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仲凌知道她的想法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能说什么呢?堂堂一个参军十多年的军人在她身边,她还在担心着会掉钱?
“出门在外可得当心,特别是你们还带着孩子,千万别让孩子受累。”娉婷和翟仲凌都不让卞颖芝去火车站送他们。一是没这个必要,去个几天也就回来了。二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本来就因为没带他们有些闹脾气,要是去火车站非要哭天抹泪不可。
“妈,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亮亮的。”
“奶奶,我已经长大了,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亮亮拍着自己还很单薄的胸膛,试图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亮亮的童言童语冲淡了有些压抑的气氛,外面送他们去车站的汽车已经在等了,翟仲凌放好行李后,直接说了两句话,就带着娉婷和亮亮上了车。那边平平和安安看到他们要离开,也应景地哭了几声,卞颖芝和巧梅一人哄一个,倒也忙的没心思管他们了。
“到了记得打个电话回来。”相对于感性的卞颖芝,翟景升显然要理性的多。
“知道了,爸,妈,你们回屋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过几天也就回来了。”翟仲凌开车窗户和他们说着,娉婷带着亮亮冲大家挥挥手,接着在家人的注目中,车子缓缓离开了。
年前在翟仲凌买好票后,娉婷就已经把发车时间发在了电报上。她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坐飞机回去,要不是心里有份责任在,现在交通这么不方便,她是真不愿意出远门的。
相比而言,亮亮则显得兴奋不少。他饶有兴趣地趴在窗户口往外看,一边问着娉婷关于姥姥和老家的事。
“你有一个亲舅舅,他也是个军人。舅舅家有一个男孩子,叫兵兵,比你大几岁,你看到了他要叫他哥哥。还有一个小女孩,比你要小一些,你要叫她悄悄妹妹。另外老家还有好些堂舅,他们都是妈妈的堂哥,等你到了就知道,老家有很多小朋友,你肯定不会觉得孤单的。”
小孩子嘛,只要有吃的有玩的,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一点娉婷还真不担心。
汽车一路开到火车站也差不多到了发车时间,和司机客气了几句后,一家三口就进了候车室。有两年没来火车站,车站还是有些变化的。之前车站里没有卖东西的摊位,现在也有人摆着摊子卖些茶叶蛋、点心什么的,而且生意还挺好。
娉婷他们已经带足了路上吃的东西,也就没跟着去凑热闹,只是心里感慨道,现在能抓住“商机”做生意的人,肯定能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现在国家还没有出台改革开放的政策,资本市场的管理并不完善。就像这种做小买卖的,没人管还好,有人管了说不定也是个事。不过这些摊子既然敢摆在火车站,起码说明了他们的背景还是挺深厚的。
今天因为有亮亮在,娉婷和翟仲凌找了个座位就安心等着火车到站的信息,就怕一不留神把孩子给弄丢了。
和往常一样,火车一如既往的晚点了,在晚了近一个小时后,喇叭里才通告了火车进站的消息。翟仲凌拿着大部分行李,娉婷只提着一个小包,另一只手则牢牢牵着亮亮,三人随着拥挤的人潮,找到了他们的车厢号和对应的包间。
“亮亮睡上铺,我们俩睡下铺,这样安全些。”就是怕有陌生人不方便,翟仲凌才特意多买了一张软卧票。
要是翟仲凌自己出门,不管什么恶劣的环境他都能接受。可现在有老婆孩子跟着,娉婷又是一个挺“娇气”的,他难免要顾着些娉婷的要求。
“床铺不着急,还是先把东西收拾好再说。”娉婷把路上要吃的,要用的从包里拿出来放好。不能久放的肉类还要给它们透透气。
“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先把这些肉给吃了。”肉大多是卤味,凉的也能吃。娉婷就怕今天吃不完的话,在车厢里闷一晚上也会坏。
娉婷和翟仲凌在收拾东西的功夫,亮亮早就脱了鞋坐在了床上,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晃悠着他的小脚丫。他上次坐火车还是从金陵回来的时候,几年时间过去,早就没什么映像了。
“亮亮,你要是肚子饿了或者困了就告诉爸爸妈妈,想去厕所的话也要说,知道吗?”有十多个小时必需待在车上,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很难熬的。好在等天黑了就能睡觉,在睡梦中时间会过的快一些。
“你妹妹这会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电报上不是说了火车的发车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许桂兰坐在堂屋里一边拨着花生,一边跟何成辉说话。今年过年何成辉请了探亲假,没成想还和娉婷撞上了,他们兄妹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这会何成辉正抱着小女儿俏俏,给她一瓣瓣地喂着橘子。
农村水果难得,何成辉心疼家里的孩子,特意从成都带了不少水果回来。兵兵大了懂事些,有好吃的也会自觉留给妹妹,因而何成辉带回来的水果,大部分都进了悄悄的肚子里。
“火车经常晚点,说不定他们才刚上车呢。娉婷不是说了吗?他们到站不用我们去接,有妹夫的朋友直接把他们送家里,我们在家等着就行。”
这句话也是翟仲凌特意让娉婷加上的,上次回来用车不方便,这次他特意联系李学庆借了车,准备回来的几天自己开车。
何成辉相比许桂兰而言要淡定多了,他回家可是要坐二十来个小时的火车,这么一比较,娉婷他们坐十多个小时已经是不值一提了。
“那不是也好久没见着你妹妹了,也不知道她这次回来会不会把孩子也带来。”家里两个孩子去部队,真的是见一次面都不容易。儿子是部队太远,女儿是因为远嫁,要不是家里有儿媳和孙子孙女,她的日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
“你也别担心她,反正明天就到家了,该准备的年前就备好了,其他的也没什么。”知道娉婷要回来,家里早就买好了各种吃的,就怕他们回来供应不上。
“还有以后随军的事,你也好好想想。要是汪梅带着孩子去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不如一起跟着去,到时候汪梅就近找个工作,你在家还能带带孩子,做做饭,也不无聊。”
何成辉的级别已经达到了随军的要求,上次在部队开会,也听说了上级要给军官们增加福利,不光要安排军属的居住问题,还会安排军属的吃饭问题和工作问题。
汪梅当初是上山下乡运动的知青,本来就是有文化的,如果上级说的政策能够落实,那以汪梅的能力,部队肯定能给她安排一个工作。
当然这对何成辉来说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就是,他还是希望许桂兰能跟着一起去随军。父亲走的早,妹妹又远嫁,许桂兰就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反正这几年许桂兰和汪梅婆媳俩处的不错,就是一起去随军了,他也不会两人会有什么矛盾。
他妈他是了解的,一心一意为儿女,也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老婆汪梅也是通情达理,她娘家离得远,也靠不上,自然会跟着他安心过日子。
“我这心里还是舍不得丢开家里,一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我这心里就有些发慌。”
都说“叶落归根”,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回到故乡,许桂兰不愿意远走也是情有可原的。一旦离开,就是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一天两天还好,要是长久的那样,许桂兰还真有些犯憷。
“那你还是再想想,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也没事。”反正随军也要申请了才算数,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所以何成辉这会并不着急。对许桂兰来说,孙子孙女都是她的命根子,他不信到时候汪梅带着孩子走了,他妈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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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在火车上吃了一顿晚饭又睡了一觉后, 等红彤彤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时, 他们距离目的地就很近了。
“妈妈你看啊,太阳好大好圆。”窗外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太阳清晰地映入眼帘,感觉确实比在北平见到的要大不少。
翟仲凌在亮亮起床洗漱后,就去火车上的餐厅买回了早饭, 也就是鸡蛋包子之类。
“亮亮,赶紧先把鸡蛋吃了。”递了一杯热水给娉婷后, 翟仲凌把鸡蛋拨好后给亮亮吃。
娉婷端着水没有立刻喝, 昨天晚上睡的早, 一整夜翻来覆去, 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娉婷就觉得累的很,早上起床后去卫生间洗了个脸才感觉清醒了。
“你没事吧?我看你晚上一直在翻身, 早上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说着,翟仲凌伸手在娉婷额头比了比。
“温度还好,可能有点低烧,你先多喝点热水。头疼吗?”娉婷身体一向挺好, 这次坐车反应这么大, 确实有些难得。
“还好,就是觉得太累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不比前几年年轻的时候。”岁月不饶人,明明过了年也才二十八岁, 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后,二十八没结婚的女孩多的是。可这会,娉婷就成了“姐”,还生了三个孩子,到处都是十来岁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生生把她衬“老”了。
“胡说什么呢,你要是老那我不是更老?”他比娉婷大七岁,今年过了年已经三十五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你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不说别人,就是以娉婷这个后世审美来看,翟仲凌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英俊男人。他个子高挑,又每天锻炼,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保持的非常好。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皱纹,只是添上了许多成熟的魅力。
“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你现在才二十多岁,离四十也差远了。再说等你四十,我都快五十了。”翟仲凌皱着眉,明显对娉婷说的话有看法。
娉婷看他这样笑了,奇怪的是她头也不那么晕了。一旁吃着鸡蛋的亮亮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娉婷摸了摸他的脸,“你慢点吃,口渴就先喝点水。”
九点多钟,火车终于到了车站,在列车喇叭通知之前,娉婷和翟仲凌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路上解决了不少吃的,这会更是轻装上阵,翟仲凌一个人直接拎上行李,就带着他们往车厢外走。
“好冷呀,比家里还冷呢。”一出火车,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亮亮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娉婷帮他把帽子和围巾戴好,牵着他的手就跟着翟仲凌往外走。
老家的火车站没有北平的气派,火车站的人也不像北平那么拥挤,随着稀稀朗朗的人群,很快就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嗨,仲凌,这里。”说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穿着军大衣的李学庆,正在人群中挥舞着双手。
翟仲凌快步走过去,和他来个个拥抱,好久不见的两人都是满脸喜气。
“你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吧?这模样和前几年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啊!”李学庆瞪着眼睛感叹着,想到自己胖了一圈的身材,完全变成了油腻的中年男人,再看看翟仲凌,这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看来还是部队锻炼人呐。”感慨了两句后,李学庆看到娉婷和亮亮走过来,他又笑着和他们打照顾。
“这是大侄子吧?和他爹的长得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拍了拍亮亮的头,“等过两天一起吃个饭,我也把我儿子带上,也让你们小哥俩认识认识。”
说话间李学庆带着他们到了停车场,“你把我放县里就行,这几天车就给你用了。”李学庆已经当了县派出所的所长,这点小特权还是有的。
“行,谢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什么时候一起约着吃个饭。”不管消息如何,他们曾经是战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到了县里,李学庆还顺便带着他们打了个电话,翟仲凌跟家里报了平安,和李学庆告辞后,就开着车带着娉婷和亮亮往家开。
“亮亮,等会儿到了姥姥家记得要有礼貌,除了姥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长辈,比如太爷爷和太奶奶,你看妈妈叫长辈们什么,你就比妈妈叫的再长一辈就行了。”
为了称呼的问题,一路上娉婷都在给亮亮普及。娉婷也不喜欢强迫孩子叫人,可难得回来一次,要是亮亮礼貌上做的不好,肯定也会被人说嘴,到时候还是她和翟仲凌面子上过不去。
“我知道了妈妈,你就放心吧。”亮亮似乎对娉婷的焦虑很理解,开口安抚了娉婷的情绪。
他一句话,就勾起了娉婷的愧疚之心。“你就是忘了也没关系,这几天你只要过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其他的都没关系的。”她不应该把成年人的思维带进孩子的世界,亮亮一向是个懂事又有分寸的孩子,她应该给予他足够的信任才对。
正在开车的翟仲凌看着娉婷和儿子的互动,笑了笑没说话。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娉婷一直做的很好。虽然她不是整天都在家,可只要有空闲,她就会把孩子带在身边。
翟仲凌的方向感不错,几年前来过一次,今天不需要娉婷指路也能找对地方。
“你这么厉害?要是让我认路还不一定能认对呢。”村子和村子之间长得都差不多,各种小岔路又多,娉婷在这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对很多地方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从县城到何家村,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也就是在车上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一转眼车就进了村子。
正值过年期间,村里的人原本就没什么事要忙,这会离做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当翟仲凌来着车进村后,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远远看到开车的翟仲凌,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他,都在猜测车里坐的人是谁,倒是还有人对他有印象的,直接开口帮大家解惑了。
“我看是桂兰家的女婿吧?前几天还听桂兰说她女儿女婿要回来。这女婿还是几年前见过一面,看样子倒也没怎么变样。”
很快车子开了过来,娉婷摇下了后车窗,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
“还真是!娉婷丫头回来了!”
“你妈天天盼着你呢,可有些年没回来了吧?”
“呦,这是大小子吧?都长这么大了?”
“回来了好,这姑娘嫁了人也要常回娘家看看。”
在你一句我一句中,车子缓缓开过,娉婷冲大家招了招手,“大爷大娘,我就先回去了,有时间就来家坐坐再聊。”
“妈妈,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离开后,亮亮委屈地说了这一句。
这也难怪,虽说五几年国家就推行普通话普及,可农村的老人,一辈子说着方言,根本就不知道普通话为何物。再加上现在家家户户也没有电视机,大家能接触到普通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亮亮说听不懂确实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