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嘴角抽了抽,她当初与叶柏舟认识的时候,随口报自己的名字叫阿北,当时叫得顺口,还以为是自己急中生智取的,没想到竟然是朗振小时候给她胡乱起的外号。
这么多年没见朗振,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在认识叶柏舟后随口报了出来。
“是吗?”叶柏舟的脸彻底黑了,连掩饰也不愿意。
朗振点头:“是啊,北元的北,我还以为好多年没叫了,阿北该忘了,现在看来,一点都没忘。”说完,很是高兴的握紧顾归的手。
叶柏舟捡起地上的树枝,朝二人交握的手指刺了过去,顾归跟朗振俱是一惊,撒开手各自后撤一步,二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叶状元!”朗振瞪眼。
叶柏舟面色平静:“您不是想学剑法?我近日恐怕都不得空,不如现在?”
正要生气的朗振火气哗的一下灭了,兴奋道:“真的吗?”
顾归无语的在一旁看着,别以为她不知道,若是他们刚才没松开,这人怕不是要把他们二人做成一个串儿,也就是朗振这种傻子才会信他的话。
叶柏舟点了点头:“只是我的剑法不外传,还是让闲杂人等出去。”
朗振立刻为难起来,他从昨晚无意中见了叶柏舟的剑法便眼馋了,可又与顾归好不容易见面,因此有些犹豫,总觉得哪边都舍不得。顾归斜了叶柏舟一眼,主动道:“我来是有正事的,朗振你学剑法吧,我待空下来了再来找你。”
朗振咬了一下嘴唇:“叶状元,能改日吗?”
“过时不候。”叶柏舟冷淡道。
顾归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学吧,我出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朗振要去追,被叶柏舟一树枝拦停下。
顾归刚出门,便看到江逸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好笑道:“做什么?不过是没跟着你过去而已。”
“所以啊,为何跟着我过去?”江逸跟在她后面道,“我还跟尚书他们说了你会过去,结果迟迟没去,那群酸儒脸都青了,你还是快点去吧。”
顾归奇怪:“有什么好去的,又没什么正经事,你去忙你的好了。”
“怎么没正经事,都说了带你来熟悉一下,皇上说了,你可是要负责……”
“负责招待各国使臣,”顾归无奈道,“可皇上也说了,礼部要听我的调遣,也就是说,不是让我一个人负责,而是礼部和我一起的,懂?”
江逸愣了一下,眯起眼:“什么意思?”
“就……如果出了什么纰漏,皇上打我一板子,那整个礼部就得被我罚十板子,那些人只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只当甩手掌柜,若是敢耍心眼,我让他丢帽子之前先丢脑袋。”顾归笑眯眯道。
江逸张了张嘴,半晌才感叹道:“哇将军……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无耻啊!”直接把选择给摆在桌面上,那些人不选也得选。
顾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北元上下无人敢给我穿小鞋,至于这差事,皇上让我来便是帮我邀功的,谁要是敢惹我了,便是惹皇上不高兴,到时候等着死吧。”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感觉么?将军,我得到啥时候才能也跟皇上这么熟?”江逸真诚的问。合着是他多虑了,只要宁玄辰宠信顾归一日,那些酸腐便跟她不在同一水平上,顾归碾死他们便像碾死一只蚂蚁。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心机都是白费功夫啊。
顾归认真想了一下,道:“可能……等我死了?”
“那算了,我还是愿意让将军做靠山。”江逸笑了起来,眼中波光流转。
顾归看他一眼,冷酷道:“在伤没好全之前,再用这幅狐狸精眼神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怎么,很丑?”江逸莫名的问,然后走到小路旁的水池前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自己也被里面狰狞的脸吓了一跳,“这是谁?!”
“还能谁?”顾归嫌弃的看他一眼,待二人走到前院,她停了下来,“去把我的话传给里面那群人,然后附近找个消遣的地方,午饭时间再回来。”
驿馆的饭菜都是招待使臣的,为了表示尊敬,厨子都是各地方调来的,手艺一绝,跟宫里的吃食又有着明显的不同,简直不容错过。
江逸眼皮直跳:“将军,我现在已经被孤立了,你还要我传如此得罪人的话,不怕他们集体勒死我么?”
“要死的话谁也挡不住啊,你害太师嫡孙被罚一事,已经注定你跟他们走不出什么结果了,就别费心机了,”顾归敲了一下他的头,刚好打在他的伤口上,江逸立即呲牙咧嘴起来,她笑道,“所以不如乖乖传话,顺便还能消一消近日被打压的气。”
江逸一想也是,当即爽快的进去了,顾归站在门口等得无聊,想起刚刚见到的朗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见朗振时,那孩子只四岁,被夜陵送来当质子,当时先皇因战事焦头烂额,没有顾及到他,那些宫人不给餐食,把好好一孩子饿得皮包骨头,若不是她无意中见到了,可能就饿死在宫中了。
犹记得那日,他奄奄一息的跪在自己面前,用虚弱的声音讨自己手中喂鱼的馒头,顾归当即掉了眼泪,就着茶水喂了他两口。这一喂,便喂了四年,要么她亲自进宫送饭,要么就让宫中收买的太监去送。
质子身份特殊,她一直未让先帝知晓,直到宁玄辰登基,她穿上了铠甲,向宁玄辰求了一份自由,朗振才算能回到夜陵做回他衣食无忧的小王子。
前些年太后过寿朗振次次都到,她忙于战事,五次里能见他两次,后来这几年他倒是不来了,顾归还以为这次也不能见到他,现在能看到,着实是惊喜。
若他不忙的话,便留他在京都多住些日子吧。顾归盘算着。
“想什么呢?”
“朗振,”顾归抬头笑道,看到来人后脸上的笑倏地没了,“没什么。”
叶柏舟板着脸:“我都听到了。”
“……你不是在教他剑法?怎么这时候出来了。”顾归转移话题道。
叶柏舟轻描淡写道:“哦,不小心伤到了,他现在在床上躺着。”
“真的假的?!”顾归着急的要往那边走,“他小时候身子亏过,你怎么不小心点……”
叶柏舟拉住她的胳膊:“骗你的。”
第39章 对峙
“……无聊不?”顾归瞪他一眼, 甩开他的手。
叶柏舟抿唇:“你很关心他?”
“自然,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顾归想也不想道。
叶柏舟点头:“青梅竹马。”
……怎么这么别扭, 顾归觉得自己分明是拿朗振当儿子的,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 毕竟他也是大孩子了, 传到他耳中了会让他难为情。
叶柏舟看到顾归没否认,眸色深了些:“阿北是他给你取的名字?怪不得我不喜欢,以后不叫了。”
“你不喜欢的又何止这个名字,”顾归小声道,随后想到此处靠近大门, 赶紧瞄了一眼周围, 紧张道,“不是跟你说了保持距离,让皇上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叶柏舟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还是坚持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到你和朗振王的事,所以骗我说皇上会不高兴?”
“朗振就朗振,什么朗振王, 别给人家乱取名字。等一下, 我骗你做什么,赶紧走, 别让旁人看到了给皇上递小话。”顾归担忧道, 此时最要紧的便是跟叶柏舟划清界限给宁玄辰看, 说不定他满意了便不再耍性子, 叶柏舟官场的日子也好过些。
“最后一句, 你喜欢他?”叶柏舟问。
“喜欢啊……等等,哪种喜欢?”顾归起疑,总算是明白他想问什么,“想什么呢?他今年才十六,比老子小八岁!”
连江逸那个小五岁的自己都觉得有尿布味,更何况朗振了,那就是个小孩子,亏叶柏舟也能问出这样的话,禽兽!
叶柏舟松了口气,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哦,看来我误会了。”
“废话,快走快走,以后少在我面前晃。”顾归烦扰的朝他摆摆手。
叶柏舟顿了一下,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刚消失在前方转弯处,江逸便满脸喜气的出来了,见到顾归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真该进去看看,那群人现在跟吃了屎一样,估计是不敢跟你嘚瑟了。”
“你是不是又多说了几句?”顾归瞥他,她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该到了吃屎的地步吧。
“呃……你不是要找个消遣的地方么?我带你去流心湖划船呗。”江逸打哈哈道,“不能走太远,仔细错过了驿馆的午膳。”
顾归看了眼他的脸,哼了一声:“算了,找个人少的地方歇歇吧,带着你这张丑脸我嫌丢人。”
“……我这是受伤了,懂?你伤成这样也不好看!喂干嘛去,我跟你说话呢……”江逸瘸着腿跟过去,好不容易赶上了,顾归便加快脚步,再次把他甩到后面,江逸为了不被拉下,干脆抓住她腰上的玉佩,像被遛的小狗一样跟在后面,顾归大概也觉得有趣,干脆拐着弯的走,江逸一边捂着身上的伤哀嚎一边跟她斗嘴。
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庭院里架起来的爬山虎后,叶柏舟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直到二人背影消失许久,他的手指才稍微动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难得低落道:“腹背受敌。”
又站了会儿,他才缓缓往夜陵庭院而去。
庭院内,朗振正在拿着树枝照叶柏舟教的动作挥舞,见门开了是叶柏舟,很是高兴:“叶状元。”
叶柏舟行礼道:“如何了?”
“嗯,还不错,给你看看。”朗振说完,拿着树枝挥了起来。
叶柏舟只做过一遍的动作,被他丝毫不差的模仿下来,就连最后的收尾,都做得一模一样,游刃有余的等着叶柏舟的评论,连气都不曾喘一下。一点都看不出身子亏过。
叶柏舟垂眸:“不错,歇歇吧。”说完,便站到了院里石凳前。
“你也坐。”朗振抹了一把汗,坐下后招呼叶柏舟。
叶柏舟立刻坐下,他昨日救了一老妪的事被此人看到了,今日从进驿馆开始,他便开始纠缠自己,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自己早就走了。而偏偏在自己要告辞的时候,顾归来了,还被他如此放肆的抱在怀里。
有些事,他得亲自问了才放心。
“叶状元,你跟阿北是不是很熟?”叶柏舟还未开口,朗振便忍不住问了。
叶柏舟静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问:“我与阿北是夫妻,自然相熟。”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顾归,那个打仗很厉害的将军,不是你妻子。”朗振笑着道。
叶柏舟看他一眼,俊俏又结实,还总是一脸天真,虽然知道顾归心悦的是自己,可总觉得她喜欢的本该是这样的男子。真是碍眼。
“那倒不熟了,不过是同为北元效力。”叶柏舟淡淡道。
朗振有些苦恼的托腮:“那可难办了,我与她多年未见,想送她一份礼物,还想着你若与她相熟,至少可以帮我思索一番,难不成我要亲自去问她,那多没意思。”
“我与将军虽不熟,可她的喜好也是知道一二的。”叶柏舟道。
朗振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么,说说看。”
“她喜苦味,你可多找些带苦味的吃食给她,也喜好山间田鼠,你若是想送,也可以送。”叶柏舟看着朗振道。
朗振面色古怪了些:“我怎么记得她讨厌老鼠?苦味好像也吃不得,平日里病了宁愿死抗也不肯吃药。”
“……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您与她这么久未见了,若是朗振王不信,便按自己的想法准备就是。”叶柏舟眉眼不动道。
朗振想了一下,点头称是:“不用,我信叶状元的。”说完,便陷入思索中去,仿佛真的在想从哪弄到这些东西。
叶柏舟看他一眼,语气平平道:“朗振王为何要唤我们将军‘媳妇儿’?据我所知,我们将军似乎还未曾嫁人。”
“哦,那是她亲自说的,我幼时在北元宫中待过几年,某次我们一起泛舟的时候,她突然对当时八岁的我说要嫁我,”朗振想到当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这位将军,当时可远没有现在沉稳,把我吓得要死,自那以后,她便整日自称是我媳妇儿,还要我当了夜陵的王之后来北元娶她。”
“禽兽。”叶柏舟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朗振眼底满是笑意:“可不就是禽兽,她当时十六,说不得也是大姑娘了,我可是才八岁的孩童啊!不过她好似认真的,后来我回了夜陵,也没跟她断了联系,虽然不是每年都见面,书信却是常来往的,信中称呼也都是娘子媳妇儿之类的,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
他满脸怀念,让叶柏舟觉得很刺眼:“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朗振王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谁的玩笑能开□□年?”朗振看他一眼,很是笃定,“我心里知道的,阿北就是喜欢我,不过是碍于比我大了几岁,不好意思跟我说,若是我与她同岁,恐怕早被她押着成亲了。”
叶柏舟捏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些:“朗振王也知道你们之间差距甚大,恐怕将军这些年,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
“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玩玩而已,若是有人当真就可笑了,”朗振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随意擦了一下嘴道,“我与阿北这么多年情分,只要我开口了,她便会回到我身边,其他人都算不上什么。”
叶柏舟看向他:“但愿能如朗振王的意。”
朗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道:“叶状元,中午可有空,想去万花楼尝尝他们的小菜,阿北最喜欢去那里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