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馨假装没有看到，对电话那头道：“抱歉，你睡得太熟了，就没把你叫醒，等下回寝室了，你要带什么吃的吗？”
“这么晚，别吃太油腻的，面条好不好？”
那头似乎在抗议，谈馨只好退让一步，道：“那肉丝面？鸡汁肉丝面，嗯好。”
她捂住通话，小声道：“去一趟北门的面馆，给静子带一份面条。”
季宴皱眉，道：“她自己点外卖不行吗，还特地去买什么。”
话是这么说，倒是乖乖启动了车子。
“聚会很顺利……味道还不错，好，下次一起过来吃，还让季宴请客，不带上他？可是我们订不到位置，对，他家的酒店……”
季宴恨得直咬牙，下意识摸向右侧口袋。
没有烟。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疯狂依赖尼古丁和酒精，才能勉强入睡，否则每次一闭上眼，胸口就会神经质般地痉挛，受尽煎熬。
那时，他刚夺回身体的主权，让另一个“季宴”陷入沉睡，就在他以为很快就能获得幸福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个他拼了命，想要活下来的动力，他喜欢的女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消失。
无论他拥有多少财富，地位，权势，都没办法找回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喜欢她。
那种空白感，几乎把他逼疯。
每个人，都有着最珍惜，最无法触碰的心爱之物，一旦失去，无异于剜心之痛。
那个女孩对他而言，是这个世上，唯一无法割舍的存在。
那种痛失所爱的痛苦，只有在喝得酩酊大醉，被尼古丁麻痹知觉，忘记现实的一时半刻里，才会稍有缓解。
可笑的是，酒精曾经是他唯一的弱点，到了那一刻，却成了他的救赎。
复仇后，他开始向往死亡。他试图把“他”叫醒，承担所有痛楚，如果一开始，他就甘心被淘汰，或许，就不必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了。
他想要忘记。
再后来，他和“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成长”的代价，极其残酷。
重新回到十七岁这一年，回到还没有失去她之前，忘记一切，从头开始。他唯一没有忘记的事——
一定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红灯。
谈馨挂断电话，心虚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陶静这一通电话太及时了，她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
实在是丢人。
指尖抚上微微红肿的唇，一丝酥麻的感觉，从唇上，直传达到心底。
身旁的男孩蓦地俯下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
“这是弥补我刚才的损失。”季宴说得理直气壮，又念叨着：“馨馨，我喜欢你，非常喜欢，知道吗？”
谈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最后，却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旦对视，她也没把握，不去回应他的喜欢。
第61章
送到公寓楼下,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S大女生宿舍的门禁是十一点, 险些没赶上。
季宴有些惋惜, 想着再迟个十几分钟多好。
这样，他就能直接把人带回家了。
谈馨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往他脑门上轻戳一下, 笑道：“过年去你家玩。”
季宴眼前一亮，身后的尾巴又开始摇晃起来。
直到宿管大妈开始锁门，季宴才肯放她走, 谈馨提着给陶静带的面条, 匆匆走了进去。
回过头，季宴的车还在原地, 车上的男孩趴在车窗上看她，眼神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幽光。
门在眼前合上, 谈馨眨眨眼，暗道，大约是光线太暗, 瞧错了。
因为考试全部结束, 学生们处于比较活跃的气氛，经过的每一扇门，几乎都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回到宿舍，许可雨和江姿正坐在一起看视频，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陶静则一个人在打CF, 她玩的是那种粗犷的男性角色，戴着头戴式耳机, 拿着冲锋qiang疯狂扫射。
任谁也想不到，操控这个大叔的人物，其实是一个萌妹子。
从以前起，谈馨就隐约发现，陶静属于崇拜力量的类型。
她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提醒道：“静子，打完游戏记得吃面条，别冷了。”
“嗯嗯，知道了。”陶静点头。
谈馨就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陶静已经打完游戏了，正在吃面，见谈馨出来，就说：“面条能不吃吗。”
谈馨一愣，走上前看，发现面条里的肉丝都被她挑出来吃了，可是面条只动了几根。
她失笑道：“不许挑食，你晚餐没吃，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
陶静想了想，到底还是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谈馨摸摸她的小脑袋，夸道：“真乖。”
陶静抬起一张呆呆的脸，强调道：“我是姐姐。”
谈馨点头，又道：“姐姐真乖。”
于是陶静没意见了。
许可雨和江姿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是滋味。以前谈馨回来，夜宵都是带三份的，零食甜点也是。
自从闹翻之后，她好像已经忘了，宿舍里还有两个人。
谈馨到阳台晾衣服。
忽然收到手机提醒，原来是部门群里有人艾特她，问她今晚的餐费是多少，大家均摊一下。
在盛和酒店，预定中档包厢一晚大约是七、八千，还是不包括餐费、酒水，以及其他服务的情况下。
谈馨想了想，回复道：“最近酒店打折酬宾，均摊一百八。”
然后群里就炸了，纷纷表示不信。
“一只帝王蟹就九百九了啊，台柱！你真的不是在逗我们？”
“而且是盛和酒店啊！”
“一人一百八够付定金吗？[笑哭][笑哭]”
显然是不够的。
谈馨只好又道：“其实季宴他爸爸认识经理，有内部优惠的，用的是内部员工价。”
“哦~”
“哦~~”
“哦~~~”
见他们纷纷起哄，谈馨忍不住笑，补充道：“对外保密哦。”
下面又排起一条长队保证。
等收齐了款项，谈馨把钱一起转给季宴。
没过一会，那人电话追过来，问：“谈小姐是要包养我吗？这钱，是不是太少了。”
谈馨笑道：“别贫，其实今天是我们部门聚餐。”
季宴其实中途就发现了，却故意装傻，道：“这么说来，你骗了我？”
谈馨问：“那你生气了吗。”
季宴嗯了一声，道：“生气了，要馨馨哄才会好。”
谈馨笑道：“你希望我怎么哄？”
季宴道：“为我唱一首歌。”
阳台上风很大，谈馨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胸口处源源不断地传送热源，让她只觉得热得厉害。
她问：“什么歌？”
男孩想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就唱《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可以吗？”
谈馨不太擅长唱歌，或者说，她天生乐感不是很好，一首歌要听许多遍，才能唱的准。
不过是唱给季宴听，即便唱错，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伴奏，她就这么轻轻哼唱起来。
让我们静静分享，此刻难得的坦白
只是无声地交谈，都感觉幸福，感觉不孤单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拥抱成温暖
陪你把彷徨，写出情节来
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给说完
她的嗓音一向很温柔，很适合这种类型的曲风，低声浅唱时，给人一种倾诉心事的错觉。
可她唱的，是季宴的心事。
有时候，他会宁愿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如果他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喜欢的女孩，刚好也喜欢他，多么幸运。
可命运偏偏让他回想起了过去，那一段，他甚至不敢触碰的回忆。
就像一道伤口，深彻入骨，一旦揭开，鲜血淋漓。
还好正如歌词，他又一次陪伴在她身旁，这一次，他会陪着她，直到故事说完。
唱完后，季宴在那头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先开口的是谈馨。
她道：“我刚才有点忘词，想用手机搜一下歌词，可是没有搜到。季宴，你知道这首歌是哪一年出来的么。”
季宴一愣，问：“哪一年？”
“2015。”
“……”
季宴傻眼了。
他不喜欢听抒情歌，也不爱看文艺电影，这首歌，是在谈馨离开后的好几年，某一天，他在街头听到的，只知道是Eason的老歌。
“馨馨，我可以解释的……”
谈馨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想想借口怎么编。”
“嘀——”一声响，把电话给切断。
谈馨望着手机暗下的屏幕，转身进了宿舍。
陶静正在偷偷处理吃剩下的面条，见她出来，吓得不轻，手里的塑料袋一下子掉到地上，汤汤水水的全撒在地上。
谈馨看看她，又想想季宴，头疼地扶额。
一个两个，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陶静无辜道：“我马上收拾。”
谈馨哪可能让她一个人收拾，转身去拿拖把，两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宿舍清理干净。
***
第二天，陶家的司机接她们回新苑。
自从陶先生搬到新苑，这两家人，在外人眼里，已经和一家四口没什么区别。
叶岚每回给女儿买什么，都是置办两份，陶先生更是如此，在外面都说自己有两个闺女。
谈馨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眯起眼睛，轻哼一声。
陶静问：“你和他吵架了吗。”
谈馨回眸看她，问：“你好像，有一点点高兴？”
陶静点头。
“为什么。”
陶静道：“我觉得谢桓更好，不如重新考虑一下。”
她说得一本正经，谈馨怔了怔，笑道：“谢桓喜欢的，是他假想中的谈馨，不是真正的我，在那种浪漫的氛围下，一个男人很容易对一个女人产生好感，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想要的，是更朴实一些的，以陪伴和相处为基础，慢慢形成的感情。”
陶静却不赞同，道：“你不了解谢桓，他是从不服输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总听长辈们谈论他的事，他一直是那种目的性和行动力很强的人，基本上，只要他想做，就一定会做到，绝没有‘办不到’这三个字。如果他想要一个女人，其实再容易不过，可对你，他总是心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挫败的表情。”
谈馨垂下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陶静又道：“你刚才说，他喜欢的是假想中的你，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给他接近你的机会，那么他只会越陷越深，因为你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谈馨无奈一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可你也不敢试，是吗。”
谈馨抿起粉唇，过了好一会，轻轻点了点头，“他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幸福。”
那份幸福，不是她能给的。
从一开始，她和他的相遇就是错的。
最初吸引谢桓的，就是这个既有着少女的稚嫩，又有着女性的成熟、优雅的谈馨，那种矛盾、复杂的美，在一瞬间，让他彻底着迷。
而那个谈馨，早在十年前，已经把最青涩懵懂、最纯粹的喜欢，全都给了季宴。
只有最初的那个人，才能替她将空了的心填满。
她很好，他也很好，他们仅仅只是——不合适。总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和他般配的女孩。
车缓缓停下。
谈馨下了车，陶静从身后扯住她的衣袖，道：“对不起，我说了多余的话。”
谈馨一愣，回头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我能理解，谢桓是你哥哥，你关心他也很正常。”
陶静眨眨眼，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她希望谈馨跟谢桓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和她分开。
忽然门开了，陶先生快步走出来。
“爸，你着急去哪。”
“你叶阿姨去签合同了，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陶静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谈馨也道：“是啊，我妈签合同会带法务部人员一起，没出过问题。”
陶先生涨红了脸，好一会嘟囔了一句：“是去诚鑫集团。”
陶静板着脸，嫌弃自己爹没出息。
谈馨倒是能理解，叶岚跟谈耀威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只和他在一起几个月，换成哪个男人都会不安。
谈馨点点头，道：“也好，不过，您是不是先换一双鞋。”
陶先生一低头，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下，脚上穿着一双小兔叽居家棉拖。
第62章
陶先生换了鞋, 匆匆出门。
陶静撇撇嘴, 喝着橙汁, 给谈馨倒了一杯，问：“你爸是什么样的人。”
谈馨接过，轻抿一口, 道：“他曾经是一个好父亲，但不是一个好丈夫，在我妈喜欢他的时候, 他给她的, 从来只有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