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点头道:“理解理解,苏梦寒现在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你吧。”
“这么说也不算错。”陆离大方的承认,他并不是不敢承认自己弱小的人。目前的实际情况就是他确实没有实力与拥有流云会绝大多数话语权的苏梦寒硬拼。当然,陆离也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理由,至少暂时没有。
“你打算怎么做?”谢安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陆离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朝着水面倒了下去,下一刻就消失在了船舷上。
“谢安澜!”陆离变色微变,立刻起身。却又在下一刻顿住了要冲过去的脚步,漫步走到船边往下看,果然看到谢安澜整个人就挂在船身外面笑吟吟地望着他。陆离冷笑一声,抬起手中的书就去敲谢安澜扒着船身的手,“夫人既然喜欢,就下去吧。”
谢安澜连忙放手,身子利落的一个翻身移到了另一边,然后一跃跳上了船来,“陆离!你这个黑心的混蛋!”
靠在船边,陆离平静地看着她气哼哼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船果然在嘉州码头停了下来。看到人声鼎沸地码头,谢安澜很想泪流满面。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嘈杂的人群。
“夫人,我有事,你留在船上还是去嘉州城里住两天?”陆离问道,这意思就是说不带她一起玩了。谢安澜轻哼一声,翻着白眼道:“我去城里逛逛。”薛印有些为难地道:“夫人坐咱们的船过来的,只怕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了。还是留在船上吧,至少有人保护安全一些。”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薛管事就不怕船被人给凿了?我可不会游水哦。”这当然是假的,虽然狐狸窝的人都不是军人,但是素质却不比特种兵差。重装泅渡都是小意思。
“夫人过虑了。”薛管事摇头道:“就算流云会内部有些不睦,但是在嘉州地头上若是被人凿了船,嘉州分会也要吃不了的兜着走。更何况…我们都下船了,对方也不会为了夫人去凿船的。”
谢安澜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坐了两天船整个人都要蔫了,我出去转转。”
“那在下派人跟着夫人?”薛印道。
谢安澜摇头,“不必。”
薛印还想劝劝,旁边的陆离却开口道:“薛管事,就依夫人吧。”
薛印有些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位看起来感情还不错啊,但是这陆公子对夫人的安全也太不上心了。却在瞥见谢安澜懒洋洋地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绝色容颜时心中一凛。得,行走江湖最需要戒备的三大类人:老人,小孩,女人。当然现在他觉得还要加上一个:书生。这两位…可不正是书生和女人么?有陆公子这样的夫君,这位陆夫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人。他还是不费这个心了。
得到陆离的同意,谢安澜立刻心情愉快地下船去了,还不忘回身朝着众人挥挥手片刻后闪入了拥挤的人群中不见踪影。
“陆公子,这…真的没问题?”薛印问道。
陆离淡淡道:“会有问题的是别人。”
嘉州不是个大地方,至少比起西江来说还不够大。谢安澜倒也不是真的单纯只是闲得无聊出来逛街,还可以顺便为自己的胭脂坊考察一下市场么。结果也让她颇为满意,跟西江一样,嘉州城里也已经开始卖胭脂坊的胭脂了,当然名号还是挂着苓香阁的名字。但是只看一眼谢安澜就能分辨出自己家做的和别家的差别,她们的胭脂在嘉州显然也很受欢迎,走得都是高端路线。
心满意足地咬着冰糖葫芦漫步在嘉州城里的大街上,全然没有理会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惊艳的目光。
路过一家绸缎庄的时候,谢安澜停下了脚步歪着头对着路口的招牌打量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容貌俊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从里面走了出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走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嘉州名气最大的青楼叫做醉欢楼,不过这个地方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因为这并不是那些所谓的教坊司下属的官办青楼,也不是那些不入流的私窑娼户,而是一位清倌人所住的地方。整个醉欢楼除了侍候的人,只有一个姑娘。莫说是亲近,就算是想要见一面都是难之又难。据说,早先嘉州刚上任的一位五品官员,自诩风流才情出众想要一亲芳泽被拒,恼羞成怒之下竟然想要用强。最后被醉欢楼的护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不到一个月,这位官员就被贬职丢官灰溜溜地离开了嘉州。
这位姑娘,便是如今的嘉州第一名伎——言醉欢。
是伎而非妓,看似仿佛差别不大,实则却是截然不同。
这位言姑娘,据传还是东陵有名的萧艺大家。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被称为大家了,就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格外的有格调了。比如从陆离的画很不错,许多人都赞赏不已,但是却还没有人会称他为大家。因为他的作品还不够多,名气还不够大,承认他的画坛大佬也还没有。
不管怎么说,至少都证明这位姑娘绝不是那些顶着什么才女美人名号的一般名妓可比的。
谢安澜穿着一身暗青色云纹长衫,剑眉星眸,风采翩然。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山水折扇,一遍看着眼前的门楼上贴满了的诗稿赞赏不已。
“虽说嘉州是个小地方,不过才子倒也不少么。这些都是想要见言姑娘的?”
守在门口的是两个相貌清秀的小童,好奇地看了看了看谢安澜道:“这些都是我们姑娘看不上的。”
简言之,就是被拒之门外的。
“一定要写诗么?”谢安澜有些苦恼而真诚地问道。她为什么就忘了将陆离平时写的诗词什么的偷背几句下来呢?
小童看着眼前俊秀非凡的少年公子,跟着姑娘两年多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呢。虽然平时跟姑娘交往的都是王孙公子,才子俊杰,但是这位的相貌还是…让人觉得惊为天人啊。
“一定要写。”小童暗中咬了咬舌尖,苦着脸重重点头道。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好吧,借我一副笔墨。”
守门的小童奇怪地看了谢安澜一眼,这位公子真的是想要见他们姑娘么?平常来求见的人谁不是早早地自己准备好诗稿,甚至恨不得熏香装锦盒里但求姑娘一看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帮她取来了一副笔墨纸砚。
谢安澜捏着笔,苦恼地咬着手指思索了良久,才终于下笔一蹴而就地写下了一首诗。
小童接过诗稿就转身进了楼里,谢安澜百无聊奈地又将门楼前贴着的诗稿浏览了一遍。不得不说,写诗是需要天赋的,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所以古往今来读书人不知凡几,能留下诗名的却是少之又少。这里贴出来的诗词,即便是让谢安澜这个半文盲来评价,也只得两个字:凑合。至于那连凑合都不行的,估计也没脸来这种地方现眼了。
等到谢安澜点评到第二十首的时候,那个小童又匆匆的跑了出来,对谢安澜道:“姑娘请公子进去。”
走进醉欢楼,谢安澜觉得自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古代的高档娱乐场所范儿。前世那些什么天上人间,什么高级会所简直土的掉渣。醉欢楼门口是一座小楼,但是里面却是一个园子。院中山水景致,亭台楼阁,清幽雅致的宛如古代名士所居。无意之间都流露着一种笔墨书香之韵,只会让人想起文章高华,诗文风流,就连那种不高雅的心思都难以升起。
两个俏丽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谢安澜负手跟在她们身后穿过了幽幽竹林,转过曲折回廊,隐隐听到前面传来幽幽的萧声。
谢安澜并不太擅长乐器,虽然学过一些品鉴课程,但是要她鉴赏大家曲艺到底还是太过为难了一些。不过她却也必须承认,这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萧声了。
不远处的水阁中,四面敞风的水阁四周垂下了素雅却不粗拙的竹帘。透过半垂的帘子谢安澜看到一个女子坐在里面的背影。
“公子请。”到了门口,两个小丫头就停了下来。
“多谢。”谢安澜含笑点头道。
低头从小丫头掀起的帘子处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第一眼看到言醉欢不得不说,谢安澜略微有那么一点失望。
言醉欢成名极早,如今已经年方二十二了。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算是老了。她长得也并不如何惊艳绝伦。轻眉淡眼,朱唇雪肤,微微上挑的凤眼当着几分淡淡的妩媚,朱唇略薄了一些,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孤傲不好亲近。若只说皮相的话,她的容貌即使是在这一世谢安澜见过不多的女子中也算不上最好的。至少,比起泉州府的曹少夫人就还要略逊一筹。当真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女子竟然会是嘉州第一名伎。
但是她的气质却很少见,既是加上谢安澜两世的记忆。
她并不孤傲,谢安澜一进来她就已经朝她点头一笑。菱唇微弯,眼眸含笑,左眼下那颗泪痣顿时更添七分妩媚。她即使是笑着的时候,眼神也是淡淡的,仿佛早已经看尽了世间繁华,红尘悲苦。谢安澜思索了片刻,觉得如果一定要说的她,她的气质有那么一点像白狐那个神棍。不过也不全像,白狐是真的看得多,经得多,想得开。而眼前的女子,眼底却隐藏着淡淡的执着和哀愁。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让那些才子权贵们趋之若鹜。毕竟如果真成了白狐那神棍的德行,才子们想要修身养性不会在家多年两遍经啊,谁要专门来瞻仰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
“醉欢见过谢公子,不知公子大名?”言醉欢笑道。
谢安澜笑道:“谢无衣,能得醉欢姑娘赐见,三生有幸。”
言醉欢手里还拿着她写的那张诗稿,摇摇头道:“公子今天之前,只怕还没听过醉欢这个人罢?”
谢安澜有些惊讶,挑眉道:“醉欢姑娘名震嘉州,在下却是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言醉欢莞尔一笑,“公子请坐。”
宾主落座,有几个容貌秀丽的丫头立刻奉上了美酒佳肴。谢安澜端起酒杯闻了闻,忍不住赞道:“好酒。”
言醉欢也笑道:“醉欢楼别无长物,唯有最美的酒,最好的菜。”
“还有最动人的乐曲。”谢安澜笑道。
言醉欢笑道:“岂敢妄自称尊。公子既然赏脸,醉欢自当为公子奏一曲,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多谢,洗耳恭听。”谢安澜举杯道。
言醉欢取过放在身边案上的碧玉萧,轻轻擦拭了一下,才放到唇边吹奏起来。一缕萧音从她唇边流出,萧音呜咽犹如雪夜寒风,却让谢安澜原本带着几分玩笑的心情立刻安静了下来。
向前靠着身前的矮几,谢安澜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听着萧声。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谢安澜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是她比一般的孩子漂亮,聪明,有心机,所以她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五岁。自学成才的学会了打架,就在她在思索是要继续努力考大学奔向光明未来还是直接去混黑道成为一代极道女大佬的时候遇到了狐狸窝的饲养员——俗称老大,狐狸头儿。饲养员认为她骨骼清奇,天赋异禀,邀请她加入狐狸预备队,被她毫不犹豫地喷了出去——姐是要成为老大的人,谁要去当什么预备狐狸啊?
然后逃跑未遂,被抓回去狠狠地抽了一顿,饿了三天之后浑身无力犹如一摊烂泥的她被扔进了深山老林的某个秘密基地。
然后那一天,她认识了几个跟她一样狼狈的蔫头耷脑的狐狸幼崽。
一年后,五只小狐狸从那个鬼地方爬了出来,从此发誓成为一辈子的好盟友。目标——咬死饲养员,弄死老狐狸!自己当家做主人!
萧声骤停,谢安澜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已经慢慢放下了玉萧的女子。
“还请公子指教。”言醉欢笑道。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抚额思索了片刻,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正是之前谢安澜写给言醉欢的诗词,抄袭古人诗词自然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是这种时候…咳咳,谁让她亲爹妈连个天赋技能都舍不得给她点亮呢。
言醉欢也是一愣,望着谢安澜良久方才轻叹了口气道:“此曲…正是谢公子的诗。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如此感悟。”
谢安澜羞涩地低头,“呃,其实这是我不经意从别处听来的,在下不善诗词,还望姑娘见谅。”
见她如此,言醉欢倒是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确实很难想象会写出这样的诗来。不过他会当场坦白,倒是有些出乎言醉欢的意料。摇头笑道:“那我更该谢公子了,若非公子醉欢也不能见到如此佳句。”
谢安澜道:“虽是佳句,却未免太过…嗯,凡是还是看开一些的好。”最关键是,这首诗的作者元稹那家伙本身就是随便写写的啊,所以你就随便听听就是了,千万别当真啊。
言醉欢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聊这个,伸手为谢安澜倒了杯酒换了个话题。
不得不说,言醉欢是个非常会说话的人,无论是什么人跟她聊天都会非常愉快。而且她的见闻似乎也非同一般的广阔,也让谢安澜了解了许多东陵乃至这个世间的情况。言醉欢只当谢安澜是哪个权贵家出来的小公子,受尽宠爱不懂世事的那种幺子。神色间也舒缓轻松了许多,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想要聊天说话的小少年,显然是很可爱的。
两人正聊得投机,外面传来了一些嘈杂声,谢安澜微微皱眉扭头去看言醉欢。言醉欢却并不意外,只是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显然这并不是什么突然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言姑娘,有什么事情么?”谢安澜问道。
言醉欢歉疚地笑了笑道:“今天坏了无衣的兴致,真是抱歉的很。不知你可还会在嘉州停留?若有空改日再来,醉欢必定倒履相迎。”
谢安澜笑道:“大约还要停留两日吧,今天和言姑娘说话我也很是欢喜。下次若是路过嘉州一定前来拜见姑娘。”
言醉欢起身,“我送无衣出去。”
走出水阁,一个管事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匆匆而来,脸色焦急,“姑娘,不好了。那位…那位高公子又来了!”