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她亲近的这些人总喜欢与她打哑谜,还都不肯主动说出答案。那便自己去发现好了,朗振也好,宁玄辰也好,母亲也好,她要将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一弄清楚。
北元的雪来得有些猝不及防,顾归睡醒出门后,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白了起来,且还在簌簌的往下落小雪花。地上积得还浅,踩一下便能看到脚印状的泥地。
顾归晃了晃脑袋,确定不疼了,突然心情大好,找来厚厚的大氅披上,骑着马往礼部飞奔而去。
她赶到礼部的时候,正值礼部官员下值,她将马拴在外面的树桩上,自己躲在墙根等着。
果然,叶柏舟是最晚出来的,手里撑着一根拐杖慢慢的走着,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顾归扫了周围一圈,小声道:“叶状元!”
叶柏舟一顿,朝墙根看过去,便看到顾归脑袋上顶个纱布,在那傻兮兮的跟自己招手,他眉头一皱,正待要上前去,身旁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将军,好久不见啊!你这脑袋怎么了,破相了?”江逸好奇的围着顾归转了几圈。
顾归斜他一眼:“我叫你了么?”
“我这不是想你了么,咱们可都快一个月没见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想我。”江逸不满道。
顾归嗤了一声,看到叶柏舟过来后立刻端正了态度:“我有话跟你说。”
“唉,重色轻友,天下人都一个模样。”江逸失望道。
顾归敲了他一下,恨声道:“你哪那么多废话?”
“额头怎么了?”叶柏舟皱眉问。
顾归摸摸包着的地方,笑眯眯道:“假的,吓我娘的。”
叶柏舟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指按了一下她的脑袋,顾归一蹦三尺高:“嗷!”
“还敢撒谎?”叶柏舟黑了脸。
顾归捂着脑袋反过来控诉:“哪有你这样的?!”
“活该,撒谎的惩罚。”叶柏舟淡淡道,他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里清楚,哪里会疼到这种地步。
顾归不捂脑袋了,瞪了他一眼道:“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了。”
叶柏舟眼底泛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似的,顾归立刻不气了,也跟着笑嘻嘻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江逸不知为何,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多了,不然为何此刻有种很撑的感觉,他颇为无语道:“喂,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连避讳一下都不会了?麻烦尊重我好吗?!”
“你知道个屁。”顾归斜他一眼,只猜到一点皮毛还以为自己知道什么大秘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跟叶柏舟是夫妻关系,不得把他给吓死。
江逸摆摆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们想干嘛干嘛去,我得回家了。”若是这时再看不出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他还是尽早辞官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在朝堂混什么。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叶柏舟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后把手里的拐杖递给顾归,扶着她的肩膀道:“走吧,去你家。”
“我来便是找你说此事的,”顾归朝叶柏舟的车夫招了招手,唤他过来,接着扶叶柏舟上车,待二人都坐进去后,她才开口,“我娘说,等你腿好了,再跟我一起回去。”
叶柏舟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顾归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外露,也跟着吓了一跳,接着有些心酸道:“如你想的那般,我娘说,我们的事她会去找皇上说的。”
叶柏舟轻轻的呼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幸好。”
顾归也跟着笑:“是啊,幸好。”
两个人对视片刻,马车里盈盈热气,顾归想起他的伤:“给我看看膝盖。”
叶柏舟蹙眉:“在这里如何看?”
顾归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他在马车里将裤子给脱了,只好作罢。待到了状元府,顾归想扶着叶柏舟下去时,叶柏舟拦住了她:“你去后面跳墙。”
顾归顿了一下,知道他是怕自己被人说闲话,毕竟现在二人在世人眼中还只是同僚关系。
“你怎么办?”顾归问。
叶柏舟笑:“这里都是我的下人。”
顾归这才想起他们来的是叶柏舟的家,自己是瞎操心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跑下马车了。
叶柏舟的腿脚不便,等被搀扶到房里的时候,顾归已经躲在内室了。待叶柏舟遣退了所有人,她才从里面出来,扶着叶柏舟坐到床上。
“药在桌上。”叶柏舟提醒。
顾归点了点头,跑去拿了药来,举着手里的东西道:“你把裤子脱了。”
叶柏舟点了点头,伸手将外衣都脱了,待去脱亵裤的时候,突然僵了一下。顾归急忙问:“怎么了?”
“脱不了,你能帮我吗?”叶柏舟将脸撇向一边。
顾归忙把手里的药瓶放到一边,跪在床上去解叶柏舟的腰带,二人离得很近,静动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顾归要将他裤子抽下来,可是叶柏舟在上面压着,她抽了两下都没抽掉。
叶柏舟见她气都粗了起来,伸手撑了一下床,顾归没想到他会帮忙,一不小心就给脱掉了,顺便整个人也掉到他胸膛上。
顾归被磕了一下鼻子,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花花,控诉道:“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说什么?”叶柏舟的呼吸有些不稳定,看着怀里的人,只想将她就地正法。
顾归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斜他一眼从他怀里爬起来,正要嘲笑,他的伤口便映入眼帘,她立刻说不出话了。
叶柏舟两个膝盖上都裹了药,可揭开上面的布能看到里面的肉有些溃烂了,比之前见到时更严重了。
“……这可真是……”顾归舔了一下嘴唇,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柏舟拍拍她的手:“不疼的,上药吧。”
“嗯。”顾归乖巧的点了点头,拿毛巾将他腿上原先的擦去,再给敷上新药,最后用布条给包扎起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如行云流水一般,很快便将布条打了个漂亮的结,看起来竟比大夫包的还好。
对于她的这个本事,叶柏舟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以前征战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受伤?”
“嗯?”顾归迷茫的抬起头,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后轻笑一声,“没有,我是大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最不容易受伤的那个。”
之所以手艺这么好,是因为有许多为了护住她而受重伤的兄弟。
“幸好。”叶柏舟轻轻道,幸好没有,幸好如今天下太平,她再也不用出去打仗。
顾归的目光仍然在他的双膝上,心疼道:“从今日起你好好在家养着,朝中也无事,索性告假吧。”
“嗯,皇上今日已经说了要我在家养病,这几日暂时不用去上朝。”叶柏舟道。
顾归听到惊讶了一瞬:“他会这么好心?”他不是向来不喜欢叶柏舟的么。
第67章 膝盖
“为何不会, ”叶柏舟失笑,“再说, 我现在没办法站太久, 皇上哪怕不说,我今日也是要告假的,更何况他还想我能快些好, 随他去天恩寺祭祀。”
“天恩寺?他说了要你去了?”顾归挑眉。此事是他们昨夜定下的,没想到宁玄辰今日便在朝堂上说了, 更没想到他要叶柏舟随行。
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叶柏舟的。
叶柏舟点头, 蹙眉道:“不止我要去,太师他们也会去,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带武官, 只准备带些禁军。”当今皇上因北元前期的战乱,向来是偏爱武官的,这次竟然没带武官, 还真是让人猜不到。
顾归笑笑,若是带了那群单纯的货,这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不过此事乃朝廷机密,她不欲多说, 只是提醒叶柏舟道:“介时若是有什么事, 不要慌张也不必拼命, 贴身跟着皇上便好。”
叶柏舟心头一动, 再去看顾归却不再多说了, 便摸摸顾归的脑袋,这件事就此揭过。
“可要吃糕点?”叶柏舟问。
顾归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来时吃了许多。”
叶柏舟点了点头,知道顾夫人这是对她的惩罚结束了,心情便跟着轻松起来,干脆躺下盯着顾归看。
顾归被他看得有些害羞,眼睛乱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忍不住道:“喂,你要不要把裤子穿上?”
“不要,这样舒服。”叶柏舟道。
顾归小声嘟囔一句:“流氓……”接着便看得叶柏舟红着的耳根,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人分明比自己还害羞,怎么还要坚持耍流氓,接着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心里想到了,那便是一定要做的。顾归趁他没注意,直接跨坐到他的腰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暧昧的低声问道:“柏舟,你是不是想我了?”
叶柏舟的耳朵更红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淡:“你想多了,穿上的话会碰到伤口,会疼。”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我,你为何还在说裤子的事?”顾归疑惑。
叶柏舟瞥她一眼,闭口不言了。顾归了然,脸上笑出一朵花:“就是想我了吧,让我猜猜是哪想了,这里吗?还是这里?”
顾归一边说着,一边不负责任的四处点火,叶柏舟任她作为,在她越来越过分的时候幽幽提醒道:“我的膝盖现在不能用。”
顾归一僵,才想起这位还是个伤者,一刻钟之前自己还在给他上药。瞬间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了,顾归直起腰离叶柏舟远了些,讪笑道:“我错了,不欺负你了。”
叶柏舟垂眸,顾归以为他生气了,正待小心撤离的时候,叶柏舟按住了她的腿,将她困在身上。
“不过,你的膝盖能用。”叶柏舟说完,耳朵如滴血一般。
顾归佩服的看着他,想知道他的耳朵还能红到什么时候,更想知道他此刻淡定的表情是如何做出来的。
“为何不说话?”叶柏舟看向她。
顾归眨眨眼睛,这才注意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耳朵瞬间也跟着红起来,但看到叶柏舟眼底的期待后,结巴道:“可、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叶柏舟哑着嗓子道。
于是顾归在叶柏舟的引诱下,青天白日里吃了个脐橙,最后扶着腰跳墙时,发誓再也不来找他了。
后来几日,叶柏舟专心在家养伤,顾归惦记着朗振那事,干脆销了假上朝去了。
朝上又商议了几次,终于确定了祭祀的日期,顾归领了圣旨,晃晃悠悠去驿馆找朗振去了。
朗振早就听说她要来的消息,便一早坐在门口等着,看到她拿着圣旨出现后,眼睛刷的红了,急匆匆走过去质问:“就因为我要娶你,你便要如此冷待我?”细算起来,她竟将他一人丢在这驿馆中一个月了。
“抱歉抱歉,我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你没看我连朝都没上么。”顾归干笑着说谎,这几日她派去夜陵的人也回来了,所说与宁玄辰无二。在她不知道朗振的目的之前,总是忍不住心里疑他,所以才干脆不见面。
哪怕二人关系再好,在她顾归眼中,任何人都大不过北元的百姓去。现在她面对的不仅是年仅十六的小友,更是夜陵的王。
朗振撇撇嘴:“阿北,你莫要骗我,我能感觉的到,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什么,所以才不愿跟我见面的?”
顾归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顿了一下笑了:“怎么会?我只是怕你被冲昏了头脑,当真要拿城池换我,所以才不敢来见你的。”
“真的?”朗振怀疑道。
顾归点头:“自然是真的,顾归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再看看我的脸,是不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这几日折腾的还没修养回来,所以才刻意将话引到这上面。
朗振也不知信没信,听了她的话后立刻担忧道:“阿北,那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顾归微笑,“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朗振好奇:“什么?”
“皇上要去天恩寺祭祀,过两日便去,他特地要我来请朗振王一起去。”顾归挥了挥手里的圣旨。
朗振脸色微变:“你们北元的祭祀,我去做什么,麻烦阿北帮我拒了吧。”
“少来,这可是直接下的圣旨,我怎么可能敢帮你拒,”顾归叹气,看他一脸不情愿,想了一下道,“若是你在这种小事上推拒,万一惹皇上不高兴了,他将你赶出北元怎么办?”
朗振的脸色难看起来,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不想去,但听了顾归的话也没有了退路,除非他此刻启程回夜陵。
顾归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眸色也冷了几分。明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却还坚持留在北元,北元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那,我去便是,”朗振勉强道,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的看着顾归,“阿北,若是遇上什么事,你可会护着我?”
“自然,只要无碍于北元百姓,我向来都是护着你的。”顾归道。
国力悬殊,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去图谋才是。朗振笑笑:“那阿北是否也去?”
“我么,还不确定。”顾归道。看到朗振眼中的失望,她也无可奈何。这次宁玄辰摆明了是打算一个武官也不带的,而她是武官的头头,更没有带的必要了。至少到现在,她都没听到宁玄辰说要自己跟着的话。
现在朗振提醒了她,她得回去问问。
于是她与朗振简单的说过话之后,便转身进了宫,路上遇到巡防的禁军,看到前面带头的是李才,她想了一下停了下来。
“李统领。”
李才抱拳:“顾将军。”
“你不是早回来了,怎么今日才上值?哪天叫上弟兄们,咱让李大壮请酒喝。”顾归笑眯眯道,她这些时日与三甲走得近,都快疏忽这些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