勾,淡淡地看了一眼怀亲王,想不到这位传说中快要得道成仙的王爷,今日竟要管起闲事来,还让他给碰上了,真是稀奇。不过,他心里是有点儿看不上赵基的。
想当年那个百捷三杰之首的英雄人物,如今在兵部浑浑噩噩地当着五品宁远将军的散官。左右不过点个数应个卯,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个闺阁小姐还要闷。男人活成这样儿,还有甚意思?
“那依王爷的意思该如何?”
韩昌本是齐王府的世子,论理是要向亲王行礼的,可他只是微微低了低头。
赵基浑然不在意,还是面无表情道:“本王略懂医术,事急从权,李姑娘不介意吧?”
韩昌嘴角一勾,这个王爷还真是记仇,眼下只问李珠妍的意思,是断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虽不是那种势力之人,但眼下因为李珠妍,他还是道:“恐怕不妥吧?王爷虽是一片善心,但李姑娘还未出阁,如此让外男医治,恐与她的名声有损。”
李珠妍一听,吓了个半死,韩昌这不是明摆着嫌弃赵基吗?虽然龙游浅溪遭虾洗,但是人家好歹是亲王,随便给扣一顶帽子就够喝一壶的,怎的他身为世子还如此不谨慎?当下道:“小女倒是无妨的,只是恐无辜连累了王爷。”
赵基浓眉微微一颤,语气依然清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王又岂是那种沽名钓誉之徒?”
语气坚定,并且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压得人无言以对。也不知怎的,李珠妍感觉一遇到这位王爷,心里就怪怪的,神识根本不受控制,当下竟脱口道:“那好吧。”
韩昌眉毛一皱,看着怀里低眉顺眼的小表妹,心里就很是不舒服,这个王爷可真会多管闲事!可是不放人又不好,倒显得他别有居心似的,只得轻轻地抱着怀里的人下了马。
赵基见李珠妍走到自己面前,马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隔开了她和韩昌。韩昌颇有些无奈,摸了摸下巴,越来越猜不透这怀亲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就是一愣神的空当,人家王爷已经领着佳人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亲亲热热地把脉去了。
李珠妍本来没什么大碍,只是马儿惊走时,被横叉的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赵基却煞有介事地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的把起脉来。摸着柔滑细腻的玉腕,赵基才平息了刚才嫉妒的快要发狂的心绪。刚才明明就差一点儿就能接到李珠妍的,韩昌这小子竟然半路杀出来和他抢一只野猪,现在还要和他抢人。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那张娇嫩鲜妍的笑脸,他古潭一般的心里就会掀起阵阵波澜。从她及笄那刻起,他就时时刻刻不在想她,可这世上有些事情......
李珠妍枯坐了好一会儿,去不见赵基有什么回应,小手都要酸了,可大气也不敢喘。一来,她刚才坠马已经是大大失仪,二则,对方是王爷,还是阴晴不定的王爷。虽然已经失了宠,但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简单的人。
可是,她竟感觉到心里是有些许沉迷的,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脸庞刚毅,眉宇间英武不凡,身上的男子气息炽烈浓郁,让她有种再踏实不过的安全感。如果,有一日······
正想入非非间,韩昌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敢问王爷,表妹可有大碍?”
赵基对韩昌的行为很是不满,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是皱起了眉头,看的李珠妍心惊胆战,原来那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还会皱眉头啊?
可是不等她细看,赵基已然恢复了常色,清淡如水道:“无碍,除了一点儿皮外伤,只是受了惊吓。我回去开一个方子,李小姐回去拿了药吃了就好了。”
韩昌很不以为然道:“既然是受了些许惊吓,那我和表妹回去后就差个大夫问问诊,万不敢劳烦王爷。”
“治病这种事儿看的是时机。且医者父母心,有什么麻烦?”
李珠妍见韩昌脸上已经有些不耐,忙打圆场,“是了,既然王爷一片好心,那小女子便却之不恭。左右怀亲王府和国公府是邻居,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赵基淡淡地点了点头,韩昌却是脸色沉了沉,这个表妹怎么傻乎乎的?怀亲王这不是明显地想再多一次见面的机会吗?可恨他在内城凤阳街,隔了不少路,倒是让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由得感叹当年去镇国公府时怎么没有好好亲近一下这位小表妹呢?
“既然如此,那表妹,你现在这样儿也不方便再狩猎了。表哥这就送你回去如何?”
李珠妍瞧了瞧自己满身的污秽和散乱的长发,哪里还能再待下去,忙点了点头。赵基却是神色不改,动作迅速地摘下了自己的披风裹在了她身上,并递出了一条帕子,“把头发拢一拢吧。”
李珠妍心中一暖,想也没想便接了过来。韩昌看着她痴痴的样子,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跟母亲说说。他二十有一,还未娶妻,若是家里知道,想必会全力支持。而怀亲王吗,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男女授受不亲,李珠妍也不好让谁驼出去,韩昌便叫侍从牵来了一匹格外温顺的马,李珠妍上了马,缰绳却是韩昌牵着。赵基没有理由再跟上去,只得眸色冰冷地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了丛丛密林中。
这时候,黑魂几乎是电一般地飞了过来,瞬间没入了赵基的袖袍里,不住地打哆嗦。赵基充耳不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让你去跟着她一路把那些猎物咬个半死,好让她不至于铩羽而归。你倒好,差点儿把人给看没了!”
黑魂自知理亏,急的直吐信子,随着此起彼伏的沙沙声,赵基却是脸色一变,“有人暗算!”
李珠妍出了猎场后,惹起了不小的骚动。京都的贵妇圈儿谁不知道镇国公是当今圣上的拜把子兄弟,哪敢轻视了李珠妍。见她受了惊吓,主母又没跟来,忙不迭地要上前去献殷勤。但却被秦贵妃抢在了前头,众人也就只好讪讪退下了。
秦贵妃看起来甚是关切地问询着,把李珠妍弄的颇不自在。都知道宫里的人会做戏,但假戏真做的也就那么几个,自然是皇帝身边最红的人儿。李珠妍不好得罪,只得万分恭敬道:“小女惶恐,自己陷于险地,还让贵妃娘娘跟着担心,实在是不该。”
秦贵妃紧紧握着李珠妍的手,“李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如今秋猎,王公大臣们都跟着皇上去猎场围猎,女眷们自然是要本宫多费心的。如今你无意间受了伤,本宫又岂能坐视不管?”
“小女已无大碍,劳娘娘挂心。”
嘴上虽然客气,但李珠妍却向旁边的齐王妃使了个眼色。齐王妃是个通透的人,哪还能不明白,忙上前道:“娘娘,今日秋猎盛大,众多命妇在此还需要您主持。妾身与镇国公府颇有些来往,与林夫人也算情分不浅,还是让妾身来照顾李小姐吧。”
秦贵妃虽然有心拉拢李珠妍,但听了齐王妃的话,也觉得如今众命妇在此,她若走了显得太没礼数,还会让人觉得意图明显,反而不好。也就不再推辞,却潜了身边的心腹大宫女跟着前去伺候。
李珠妍谢恩告退。韩昌看的心花怒放,这下就更有理由去国公府探望自己的小表妹了,顺便也让她和母亲培养一下感情。
此时,还在猎场出口处的李玉瑶,看着远处台子上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为什么,她从小心心念念的人到头来还是被她抢了去?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京都中有名的不近女色的韩世子亲自牵马相送,还脸上处处温柔,眉眼间俱是浓情。
为什么,她看中的一切她都要和她抢,她不是已经拥有那么多了吗?为什么还不知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李玉瑶感觉自己一双眼睛恨得都要冒火了,为什么,刚才那马没有摔断她的脖子?陈松这个废物!
第11章
傍晚时分,围猎才正式结束了。男人们满载而归,一个个豪情万丈,更有奔放的,当即唱起了军中战歌,一行人好不气壮山河。皇帝龙颜大悦,金口一开,重重有赏。于是,今晚就出了两个最大赢家,一个是八王爷赵基,狩猎第一;一个是李珠妍,押注第一。
谁也没想到被皇帝不喜,一贬再贬的八皇子今日会拨得头筹,忍不住观眼一瞧,似乎又看到了四年前那个威风凛凛的骠骑大将军,传说连续胜了一百五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人送外号百捷将军,和齐王府的世子韩昌,九皇子赵胜合称百捷三杰,贵为杰首。
但这惊艳又是转瞬即逝的,前一妙有多惊叹,下一秒就有多遗憾。要说当年这赵基的母妃吴贵妃也是皇上极宠爱的妃子,而赵基母凭子贵,自然也是极受宠的皇子。奈何12岁时,吴贵妃和母家造反,差点儿把皇上送上天,好在李广然护驾及时,赵基祖父惨败,满门朝斩。
吴贵妃自缢而死,赵基一下子无依无靠,且被皇上厌弃。后宫众人嫉妒成狂,又手段毒辣,赵基几次三番遭人毒手,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一一躲了过来。皇帝也念及旧情,小小年纪便册封亲王让他去封地驻守边疆去了。
赵基自此捡回了一条命,可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一飞冲天,成了震慑一方的大将军。太子和九皇子此时正在朝堂斗得水深火热,一看冒出来个刺头儿,便不谋而合,告了赵基一个大不敬之罪。
皇帝多疑,便收了他的军权,召回京中,赐予闲职,圈养起来。自此,赵基虽然背着个亲王的名号,府邸却远在京都外城,平时年节的赏赐荣誉还不如一个低等的侯爷多,是京都权贵圈子里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但此时的太子和九皇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二人对了个眼儿,难得默契地同时皱起了眉头,这个老八想干嘛?
虽然人心各异,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赵基面对那些虚伪的称颂毫不在乎,面无表情,就连开平帝难得的夸赞都没放在心,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现在只关心那个人到底如何了,虽说没伤着,但她前些日子闹得名声有些不好,会不会被其他贵女命妇欺辱呢?
想到这里,赵基面色却突地一滞。从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今,她······
赵基淡淡地看了一眼前方昂首挺立的李广然,听说他十分宠爱夫人林氏,十多年来没有纳一房妾室。爱屋及乌,李珠妍就更不消说了。李广然,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这厢,国公府的侍女婆子知道李珠妍出事后早早闻讯赶来了。但因为国公府这次夫人,老夫人都没来,唯一的女眷都是半大的姑娘,齐王妃也就顺势照顾了很久,知道李珠妍吃了药睡下,才从毡包里走了出来,去看到儿子韩昌匆匆从前方赶来,脸上竟带了些急色,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自己这个老气横秋的儿子也有火急火燎的时候了。
“娘亲!李姑娘如何了?”
韩昌说着就要往毡包里冲,齐王妃一看那哪儿行,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没有通传,外男怎好随意进入女子的毡包。忙拦了下来,“你是哪根筋搭错了,现在怎好闯进去?”
韩昌被母亲一拦,当即醒悟过来,脸上霎时起了一片绯红,忍不住搓了搓手,煞是尴尬道:“一时有些莽撞了。”
齐王妃看到儿子如此,就更惊奇了,他竟然脸红了,这是?
“我病了也不见你急成这个样子!莫不是,你对人家姑娘?”
韩昌虽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子,但未经人事,在儿女情爱上甚是不通,眼下被当面戳穿了心事,不由得更为窘迫,说话都不利索了。
“娘,这种事怎好浑说!”
齐王妃见儿子被自己逗得愈加面红耳赤,不由得笑出声,假装道:“既如此,那就算了。我原本好打算为你好好谋划的。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为娘就不好再强人所难了!”
韩昌这时迟钝急了,哪还能听出王妃是故意的,忙急喊道:“娘,你知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昌一张脸被逼的快要烧起火来,索性也不再扭捏,直言道:“好吧!儿子从小也没求过娘什么。不过这次,儿子想拜脱娘帮个忙,儿子对李姑娘一见钟情,还请娘,娘,您会成全的吧?”
看着眼前傻乎乎的儿子,齐王妃几乎要忍不住大笑出来。不容易啊,从十六岁起,她就没少为这个傻儿子操心婚事,可人家倒好,一去军营五年,回来都二十有一,却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看着别家同龄的儿郎,孩子都会跑了,她心里能不着急吗?
奈何这小子一心醉心军事,对婚事丝毫不上心,自己王爷也是个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可愁坏了她。如今见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不说是李珠妍,就是大街上随便拉个姑娘,只要长相端正,家世清白,她也认了。
只是,这李珠妍这命格上确实有些风言风语,她心里到底存了些疑虑,“不过,这开弓没有回头箭,镇国公府是什么人家你也清楚。咱们轻易也得罪不起,你可别一时任性做出糊涂事儿来。”
韩昌知道母亲话中含义,忙道:“我知道娘甚意思,前些日子,她的确传出些克服的名声。但我不怕,我对珠妍妹妹一见倾心,愿聘为正妻,此生不改。”
齐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先稳着儿子这颗心,至于那命格之事,她再和镇国公府商量吧。毕竟李广然和林氏也很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个好归宿吧。
韩昌听了,自是乐不可支,母子二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些话,这才离开了李珠妍的毡包。赵基此时慢慢从一旁现出身来,脸色都铁青了。好一对狼狈为奸的母子,他守了四年的姑娘,自己还没舍得动过一个歪心思呢,这个韩昌今日占了便宜不说,还想着把人娶回家?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袖肿的黑魂感到主人肃杀的气息,一身蛇血也忍不住要冻僵了,忙小心翼翼地要躲出去,却还是慢了一拍,被赵基抓了个正着。
“闯了这么大祸,你还想跑?”
李珠妍估摸着齐王妃走远了,让青画出去瞧了瞧,也就起了身。她实在是承受不住秦贵妃那个女官儿和齐王妃的热情了,不过就是让树枝划了道口子,倒叫随行的太医看了个遍。那些一把胡子的老人精了,本来没什么事儿被那个秦贵妃的女官三翻四次的清嗓子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地给她开了好几个方子的药。
李珠妍苦笑不得,就算前个儿月生了一场大病也没吃这么多药啊!就这样,那个女官还不依不饶,硬是要惊动皇上,好显示她家主子有多在意她,以便邀宠。李珠妍当机立断,说乏了要休息,这才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