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耳朵,那可恶的声音沿着全身游荡,令他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分的动静,越发燥热难耐。大铁匠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想着这样或许能压制住。他拉起被子蒙在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都快不透气了。
可是,还是没有用。脑袋里田桃的影子越发清晰,仿佛就站在厨房里烙饼,灵巧的小手挽着面花一般,一张大饼瞬间就成了。
不想了,不想了……
他拼命警告着自己,不能这样对待人家,人家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呢,好心帮自己做了一顿饭,怎么能暗中想这种事。
霍沉翻了个身,睁开眼盯着房顶。想想蔡阿婆蒸的馒头吧,这样或许就能忘了田桃。可是,当一个个大馒头的影子在脑海中盘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桃子鼓鼓的胸口。
这是疯了吗?霍沉无法忍受如此龌龊的自己,干脆从炕上爬起来,想用冷水洗把脸,这样或许会好一些。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宽松,只穿了一条短短的亵裤,撩起水盆里的清水在脸上呼噜一把,在脖子和肩膀上也抹了抹。取下棉巾从上到下一擦,连带着胸前也蹭了蹭。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袭上鼻端,是清新的皂角香味,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飘渺的味道——是桃子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今天桃子用这条棉巾擦过手,她还把它细细地洗了,所以这上面既有皂角清香又有桃子的味道。桃子究竟是什么味道呢?他说不清,就是觉得甜甜的,软软的,又香又馋人。
隔壁传过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大铁匠再也憋不住了,一手握着桃子洗过的棉巾,一手纾解难耐的燥热。
完事之后,他用棉巾擦净了,扔进水盆里,打算明天再洗。隔壁终于安静了,大铁匠也没那么难受了,躺到床上,心里有些后悔。
刚刚整个过程,他都想着桃子娇俏的小脸,脸上甜甜的酒窝,还有湿哒哒的腰臀,简直是太对不起桃子了。还用了她亲手洗过的棉巾清理,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啊。他有点后悔用那条棉巾了,明天洗过之后上面就没有桃子的味道了。
下次,桃子还肯不肯来后宅做饭啊……
在纠结和畅快中,大铁匠逐渐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竟然在太阳晒到窗棂之后才起来。他把剩下的大饼和肉菜热了热,吃过之后就去前边铺子里开门,打开封着火的八卦炉。
铁条烧热之前,他跑到门口看了好几次,既想见桃子,又怕见到她。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昨天晚上的事桃子不知道、不知道,一定要自然一点,千万别心虚,别脸红,会被人怀疑的。
打好一把斧子之后,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可是还没有见到桃子的身影。叮叮当当的打几下,大铁匠就侧耳听一听,可是始终没有听到小姑娘甜甜的叫卖声。难道是今天自己起的晚了,她已经从门口过去了?
到了正午时分,大铁匠已经没心打铁了,坐在门槛上,左顾右盼。今天不是赶大集的日子,街上人不多,对面大肉陈的铺子前面没有顾客,大肉陈就扯着嗓子找霍沉唠嗑:“大沉,昨天谁给你做的肉菜呀,香死个人儿嘞,下着那么大雨,俺都闻到香味了,一般人可没这手艺。”
没人提起还好,被人一提,他心里更加发毛了。是不是自己无意中惹桃子生气了,所以她不肯来了?
霍沉板着脸抬起头来:“香是因为你家的肉好,跟手艺有啥关系,你管谁做的呢,问这么多,是不是下次不想卖肉了?”
大肉陈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的确是有点好奇,猜着霍沉是不是有个相好的了,可是这种无聊的八卦跟卖肉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见他不想说,便识趣的打圆场:“就是,我家猪肉就是好,炖一锅香一条街,快来买呀。”
霍沉转身进屋,到后宅把桃子炖好的肉舀了一大勺出来,在锅里热了热,也没放别的菜,就着剩下的大饼吃了,一边吃还一边探头瞧着铺子,等待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这次吃的是纯肉,没放茄子,按理说应该比上次的更香。可是他没觉得好吃,甚至还不如桃子上回拿来的咸菜好吃呢。
大铁匠一个人吃的不痛快,此刻,田桃家里却是欢乐无比。
自从过了年就没吃过肉了,田家的孩子们都坐在板凳上热烈地期盼着肉菜上桌。昨天晚上,叶氏没做那块肉,一是怕孩子们晚上吃多了存食,二是最辛苦的大闺女睡着了,她想让桃子也能吃上刚出锅的肉菜。
田满仓一进家门就闻到了喷香的肉味,看看围坐在饭桌旁,满脸期待的孩子们,诧异地看向妻子:“你买肉了?”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给桃子的,咱们家拿别的东西交换。你回来就好了,快洗手吃饭吧,几个小馋猫早就等不及了。”叶氏笑着把锅里的肉菜盛出来。
田满仓并无喜色,只疑惑地看向女儿:“桃子,谁会送肉给你呀?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你可别上了人家的当。”
闺女一个人去镇上卖货,他本就不放心,不过这两年日子紧巴,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多加叮嘱。闺女性子沉稳,不贪小便宜,他也不是特别担心。可是镇上并没有什么大财主,谁家的肉都不够吃,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给桃子送肉呢?
田桃看出了爹爹的担忧,就坦然说道:“是一个经常买我撒子的老主顾,知道咱们家手艺好,给了我两块肉,让我拿一块给他炸肉酱,另一块送给咱们家吃。我和娘商量好了,不白要他的肉,拿别的吃食补贴他。”
田满仓还是不放心:“你说说是哪一家,这些年我没少给镇上的人家盖房子,也认识不少人。”
田桃本来不想说霍沉的事,毕竟他是个光棍汉,瓜田李下的,总有点说不清。可是她不能骗爹娘,而且也骗不过去,家里有女人的,谁会费钱让别人家炸酱呢。
“是铁匠铺的霍铁匠,他娘没了,也没成亲,他自己不会做饭,所以才教我帮忙的。他是个实在人,还帮了我……”田桃差点把借钱的事说出来,赶忙闭了嘴,见叶氏端了肉菜上来,就改口道:“爹,快来吃饭吧,蔡阿婆说霍铁匠是好人,您就放心吧。”
田满仓这才转身去洗手,一边洗一边说道:“这个小霍铁匠我以前见过,他们家的房子还是我们这个盖房班子盖的呢。他家的人呀……”
叶氏拿着筷子递了过去:“你快来吃呀,说别人做什么。”
叶氏不认识霍家人,不感兴趣,田桃却有点好奇。在爹爹心目中,霍家人怎么样呢?
第12章
“爹,那你觉得霍家人怎样啊?”田桃昨天已经吃过不少肉了,就想把今天为数不多的几块肉留给家里人吃,她选了一块炖的肉汁满溢的冬瓜放进嘴里。
田满仓也夹了一块冬瓜,虽然不是肉,但是满满的都是肉的味道,也已经很解馋了。吃完之后,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老霍铁匠是个实诚人,脾气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蔫,不爱说话。他媳妇人也不错,只不过做饭太难吃了,给他家盖房子那些日子,顿顿都有白面馒头,但是菜有点难以下咽。”
田桃抿嘴乐了,难怪大铁匠一边吃肉菜,一边连声的说好吃,看来是从小没吃过真正好吃的菜。
叶氏见大闺女不舍得吃肉,就夹了两块儿放到她碗里:“桃子,快吃两块肉,必定是你卖货的时候待人和气,人家才肯跟咱们来往的。这两日,你就在家里好好歇歇,初九集上再去吧。”
田桃不敢说自己昨天在大铁匠家吃了一大碗肉,只能默默的把碗里的肉吃了,心里有点儿小愧疚。她埋头吃饭的时候,听到爹爹继续说道:“可惜呀,好人没好报,老霍铁匠两口子人都那么好,却早早的走了,留下小霍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而且,当时给他盖那房子是要当婚房用的,谁知却被女方给坑了,这都七八年过去了,小霍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如今不肯找媳妇儿,估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田桃一听这话,又来了兴趣:“爹,怎么定亲还能坑人呢?我也瞧着霍铁匠人不错,家里又有好几间青砖大房,还有门面有手艺,怎么会娶不上媳妇呢?”
“他不是娶不上,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说了门亲,后来我听说,那女的好像是跟着一个算卦的跑了,把小霍给坑了。为这事儿,老霍铁匠找到女方家去理论,却被他哥强词夺理的骂了一顿,据说当时在大街上,老霍捂着心口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睁开眼。小霍铁匠亲眼看见老爹为了自己的事儿被活活气死,能受得了吗,当时就把女方大哥腿打折了,被抓进了大牢。听说那铁匠娘子又要料理丧事,又要托人上下打点把儿子救出来,赔了那家不少钱,最后私了了。为这不仅赔光了家底儿,还一病不起,过了没几个月吧,就也撒手西去了。”
一直埋头吃肉菜的田柳见肉没了,这才抬起头来,咬了一口馒头恶狠狠说道:“我要是霍铁匠他娘,我才不死呢,我怎么也得看着恶人先遭了报应再死。”
二闺女从小就刁蛮泼辣,叶氏无奈的扫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以为人家想死啊,人家儿子还没成亲呢,也没抱上孙子呢,肯定想活着,那不是因为身子有病没办法么。”
田桃没说话,却心有戚戚然。原来大铁匠还有一段这么惨的经历啊,以前觉得他那么壮硕,挺可怕的,现在想想,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吃完饭,桃子在家里帮娘干了点家务,只等着初九集上再去卖撒子糖枣。
她这里轻松自在,大铁匠那儿却已经百爪挠心。
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桃子的身影,霍沉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了底,打铁的时候都不太专心了。
晚上隔壁又传过来吵人的动静,他恶狠狠的瞪着墙壁一眼,抱起铺盖气哼哼的到了隔壁房间:我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
可是隔壁这一间紧挨着厨房,能闻到桃子炖好的那些肉香味儿,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桃子。浑浑噩噩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铁匠就起来了,想早点儿打铁干活,让身体的劳累驱散心头的迷雾,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往外张望,打铁的间隙会侧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分辨有没有那甜甜的撒子糖枣叫卖声。
直到黄昏时分,桃子的身影也没出现,今天不是集,来拿农具的人不多,他挥舞着大铁锤吭吭的砸了一天,为的是晚上累了能睡个好觉。
大铁匠正要收摊关门的时候,隔壁蔡阿婆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大沉哪,前几天阿婆就想着给你张罗个对象呢,今天刚好有了一个合适的。她们娘俩在我铺子里打酱油呢,刚才我已经把意思跟他们说明白了,人家也愿意相看相看。这样吧,你现在跟我过去。看得上,看不上的,咱见个面,你看成不?”
霍沉手上一松,大铁锤“当”的一下掉落在铁砧上,把蔡阿婆吓得一抖。
霍沉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静下心来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之前蔡阿婆问过自己的意思,当时是自己亲口同意的,而且确实也该相个亲,找个媳妇了。要不然心里头总惦记着人家桃子,晚上受不了的时候,也想着人家,分明就是暗中占人便宜。
这样的事儿,想想就觉着亏心。
“行,阿婆,我洗完手,这就过去。”铁匠沉声应了,脸上却并未见什么喜色。
“哎!不着急,要不你就去后宅换身干净衣裳,免得让人家挑理。”刚才大铁锤一响,蔡阿婆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以为他不想去相亲,心里正暗自叨咕着:这孩子,真是可怜,被上一个对象给坑了,眼下都不想相亲了。
霍沉在淬火的大水桶里洗了洗手,用棉巾擦净了,就大咧咧的往外走:“不用穿衣裳了吧,反正都是咱们镇上的人,谁还不认识谁呀。打扮的太刻意了,反倒让人笑话。”
他懒得去换新衣裳,不就是相个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进了蔡家的酱油铺子,首先看见蔡老爹站在柜台后边,往一个瓷瓶里灌散装酱油。打了声招呼,铁匠就接着往里走,见八仙桌前果然坐着母女俩,母亲她认识,正是谢记包子铺的老板娘。
“谢大婶。”作为晚辈,霍沉觉得自己应该先跟人家打个招呼。
谢大婶身材富态,大圆脸,一看就是平时肉包子敞开了吃的,说话嗓门也粗,一个人搬一大笸箩包子毫无费力。
“大沉,乡里乡亲的,就甭绕弯子了,刚才蔡阿婆也跟我说了,咱们两家都是镇上数得上的富户。刚好门当户对的,这是我家闺女谢圆,平时都是在后厨忙活,不让她上前头铺子里来,你没见过,也是个有力气能干的孩子。大婶知道,你也特别利索能干,这一天能打多少把镰刀啊?”
“十来把吧。”霍沉扫了一眼她家闺女,还真是长得随娘,也是虎背熊腰的模样,配上一张大圆脸,难怪叫谢圆,是够圆的。
霍沉心里挺失望的,这姑娘长得不如桃子好看就算了,也不如桃子白,看着傻呵呵的,还不爱笑。有力气有什么用,力气再大能比自己力气大吗?他是找媳妇儿,又不是找学徒,媳妇儿就该找桃子那样了,而不是……
霍沉暗自甩了甩头,桃子,桃子……怎么满脑子都是桃子呢?人家小姑娘才十四,还没及笄呢,可自己都这么老了,比人家大了十来岁,实在不好意思老牛吃嫩草,还是忘了桃子吧。
想到这儿,霍沉抬起头来,又看了谢家母女一眼,却还是看着别扭,只得转头看向一旁。
谢大婶只当是年轻的小伙子抹不开脸,也没往心里去,只继续追问道:“一把镰刀能挣多少钱呀?你这一天不少挣吧,是不是一年四季老这么多活,还是只有秋收的时候活多?一年攒下来的钱,是不是够买好几亩地了?”
霍沉越听越觉得厌烦,这是相人呢,还是相钱呢?要是光看钱,这亲不成也罢,万一以后自己老了,干不动了,挣不了钱了,是不是就得被她家闺女嫌弃。
铁匠此刻对别人问他收入的事儿非常不高兴,却忘了前两天他自己非常主动的告诉桃子,每天能打多少铁器,纯赚多少钱,还非要送给人家一块肉。
谢大婶问完了话,见铁匠不回答,也没什么反应,气氛一时陷入尴尬,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蔡阿婆赶忙过来打圆场:“大沉哪,你大婶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没听清?”
霍沉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阿婆,我那还有几件要紧的活没干完呢,我先回去接着干了。”他起身走了两步,出于礼貌,又回头对谢圆娘说道:“大婶,我今天活忙,就不能陪您在这聊天儿了。”
蔡阿婆一看这事儿就是没成,赶忙追了霍沉出去,到了铁匠铺里,才小声说道:“大沉,按理说,头一次相亲她是不应该问你挣多少钱。但是,人家不也是为孩子考虑么,而且谢家有钱,不会贪图你的财产,说不定,嫁妆也会陪送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