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晏没有吭声，她随手捏了一颗餐桌上的葡萄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充盈了唇齿之间。
“那倒不用，我信你。”她捏破了葡萄的外皮，汁水横流。
***
“郭队。”唐晏晏家的小区门外，小范从面包车转移到了郭昂的路虎里面。
“查得怎么样？”郭昂看向他。
“老板娘家除了她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水表电表咱们都派人去勘测过，没有跳动的迹象。”小范皱眉回答。
郭昂抬手搭在车窗上，外面的雨滴落在他的胳膊上，车里也添了几份凉意。
“这些都可以刻意伪装，眼见为实。”他道。
小范有些苦恼：“可就算咱们知道阿奇那小子躲在这里，但咱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更批不下来搜查令，怎么才能眼见为实啊？”
郭昂沉吟不语。此时他并没有过多思考这个阿奇的去向，因为他几乎已经认定了人就在唐家。他现在好奇的是为何唐晏晏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前后变化如此之巨，这很难不让他起疑心。
“郭队，再问个不相干的，你是怎么认识老板娘的啊？”这个问题，他们刚刚在面包车里已经讨论过了，始终不解。在进那家落伍的酒吧之前，郭队没有表示出任何和老板娘有交集的迹象。他们干刑警的，有时候就是这么观察敏锐……和八卦。
“一个月前，在她的酒吧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斗殴事件，我当时就在就在那片的派出所。”与他们猜测的相反，郭昂的回答称得上是磊落无比了。
一个月前，他为了手里的案子曾前往派出所调取监控视频，而就是那晚上，那家酒吧发生了斗殴，有人报了警。那起事件，伤得最重的不是打架双方，而是去劝架的老板娘。
郭昂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旧有些疑惑。
“姓名。”
“沈懿珠。”
“什么？”他当时浑身都僵硬了起来，瞳孔更是瞬间缩小成一个黑圈。
“……唐晏晏。”
即使后来搞清楚了她的真实身份，但他依旧忘不了他们之间的那番对话。
沈懿珠。她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夜雨打在他的脸庞上，他的思绪渐渐回笼，抬手抹了一把脸，他交代小范：“继续监视她，不得松懈。”
“是，队长。”小范觑了他一眼，总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他一向处变不惊的队长脸色有些难看。
这边，警局的人在盯着唐晏晏，另外有一拨人也同样在打她的主意。
“70后”，今晚的酒吧有些奇怪，才八点钟，居然已经坐上了三桌客人，这对于这家冷清的酒吧来说简直是巅峰时刻。
酒保俊秀一边调酒一边打量对面的客人，他总觉得那桌人有些怪怪的。
“阿星。”俊秀喊了一声正在给客人点单的服务生。
阿星收了菜单，对着客人微微一笑：“好的，我这就去给各位下单。”
应付完客人，她走到吧台前，道：“一杯威士忌加冰，一杯白色俄罗斯，还加一杯冰水。”
“阿星，我眼睛有些不好，你帮我看看我十点钟方向的客人……”俊秀一边调酒一边低头说道。
阿星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那桌：“怎么？”
“其中一个男的是不是上次来酒吧闹事的那个？”俊秀的脑袋越来越低，似乎怕被他们注意到了似的。
阿星脊背一僵，立马害怕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像……”
“赶紧给老板打电话。”俊秀压低了声音。
“好！”
还未等阿星掏出手机，门口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唐晏晏推门而入。今晚的她身着一袭红色的针织裙，裙尾直到小腿肚，裙身顺着曼妙的身材蜿蜒下来，有几分勾魂摄魄的美丽。这样挑身材的裙子，若是太丰满则显得有些□□，若是太瘦弱则撑不起裙子的艳丽反而被压了下去。唐晏晏的身材偏瘦，也许是之前的主人太过节食的缘故，一米六的身高只有八十斤左右，平时像是能被路人带起的风吹倒似的。“唐晏晏”绝不会选择如此性感又暴露身材的衣裳，可沈懿珠会，身材撑不起的衣服，她光用气势就能驾驭。
酒吧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口，包括正准备给她打电话让她今晚别来店里的阿星。
“老板……”阿星快走上前，正准备通知她，不料，有人比她先一步走到了唐晏晏的面前。
“唐老板，好久不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斜插进了阿星与唐晏晏的对面，阻拦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唐晏晏随意甩了一下头发，眼眉上挑：“请问你是……”
男人的表情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后嗤笑了一声：“呵！唐老板可真是记打不记疼啊，连我都不认识了？”
有点儿印象了。经过他的提醒，唐晏晏总算在脑海里搜出了这人的身影。一个月以前的那场架，好像就是跟他带来的人打的，当时“唐晏晏”伤到了脑子，醒来之后便换了一个芯子了。
“哦，有何贵干？”她点了点头，抬腿绕过了他这堵墙，朝着吧台走去。
男人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他上前一步，拽住了唐晏晏的胳膊——
“咔嚓——”
脱臼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彻天动地哀嚎：“啊——”
唐晏晏进警局了，原因和一个月前一样——寻衅滋事。
“姓名。”
“唐晏晏。”
这次，她回答得很是爽快。
郭昂靠在椅背上，转动着手里的笔，问：“为什么要出手伤人？”
“条件反射。”唐晏晏摊手，有些无奈，“我最讨厌人家在我背后动手动脚的了，这种事我有阴影。”
郭昂转动地笔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眼皮跳动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地沉了一下。
一旁做完笔录的警官将笔录交给郭昂过目，后者接过来翻看了一番，点了点头，而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率先朝外面走去。
“郭警官。”唐晏晏开口喊住了他。
郭昂转身，高大的身躯在询问室这样小的空间里给人以压迫感。他挑眉示意，唐晏晏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基于这是你一个月以来第二次因为同样的事情进来，需要拘留你二十四小时。”说完，他扫了一眼她略微不整的裙子，转身离去。
唐晏晏：“……”
原来阿奇并不是胡说，有“前科”的人的确会被区别对待。
“呵！”唐晏晏转头，轻吐了一口气，小屁孩有了权力真是了不起呵！
第3章 熬夜
唐晏晏在警局里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二十四小时，虽然睡到半夜贴心的警花给她加了一块毯子，但依旧没有让这个湿冷的夜过得更快一些。
下午三点，拘留室的门被打开，唐晏晏被允许提前离开。
进警局的时候虽然是夜里，但她却是明艳照人的，离开警局的时候天光大好，可她活像在外面酒醉一夜后归家的女子，精神恍惚。
警花贴心地扶了她一把，她笑着道谢。
“记得下次不要再来了，多遭罪啊。”警花扶着她到了门口，给她拦下了一辆的士。
唐晏晏勉强一笑：“好的，争取不来了。”
出租车的门被关上，唐晏晏挥手告别热心的警花，然后往后一靠，浑身都没了力气。刚好这时有一辆警车从旁边驶过，停在了警局的门口。
等等——
她重新睁开眼，朝着警局的大门口看去。
警车上下来了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接着是一个穿着白色体恤的瘦弱男子，他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师傅，停车。”
唐晏晏推门下车，眼底有一丝薄怒。
小范正招呼着同事将人带进去，冷不丁地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他随意一瞥，正好触及到女子亮晶晶的眸子。
“警官。”唐晏晏走上前来，她神色难掩疲倦，但唯独一双眼眸亮得惊人，那一声“警官”颇有些质询的意味。
“老、老板娘啊。”小范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始嘴瓢。
此时，被警察带走的阿奇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转头看着她，大男生眼底有些委屈。
“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唐晏晏扬起嘴唇。
小范扶了扶自己的帽檐，嗓子有些拔干：“这是公务，不便透露。”
说完，小范挥了挥手，示意同事赶紧把人带进去。
唐晏晏抬腿跨上台阶，作势要跟上去。
“老板娘，你这是干什么？”小范阻止她，用劝慰的语气道，“你也在里面待了一夜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一丝轻笑，她伸出手指戳他的制服，一下、两下……
她明明没费多少力气，却不由自主地让他侧开了身子。
后方，有汽车引擎的声音传来，威武的路虎一个甩头，然后倒入了空地上的车位。
郭昂关上车门朝这边走来，唐晏晏转头扫了他一眼，自然知道这里面不乏他的手笔。
她现在反而不急着进去了，她有更感兴趣的事情问他。
“都怵在这儿做什么？”郭昂走来，声音不低不高，带着一股沉稳劲儿。
唐晏晏的耳朵稍稍一动，忍不住在脑海里扒拉了起来，十年前的郭昂是什么样子的呢？对于别人来说，这已经是十年后了，可对于她来说，她却是一睁眼就到了现在，脑海里关于郭昂的印象还是那个沉闷不语的大男孩儿。
“郭警官，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站在台阶上，视线刚好和站在平地上的他齐平。
郭昂也有点儿事儿想问她，点了点头，两人朝警局对面的咖啡厅走去了。
小范：“……”
小范挠头，他总觉得郭队和这个老板娘有点儿什么纠葛，两人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到信息，偏偏他从头到尾都在，却搞不懂究竟是何意思。
下午的咖啡厅有些嘈杂，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最僻静的一桌。
一杯冰水，一杯黑咖啡。
唐晏晏不想问他们是如何知道阿奇躲在她家的，她只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进她家门的。
“我家的门锁，没坏吧？”唐晏晏握着咖啡杯，双腿交叠斜坐，姿态有些放肆。
郭昂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唐老板要是不放心回去可以检查一下。”
“你们是怎么让他开门的？”这是唐晏晏最好奇的一点。她早与阿奇说好了，只要她不在家，不能开灯不能用水，不能点燃气更不能开门。
昨晚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突破口，将唐晏晏拘留二十四小时也是郭昂临时打好的主意。让那个阿奇开门不简单，他防备心很强，无论是物业还是快递，他统统不予理会。
“今早七点，你家所在的住宅楼火警报警器响了。所有人都冲出来了，这其中自然包括住在你们家的客人。”郭昂无意跟她兜圈子，反正她早晚也会知道。
“你们为了逼他出来，竟然动了火警报警器？”唐晏晏有些吃惊，“你们就不怕造成楼里住户的恐慌吗？”
郭昂笑了起来，这笑容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自信和难得一见的张扬。
“在你被拘留之后，物业挨家挨户上门宣传，告诉他们今早将有一个逃生演习，若是听到报警器响了不必慌张。”郭昂下巴微抬，整个人陷入了窗户外面洒进来的阳光里，一面是阳光，一面是阴影，这样复杂的光影出现在他的脸上竟然能奇妙的融合。就像他整个人一样，复杂，多面。
“你们通知了所有人，唯独漏掉了我家？”唐晏晏抚摸着咖啡杯，感受到指尖传来了杯子的热度。
“当然不会。物业敬职敬业、一视同仁，同样也敲了你家的门。”
“可他不会开，你们心里早就知道。”唐晏晏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就是眉目间带了慵懒之气。
郭昂收敛了笑意，她的疑惑他尽数解答了，现在该换他了。
“唐老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放下交叉的胳膊，专注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唐晏晏点头：“当然，在医院。”
“我问你名字，可你当时先说了另外一个人的人名，记得吗？”
唐晏晏放下杯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聪明的郭昂，怪不得以往他们三人当中数他成绩最好。
“沈懿珠。”唐晏晏嘴角一掀，唇齿当中似乎带着回味。
无数次，她曾穿着得体的西装，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懿珠。”彼时的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沉稳大方、自信飞扬。
而这也是她醒来过来犯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致命的错误，恰巧被郭昂抓住了。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这么回答我吗？”郭昂紧紧地盯着她，像是猎豹盯着羚羊，虎视眈眈。
唐晏晏咂摸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下巴，道：“当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郭警官在给我做笔录的时候正巧是电视上在播放晨间新闻的时候，对吗？”
郭昂记忆一流，当时是早上八点，令市的晨间新闻刚刚开始播放。
“郭警官那时背对着电视可能没有看到，新闻里正播着万盛集团的消息呢，说是为了纪念创始人沈懿珠女士辞世十年，万盛集团决定捐赠十所希望小学，并向红十字会捐赠一个亿用于心脏病病人的救治。”说到这里，唐晏晏笑了起来，“说起来有些抱歉，当时没有注意听郭警官的话，心思放到电视新闻里去了，所以造成了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