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赞道:“这是善事一件。”
“这倒也是,”林宁话锋一转:“其实我们今日也可以用此招,你我二人中有一人去那阎居士的卧房中去代替她,左右坐在床幔后也不分什么男与女,当然了还是得稍作妆扮的。”
燕赤霞:“!”
燕赤霞被她话中的引申义弄得脊背一寒,倒不是说他排斥用这种方法斩妖除魔,而是他不禁想到此前在袅丝国的经历,那一个个挂着络腮胡,却穿红戴绿的袅丝国男人,实在是给他留下了不怎么好磨灭的心理阴影。
林宁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主要是去拿薪火钱的仆从回来了,见燕赤霞还没有将柴火码好,还埋怨了他两句。
林宁已一闪身,不见了人影。
燕赤霞:“…………”
好在因是要摆宴,厨房这边的都战战兢兢地忙活了起来,听他们的话风,燕赤霞可以肯定的是有五神通过来了,他快速将木柴码好,又将他的轩辕剑从木柴堆中抽了出来。等到仆从往内院送饭菜时,他就悄悄地跟了过去。
这时四郎已经持剑来了,坐在酒桌前对低眉顺眼的阎氏道:“这次我三个哥哥还有小弟都会过来,叫你们家仆从多拿几坛美酒上来。”
阎氏几欲昏厥,正强打起精神来去唤躲开的仆从,便听四郎疑道:“怎么有生人气?”
又道:“怎么有武器味儿?”
说着便要去拿他的宝剑,这时迟那时快,燕赤霞手持轩辕剑飞身而入。轩辕剑剑气凌然,四郎抓住他的剑上前抵挡,阎氏则被这样的突如其来惊得呆立在当场,尔后眼睁睁看着一直作恶的五通神被轩辕剑削掉了头颅,死在了地上。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男子,而是一匹有驴子那么大的野猪。
阎氏惊骇不已,恍然想起四郎方才说其他五神通都要来的事,便惶恐得和燕赤霞说了:“可要怎么办?”
燕赤霞一皱眉,正欲说什么,便听到外头雷声轰鸣。
当即便揣着轩辕剑往外奔走,正好瞧见一道黑气刚要飞起,一道雷就蜿蜒着朝那黑气击去,不偏不倚将那黑气击中,黑气扑簌簌落下来,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定睛一看,那黑气像鹰隼一般,却不寻常鹰隼都大得多,被雷击倒后还散发着焦味。
燕赤霞再去看,就瞧见院子中还躺着一只猪,一匹马,还有条蛇,不过和普通的猪马蛇并不完全一样,且身上都还流着腥臭又红中带黑的血,看样子也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燕赤霞松了口气,持着轩辕剑走上前对林宁道:“看来拾光不光剑法卓越,就连雷符也用得得心应手,方才那一击足见其威力。”
林宁:“……”
那根本就不是雷符,好吗?
林宁想了想便道:“我天赋异禀嘛。”
燕赤霞:“……”
到了这会儿,阎氏才敢放声尖叫起来,然而这么大动静,都不见她的相公还有仆从过来。
林宁和燕赤霞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便去安抚了阎氏两句,又将早先被燕赤霞削掉脑袋的四郎尸体,连带着那颗脑袋一块儿给搬运出来。
才有阎氏的相公赵弘大着胆子过来探看,见一院子猪马鹰的,还有林宁和燕赤霞这两个手持宝剑的道士,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心有余悸的阎氏期期艾艾地说了经过,他才露出了心安的姿态,将阎氏揽在怀中,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林宁收回视线来,落在了那五通神的尸体上。
燕赤霞擦干净轩辕剑上的血迹,冷不丁问:“精怪肉美,不若我们捡走烹来做下酒菜?”
林宁看过来:“你吃过?”
燕赤霞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林宁觉得这确实没什么,又想下酒菜能用得了多少,到时候还可以拿剩下的喂给猪笼草,它这次没有跟过来,还有点闷闷不乐来着。
“行吧。”
便将五通神的尸体收进了袖里乾坤,也没多停留,就离开了赵家。出城路上林宁感叹道:“这次是我判断失误,没想到五通神这么不堪一击,早知道便不需要燕兄来扮成柴夫了,不过燕兄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燕赤霞:“???”
林宁一本正经道:“那一担柴你不是也得了几文吗,我看够买几个烤饼的了。”
燕赤霞:“……”
燕赤霞把那几文钱拿出来看了看:“顶多也就能买三个烤饼。”
林宁:“嗯,我不会和燕兄抢的。”
燕赤霞:“…………”
此时天完全黑了下去,城门也落了锁,不过这本来就不会对他们俩有阻碍,两人就悄然出了城,回了道观那边。巧得是去和白秋练小聚的辛十四娘在半个时辰前回来了,还有回了趟下溪村把自己老爹和老娘接过来的易想容,他们过来拜会林宁,林宁便让他们暂住在后园客舍中,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说。
接着把五神通拿出来,让小绿帮忙烹了。
猪笼草果然对它们感兴趣,昂着脑袋跟着小绿去了厨房,有小绿在,它肯定能吃上头食。
燕赤霞这次倒是对后园的妖气没那么不自在了,且他还看出辛十四娘身上妖气少,但身姿端正,目有神光,想来距离修炼成狐仙不远矣。
他转过来见着了商三官,定睛看了下才意识到她是凡人。
这么想来的话,这园子中凡人也不过他,这女子还有拾光三人而已,可精怪却有数个,也难怪他在这样的场合下并不多自在。
片刻后,林宁把白皇后领了过来。
燕赤霞:“???”
白皇后身上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气,更没有妖气,燕赤霞纠结了半晌也没能推想出来她到底是什么,又见她面貌和中原人不甚相同,想来是外洋来的。
对外洋的妖魔鬼怪,燕赤霞只道听途说过些轶事。像是听一海商说过,数年前有一红毛国,和中国有贸易往来,一次乘船过港口时,守城的主帅见他们来的人太多,便禁止他们上岸。
红毛国便退一步说他们只需要一毛毡毯的地方,就足够了。
边帅便想一毛毡毯大的地方容不下几个人,便答应了。
于是那红毛国人便将一毡毯放在岸边,上面只站得下两个人,然而等他们拉了拉毡毯,就可以让四五个人站在上面了,一边拉一边不断有人登上岸来。
片刻时间,毡毯就变得约有一亩地那么大,上面已站着上百号人,接着便朝着守城卫兵发动了突袭,抢掠了岸边不少商船方才扬长而去。
“燕道长?”
燕赤霞回过神来,见是那个叫鹿鸣的小妖递给他一碗酒,他愣了愣才接了过来:“多谢。”
鹿鸣:“甭客气。”
结果他转身就拽住了侯禺的胳膊,难掩兴奋道:“你听到没?我就说他不像其他谁谁说的那样可怕,这不是很讲礼的吗。”
侯禺看了眼明显能听到的燕赤霞,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然了,燕道长也很无语。
林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也不怕友谊的小船在沉一次。
好在有酒有菜有肉,燕赤霞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很快就放了开来,还和鹿鸣拼酒拼到了桌子底下,白瞎了一张看起来很能喝的脸。
以及五神通到最后大部分都进了猪笼草的肚子,它趴在门框边打了个饱嗝,可等到临睡前,它又不忘逮几只蛐蛐做宵夜。
饕餮见了都会沉默的吧。
·
燕赤霞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其余人该干嘛的干嘛。
林宁方才从辛十四娘那儿听闻了白秋练和她相公慕赡宫两口子近日的经历。
原来有和白秋练母亲不和的洞庭湖长史,在洞庭湖龙王跟前挑拨离间,白母原本管着水上行旅,结果被放逐去了洞庭湖南岸。白母因此受累挨饿,就这样被渔夫钓到,幸好当时白秋练和慕赡宫探亲归来,见状白秋练便叫慕赡宫去把化作原形的白母买下来。
渔夫见状狮子大开口,慕赡宫当时犹豫了起来,不过到最后还是瞒着他父亲将那只白鳍豚买下放生了。
白秋练过后才告诉慕赡宫她的身份,也打听到了那洞庭湖长史是借着洞庭湖龙王选妃嫔的名头挑拨离间的,说白秋练并没成亲,只是不愿意做洞庭湖龙王的妃子。
林宁听到这儿不免问:“后来如何了?”
辛十四娘回道:“秋练叫慕相公去寻化作道士的洞庭湖龙王,洞庭湖龙王最喜读书人,听闻来龙去脉后豁免了白伯母。”
林宁沉默片刻再问道:“那慕赡宫知道白秋练身份后,作何反应?”
辛十四娘闻弦歌知雅意:“道君大可放心,依我看那慕相公被秋练吃得死死的,再者若是慕相公接受不了秋练的身份,那秋练自有决断——只管将儿子还给慕相公,自己回洞庭湖便是,她在洞庭湖可不比在岸上自在十倍百倍。”
林宁一听觉得确实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便笑了笑。
第244章 重回聊斋(15)
林宁颇有感触地回到了洞府, 白皇后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吗?”
林宁说了白秋练的事,“凡我所见的女子, 为妖者多是比为人者更潇洒决断,不过我也很清楚,像白秋练她们会有这样的性情和作为,除了她们并没有受凡间规则荼毒外, 还有她们本身就有自保且自立的能力, 不像凡间女子她们往往依附于他人,或是父兄,或是丈夫, 以致于遇到苦事并没有其他选择, 只能默默忍让, 哪怕她们本身就是受害者。”
看先前人妖案中, 被那人妖荼害的女子, 或是投井自杀, 或是被家人以失贞为由送去了家庙;还有布商家女儿, 只因为迫不得已在一秀才家呆了两天,她的未婚夫家就厌弃地退婚。
便是近的, 那遭五通神迫害的阎氏, 她的处境怕也是堪忧。
白皇后直截了当问:“那你想做什么?”
林宁:“我确实有想做什么——”
白皇后慢条斯理道:“只是弱者是原罪, 这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取得成效,何况还是在封建社会下。”
林宁“唔”了一声:“我确实也有这样的顾虑,”
白皇后:“但你并不会因为艰难就不去做。”
林宁:“……亲爱的, 我想说的都让你说了。”
白皇后笑了笑:“我了解你。”
林宁跟着笑起来,接着说回到原本的话题上,不仅如此还发散了下:“我还不清楚我们这次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不过说起这个来,我很怀疑系统会让我再次回来,是因为我在研究现实宝石,可能对它造成了威胁,再不济是系统大发慈悲,有意借此给我颗甜枣,然后继续驱使我。”
白皇后:“或者两者都是。”
林宁扁扁嘴,待要说什么,忽然感应到什么,和白皇后说了声,就来到了岸边。
陆判正站在阴影处,身后还跟着一队阴差。
林宁微微挑眉:“我想你不会组团来我这儿喝酒的。”
陆判苦笑道:“我倒是想,然而这次我是来请道君帮忙的。”
林宁正了正神色:“请讲。”
原来这次是有大鬼带小鬼越狱了,从地府来到了阳间。陆判带着阴差来缉捕他们,只是那大鬼非同寻常,一般阴差都不是他的对手,又那大鬼生前是汲县人,正在林宁领地内。
林宁:“那大鬼叫什么?”
陆判:“祝于畏,于五年前八月十三日阳寿尽。”
林宁很快就从白皇后那儿得到了关于祝于畏的更多讯息,这个祝于畏在生前做过水寇,被诏安后又转做了刽子手,可谓是集匪气和煞气于一体,更有他做刽子手的那把刀随着他殉葬,更滋生了他的威力。
以至于当时阴差拘役他时,足足派出了一队人。
到了地府后的事?这个林宁就不清楚了,还得问陆判。
陆判自是知无不言,那祝于畏初时就比寻常鬼要能耐得多,到了地府后,因他手上还有他案要等到其他当事人来地府才能审理,考虑到祝于畏的情况,阎王便叫他去做了冥吏,专门震慑地狱中的刺头鬼,到底小鬼怕大鬼,有祝于畏这样的大鬼,往往比叫其他阴差去更有用。
这祝于畏起初倒也想要攒点阴德的,做冥吏也做得得心应手。
不想今日忽然反叛,也因地府近来忙乱,便叫他带着一群小鬼从地府逃了出来。
林宁又问:“缘由呢?”
陆判回道:“我问询了和祝于畏有交集的阴差,并无所获,只道祝于畏煞气格外高涨。”
林宁沉吟道:“先看看他有没有回汲县吧。”
再看祝于畏的人际关系,他的父母早已去世,在多年前曾娶一妻章氏,而这章氏却是枉死的。林宁的超度名单中就有她,再看章氏所在地,那其中赫然标列了个“红名”,还有数个未记名的无名鬼: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
汲县有一大户人家有一偌大别野,因为白天见鬼,家人相继死去,主人哪里敢再住下去,便将这一别野贱价卖掉。
知情者没有敢买的,哪怕价格实在是低。
偏有一个姓戚的不信邪,加上贪图价廉,便将别野买了下来。
此宅院占地颇广,因搁置没人打理,东院的楼亭中野草都有膝高,看起来很是荒废,不过这姓戚的戚六郎上上下下没多少人,也不在意这东院荒不荒废。待到搬进来,家中上下每到夜里都惊恐不安,被有鬼的传言吓得都不好安睡,结果两个月后,便死了一个婢女。
没多久,戚六郎的妻子韩氏去了一趟东院,回来后就生了病,没几天就消香玉损了。
这俨然是证实了这是个鬼宅的说法,其他仆从都劝说戚六郎搬走,偏偏戚六郎自认有胆量,愣是不听,仆从们再三劝说,戚六郎更是不胜其烦,将他们打发后,自己搬了被褥去了东院的荒阁。
仆从们很惜命,奈何卖身契还在戚家,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但不敢再在大院内住下,便在大院外搭了草棚子,又那忠心的每日还是会来送三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