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作为已经在这圈子站稳脚步的谢哲，之所以会接一部网络剧，也是因为这是郑瑾之的片，另外就是因为童彤的缘故。他想着随便演一下就能交代了，却没料到，那个配角，竟然会绽放出如此可怕的光。他感觉到了威胁。
只怕郑瑾之都没想到，一个角色的改动，竟意外地调动了谢哲的动力。
想要压住另一个人的戏份。谢哲的心里，从未燃烧过这样的火焰。
很快。谢哲的机会就来了。
郑瑾之在喊完‘cut’后，看了看这个场景，当下就决定拍后面的一场戏。也就是谢哲饰演的男主与洛秋最后一场戏，这也是一场冲突戏。
剧情里男主与女主有了别扭，于是洛秋就给女主出了主意，让她消失几天。几日都找不到人的男主，冲动地找到了洛秋，与其发生冲突。
谢哲就这一段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了，也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这场戏，他要将司宣音的洛秋，这次给压得只能乖乖地被他带着走。
“各就各位！Action！”郑瑾之的声音一落。
在入镜的那一刻起，谢哲的神色已经变了，他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墨色的瞳里燃烧着一股火焰，那是种被压制的火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爆发出来，充满了危险。他一进来，就环视了眼画室的周围，发现屋子里只有洛秋一人时，稍稍地放松了下。
这时。郑瑾之眼前一亮，示意摄影师给了谢哲一个近景。镜头中，就看到谢哲那紧绷的皮肤略微松弛少许的小动作。看到这里，郑瑾之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去哪了。”谢哲抿着嘴，问道。
洛秋坐在画板的后面，手拿着笔，依旧在上面涂涂抹抹。空气顿时沉默了下来，只有笔尖涂抹在纸面上沙沙的声音。
竟然没有回答。谢哲眉头拧得更紧更深了，以为对方没听到，声音又高了一度，“她去哪了！！洛秋！”
“她去哪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对方依旧在画板后面涂涂抹抹，声音平静得就如这画室的安逸般。
谢哲怒瞪着那张画板，直接走了过去，一把将其拍在了地上，“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经常在一块吗！”
当画板重重地摔落在地的时候，场外的童彤，心也跟着狠狠跳了一下。她记得这个地方，是没有这个动作的。
旁边的人也看出来了。
“这是加戏？”“那个新人要危险了。”“有点经验的人都不一定反应过来。”“导演没喊卡应该是加得不错吧。”“谢哲这一下很符合男主的性格。”“洛秋接下来是要生气吧。”“感觉不太好处理啊。洛秋的性格生气发怒会很奇怪。“
听到角落里的轻声细语，童彤下意识更担心了，眼睛紧盯着那边半低着头的宣音。
场内，见宣音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谢哲心中冷笑，正要开口下一句台词时，对方突然缓缓地抬起头来。
场外的郑瑾之瞬间激动了起来，摄影师的镜头立马就近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清澈的眸子，如同冬日下的冰泉般，没有半丝的温度。
‘他’说，“你才是她男朋友。”一句话就将谢哲的台词堵在口中，不得而出。
而‘他’自己则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画板，看着已经被弄脏的画，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竟然没有被影响到。谢哲怔望着清理完画板，再走出画室的宣音。
耳边响起导演的‘CUT！’时，谢哲就知道，他……轻敌了。
第5章
“刚才实在是太棒了。”戏一结束，童彤就迎了上去，由衷地夸赞道。宣音谦和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纷纷上来或祝福或称赞。一时间，宣音的身边热闹非凡。
比起那边的热闹，谢哲身边要清冷得多。除了郑瑾之。导演和男主的谈话，没一个人会上前打扰。
望着被人围绕着的宣音，郑瑾之的目光灼亮得如午后阳光，“她很不错吧。”那脸上的表情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感。
谢哲冷哼了声，面露不屑，而他眼底的光却愈发地锐利起来，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宣音所在的方向。
宣音有所察觉般，抬眼了下，旋即，嘴角带着轻柔的笑容，又转开了，恍若无事。
谢哲的脸色僵住了。
目睹这一幕的郑瑾之，忍不住低笑了一下，在谢哲的眼刀射过来时，又化作一声干咳，轻嗓道，“她会是你未来最大的对手。也许会是我最珍贵的作品。”
谢哲神色一动，“你想要造就她？”
什么东西都讲究匹配，谈恋爱是这样，演员和演员是这样，同样导演和演员也是。对一个演员而言，匹配度高的导演就是最好的匠人，可以将演员最好的一面雕刻出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哪怕是像司流云那种，也有自己最擅长的戏种，和匹配度最好的导演。
郑瑾之没说话，但从他的神情，完全能看得出来他的想法。
当下，谢哲脱口就道，“呵。本色出演……”
不等谢哲嘲笑完，郑瑾之马上反问，“你真的认为是本色出演吗？”
谢哲沉默了。好友的话他哪会不明白，原本他是真以为是本色出演，可对戏了之后，他才知道，他错了。那不是本色，如果是本色，不是早就出来了么。何必等到改了剧本，又换了角色。不过——
“那又如何。我会把她碾碎的。”谢哲的眸子望着那边和童彤有说有笑的宣音，眼神的光愈发的甚亮起来，有把火在燃烧着。
郑瑾之笑笑着，转头看向宣音，眸子中充满了某种憧憬，“我等着。”两个潜力非凡的演员的对决，这是值得任何一个导演期待的。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宣音像某个人，而且，我听童彤说过，她也姓司。”就在谢哲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郑瑾之突然出声道。
谢哲身形猛顿，不可思议地转过头，“你是说……”
“我只是说说而已。”郑瑾之随口道了一句，便快步朝宣音那边走了去。留下谢哲一人站在原地，眼神明灭不定。
郑瑾之与谢哲的对话，立马就被系统1010整理好了，趁休息的时候，传送给了宣音。消化完后，宣音便道，“有发现其他什么吗？”
“没有。没查到郑瑾之跟司流云有直接关系，两个人唯一有点牵扯的也只是，郑瑾之是石天峰半个弟子。不过两人的理念不同。对了，司流云的经纪人就是石天峰的女儿石小希。”
宣音闻言不由挑了下眉，“小希姐？”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偶尔来家里帮忙的美丽女人，竟会是石天峰的女儿，更曾是司流云的经纪人。
“是的。而且司流云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与石天峰合作，当时石天峰直言司流云有影帝的演技，后面两人准备第二次合作的时候，司流云出了车祸，那部片被石天峰压了下来，说是没有司流云，那部片就拍不了。”
这样一句话完全可以说明司流云在石天峰心里的地位。
但这样一个欣赏他的导演，宣音却从未在司流云的口中听过。不止如此，圈子里的任何人，他都未曾提及过。在双腿废掉后的这些年里，司流云就如同一个幽灵般生活着，教导着宣音的演技，陪在她的生活里。
就像演员版的《歌剧魅影》。一个被毁的天才，不遗余力地将另外一个人打造成耀眼的星辰。只是‘歌剧魅影’中的幽灵是因为爱，而司流云是因为梦。
梦的延续。梦的……工具吗？在想到工具一词时，宣音摸了摸胸口，有些钝痛。原来司宣音是这么认为的，难怪会绝望得想要死掉。工具罢了……只是真的么……宣音不信。
随着情绪波动越大，宣音呼吸愈发难受起来，她当机立断闭上眼，“1010。进行情绪安抚引导。”很快，宣音就感觉自己的心神被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安抚起来。
郑瑾之走了进来，见宣音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了件外套，就又悄然走了出去。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童彤看在眼里，她看了看熟睡中的宣音，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心，她感觉郑瑾之对宣音的态度太……怪了……
当宣音正熟睡的时候，她的消息，已经被发送到了某个邮箱，连带着一小段的视频。
某小区别墅中。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小院的一架秋千上。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照出一张俊美苍白的侧脸，最惹人的却是他的那双眼睛，犹如漆黑的夜色般，不带半丝的光。
这张脸，与他身后一张海报上的照片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人，眼睛更亮也更有活力。
海报的一角写着：司流云。
“流云。有宣音的消息了。”一个温婉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现在在石导的学生那拍网络剧。”
“网络剧？”司流云眼皮微微动了动，眼珠子也活了起来，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本来想着等她演技好了，就送她去电影里客串一下。现在她倒是去了网络剧。小希，你说她是不是在跟我赌气。”
他身后的女子，叹了口气，直言道，“不是。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
“够了！”瞬间司流云锋锐地看向身后的人，原本的死气一下子就活了起来，“石小希。她不需要那种错误的选择，她只需要按照我说的一步步走上去，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就好了。”
“但她不是工具啊！”石小希的眼泪簌然落下，仿佛拼命般喊道，“流云！宣音她不是你的工具。你好好看看她，好不好。”
司流云怔了怔，过了会他撇过头，声音也轻了下来，“你出去吧。”说完，他再度看向窗外那个秋千，似乎那个秋千就是最好看的风景。
“视频发到你的手机了。我想宣音她也想你看看吧。”石小希红着眼，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司流云没有任何动作，他就静静地望着窗外，如同一尊木雕般。在宣音逃走后，他就经常这么在这个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房间很安静，空间也很大。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一个书柜以及一张桌子。书柜里放满了各种碟片和书籍，桌子上就摆着台电脑，电脑旁边放着无数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镜头分析。
唯一的床上也堆放了大量的稿纸。也都写满了。
房间中最让人不解的却是摆放在一角的大镜子。
这个房间没有衣柜，也没有漂亮的服饰，如果不是床上放着一件白色睡裙。可能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是个女孩的房间。
这就是司宣音出逃前的地方。司流云自从她离开后，就每天都会待在这，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他坐了许久。久到天都快黑了，他才低下头，拿起了手机，看着石小希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最先出来的就是宣音所扮演的洛秋，与童彤的对戏，司流云的目光一落在洛秋身上，不由愣了下。
直到视频中放出谢哲打掉画板，洛秋抬起脸的那一刻，司流云的眸光陡然闪动了起来。
视频结束。
司流云低着头，手紧紧地抓着手机，嘴角却不经意微微往上动了动。
窗外。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第6章
宣音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长廊里，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但她没有慌，因为她知道这是梦。
她很清晰地记得上一秒自己和童彤对了会戏，就睡了。接着自己就来了这里，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宣音往前走了走，却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在走，而是飘着的。就这样她飘了一段距离，便看到一扇门，门开了一个小缝，明亮的灯光从中漏了出来，在这一片黑暗中落出一小片的光明。
她再靠近了点，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越近，那声音听得就越真切，真切得就像是有人在吵架般。
当宣音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呼吸不由顿了顿。
在她眼前，一个女孩坐在镜子前，狠狠地瞪着里面的自己，说着话，一边说一边流泪，泪水就这么直直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那是一种无声的哭泣。
悲从中来。紧接着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静止了般，她就这么空洞地看着镜子，忽然，表情龟裂，嘴角一点点往上翘，随着她嘴角上翘的弧度越高，她的眼神也愈发锐利起来，下一秒，她张大了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宣音嘴角微抿，她认出了那女孩。
是司宣音。过去的司宣音。
又哭又笑的。在别人看来就像是神经病。但宣音知道她是在训练演技。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日日夜夜，从未停下来过。饶是如此，她得到的评价也不过是‘不行’‘错了’‘不对’‘你再努力点’‘你要是再不用心那里是不可能有你的位置’……永远的不满意，永远的严苛。
几乎没有尽头。就如这黑暗。宣音扭过头看向那条沉浸在黑暗中的走廊。
在她再回头的时候，只见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这是间不太宽敞的小房子，床、书柜、衣柜、再加上老旧的台式电脑还有大堆大堆的书将这个小房间挤得更小了。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发着高烧，迷糊着。坐在旁边的少年手忙脚乱地照顾着，手法虽是粗糙，但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的温柔。就是不小心睡着了，也紧握着小女孩的手。
宣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少年与小女孩如何一点点长大，看着这个小房间是如何一点点变成大房间，再慢慢变成之前所看见的房间。
看着那个慢慢长开的身影，逐渐地走近自己，最后彻底融合。宣音一下就感觉坐在了那个房间里，那块镜子前，机械化地演绎着喜怒哀乐。
听着耳边司流云严苛的教育和训斥，还有偶尔间他流露出来的温柔……宣音就感觉自己像一口快要枯竭的井，仰望着天空，嗷嗷待哺，却总是在眼看着要下雨的时候，天空放晴。
快要渴死了……想要……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