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桃一边轻轻拍着阿萱,一边抬眸瞪了他一眼:“自己犯下的错,就要自己承担责任,敢做不敢当吗?”
“我……我自然是敢当的,不过换个别的惩罚行不行?罚我三更睡五更起,这一个月必须挣上两千文,怎么样?”
“不行,那不把身体累坏了。家里又不是那么缺钱花,你也不能为了钱不要命啊。”
“可是桃子,我宁愿不要命的干活,我也受不了自己在东屋睡。”
第87章
田桃见阿萱快睡着了,就一心哄阿萱,不再搭理他。霍沉趁这个机会,赶忙抬腿上炕,飞快地钻进桃子被窝里。
田桃回头怒瞪他一眼,狠狠地推了一把:“出去。”
“我不。”
“你出去。”田桃气的一拳怼在了他肩头。
对于身强力壮的铁匠来说,这点小力气也就是挠挠痒痒,如果挨顿打能不去东屋睡觉,他宁愿桃子狠狠地打他。“不。”
桃子抓起他手腕,在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儿,气呼呼的瞪着他:“快点儿走。”
“我不走,桃子,你也打了,你也咬了,你就原谅我吧,行吗?”铁匠铁了心不肯走,就算桃子打死他,他也不走。
阿萱睡着了,田桃帮她掖好了被角,下了炕,飞快的走进了东屋。铁匠垂着头跟了过来:“桃子,你非要这样吗?”
“既然你非要在那屋睡,那你守着阿萱吧,晚上她饿了,你喂她吃,我在东屋睡。”
“你别这样,东屋冷,咱们一起去那边睡多好。”铁匠扯着媳妇儿的袖子继续哀求,田桃一向心软,这一次,却硬撑着不肯饶他。
实在没法子,霍沉只能留在东屋一个人睡,让桃子去陪阿萱。
夜深人静,霍沉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暗暗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他知道的确是自己错了,不该再与蒙氏有任何瓜葛,就算要借给她钱,也该等桃子回来以后跟桃子商量一下。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怕桃子生气,就跟她说谎,说了一个谎言,就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谎,以后可能说的还会越来越多。
他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不跟桃子说谎了,哪怕是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好好跟桃子解释一下,她也是能够理解的。自家小媳妇儿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
第二日早晨,霍沉顶着两只黑眼圈在桃子面前晃来晃去。想了闺女一晚上,吃过早饭,他抱着阿萱不肯撒手,就想跟她在一起多玩一会儿。
田桃看一眼他们父女俩黏黏糊糊的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可是她不能松口,既说出的话就必须要做到,要不然铁匠就记不住这次教训。
“你看孩子吧,我出去买菜。”桃子提上篮子就往外走,铁匠抱着阿萱赶忙跟上:“我们俩陪你去。”
大营镇的街上,一大清早买菜的,绝大多数是女人。男人们有正事要忙的,早就去干活了,个别特别懒的,可能还躺在炕上没起呢,像霍沉这样抱着孩子跟在媳妇身后,护送着她去买菜的绝无仅有。
看见他们小两口,卖菜的刘大婶轻声笑了起来:“大沉,你是不是怕蒙氏跟桃子打架呀,我告诉你吧,昨天她丢了那么大人,一回来又被她嫂子狠狠骂了一顿,已经带着她儿子走啦,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爹了。”
霍沉看着媳妇儿秀气的后脑勺,无奈的一笑:“也不全是保护她,阿萱在家里待不住,想出来玩玩,我就抱她出来转转。”
众人纷纷夸赞霍沉是个好爹爹,好丈夫,疼妻爱子,又能赚钱,又肯看孩子。被大家一夸,铁匠自然很高兴,可是心里又很无奈,心中暗想:你们夸有什么用?得我家桃子说我好才行啊。
咬着牙坚持了十来天,每晚都睡不好,吃饭的时候也不带劲,铁匠整个人瘦了一圈。田桃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又不肯撤销对他的惩罚。
阿萱生辰这天,田满仓夫妻带着田樱,田松,都来到了镇上,田柳一家也来了,还有霍沉的二叔,三叔两家,都到齐了。
满满的一屋子人,一块儿给阿萱过抓周礼。霍沉把阿萱放在了椅子上,双手拄在桌沿儿,把她圈在怀里。这样护着她,就不用担心掉下去了:“阿萱,快挑吧,挑个你最喜欢的。”
八仙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针线盒、绣花鞋、银镯子、头花、大馒头、土坷垃,还有陈敏达特意带过来的毛笔、线装书,以及顺手在铁匠铺里捎上的一把小铁锤。
阿萱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一把小铁锤上,她每日看着爹爹拿着铁锤敲敲打打,却总是不让自己碰。娘亲的头花镯子,她都可以玩儿,已经玩儿够了,没什么新鲜的。
可这把铁锤她从来没有碰过,虽是比爹爹平时常用的那个大铁锤要小了很多,但它毕竟也是一个让小孩子无比好奇的铁锤呀。
于是,阿萱伸手十分准确地把小铁锤抓在了手里。别看铁锤小,分量可不轻,对于她这样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娃来说挺费劲的。
霍沉皱着眉头,看着自家闺女跟那个小铁锤奋战,故意瞧着不去帮忙。希望她赶快改变主意,换个别的吧。
可是阿萱性子也够倔的,对别的东西一概没有想法,无论大家怎么说怎么劝,偏要把那个铁锤抱在怀里。霍沉实在没法子,只得握着闺女的小手,帮她把铁锤拿到了近前来:“阿萱哪,你学什么不好,非要跟爹爹学打铁吗?爹爹打铁能娶上媳妇,你要是打铁,可就未必能嫁得出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萱好奇地抬起头来,见大家都很高兴,她也跟着嘎嘎地乐了起来。
陈敏达抬手摸摸阿萱头顶:“好孩子,谁说非得子承父业?女也能承父业呀,霍家长女,这是要挑起大梁,继承你老爹的手艺……”
他这边儿调侃得有滋有味儿,霍沉却已听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推他一把:“一边儿去,我家阿萱的意思是,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
二婶三婶赶忙在一旁附和:“对对,大沉说的没错,打铁的男人好啊,又能挣钱,体格又好,这门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咱们阿萱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就像桃子一样,又省心又享福,多好啊。”
抓周礼的好日子,谁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闹得不愉快,不就是抓了一个小铁锤吗?这能算得了什么,众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开开心心的过完了抓周礼,还没跟闺女玩儿够呢,晚上他就困了,瞧着乖乖睡觉的小闺女,霍沉舍不得走:“桃子,都过了半个月了,你就让我搬回来吧。我求你了,行吗?”
“你别求,我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求我也没用。”
铁匠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我哪跟你说好一个月了,那还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本来就没同意。”
“你白给蒙氏两百文钱的事儿,我还没同意呢,是不是因为钱是你挣的,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啦?”
“桃子,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你就让我回来吧,我打地铺,我在这屋里打地铺成不成?”
霍沉忽然之间想到了打地铺这个法子,说干就干,抱了一张竹席子过来,铺在地上。就去东屋把自己的铺盖抱来,铺在席子上睡了。
田桃趴在枕头上,看他紧闭双眼装睡的模样,心里的确很心疼。也就是自家男人太老实了,若换成别的人,可能早就不听她这一个月的惩罚了。
“你快起来,地上凉。天这么冷了,地上又冰又潮的,还不得生病啊。”
“生病我也不起,我就要跟你们在一个屋里睡。”铁匠倔脾气犯了,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今日他已铁了心,不管桃子怎么说,就是不起来。
田桃气忽忽地坐了起来,盘腿坐在炕上,紧紧盯着他。铁匠双眸紧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挺尸,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在烛光中干耗着,终于,桃子耗不住了:“你快起来吧,到炕上来睡,再不上来,就永远别来了。”
铁匠一听这话,嗖的一下钻出被窝,长腿一抬,一步就跨上了炕沿儿,抱着媳妇儿就钻进被窝:“桃子,都快想死我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让我近身,我都快憋疯了。”
田桃撅着小嘴,嗔他一眼:“你被褥不要了?只自己跑上来干什么,铺什么盖什么?”
“我还要什么被褥啊?当然是跟你睡一个被窝了。”不由分说,铁匠把媳妇儿紧紧抱在怀里。
火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田桃应接不暇,陷落在丈夫压抑已久的热情之中。
第88章
重获满足的铁匠,又过上了滋润的小日子。冬天来了,除了打铁,一家三口就在后宅里吃着热乎饭,逗着孩子玩儿。
铁匠铺里有八卦炉,也很暖和,每到赶集的日子,桃子就带阿萱到铺子里坐着收钱,阿萱已经走得很利索了,穿上厚厚的小棉袄,圆滚滚的特别可爱。每个来买铁器的人,都要逗上几句。
起初小丫头有点害羞,后来被逗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总会用稚嫩的童声,跟人们对答几句。
人们所问的问题总不过是那几句:“阿萱,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啊。”
起初阿萱回答喜欢娘,这时候人们就会说:“哎哟,那你爹可要生气了。”后来阿萱想了想,就说喜欢爹,然后人们又说:“那你娘不是白疼你了。”
阿萱觉得这些人真讨厌,总给自己出难题,后来小丫头学精了,再有人问的时候就说:“都喜欢。”
“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更喜欢。”
这时候人们就会哈哈大笑,夸铁匠的闺女特别聪明。
腊月里,顾承楠和黄朋来了一趟,取走了十把精刚宝剑,付清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剑不是帮自家买的,而是给别人带的,顾承楠十分认真地检查了每一把剑的刃口,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临走的时候,拍着铁匠的肩膀,顾承楠竖起了大拇指:“霍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个既有好手艺,又特别重规矩的人。这十把宝剑,一模一样,长短宽窄都不差分毫,钢刃都这么薄这么锋利,太好了,我二叔肯定特别满意。”
二月初十,西邻王桥家里生下了一个儿子,虽是有点儿瘦弱,可终究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儿子呀。二月二十,杜家烧酒房的杜宝柱添了一个儿子。
田柳也快生了,因为最近这个月里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她就觉得自己家应该也是个儿子吧。在众人翘首期盼之中,二月二十二,田柳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大肉陈乐的,那天的猪肉都是半价卖的,不图挣钱,就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喜悦。
田柳心满意足的抱着孩子,跟陈敏达说:“快去翻翻你那圣贤书,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陈敏达轻轻一笑:“咱们的儿子,不需要取那特别文邹邹的名儿,就我这个名儿,还是我爹花了一百文钱,请算命先生取的,结果咋样?不也是在家里卖肉吗,咱们普通老百姓,取个实实在在的名字,孩子能结结实实的长大就行啦。要我说呀,咱们儿子啊,就叫陈实,当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本本分分过日子,挺好,小名就叫小石头怎么样?”
田柳觉得这名字挺好,本来嘛,踏踏实实过日子,比那好高骛远的强,小石头这名字也挺好听的,就盼着儿子结实好养活,也就行了。
大肉沉对这名字不太满意,可叹自己花了那么多钱,供儿子去县学读书,竟取了这么个没学问的名字,白瞎了那些卖肉的钱呀。
不过他也不是很固执,最关键的是孙子,大胖孙子在这呢,叫什么名都不重要了。
三月十五,是常山寺庙会的日子,正是快春暖花开的好季节,霍沉打算带着妻子女儿出去逛一逛。许久不出门了,这次出远门,霍沉特意叮嘱桃子,把那一把玄铁匕首拴在腰带上,藏在衣襟儿里,外面人多杂乱,不知会碰上什么事呢。
庙会上十分热闹,卖小吃的、算卦的、走高跷的、打把式卖艺的,把原本宽敞的土路挤得水泄不通。
阿萱虚三岁了,又白又胖,跟个大粉团子似的,桃子抱着她走不了路,只能是铁匠抱着。
为了让闺女看到更多的热闹,霍沉把她安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阿萱抱着自己的头,他扶着她肩膀,把她驮在肩上往前走,桃子跟在他们后面。
路边小摊上精巧的小头花吸引了桃子的视线,她想挑两个,买来给阿萱戴。
桃子一眼就相中了一对儿粉色带小珍珠的头花,问好了多少钱,就在钱袋里掏铜板,本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就没有特意叫住走在前面的丈夫和女儿。毕竟铁匠身材高大,又驼了阿萱在肩上,要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哪怕走开几步也丢不了。
可是,忽然有一堆人挤了过来,桃子踉跄几步,被挤到了路边,她刚要挤过人群,买了头花去追丈夫和孩子,可是没想到,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她莫名其妙的就被挤到了十几步开外。
桃子被挤到了一个凉茶铺前头,才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定脚步,正要找霍沉的身影,惊恐的发现已经找不着了,吓得她赶忙大喊:“大沉哥,阿萱,你们在哪儿?”
桃子急急的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她想赶快去追,头花都不买了,可是挡在他面前的都是青壮男子,她根本就推不动。这时,人群呼啦往周围一散,空出来一块地方。
“小娘们儿,没想到,你们还有胆子出门呢。敢抢我们崔家赌坊的生意,在这常山县,我可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家呢。”
面前的男人嚣张霸道,阴测测的笑着,田桃心里一紧,定睛细瞧,发现这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什么时候见过。又联想起他的话,说什么崔家赌坊,她便忽然想了起来。
前年,杜宝柱、傅立和冯满带来的那个人,不就是眼前这个穿着锦袍的大少爷吗?她虽没记住这人姓名,但却记得他家是开赌坊的,也正因如此才坑的那三家倾家荡产。
莫非是因为自家买了傅家的果园和冯家的地,而遭人恨了?
田桃颤抖的眸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里面一圈都穿着青衣短衫的小伙子,似乎是赌坊的打手,而外圈都是过往的老百姓。
“青天白日的,这么多父老乡亲都在,你想干什么?”田桃壮着胆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