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为了我那二弟，家里的人光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光荣有什么用，这人都没了，不提也罢。”
光叔抽了口旱烟，表情也凝重了些。“可不是嘛，要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命比什么都重要。”
何成军在一旁听着并不说话，他时刻关注着手表上的时间，看差不多了才约了他们一起走。
临下火车前，火车上又发生了一些事。事情还和娉婷他们有些关系，因为正发生在之前他们没住的那间卧铺车厢里。
据说他们没见着的那位是个文青，动不动喜欢读一两首诗。坐火车时间太漫长，路上不免来了兴致，对着窗户读了几首特别文青的诗。那中年男人不干了，或者是被文青男给刺激了，忍不住起身动手把文青男胖揍了一顿。文青男叫的很是凄厉，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之后两人一起被乘警带走了。
等娉婷他们知道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挺久，他们后来被安排在了另一节车厢，隔得远了路上也没听到太大的动静。
“幸好我们换了车厢，要不真是受罪。”娉婷暗自庆幸着。怎么看那两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不是正常人能消受得起的。要是他们也住那间，那一路上闹哄哄的，可不是要把人折磨死。
翟仲凌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或者他根本就不屑说什么。两人收好行李，就等着火车到站后下车。
等他们出了站台，一直在站台外等着何成军一眼就看到了。实在是他们在人群中太显眼，男人高大英俊，女人苗条秀丽，和周围的乘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何成军冲着他们挥着手，翟仲凌个子高，再加上军人的观察力，很快就发现了他。
何成军见翟仲凌往这边看过来，就冲着他笑了笑。
“你看那边，是不是来接我们的？”翟仲凌侧头和娉婷说了一句。
娉婷转头一看，可不是自己的大堂哥何成军吗？她笑着回应了何成军，和翟仲凌说了两句后就往何成军的方向走去。
“大哥，你等久了吧？”
“也没有，我爸也过来了，在外面等着呢。”何成军个子挺高，长得浓眉大眼，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小伙。和娉婷说了一句后，他又笑着和翟仲凌打招呼。
“大哥好，我叫翟仲凌，大哥叫我仲凌就行。”何成军的年纪和翟仲凌差不多大，不过他得随着娉婷，还是要喊何成军“大哥”才行。
“好，那就直接喊名字吧，我叫何成军，是娉婷的堂哥。”说着他伸手要接翟仲凌手里的行李，翟仲凌也没跟他客套，直接分给了他一个旅行包。
何成军带着他们走到了火车站外，何跃廷和光叔正在拖拉机旁等着。
“这是我爸，这是光叔，光叔是特意帮忙过来接你们的。这是我妹夫，翟仲凌，我妹大家都认识了。”会面后，何成军相互间介绍了一下，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准备动身回村了。
“这里条件简陋，翟同志就将就着。”何跃廷招呼着翟仲凌的同时，也让娉婷注意，“冷的话就盖上被子，可别吹冻了，天气可冷呢。”
“我知道了大伯，今天你们也辛苦了，一直等到现在。还有你也别翟同志翟同志的喊了，叫他仲凌就好。”
仲凌笑着点头，又从旅行包里拿了几包香烟分给了他们，“这么冷的天也是麻烦了你们，这是我从北平带来的，你们抽抽看。”
光叔没想到走一趟还落这好处，虽然心里高兴，不过嘴里还是说着拒绝的话，“哎呀，这翟同志何成这么客气，这我可不能收。”
何跃廷接到手的那一阵也有点懵，实在是平常身边没人这么处事的。不过想到翟仲凌是大城市出来的，又是部队的干部，也就释然了。想来做大事的人都挺会来事，人也大方。看到光叔这样，何跃廷笑着“劝”道，“孩子诚心给，你就大大方方收了。北平带来的香烟呢，我还没尝过，可的好好谢谢大侄子才成。”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各自坐好后，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往回开。娉婷还记着要拍电报回北平的事，和光叔说了后，他还特意绕道了街上，趁着天黑拍了一封电报。也是邮电局有人值班，否则这封电报就没那么容易发出去了。
冬天白天短，没一会儿天就擦了黑，好在光叔做了准备，在拖拉机把手上挂了一盏马灯，这样他开车时好歹还能看清前面的路。
几个人一起坐在后的平板上，下面已经垫了好些稻草，还有被子可以用来盖在身上取暖的。翟仲凌还是怕娉婷受凉，用自己的身子支着车板，围了一个三角区域，既能给娉婷挡风，又能防止娉婷身体晃动的太厉害。
来之前他原本想找熟人帮他弄一辆闲置的汽车，最后考虑到时间比较紧，他们到站的时间又不确定，也就没有特意打个电话。这会看到出行这么困难后，他倒是后悔没找人了。
“冷了就往我这里靠一靠。”后面还坐着何跃岭和何成军，翟仲凌不方便做太亲密的举动，只能平淡的说这么一句。
娉婷听了冲他笑了笑，也带有安抚的意思。其实他们出发前，卞颖芝就怕路上太累人，并不想让娉婷来东北。可是娉婷心中对何家原本就有愧疚，要是结了婚也不回来那她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可她一个儿媳，很多话不方便说，最后还是翟仲凌站在了她这一边，劝下了卞颖芝，保证会一路照顾好她，卞颖芝这才妥了协。
他对她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就像现在，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拖拉机晃动的挺厉害，他就是心里担忧，估计大伯和堂哥的面子，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偷偷护着她一些。
村里人都知道娉婷今天要带着对象回来，也听说她找了个顶不错的对象。就算是大冷的天，逢上过年，又是农闲的，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何家唠嗑，就等着看热闹呢。
“这婷婷也有两年没回来了吧？记得上次回来一看，完全变了样！要我说，这大城市的水就是养人，去了才多久，就成了城里的姑娘了。”
“婷婷从小就长得俏，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前阵子好多小伙子还想着找婷婷做媳妇呢，不成想她在部队结了婚。”
“嗨，这不是顶好的事？嫁给军人多光荣，听说还是个比成辉还大的军官，可不得了呢。这么一看，不比回乡嫁人好？”
这么一阵闲聊，等到大家听到门外传来了拖拉机声后，都随着何家的人往门外涌。等娉婷下了拖拉机，看到的就是门前站着一群七大姑八大姨，何家自己人都快淹没在人群里。
光叔的拖拉机是直接停在何家老宅的，家里有长辈在，娉婷和女婿回来自然要先给长辈问好，这也是一种规矩。
车停后，何跃廷何成军先下了车，之后翟仲凌下来，顺手又扶着娉婷。他这么一出现，可是让那些看热闹的看清了他的长相。
“哎呦，桂兰这女婿长得可真是精神，看这身板，真不愧是军人呢。”
“是啊，看那品相，不愧是城里的姑爷。”
在一声声感慨声中，许桂兰快步走到了娉婷面前，一把抱住了她，母女两都留下了眼泪。后来许桂兰也觉着不好意思，掖了掖眼角后看着翟仲凌说，“这就是女婿？可真是不错。”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许桂兰看翟仲凌第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眼里自然而然也带了好些慈爱。
“妈，我是仲凌。”翟仲凌对着许桂兰笑着点了点头。
“桂兰，别在外头说话了，赶紧让孩子们进来，大家一起坐下说。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孩子肯定累了，让他们先吃点东西。”田秋芳看门口一堆人，何富贵老两口也还在这里站着，这也不太像话，就赶紧招呼他们进屋。
许桂兰听了就带着女儿女婿往屋里走，叫了爷爷奶奶后，一家人就进了屋，那些看热闹的依旧不死心，还是跟着进去了。这开门迎客，又不好把人往回赶，娉婷和翟仲凌就这么被一群人打量来打量去，时不时还评价上两句。
“路上累了吧？来，先喝两口鸡蛋水，那边晚饭也做好了，等会儿直接开饭。”许桂兰和田秋芳端着两个大碗过来，碗里各敲了五六个鸡蛋。
“这么多鸡蛋呢，我们吃不下这么多，要不拿个碗过来，大家一起分着吃吧。”也不是客套，五六个蛋呢，谁能一下子吃的完。
何成军的儿子蛋蛋刚好走了过来，从他出生娉婷也没怎么见过，看到他也不免想起了自己的侄子兵兵。
“兵兵困了，你嫂子就先带着他回去睡了，等会儿回去了你就能见着。”小孩子睡得早，汪梅原本也是要一起等着娉婷的，为了伺候孩子睡觉就早早回去了。
娉婷笑着招呼蛋蛋开始喂他吃鸡蛋，那边何富贵已经和翟仲凌聊上了，有何跃廷和何成军在一旁，倒是没什么初见面的尴尬。
在吃饭前，好歹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曹金萍和田秋芳也开始上菜。今天为了迎接新女婿，家里准备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也是何家条件不错，再加上如今的形势到底好了不少，吃不饱饭的情况已经是少有了。
“来，仲凌呐，快坐下吃饭。娉婷，和你妈一起过来，有啥话吃完了再说。”何富贵招呼着孙女孙女婿吃饭，一家人很快就围坐在桌前。
“爸，要不要叫老四也过来？”何跃廷顺嘴问了一句。
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是尴尬的很，不叫老四自己得被人说嘴，还以为是自己容不下弟弟。可自己要是叫他，也得经他爹的同意才行。当然，他私心里也是不愿意和四弟多攀扯的。
“叫他干啥，吃多了饭，喝多了酒还要撒酒疯。赶紧吃饭吧，你侄女侄女婿坐了一天火车，也累的很。”何富贵发了话，大家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没一会儿，两人的碗里就多了好些菜，都是些鸡啊肉啊之类的。娉婷有些孕期反应，现在并不想吃这些荤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直接放翟仲凌碗里，再说翟仲凌和爷爷大伯他们坐一起喝酒，她想给也够不着。正犹豫着，她妈看出了不对来。
“怎么了这是？不合胃口还是咋地？”女儿一向不是个矫情的，这端着碗不吃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娉婷侧过身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怀孕啦，不想吃这些荤的，没胃口。”一句话让许桂兰眉开眼笑。
“行，你看你爱吃啥，我给你夹。这些吃不了的都给我。”女儿怀孕了自然是大喜事，这要是结了婚迟迟不怀的才让人担心呢。
一顿饭，翟仲凌就得到了何家上上下下的喜爱，而许桂兰找了个好女婿的事，也早已随着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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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饭后娉婷和翟仲凌一起跟着许桂兰回了家，侄子兵兵已经睡了, 汪梅倒还在家里等着。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 汪梅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妈，娉婷, 你们回来啦。”
她和翟仲凌自然是互不认识，两人各自点点头也当是打了招呼。
“你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你去看看被子够不够。房间里放了两壶热水，灶上还温着一锅，你们要是想洗澡就去西面那屋子。脸盆澡盆都是干净的, 牙刷毛巾也都另买了新的。”许桂兰心疼女儿怀孕了还坐这么老远的车, 这会也不想着和娉婷说什么话了，反正女儿女婿都要在家待几天, 就想让他们早些洗洗睡。
“明儿早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酸菜饼子，还有炸糖糕。”咸菜饼就跟韩国的“泡菜饼”差不多，在东北, 冬天天寒地冻蔬菜不宜生长, 家家户户都会腌制很多泡菜留着过冬。搭配粥啊饭的能吃，还能用来做菜, 味道酸爽可口, 许桂兰一说, 娉婷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许桂兰做泡菜的手艺那是一绝, 各种蔬菜在她手里都能变成酸酸甜甜的泡菜，有时候嘴馋了，从罐子里捡出一些都能当零嘴吃。现在娉婷怀了孕, 没什么胃口，吃点酸的刚好合了她的意。
“仲凌呐，你早上喝豆浆吗？家里还有黄豆，你爱喝我明天早上就多打点豆浆。”照顾了女儿的口味，女婿也得照顾到。打豆浆不光能煮豆浆喝，还能做豆腐脑，豆腐渣也可以炒了吃。
“我都可以，妈你也别弄那么多，我和娉婷也吃不了多少。要不我明天早些起床帮你把豆子磨了，也省的你受累。”翟仲凌是军人，就是不在部队也保持着早起的习惯，让许桂兰一早给他们磨豆子他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年轻力壮，哪好意思自己不干让岳母干。
“不用，你们累了一天，明天就多睡会，不用起那么早。”听了女婿的话，许桂兰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甜。女婿能主动开这个口，就说明把她闺女当回事，她这个当妈的心里自然高兴。
说了几句话后，娉婷带着翟仲凌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房间的布置和她离开家时的布置差不离，就是床单被面都换上了喜庆的颜色。
翟仲凌看了一圈屋子，虽然有些简陋，不过收拾的很整齐，从细节上也能看出些小姑娘的心思。想到自己媳妇就是在这间屋子长大的，他瞬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触，好像从这个房间里更加了解娉婷从前的生活来。
“先去洗个澡吧，这样睡觉也舒服些。”这也是许桂兰知道娉婷爱干净，所以灶上才一直给他们温着洗澡水。
“恩，我先洗，洗完了里面温度能高一些，也省的你受凉。”翟仲凌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需要换洗的衣服。
娉婷陪他一起去了西屋，那其实是一个闲置的屋子，后来改造成了洗澡间。看里面洗澡用的东西都挺齐全的，只要兑些热水过来就行，娉婷就让翟仲凌去厨房拎热水。
翟仲凌洗澡速度很快，先用水把全身湿透，然后从头开始全身打上香皂，之后再用湿毛巾洗一遍，最后再用水冲一冲也就洗好了，前后最多五分钟。
等他擦着头发回屋时，娉婷也刚好找好了衣服。
“你好了没？好了我就帮你把水拎过去。”
“好了，你先帮我把水兑好，我马上就过来。”东北的天气比北平的要冷一些，就是等会儿要睡觉，可她从一个屋转到另一个屋的，还是需要穿好衣服才行。她带的衣服并不多，又从房间的衣柜里看了看以前留下的棉袄之类，还真找了件能穿的，就拿出来当洗完澡后的睡衣用。
当娉婷洗好澡，穿着那件花棉袄回屋时，翟仲凌很是愣了半晌。“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平常娉婷穿军装的时间比较多，就是休息时的便装，也是很时兴的。这会儿穿上大棉袄，仿佛就是那个东北农村的小姑娘，人也莫名地显小了不少，一点都看不出是结了婚怀了孕的少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