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出城,还是叶柏舟帮她收拾的行礼。
六个时辰前,她坐在床边笑着与叶柏舟对视,叶柏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否一定要去?”
顾归怔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笑意,叹声气道:“柏舟,你是知道的,我……”
“那便去吧。”
顾归猛然道:“你说什么?!”
“去吧,这件事说不上对错,所以只要你想,我都支持,”叶柏舟低头,敛去眼底的眷恋与担忧,平静道,“但是只有一点,我要你保全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
顾归回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坚定道:“我会的。”
“若是夜陵保不住了,就及时回来,北元的大军还需要你调配,”叶柏舟抬头,捏了捏她的脸,“我会去渭南接收夜陵百姓,等有时间了便去找你。”
顾归吸了吸鼻子,一张脸变得皱巴巴的:“那我明日拜完堂就走。”
“到时候恐怕你就走不了了,”叶柏舟叹气,“明日一早,趁城门换防时走吧。”
她自是知道趁所有人以为她在成亲时走比较容易,可是——
“那……那你怎么办?”
叶柏舟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第84章 混过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拿着一封拆开的信慌慌张张往外跑, 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正要往后摔时被一把拉住。
秦余待管家站稳了才松开, 板着脸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若是冲撞到皇上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一看是与叶柏舟相交甚笃的秦大人, 立刻将手里的信交给他, 颤声道:“老爷他留下一封信不见了, 说是已经去了渭南, 秦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呐!”
秦余看了两行信,脸色立刻变了, 拿着信直奔大厅而去。
宁玄辰正与太师等人说话, 便看到秦余沉着脸进来,他顿了一下问道:“秦爱卿可是有事?”
“皇上, 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玄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转身向内室走去,秦余立刻跟上,到了屋里便将叶柏舟的信交给了宁玄辰。
“皇上……叶大人他好像去了渭南。”秦余抿了一下发干的嘴。
宁玄辰看完信脸都气红了, 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朕要他明日一早出发, 不是要他成亲当日出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完这句话立刻想到了什么,迈着大步走到秦余面前, 急迫道:“江逸不是在将军府?速叫人去通知他一声, 看着顾归别让她跑了。”
秦余不懂这事跟顾归有什么关系, 但宁玄辰说了, 他立刻出去找人快马加鞭给江逸送信。
正在将军府看武官吹牛的江逸突然被叫了出去,听到叶柏舟逃婚的事后惊讶了一瞬,虽然不甚理解皇上为何要他看着将军,但还是领着人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中,丫鬟嬷嬷站了一堆,顾归闺房的门开着,里面一堆夫人小姐在说吉祥话。他倚着门站着,看到“顾归”顶着大红盖头,文静的坐在一堆人当中,身旁的丫鬟小绿不停的擦着额头虚汗。
江逸与来报信的人说了几句话,待人离开了继续看着屋内。
那些夫人小姐正在唧唧喳喳,看到江逸来了立刻没了声响,夫人们眉头微皱,觉得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倒是那些小姐们红了脸,偷偷从手缝里偷瞄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江逸发觉到众人的注视,微微站直了些,笑道:“皇上派我来跟将军说几句话,各位若是方便,可否让我单独和将军相处一会儿?”
小绿的脸色微变,但他抬出皇上,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其他夫人小姐也不敢怠慢,不一会儿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江逸从里面将门关上,悠悠然走到“顾归”面前坐下。
“叶兄留下一封信走了,说是去了渭南。”江逸倒了一杯热茶。夜陵的事近日皇上已经跟他们说了,包括让叶柏舟二十六日去渭南的旨意,以及顾归被禁足京都的事宜。
“顾归”身子缩了一下,依然静静坐着。
江逸叹了声气:“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何叶兄为何要今日离开,现在看到你算是知道了,怕是将军也跑去夜陵了吧,含笑?”
含笑的眼眸颤了颤,接着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茶水递到盖头下面,他站在自己面前温和道:“装了多久了?先喝杯茶歇歇。”
含笑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盖头从头上揭下,去接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江逸看了,轻声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莫怕。”
“可太后皇上还在等着,叶状元也走了的话,那这场婚事该怎么办?”含笑眼中是深深的惧意。她是小镇出身,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住在将军府,更没有想过自己敢做欺君罔上的事。
江逸叹了声气,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新娘子要用盖头蒙着,只要与顾归身量相似便能蒙混过去,可叶柏舟不在,他上哪去找个新郎官去,总不能也让人蒙着脸顶替吧。
这二人真是太胡来了些。
“现在最主要的,是将婚事给混过去。”江逸头疼道,随即他想到一个办法,安慰了含笑两句之后便骑着马朝状元府跑去,此事恐怕还得皇上做决定。
听到顾归也不见了的宁玄辰,恨不得立刻带人去抓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混蛋,可看到外面一堆朝臣,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焦躁的看着秦余:“爱卿,你说现在此事该如何解决?”
“不如实话实说,还请皇上看在他们二人对北元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原谅他们这次。”秦余诚恳道。
宁玄辰瞪他一眼:“朕原谅他们多少次了?!算了,现在重要的是将此事解决,外头朝臣百姓可都看着呢,定然不能实话实说,传出去了有损皇家威严。”
婚是他赐的,现在被两个人同时抗旨算怎么回事?!
秦余也为难起来,正在二人苦苦找不出对策时,江逸冲进来跪下:“皇上,叶状元突发恶疾,微臣乃他认的义弟,可否替他去迎亲?”
宁玄辰一愣,随后一片敞亮,立刻点头:“既然叶爱卿身体不适,那就不勉强了,为了不耽误吉时,就劳驾爱卿你去迎亲了。”
江逸点了点头,转身去叶柏舟房里穿喜服。宁玄辰这才松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若不是江逸提醒,他还真忘了北元还有这么一个风俗,若是新郎有什么意外,为了亲事顺利,是可以由他的兄弟代为接亲行礼的。虽然这条规矩多用于冲喜,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先把今日混过去再说。
江逸换衣服的空隙,宁玄辰便将这个决定说了出来,朝臣们面面相觑,但想到这段时间变幻的气候,也都理解了。倒是太师听到江逸是叶柏舟义弟时眼角抽了抽,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么一门亲戚?
叶柏舟不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将军府,虽然顾夫人有些起疑,但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只好匆匆忙忙将“顾归”送了出去。
代新郎迎亲,也是不能敷衍,将所有该做的都做了,包括扶着新娘子的手将她送进轿子。
江逸接到含笑时,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他顿了一下,小心的扶着她往前走,低声道:“不用怕,待会儿拜完堂便结束了,我会将你接回来。”
含笑怕被人发现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手指尖还是在打颤,江逸无奈,在将她送进轿子时,摸出身上的玉章塞到她手里:“这个是护身保平安的,你拿着,放松些。”
含笑深吸一口气,将玉章紧握在手中。
江逸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迎亲队伍浩浩汤汤往状元府去了。
不知道京都众人是如何焦头烂额的顾归,也终于在三日之后到了夜陵。刚入夜陵城门时顾归还在犯困,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欢呼,她惊得坐直了些,正对上朗振带着笑意的眼睛。
顾归蹙眉:“外面是什么声音?”
“你自己看一眼。”朗振用下巴指了指外面。
顾归扫他一眼,将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只看到外面围了几层百姓,一看到帘子开了,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齐齐高呼:“朗振王万福!朗振王万福!”
顾归立刻将帘子阖上了,看着得意的朗振好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在夜陵倒是声望挺高。”
“看你说的,我好歹也是夜陵的王,在夜陵自然声望最高,宁玄辰不是在北元声望也挺高吗?”
顾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刚回自己地盘就敢直呼其名了?是不是忍很久了?”
“可不是,都憋坏我了。”回了夜陵的朗振活泼了不少,又变回了顾归认识的那个少年。
顾归懒得搭理他,提起正事:“你没将我来夜陵的事透露出去吧?”
“当然没有,”朗振失笑,“若不是当初在伥奴埋下暗桩,我也不会知道他们何时来攻打我们,我是占过这方面便宜的人,自然不敢信任任何人。”
顾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嗤:“你知道便好,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莫要大意失了先机,待会儿先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军营。”
她早年和伥奴军队起过两次冲突,对他们的印象便是横冲直撞一腔孤勇,这样的对手既简单又麻烦,需要看过夜陵的兵士水平后才能制定对策。
朗振肃容,立刻吩咐车夫去了兵营,顾归挑挑眉,觉得他倒是分得清主次,时间紧迫,让她了解兵士可比去宫中见劳什子的太后重要多了。
只是当她到了兵营后,深深觉得还不如去见太后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85章 楚馆
朗振看了一眼顾归的脸色,讪笑道:“夜陵太小又没多少百姓, 所以一般没有战事时都会放他们归家种田, 可能看起来会有些散漫。”
顾归额角青筋直跳, 这何止是散漫, 简直是歪七扭八奇形怪状,也能看出他们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和想保家卫国的决心, 可同时也具备了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生疏感。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 分明就是普通夜陵百姓。顾归只觉得头疼,再有两日就到了伥奴攻城的时间,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突袭,现在训练似乎也来不及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朗振紧张道。
顾归斜了他一眼,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走。兵士们立刻拿起兵器要冲过来,朗振及时制止了他们, 自己乖乖跟着顾归走到角落里。
顾归面无表情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渭南请求支援,当然我不觉得皇上会答应,但是你可以许以重金,趁伥奴没有动静, 现在还来得及。”
靠这群人去跟人打,简直是痴人说梦。
朗振听到她的话有些失望, 梗着脖子道:“夜陵不可能放别国大军入城。”
“我知道你怕皇上趁机占了你们夜陵, 但是这是保全夜陵的唯一办法, 你看这群人, 真的觉得靠他们能守住夜陵?”顾归的声音沉了下来。
朗振嘲弄一笑:“你敢说我放北元大军进城, 击退伥奴后他们会主动离开?”
顾归张了张嘴,无法说出保证的话。她与朗振和宁玄辰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臣他们是君,在此基础上,她不敢说自己对宁玄辰的了解有朗振深。
而朗振笃定了宁玄辰入了夜陵会夺权。
顾归与他对视了半天,最后叹了声气:“我会尽全力帮你一次,若是无法扭转局势,那我会离开夜陵。”
若是败了,伥奴会占了夜陵做据点,下一个攻打的便是北元,为了护北元安宁,她必须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率自己的兵将护自己的城池。
朗振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觉得莫名的难受,低声道:“阿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做皇帝的都自私,”顾归想好了,便决定为夜陵百姓努力一次,而下听到朗振的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习惯就好了。”
朗振自嘲一笑:“那眼下该怎么做?”
“你的人能探出伥奴攻打夜陵的事,自然别的也能查出来,把你们夜陵最好的探子给我找来,”顾归看了眼那边良莠不齐的兵士,下巴指了指那边道,“将二十至三十五之间的都找出来,然后选拔出一半给我,顺便将这些选拔过的兵士家中子嗣找来,一个都不能少,啊还有,找几个猎户和毛贼给我。”
朗振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过虽不明白,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顾归又召集全城绣娘工匠,仿照北元的样式日夜赶工造一批铠甲和旗帜,这些人被她用重兵看守,彻底限制了自由。
朗振也没闲着,北元一片好意肯接收夜陵百姓,他将除了皇室和贵族之外的百姓挑选之后送去渭南,夜陵刹那间空了不少,随着前方探子的一次次回信,伥奴大军也慢慢到了夜陵脚下。
顾归趁着夜色在城楼里听了探子的回报,暗自松了口气。大概现在来的前锋军,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看来他们是觉得这点人足以打开夜陵的城门,后面的人要用在
趁伥奴大军还在十里外驻军,她叫来那些自愿帮忙的毛贼和猎户,几人穿了夜行衣趁着夜色跑去了伥奴营帐,从最边上的营帐开始杀人,最开始还是顺利的,接连杀了十几人之后,伥奴的巡逻小兵发现了,在顾归的长刀砍向他之前放出了信号。
猛然被惊动的大军立刻整合起来,全面追捕顾归等人。几个人一齐跑进了附近的山头中,由猎户带着从山间小道逃进了山洞,喘着气坐了下来。
夜陵的冬夜没有北元寒冷,可却是一种慢慢入侵身体的湿冷感,他们在等山洞外的伥奴兵离开的时候,方才身上出的热汗都化成了寒意,一点一滴的将人锁住。
一个小贼打了个哆嗦,等伥奴人走了之后颤着牙问:“北将军,现在能回城了吗?”
顾归看他一眼,淡淡道:“不能,他们此刻定在山下守着,若是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顾归坐得直了些,尽量不去靠着发寒的石头:“明日他们攻城之时。”自己主动烧他们粮草一事,在伥奴人看来无异于蚂蚁激怒大象,定然要给夜陵一个教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