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虽然只比安歌大了一岁,可是她喜欢看,特别是那些言情,那催人泪下的中所描绘的动人故事给了她一颗敏感的心和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9月份初,大约是学校开学,新华书店里挤满了人,李菁拖着安歌在文学柜台一本一本浏览着她所钟爱的,反反复复看了半天,东挑西捡,才买了两本自己最喜欢的书,又问安歌,“难得进城一次,你不是说也要买书吗?”
安歌抄着手,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教科书的柜台,“我去那边看看。”
教科书柜台里放着小学,中学各年级的课本,安歌让营业员把高中的每一门课的课本拿在手里仔细地浏览着。
高中的数理化丢了很多年,不知道能不能再捡了起来,还有高中英语,除了ABCD……二十六个字母,大部分的单词好像也都还给了老师,看来看去,无非是历史语文地理……因为与生活息息相关,还不觉得陌生。
如果要重头自学,安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但是……总要试一试,要不然怎么以后这日子该怎么打算?
舞蹈是青春职业,又要靠老天爷赏饭吃,如不能在这几年跳出个名堂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在团里管管道具服装,在后台消磨日子混一口饭吃。
可惜时代在巨变,大浪淘沙,谁也躲不过去,她当然记得那几年工团裁员,她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从部队退伍之后,没个去处,没学历没文凭,安排到哪里都遭嫌弃,最后还是宁家人出面,给她找个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舞。
宁嘉树还嘲讽过她是绣花枕头一只。
不过说要再过几年,那些动荡不安,惶惶不安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前世她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这样过一辈子。
眼下,还是为了自己早做打算。
李菁脑袋依在她的肩膀上,悄然看着她认真专注的侧影,过来一会儿才犹豫地低声问道:“你想考军校?”
安歌的视线依然停驻在书本上,表情未变,顺手挽起耳边的垂发,微微点了点头。
“安歌你……”李菁欲言又止。
安歌挑了全套的高中教材和练习册,让营业员开票,打开钱夹付了款,伸手拍了拍这一摞书本,才说:“先看看再说,不知道能不能捡起来呢。”
说完从军用书包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把那一大摞书装了进去,李菁见她这样,知道她一定是有备而来,自学考试的念头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安歌,你真的准备考试?是打算考军艺吗?”在她身旁走了一会儿,李菁问,又叹气,“我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当兵,这高中数理化,人家认得我,我不认得人家,就算买了课本回去看,也学不会。”说着声音渐低,神情渐渐苦涩。
安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是十四岁当兵,初三那年刚上了一半就没上了,我以前学习成绩好,考上高中应该是绰绰有余,没想到……”她顿了一顿,眉目之间,神色忧戚,
想了一会儿又自嘲,“所以我只买了高一的书,重头开始学起。”
李菁点点头,“有想法总是好的。”
安歌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不如学点东西在肚子里,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未雨绸缪,她现在所能过做的不过如此。
谁能知道命运之手,如何翻天覆地,就算是重新来过,又有何德何能去判断?那些书里主角,金手指大开,自带主角光环,她同样是重生而来,到现在尚为发现自己有何特异功能,这个世界依然和往日一样,除了宁嘉树……
她暗暗摇头,那与自己又什么关系。
一路两人沉默不语,走到了停车场,远远看到那个人正在靠着吉普车抽烟,姿态慵懒随意,袅袅的烟雾在飘散在周围,遮住了他眼底里的阴郁。
看到她们走进,才掐灭了香烟,换了一副平静的面孔。
“宁排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菁礼貌致谢。
宁嘉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都买好了?”又瞥了一眼安歌肩膀上挂着的大布袋子,“怎么?买了这么多?”
“是啊,安歌说她要……”
“上车吧。”
安歌突然打断了李菁的话,自己抱着那一袋书先上了车,李菁只好无奈地冲着宁嘉树笑了一笑,跟着她上去。
宁嘉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发动了车子。
“我们去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回去。”宁嘉树说,不容置疑。
“也好,我和安歌请你吃,今天谢谢你特意开车出来。”李菁说着,暗暗都地捅了捅安歌的腰,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好歹你也说一句谢谢啊。我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很累的啊。”
安歌终于淡然一笑。
正文 第20章 和你没关系
一间干净的小饭店,客人不多,玻璃窗外能远远地看到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鱼和贝类一盆一盆地养在冲着氧气的玻璃柜里,来来回回着游弋着,瞪着小眼珠打量着外面的几个客人。
宁嘉树与饭店小老板很熟,找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下,不用看菜单报了几个菜名。
小老板拿着小本子记着了,兴高采烈地去厨房下单,没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安歌和李菁她们几眼,胳膊架在了宁嘉树的肩膀生,压低了声音说,“欸,那个长头发的是你女朋友,我猜得对不对?”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这桌上的三个人全都听见。
李菁托着腮转了转眼睛,看了看安歌,又看了看宁嘉树,噗嗤一笑。
宁嘉树挑了挑眼角,一巴掌将他的胳膊拍下,“还不赶紧去给我们烧饭,在这儿胡说八道。”
……
回去的路上,李菁吃饱喝足,困意上头,上车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安歌在一旁看着她的睡颜,微微苦笑地摇了摇头,转脸独自凝视着车窗外面转瞬即逝的风景,默默地出神。
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一边是葱葱郁郁的山峦,苍竹青翠,一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蔚蓝无垠,中午的阳光照耀在水泥路面上,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有什么打算?”前方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安歌抬眼望去,驾车的那个人正微微偏着脸,深邃狭长的眼睛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的脸上的表情。
“你是打算准备参加高考?”见她没有答话,宁嘉树又问。
“你怎么知道?”安歌惊讶。
“嗯,不打算参加高考,买那么多书干什么?“宁嘉树轻笑。
安歌惊讶于他的敏锐,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本,倔强地说,“是啊,是打算复习功课,好好学习文化。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那些书你能看明白吗?”
“你……”安歌如鲠在喉,噎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在心底里蛰伏已久的屈辱感,又一点点的慢慢从记忆的黑暗深处了冒出头绪。
他对她的冷漠,对她嗤笑,对她置之不理,让她在每一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夜晚心痛欲绝。
重新遇他之后,安歌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慢慢地筑起了防护墙,珍爱生命,远离宁嘉树。
她再也不希望这一生依然活在他的阴影中。可是眼下,依然是这样,他不经意地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击到她的骄傲,摧毁了她的信心。
防护墙居然是个豆腐渣工程。
她暗暗沮丧,一种从没有有过的无力感在从心底里悄然地蔓延开来。
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宁嘉树咳嗽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并不需要找个老师辅导?”
一个转弯过去,车辆驶入平缓的道路,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转过脸瞥了一眼她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苦笑,“是你还是那么敏感,还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垂下眼眸,安歌咬着嘴唇低低地说。
“呵……”宁嘉树短促地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倒是不想操心,可不操心好像不行……有的人啊就是闲不住,总是能够惹出点事情来……”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声气,“欸……想躲都躲不了。”
安歌听他说话意有所指,心中猜测应该是与韩晓雅的纠纷也传到了宁嘉树的耳朵里,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又是如何与他扯上了关联。
“怎么?你没听到有人在传言吗?”宁嘉树轻笑,语气略微惊讶。
“什么传言?”安歌语气平平地问。
“呵,宁嘉树的小女朋友和人打架,居然还是打了韩晓雅,咱们韩政委的小女儿,现在连我三哥都听说了,前几天特意向我提及这事,你还敢说你没惹出事来?”
也许是听到了小女朋友这几个字,安歌的脸上莫名有一点发烫,“我是和韩晓雅发生了争执,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可不愿意宁嘉树认为是自己在打着他的旗号惹事生非,以前她就不屑于这么干,别说现在了她更是不想和他有着半毛钱关系。
“你现在还真的是胆子不小,连韩家小公主都敢打……”宁嘉树摇了摇头叹息,仿佛对是无法无天的小孩子无可奈何。
“谁让她惹我。”安歌不由自主地轻轻哼了哼。
宁嘉树挑眉“她惹了你?好吧,那打了就打了吧,就你那个软脾气,不是把你惹急了也不会动手,反正现在有人替你善后,不打白不打。”
安歌冷笑了几声,语气讥讽地道:“宁排长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什么叫做现在会有人替你善后?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安歌虽然就是个小兵,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来没想过要连累谁。替我善后这种话,我才是承担不起,这事情没有闹大的原因,因为韩晓雅自己也不想闹大而已。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倒是没想多管闲事,你们小女孩之间打打闹闹,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想参与,不过你们杨指导员倒是找我转弯抹角地打听。”
“他呢。”安歌哼了哼,她当然是知道杨立新在琢磨着什么,说来说去,他还是怕韩家会对他不利,赶紧去找宁嘉树探听消息,做出正确的决定。
“是啊,他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就好。”宁嘉树语气微沉,“所以,我是跟他说清楚了,只是因为现在你年纪小,你们文工团又是有纪律暂时不能谈恋爱而已。”
安歌楞了一愣,待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免提高了声音,“说清楚什么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你明白就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你们吵什么啊?”他们越来越高的声音,吵醒了睡觉的李菁,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发了一会楞,才靠在安歌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调笑道,“你不是说你不说话的吗?我一睡着你们就吵架,还说没关系呢。”
安歌抱着手臂,冷笑道:“我要是跟他有关系,天打雷劈。”
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水泥路面上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只野兔从公路上惊慌失措失措地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